不知道有什么大本事的林葳蕤正在厨房发愁这么多野猪肉要怎么处理。十头野猪, 黑面獠牙的,头大, 看着就可怕。可要是当做食材来看就非常优秀了。野猪都是长年奔走在山间的, 身上没有多余的脂肪,不到两厘米的表皮脂肪下, 瘦肉紧实, 就是闻着有一股特有的膻味。这野猪肉要做的好,吃起来比起家猪肯定是香百倍的, 但是很多人都怕野猪肉身上的膻味。
林葳蕤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过午时了。”阿福刚才进来看过钟。这会有凤来居用餐厅已经座无虚席, 后厨房都在忙碌, 大宝已经被提拔成主厨, 需要他动手的时候不多, 他负责的是指点和安排工作, 所以林葳蕤刚才才会让他处理野猪。
阿福兴致勃勃:“大少, 这野猪肉怎么吃啊!”阿福已经不是从前的阿福了,除了身材胖了一圈外,他这会已经变成了看什么眼里都是怎么吃的人了。
林葳蕤听他聒噪,不耐烦道:“吃什么吃,成天就知道吃,这么多猪肉赶紧帮忙收拾了。”其实不止阿福,周围人看着野猪肉都是眼冒绿光。全然没了刚才说人家野猪长得吓人的害怕。
阿福嘿嘿笑着, 跑去帮忙。大宝按照林葳蕤的吩咐, 把野猪放血、开膛破肚、烫水去掉鬃毛皮, 处理干净了。林葳蕤才接手, 他就站在边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动动嘴,十几个人就在他的指挥下架起十个烤乳猪的铁质烤池,火膛底下烧起花梨木和香柏树枝。林葳蕤还让人去药店里买了大袋香果树皮加了进去,这种类似薄荷和鱼腥草混合的奇特木香会在烤制过程中逐渐侵入猪肉内部,从里到外都染上清新的肉香,中和了烤野猪的油腻。
阿福看大少爷站着,还狗腿地给搬了张凳子过来,就差端杯茶来给他喝了。就连旁边正在动作的人都自觉离大少爷三尺远,怕炭火溅到大少身上。没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远在北平的叶大帅要是知道自己临走前的叮嘱这么有效,恐怕会十分欣慰。
宰杀干净的野猪肉用秘制的调料腌制了,用大锅烧一大灶的清水,等水沸腾就将野猪倒提着,往皮上浇水,沸水浇过的猪皮表面收缩胀紧,起了一层纹理,等会烤出来的猪皮才会既嫩又脆。十头猪穿在烤架上,在开始烤之前,用八两麦芽糖、二两清水、二两醋兑成的蜜水先在猪肉表皮刷上一层晾干,这会就可以正式开烤了。帮厨们听指令转动铁架,速度必须不紧不慢,慢了,肉会老,快了,肉没熟也不好。这转数也有讲究,一共烤四个小时,中间就要转500下,是个力气活。
今天中午来到有凤来居的食客们可倒了大霉,原本正享受着美食佳酿,谁知吃着吃着肚子不见饱,反而又饿了。
酒店的服务生今天不知第几次面带微笑地跟贵客们解释,是有新菜,是林先生亲自下厨烤的野猪。至于想要点菜,不好意思啊,这烤猪因为还要烤上一下午,所以现在不能点单。若是要吃,您晚上请早。
厢房里,“原来传闻中林先生厨艺了得还是真的!”有人压低声音,“你说好好的一个留洋先生怎么回来国内不去当官不去学校当教授,怎么还当起了厨子?”
他的同伴看了他一眼,“江将军(江坤)早年土匪出身,孙局长(孙炯尧)乞儿出身,二十七师师长张山锡从前是卖猪肉的……”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位先生已经明了,同伴总结:“你说,他们哪个的身份高过厨子?如今又是什么地位?说不定这就是人家的爱好呢,听闻农事局那边一直想请他去指导,人家不爱去罢了。再说了,这有凤来居能跟普通的饭店一样?”这里头最寻常的一个食客走出去都是跺一跺地要抖三抖的存在。
“照我说啊,这才是这位林先生最大的能耐之处,这是多大的人脉资源啊!就你以为人家是个颠勺的。”被训了的人也惊觉自己一叶障目,鼠目寸光了,直告饶。
桌上一位一直没有开口的人打了个饱嗝,慢悠悠插了一句:“我才不管人脉不人脉,我只知道,我在别处是绝对吃不到比有凤来居更绝顶的滋味了。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一口吃的吗?这里的菜好吃,我就爱上这来!我在这吃了不到半月,连我家大儿都说我气色比以前好了,这个臭小子从前可一点都不会关心我,要不是我带他来这吃了一顿,哼。”
同桌的人均赞同点头,一人说起家中妻儿如何喜欢这里的菜肴,又一人也作证自己身体哪方面好了起来。总而言之,这有凤来居,可得天天来。
隔壁的厢房也坐不住了,“得了,这味道我是得惦记上一下午了,诸位下午可有要紧事,若是无事,尔等便在二楼台球室打上一下午,也好早点品尝到这野猪肉的滋味!”
“就是最近时兴的斯诺克球?听闻财务局总长会凌蔚如今正痴迷于此道,诸位可知真假?”
“自然是真,不瞒几位,总长大人喜欢在这吃完午饭后下楼打一局再去财务局报道,若是尔等这会下去没准还能碰上他呢。”
诸位纷纷响应,戴上礼帽,拿着文明仗施施然下楼去。
“这斯诺克球是个如何玩法,某从前未听过。”
提议的人给友人们解释了一遍玩法,然后道:“听闻是洋人的玩法。这楼下还有桌上足球和飞镖,各位可以试试,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在别处见不到的。”
有凤来居是酒店,除了吃的,住的,当然也要有玩的,通常这种玩若是放在其他饭店,那就是跟嫖赌二字离不开干系,可是叶鸿鹄怎么可能允许媳妇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肮脏东西带坏他,所以有凤来居可以算是酒店行业里一股清流了。
想健身,顶楼天台被开辟成为顶级的露天游泳池,尽管去游泳!不想费力气动作,还有专门的棋牌室,飞镖室和斯诺克台球室,想招妓?不好意思,下楼出门左拐。总而言之,娱乐活动非常绅士非常有格调。
等到晚间,不到饭点,大厅里已经是热闹非凡了,因为烤野猪用的是花梨木和香柏树枝,所以烤池里有明火但没有出现烟熏火燎的架势,等到猪皮成了金黄色,林葳蕤拿着刚摘下不久的帝休果榨了汁兑了点水,从前说过,这帝休果平日里看着平平无奇,但要是遇了水则瞬间奇香扑鼻。他拿着刷子慢悠悠地往猪皮上刷了一层果汁。
“大少,您刷的这是什么啊,您这一刷可把我的口水都给刷出来了。”
林葳蕤凉凉看他一眼,“你的口水不是一直都在流?”
果汁一刷,香味犹如地震一般,以架在烤架上的烤猪为中心,向周围散发开来。服务生们奔走的频率眼见着提高,以安抚那些因为香味而坐不住的客人,然而他们嘴上说着很快很快,请耐心等待,自己心底也暗暗咽唾沫,恨不得飞到厨房去。烤猪肉本就不是什么讲究于无声处惊雷的名菜,它是关西大汉,铜锣一敲,锣鼓一响,就引起全场注目。
林葳蕤刷完把东西一放,等到猪皮变成了红色,才道:“好了。切了端出去吧。”
被很多大人催了很多次的管事终于抹了把汗,二几人上去就把烤好的猪也切分了,鲜美的肉质,呈金红色酥脆的表皮,摆在圆盘看上去就引人垂涎,一盘盘端出去满足那些敲筷子等投喂的食客们的胃。
林葳蕤没有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厨房里,但是他刚才刷了汁,感觉身上和头发丝都染上了烤肉味,脱下厨袍就要去沐浴换衣,临走前他吩咐,“两头让武文送去兵营里,一头给农场送去。”管事的应了,心疼的看着到手的大洋飞走了十分之三。
烤野猪一夜之间成为跟佛跳墙、两大药膳并列的有凤来居招牌菜,凡是当日吃到的人都赞不绝口,引得那些未听到风声吃不到的人捶胸顿足,只能听别人的只言片语解馋。可惜烤猪不常有,这山上的野猪数量本就不多,柳九等人也不会每日都捕猎。农场春播过后,再一次忙了起来,因为大少又给这边派了个任务,酒店有药膳这个系列,所以要在农场专门开垦出一块地方当药材园。
林葳蕤不知道小洞天的植物在他目前所处的世界能不能种植成活,但是试试又何妨。但是他若是要将小洞天的东西拿出来,起码就要解释它们的来源,毕竟这不是田七当归这些寻常的药材,药店里就有的卖。第二日,待在有凤来居的道一天师像是得知了他的窘境,主动找到他希望帮他打理药园子,只需要药材成熟后能够获取一些作为报酬。道一天师在寻常人眼里本就是神秘的江湖术士,自然不会有人去追根究底他的东西从何而来,问题迎刃而解,林葳蕤答应了。用几株草获得一个神医级别的园丁,怎么想,怎么划算。
天气转暖,林葳蕤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站在农场田埂上眺望,两百多亩农田,一眼望去,旷野无垠,只有延伸到远处的绿,像是铺了一块巨大的绿毯。播种下去的小麦已经完成了春化,从地里冒出了头来寻求阳光,秧田里的稻苗通过插秧机移到了田里,长势喜人。或许是最近听多了柳九等人对地里幼苗的念叨,看到这种情况。林葳蕤也突然有了几分喜悦。可惜,这种喜悦无人可分享,可以分享的人去了北平一个多月还没回来。
今早的《民报》和《大公报》都报道了国会议员全体通过了《中华民国宪法》这个举国革命人士振奋的消息。尽管相比之前的临时约法,只是摘掉了临时的帽子,但是实质却完全是开天辟地的不同。报纸上还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参众两院八百多位列席议员行表决权的黑白照,一张是大佬诸列穿着礼服的照片。叶四哥被众人簇拥,和宋元驹一起坐在前排椅上,他在一群白胡子长袍老先生当中分外惹眼,穿着比平日里正式很多的军服,梳着背头,看向镜头的眼神是陌生的凌厉。叶鸿鹄被议员投票选举成为了大元帅,领统三军之权,对国会两院负责。有八成的议员通过,这在各方势力角逐的国会中是一个惊人的占比。
和风吹乱了林葳蕤的头发,迷了眼。他的头发许久未剪,如今已经披肩了。从背后看,就像是身形较高点的姑娘家。附近美院刚好来踏青写生的学生看呆了眼,拿起画笔就要开始画,可惜,春日里的美人转眼就不见了。
春雨贵如油,雨滴落在青草地上溅出泥土的清香。林葳蕤因为出门没带伞,从农场回大帅府的时候淋了几滴雨,这真是写实的几滴。当时武文手底下的人开着小轿车去接的人,结果车刚在大帅府门口停下,没等他把“林少等属下下车去拿伞来遮”这句话说出口,人林大少已经十分潇洒利落的打开了车门,进了雨里。吓得开车的大兵立马就脱下外衣,仗着身高高一点,撑在大少头上给他遮雨。
门口站岗的大兵见了,也心急如焚地跑着去拿伞,从头到尾真的就淋了几滴雨,结果等他坐下,一波一波人都来问候他。首先是府里的管事让人端来了姜茶,恭敬地劝了几声,再者是胡姨和胖婶的小声念叨,最后就连刚刚下了学堂的林蓁芃都用“大哥你怎么这么任性”的眼神看他,催着他快点喝掉味道迷醉的姜茶。
林葳蕤:看来许久未发脾气,我的威信大大降低,没看这群人都上房揭瓦了。
他发挥了一下威信,把人通通轰了出去,关上门进了浴室冲热水澡。水汽蒸腾,蜿蜒的水流亲吻着白皙的肌理,逐渐攀爬上形状饱满的丘峦,最后汇集到幽谷处。
浴室门打开,林葳蕤穿着宽松的长衫边擦头发边走出来。突然,他脚下一顿,环视了一周,皱起了细细的眉头。
有人来过。
“在找什么?”
几乎是同时,林葳蕤突然右手往后用力一拐,顺势就要转身踢脚。身后的人像是早有预料,轻松地将他的右手擒住锁在怀里,林葳蕤踢出去的脚也被对方轻轻松松握在手里,指腹磋磨了几下才被放下。
林葳蕤看清他的脸,狠狠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毛病!”
叶鸿鹄被骂也笑得开怀,他进门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就赶着来找人,跟那些抽鸦片的人犯了烟瘾一样,此刻只想将一个多月未见的人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吸上几口。
林葳蕤一开始没动,任他抱着。后来见这人动作越来越过分,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炙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脖颈上,一寸又一寸,像是在找哪一处最甜美的下口的猛兽。
林葳蕤冷脸推他,“叶鸿鹄你是狗吗?松开。”
“你现在都不叫哥了!连名带姓的叫一点都不亲密!”这还委屈上了?
“我跟你要什么亲密?”林葳蕤冷漠脸。都是成年人了,虚情假意一点。
“那你还叫人宋元驹三哥?”叶鸿鹄当时在北平见到宋元驹时,这人可给他讲了一大堆奉天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他媳妇喊人三哥这事,这下好了,打翻了一坛子发酵了两辈子的老醋,成天见面开会的,醋大发的叶大帅再没给过人宋老三好脸色,害得好好先生宋元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叶四爷?
林葳蕤无语,“叶鸿鹄你几岁了?”这人还没点点数了?拿智障当可爱吗?
叶鸿鹄将人轻松抱离地面,边走边道:“男,二十九,单身未婚,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家中有房有车,底下管着十几万人,没有公婆。”
“我只想知道……”
“爱过,非常爱!”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天都死了。这人三岁最多了。会接现代梗很了不起啊!
叶鸿鹄的动作很轻巧,把人放在床上林葳蕤才感觉到自己被抱着走了一路。
林葳蕤:……简直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叶鸿鹄就要上床跟人挨着坐,直接被林葳蕤用脚踩在大腿上,“脏死了,别想上我床。”他刚从外面回来。
叶鸿鹄知道他这爱干净的毛病,也不计较,索性就坐在了床边的地上,往后撑着手,一双大长腿曲着,微仰着头看他。
“我不在的时候,有人不长眼没?听说有个天师住在了酒店?”
林葳蕤侧着头擦着头发,唇瓣常年是浅色,此刻一张一合吸引着地下坐着的人的眼光,“嗯,现在在帮我管药材园。”他顿了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毛巾,一双比正常人浅些的瞳孔望过来时,总让人以为误入了一汪沁凉的泉水,此刻那汪泉水有些深不见底,这使得他整个人仿佛脱离世界,不食人间烟火气。
叶鸿鹄见不得他这寂寥的眼神,心底山呼海啸地要宰人,嘴上却用了最温柔的语气:“怎么了?受欺负了?”
林葳蕤摇头,“不,是他好像有些神通……”
叶鸿鹄继续哄:“什么神通?放心,穿越还魂这种事情谁都没真的见过,我们要相信赛先生才是一切真理。不过他要真敢耍手段,我会让他永远开不了口。”这时的百姓对怪力乱神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就怕那个天师怀的是不好的心思,到时候他一宣扬添油加醋说出去,林葳蕤便会被当成人人喊打的妖怪。当然,叶鸿鹄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说我的命格奇特,乃方外之人,不涉因果轮回。不涉轮回因果,这会不会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至于五情六常皆不得,毕生受鳏寡孤独之苦,却得天眷顾,乃天命之子这段批语他没说,大少爷认为这纯属扯淡。
叶鸿鹄却是听得心头一跳,立马抓住人的手不放,“这是说,你百年之后不会转世轮回,那你去哪?不行!这样我不就找不到了你!”
林葳蕤被他说的心头异样,看了他好几眼,压下心头线团一样理不清又绵软的情绪,故作冷漠,“你找我干嘛?还有,谁刚才说赛先生才是一切真理的?不是!我在跟你分析正事,叶鸿鹄你再乱入,我就睡了!”都被智障带走了思路,真是可怕。
其实是被撩到失去思路的林葳蕤见人终于正经些了,才继续分析:“我之前来的时候是出了车祸,后来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艘去往美洲的船上。如果真的有天命,那还真的是不涉轮回,孟婆汤都没喝就到了这,还带着原主的记忆。你呢?”
叶鸿鹄挂着林葳蕤最熟悉的笑,随意道:“我啊,大致也是死了之后发现重生在了清光绪三十年,彼时正在奉天上学。”
林葳蕤没发现他这话里有一个词用的特别奇怪,广义来说,穿越包含在重生这个词组里,都是指生命的第二次开始,但是其实他们并不完全相互包含,重生一词还有一层隐含义,那就是,自己的人生从头来过。
叶鸿鹄岔开了话题:“你别担心,我派人去盯着他,顺便查查。”
林葳蕤点头,“回头给四哥做好吃的。”
叶鸿鹄一听这个又来劲了,“我听说你们还开了烤野猪趴体,那味道香的全城人都知道了,隔天报纸都还登了,我就从来没吃过你做的烤野猪!一口都没有,这大帅当的,还没手下人来的福利好,不行了,我这胃病又要犯了。”他搬了张椅子跟坐在床沿边的林葳蕤靠的极近,大头赖在他肩上。
“你不是胃病犯了,是流氓病犯了。起开,脖子痒。”
叶鸿鹄没动,倒是把他觉得痒的头发用手撸到一边去,还用手掌丈量了一下,懒懒道:“你头发长长了,怎么没让人给你剪?”
林葳蕤把手盖在他脸上,糊了他一脸,像推大型牛皮糖一样推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要工作了。”
叶鸿鹄一琢磨,懂了,这人是怕那剪发的推子。理发师手上的推子跟铁钳似的,接触头发那一侧是不够密集的锯齿,因为不够锋利,所以剪头发的时候人的头皮往往会被师傅拉扯得生疼,就算是再小心也会扯到一点。叶鸿鹄是知道媳妇最注重形象的,但是这次头发却一反常态地任由它长长,怕是从前见过哪个人剃头,给吓着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暴露了的林葳蕤见他没说什么出去了,送了一口气。拿起实验资料看,凤王一号尽管有着绝大多数的优势,但是林葳蕤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他还是想解决掉它的不可遗传性状问题。
他看的出神,没注意到叶鸿鹄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圆润的小剪刀,但是刀锋很利。他笑着说:“我来给你剪。”
林葳蕤怀疑地看着他:“你行吗?”
叶鸿鹄笑着看他,“我们真要讨论我行不行的问题吗?”
林葳蕤不理这个一言不合开黄腔的人,有人要伺候,他自然是乐得接受,他的头发真的有点长了。
叶鸿鹄往下看,就见媳妇抬了抬小下巴,一副大爷等伺候的模样。他找了件不要的衣服给他围着,笑问:“给剪个童化头?”童化头就是前面留长刘海,遮两边耳朵,瞧着模样像儿童,所以叫童化头。
“你敢剪,我就给你弄顶假发编个麻花辫带出去游街。”
叶鸿鹄:……
叶理发师为了不变成叶妹妹,老老实实干活不敢作妖。他的手平日里是耍枪的,还算巧。男人拿着小剪子半蹲着,小心翼翼地动作,不敢一刀剪,而是慢慢地沿着发边剪碎了,剪短了,再给剪出造型。
最后出来的发型十分……**。
叶鸿鹄给剪成了细碎的齐刘海,镜子里的人本来脸就显小,这下更是充满了少年的气息。
林葳蕤冷冷地看着人:“不瞒你说,这个发型十年前就再没出现在我的头上了。”他嘴里的十年明显不是这个世界。
叶鸿鹄咳了咳,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内心的猥琐想法,只好咔嚓几刀,剪得更加利落。留几许碎发,更添清隽风流。林葳蕤才勉勉强强点头。
外头拿着一堆急待批阅文件的吴冕苦着脸等人,拿着姜茶的阿福都没那个胆子这时候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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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窖里,飞扬李正跟在林葳蕤身后看他探酒,嘴里一直念叨奶茶店的事情。林葳蕤将冬天里酿的一批清露酿分了二十几瓶送到了襄城,让林四婶自己安排送人,当初他送了清露酿给林四夫人,结果阴差阳错到了都督夫人手中,四夫人也因此跟都督夫人成了闺中密友,而四夫人对他帮助良多。剩下的清露酿便让人放在酒店里当配酒。
春天回暖后,曾白玉就一直跟他反应,酒窖里的酒水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快要告罄了。神仙酿和屠苏酒酿来费时费力,林葳蕤早就在琢磨着一种发酵时间短一些的酒。他翻了一屋子古籍文献,又结合自己在现代的经验,自酿了冷泉酒。冷泉酒用了空间里的一种叫做冬椿的白色茎块,《庄子·逍遥游》里记载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这冬椿可能是他们的远方亲戚,只在冬天生长,八十天为冬,到第八十一天摘下来可治热疾。做成酒曲入酒无色,且酒泛冷香,因此得名冷泉酒,这就春秋季节酿制时间为七八天,夏日则更短一些。
林葳蕤之前尝试酿过一坛,味道不错,今日首批大规模冷泉酒已经发好,他在酒窖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敲打酒坛,有些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些则沉闷不已,那些声响清脆的通通都被曾白玉叫人来搬了出去转到地窖里去藏着。
飞扬李跟着林葳蕤路过大厅,看见一眼姑苏热情的同她打招呼。他俩将来可是革命战友呢!
林葳蕤瞄了一眼姑苏旁边的几位小姐,没有说话,倒是飞扬李好奇:“那几位小姐是谁?”
“留家的和其他几大家族的。”
留稚拙又带着一群小姐妹来找姑苏了,这位大小姐自从身体好了之后,便不再被家人看得比易碎的瓷娃娃还紧,而是被允许多多出来和亲近的各家小姐们走动。
这也是道一天师说的,他此前曾断言留稚拙有大机遇,既然前途无量,自然不能把本应该在九天翱翔的凰鸟关在深闺养成金丝雀。
留稚拙她因着家世和谈吐,周围自然不缺同样家世显赫的闺友,但这位如兰高雅的大小姐自从上次宴会尝到了有凤来居的糕点和姜撞奶之后,便彻底被征服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这水肯定也是淌着蜜的水。即使是再厉害的大小姐也好这口甜,更别说人有凤来居做出来的甜点格外让人无法抗拒。
此刻她和一群闺蜜便和姑苏一起喝着千金茶泡的奶茶,小口小口秀气地吃着提拉米苏和泡芙,安静的午后,奶茶袅袅,糕点的奇香氤氲。这群人当中就只有小姑苏的出身最低,但能够跟留稚拙交好,这群大小姐们也不是个只看人身份的。她们是很讲究,欣赏品位很高的才女。
但相处下来,人姑苏姑娘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谈吐上,都别出心裁不落俗套,完全看不出是出身乡下没有教养的粗鄙人,穿的甚至比她们还时髦,而且人家不仅识字,还会讲英语哩!
就算是出生良好的世家小姐里头也有不会讲英语的,不是名媛就一定精通八国语言的。这不是学没学的问题,而是学习天赋问题,而姑苏就是那种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当初大少爷给她的西点书,如今她已经将其中全部的糕点样式学会,还学会了举一反三,加入自己的想法。林葳蕤就曾说过,这女娃娃除聪明外,人家还好学。飞扬李当初在襄城教英语,就只有她学的最认真。至于衣着谈吐,这很简单,当你有个对审美、行为要求严格到若是你的衣着品味有一丁点伤了他的眼,就得面对他毫无保留毒舌的老板时,自然是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