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周敏劝说齐老三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 但石头出发之后, 这一天她的心都是悬着的,就连干活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走神, 担心石头会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石头觉得自己可以独立办好这些事情的理由是周敏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独当一面,但别人不知道, 周敏自己却很清楚,她只是壳子年纪小,内部的“芯”却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是连这些事都办不成才奇怪。
而她真正在石头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上小学呢!每天下课了就跟着一群小伙伴跳皮筋跳绳跳马丢沙包玩石子……人生里好像除了吃和玩,根本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说起来真是让人惭愧。
周敏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了,至少应该自己带着石头各处去走一遍,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再让他自己去尝试。
就这么担忧了一天,等石头回来,她才终于放下心, 让人进屋坐下之后, 便开始打听他这一天的经历。
石头本来就处在刚刚办成了事,内心得意的状态中,即便周敏不问, 他也是要主动说的, 何况她还问了?当下便将这一路的见闻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说到自己跟唐家楼的掌柜谈生意的时候,更是连语调都高了好几个度。
说完之后, 他将五两银子取出来递给周敏,语气里这才带上了几分忐忑,“敏敏,这个价钱应该可以吧?”
四十五两银子,算起来就是三文钱两斤土豆,虽然石头自己觉得已经可以了,但跟去年的价钱还是没法比。他就怕周敏还有别的安排,他擅自做了这个主,结果反而亏了。
周敏接过银子,笑着点头,“当然,这个价钱已经比我想的好很多了。”
石头本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但听到她这么说,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还要努力的抿着嘴角,不让那种自得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但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却忍不住微微晃动,这要是背后有一根尾巴,肯定已经摇晃起来了。
齐老三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泼冷水,“土豆的价钱倒是不错,但石头你可知道,那土豆的种种做法也是很值钱的。这样一来,却是等于白送了。”
“啊?”石头果然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虽然知道周敏会的很多东西别人都不会,但是跟她相处的时间长了,还真不觉得某些东西有多重要。所以石头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对于酒楼来说,食谱这种东西也是会花钱买的。
见他脸上的表情僵硬,周敏忍不住看了齐老三一眼,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咱们无非是占个先而已。这又不是什么秘法,时间长了,这些吃法都会有人摸索出来。再说,若非你提供了那么多吃法,他也不会吃下这三万斤土豆。”
反正他们又不做饮食生意,也无所谓什么秘方,说了也就说了,唐家楼是大主顾,结个善缘,将来更好说话。何况这也是一种推广土豆的方法,只有人人都吃,人人都爱吃,土豆的销量才会更大。
在周敏来的那个时代,街边一个卖炸土豆条或者烧烤的小摊,一年消耗掉的土豆就要上万斤。这种需求量,才是周敏这个未来的地主婆所乐于见到的。哪怕土豆的价钱再降低一些,赚头也绝不会小。
话虽如此,但石头脸上得意的神色却已经消失了,连难得露出的笑容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到底还是我疏忽了。”
“你也不用这么想。”周敏见他这样,心里反倒有些不忍。
平心而论,石头的表现远远超乎想象,他们本来的意思,只是想让他去打探一下市场行情,再决定改怎么做,而他居然能把生意谈成,价钱还比预想的更高。就算齐老三或者周敏自己去,也未见得能做得比他更好。
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苛责一点疏忽,根本没有必要。
当然,周敏也理解齐老三站在家长的立场,生怕石头因为一时的成功就骄傲大意,反而很容易跌进坑里。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的想法,以“满招损谦受益”来要求自家孩子,轻易不会开口夸奖。
但周敏觉得,让人先高兴一阵子不迟。石头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打击。因为打击多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就没有了。棱角都被磨平之后,倒是稳妥了,但却难免平庸。
不过说都说了,这会儿她也只能拍拍石头的肩膀道,“俗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不用太在意。爹也只是怕你翘尾巴,这才故意要压压你。之前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可是担心得连活儿都没心思做了。”
“你这孩子……”被揭了短,齐老三有些不自在,见石头看过来,更是心虚的别开视线,起身出了屋子。
周敏见状微微一笑,朝石头眨了眨眼。
石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低声道,“我也知道自己肯定有不足之处,以后会更小心的。”
看,这孩子哪里还用敲打?简直有些稳重过头了。
“有时候胆子还是要大一点的。”周敏说,“像这一次,就立了大功,看来你的确很有处理这些事情的天分。”
石头闻言眼中光芒闪动,“那以后这些事还让我去办吗?”
“当然。”周敏往后一靠,放松下来,“其实我也不喜欢往外跑,有人代劳当然更好。我们石头长大了,也该出去锻炼锻炼,早日独当一面,把家里的事情撑起来才行。”
听到她这么说,石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问,“那……你呢?”
能独当一面固然是好事,但这些事现如今都是周敏处理,将来交给他,那她怎么办?
“我?我就享石头的福啊。”周敏微笑着说。
石头紧紧地抿起唇,用力点头,仿佛承诺一般的道,“好。”
……
四十五两银子入手——虽然还有九成没收到——让周敏着实松了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在周敏这里,手里有足够的现钱,她心里才会有底,能够更好的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别看一家人绕着这片山转了大半年,但实际上真正做的事却很少。要将这片地完全开发出来,只靠他们是不行的,肯定要请人,而请人就要消耗许多钱粮。
之前手里的钱都花了出去,虽然知道等收成之后就能收回来,但在真正收回之前,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担心。毕竟对小民来说,每一年收成的季节,同样也是个坎。收成不好,要担心粮食不够吃,日子过不下去,但收成太好,更要担心粮价下跌谷贱伤农,日子更过不下去。
手里宽裕了,周敏就开始琢磨着今年冬天该做些什么。
房子是肯定要修的。但修什么样的,还有待商榷。
木质的房子古色古香,精巧细腻,有一种特别的工艺之美。但却要经常维护,而且容易走水。再者这种房屋也更考验工匠技艺,若能建成邱家那种自然很好,但普通的木质板房,就不过尔尔了。
石质的房子更高大坚固,安全性方面不必担心,但看起来更笨重,所需的石料以及粘合剂从哪里来也是个大问题,毕竟这个年代开山非常麻烦,而且没有水泥。
水泥和□□的配方,文科生周敏早就忘记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水泥要用沙子,□□要用木炭和硫磺,有钱有闲的情况下,搞个研究提高一下当代科技水平也不错,但要弄出来盖房子是来不及了。
至于砖房,需要自己烧窑,成本更高,而且还是那个问题,没有水泥。她又不可能像传说中修城墙那样,用糯米水来做粘合剂。
最后周敏还是暂时将目光停留在了榫卯结构的木质房屋上,好在她可以等邱五爷的别院建得差不多了,再看看成本。若是能够负担得起,就将这批工匠留下来,为自家营造房屋。
除了盖房子之外,土地也要扩大了。
这么一片山,不可能一直空着。所以很有必要在冬天开垦出更多的土地来,明年春天便可以直接播种。相较于她的其他规划来说,这个是最简单也最迫切的。因为在这个时代,土地才是根本,几乎所有的资源和收入都是从这上面来。只有地上的出产越来越多,才能支撑起她接下来的种种规划。
然后就是目前还只稀稀疏疏种了零星草药的药园。
这东西看上去不当吃不当穿,但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准备一些总不会有错。不过这个倒也不是很急,需要一点点积累,以后有机会再看看能否买到各种药材的种子。
第一步周敏不打算把步子迈得太大,所以就只规划了这些。今年地里的出息都投入进去,估摸着应该差不多。
不过真要开工,也须得等到冬日了。
眼下却是有一件大事,备受周敏关注。——去年冬天有孕的冬婶,算算日子差不过该到预产期了。
冬婶的身子好,生孩子在农村里又是非常司空见惯的事,所以根本没请什么大夫,就连日子都是她自己胡乱估摸的,具体是哪一天却不好说。
所以进入七月之后,两家便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之中。反正最近也没什么要忙活的,周敏索性让安氏过去照看冬婶,两人都是有生产经验的,就是万一有个什么,也能及时反映过来。
至于她自己,倒是有心要去帮忙,奈何作为未婚的小姑娘,这件事冬婶和安氏都根本不让她掺和,还将齐慧撵了过来跟她作伴。
小姑娘也显得有些神思不属,周敏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担心新来的弟弟妹妹会抢走自己的宠爱,尤其若是个男孩,待遇必然不同。
也不怪周敏那么想,在现代的时候,独身子女听说父母要生二胎便扬言生下来就掐死的新闻也不是没有,说来说去,理由万千,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多出个弟弟妹妹,会分去原本独属于自己的资源与利益。尤其如果是女孩儿有了弟弟,那么不但家里原有的会被分给他,就连姐姐也会被要求要不停为弟弟奉献自己。
所以周敏也理所当然的觉得齐慧会有这种担心,哪怕她的想法不会那么明晰,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但多少会有一点。
然而一问才发现,齐慧居然非常希望冬婶这一胎能够生个弟弟。
在这个时代,娘家是一个女人的靠山,能让她仗腰子的存在。齐慧对于自己要嫁出去的未来十分清楚,而家里没有兄弟,将来无支撑,在婆家就难免气弱。
所以冬婶若能剩下一个男孩儿,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周敏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得那么长远,毕竟齐慧比石头还小些,今年才十一岁。
齐慧比她更惊讶,“敏敏姐难道就没想过这事么?”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也是,石头那么听你的话,什么事都不用愁了……”
说实话,周敏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对她来说,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在这上面。再说,她这具身体现在才多大啊?十五岁,放在现代还是上初中的小姑娘,谈个恋爱还得偷偷摸摸的,那叫早恋!考虑终身大事,未免也太早了些。
但是现实问题也不能不考虑,毕竟这个事还真不能说是她一个人的事,对这个家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不过,说到这个,周敏也觉得有些惊讶。
按理说,她在整个万山村的姑娘们之中,不说是最出挑的一个吧,至少也排在前面。但是她那几个小姐妹们都已经陆续有人登门说亲,自家这里却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种事,周敏作为姑娘家,也不好直接开口问。而且她自己本来也对这件事并不热衷,没人登门提亲那是再好不过。最好能让她继续安生的待上几年,把手里的这摊子事理清楚再说。
说来也凑巧,在齐慧提到这件事之后不久,周敏就听说,阿秀的亲事定下了。接着,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村里好几个姑娘都说定了亲事。
虽然成婚的日子有先后,但从现在开始,她们就是待嫁的姑娘了,娘家通常也不会让她们再下地干活,好吃好喝的养上几个月,绣绣嫁妆、养养身子,等着男方来迎亲。
万山村是个同姓村的劣势在这种时候就显露出来了,姑娘们基本上不可能在村子里找,只能嫁到其他村子里去。虽然距离还是很近,但彼此来往就没有一个村子住着方便了。
这也意味着,以后周敏跟这些小姐妹们见面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几天,天天都有人来找周敏说话,而且话题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不开亲事。而且周敏还发现,一旦说到这个话题,其他的姑娘们看向她的视线就会有些变化,绝不是她的错觉。
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家至今无人登门提亲的缘故,虽然心里不在意,但不停的被提醒着这件事,周敏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烦躁。
有什么方法能够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不结婚就好了。
好在很快,冬婶生产的事就转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冬婶是夜里发动的。冬叔被叫醒之后,便立刻跑到齐家来叫人。等安氏过去照看冬婶,他和齐老三才匆匆跑去请人。村子里没有专门的接生婆,都是请几位上了年纪,生产经验丰富的婆婆过来帮忙。
周敏和石头也被叫起来了。别的事情帮不上忙,但跑个腿,烧个水之类的事还是没问题的。
农村里也没有产房的说法,讲究些的人家,不许媳妇在屋里生产,怕见血光之灾,就在牛棚里铺了新鲜的干稻草,把人挪进去。若是不讲究这些,直接将床上的被褥收起来免得污了,再添些干净的稻草便是。
周敏带着石头过来时,这会儿安氏正在收拾床铺,齐慧则紧张的跟在安氏身后,紧盯着她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见此情景,周敏只好让石头去把冬叔家的稻草抱出来,自己则去厨房,将灶上的大锅仔仔细细的洗了十几次,然后才开始烧水。
等到一锅水烧开,房间里已经准备就绪,齐老三和冬叔也已经把人给请来了。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紧张的等待。
每一次生产,对女人而言,都像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虽然冬婶身体强健,而且并不是头一胎,但毕竟距离齐慧出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且她本来就有些发福,孕后更是胖了十几斤,生产的负担也着实不小。
虽然电视里看过不少,但这还是周敏第一次在现实中的旁观生产这件事,从头到尾心都是跟着揪着的,只觉得这一夜简直说不出的漫长,好像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头。
屋子里灯影昏暗,守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面带紧张之色,紧紧盯着房门,期望之下藏着隐约的担忧,那神情看上去竟是如此相似。
周敏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人类对子嗣如此看重了。也许除了自然的生殖崇拜之外,这种生产时所经历的痛苦,也会让人对新生的小生命报以更多的重视与期盼。
直到天将破晓时,屋里才传出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声,所有人的心也就跟着落了下来。
生下来了。
“mǔ_zǐ平安。”留在房间里给接生婆打下手的安氏推门出来,说完这句话之后,才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趁着众人高兴的时候,周敏从房间里溜了出来。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天边一线光明陡然出现,然后飞速的扩散开来,将笼罩在这个世界上的黑暗一点点驱散。
那种仿佛能够荡涤一切的力量,让周敏的心神似乎都跟着震了震,熬了一夜本来有些颓然的精神都重新振作了起来。
这一瞬间,周敏脑子里不知道为何忽然出现了一篇自己曾经背诵过的课文,张晓风的《敬畏生命》,并且忽然了解了她的那种清楚明晰的“遇见生命”的折服于感动。
“我不能不被生命豪华的、奢侈的、不计成本的投资所感动。”周敏小声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所以明了了生的艰难,才能够怀着感恩的心把当下的每一天都过好。当有一天回归于死亡的怀抱,回想时至少不必为虚度光阴浪费生命而悔恨。
周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第一抹太阳光刺破云层,最后一点黑暗也在这光照之下彻底隐伏,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一转头,便见石头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
周敏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见你好像在出神,就没有叫你。”石头说。实际上,在那个时候,他有一种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觉得那一刻的周敏恍惚间好像离他很远,随时都能消失似的。他不敢贸然开口打扰,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于是也就跟着站了那么久。
“没事。”周敏说完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你进去看过那孩子了吗?”
“看过了,红通通皱巴巴的,而且好像还有点黑。”石头忍不住道。
周敏不由失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长开了就好了。你小时候不也一样?”
石头不由嘀咕了一句,“我小时候是什么样你又没看过。”
周敏本来想说当然看过,但想想两人年龄只相差三岁,而大部分人开始记事的年龄都是四五岁,何况她又没接收到原身的记忆,说这种话题总让人感觉很心虚,只好略过不提,回家补觉。
这一觉睡到了午后,周敏是被饿醒的。爬起来之后她也等不及再做别的,就拿鸡蛋和西红柿炒了个剩饭。结果炒到一半,石头也起来了。剩下的米饭不多,至少不够两个人的分量。
将一锅炒饭分食之后,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周敏索性又去翻了一袋子红薯干出来,慢慢的嚼着吃,然后才问石头,“爹和娘呢?”
同样刚刚才醒的石头一脸无辜的回视她。
“算了,去隔壁看看。”周敏道。但她才站起来,就听到冬叔在门口问,“敏敏在不在?”
“在的。”周敏连忙打开门,“冬叔怎么过来了?我还说过去看看呢。我爹和我娘还在你家吗?”
“叫你们过去吃饭。”冬叔脸上带着完全掩饰不住的喜气——当然他或许也根本没想掩饰,笑盈盈的道,“慧慧的外婆和舅妈来了,村里也来了好几个人,索性先热闹一下。”
“对了。”周敏一拍额头,“还没跟冬叔说一声恭喜呢!”
“同喜同喜!”冬叔道,“还有一件事,我记得敏敏你有一套书?不知道能不能暂借我一阵?”
“没问题,反正这会儿也没空看,我给你拿去。”周敏说着,回房间连通书箱一起搬了出来,又问,“不过冬叔要这个去做什么?”
冬叔笑着接过书箱,“小孩子刚出生,头还是软的,脖子也是软的,不能睡软枕头,要用硬一些的东西从几边护住,让他把头型睡得好看些。这些书倒是正好合适,再说枕书也是个好兆头,这叫‘睡聪明’!”
竟然还有这种讲究。不过周敏当然不会抨击这是封建迷信,不但如此,她还兴致勃勃的跟过去,亲眼看着冬叔将箱子里的书本小心的取出来,垫在小婴儿头部四周。
接下来的几天,冬叔家都是宾客盈门。周敏这种未婚的小姑娘,这时候就不适合在场了。
想着已经好几天没上山,上次好像就听说邱五爷那房子快弄好了,周敏便决定过去。
要说房子建好了,也不尽然,只是主体框架弄好了而已,需要修饰的地方还有很多。毕竟邱五爷住的屋子,雕梁画栋那是基本的。
不过周敏从这些工匠口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如果直接从这山上取材,建造这样一栋房屋,要花费的钱并不多。主要是要自己开窑烧瓦这一点比较麻烦,剩下的也就是砍伐木料,以及工匠们的人工钱了。
按照工匠的经验来看,三十两银子完全足够,还包括各种雕工和细部修饰,即便不能建造得跟邱家这个一样,也差不了太多。
“邱五爷这个院子花了多少钱?”周敏好奇追问。
工匠微笑不语。
后来周敏才知道,如果不论材料,邱五爷这个院子花的钱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已。但是!问题在于木材也好,瓦片也好,全都不是就地取材,而是从外头拉来的,大部分都是比较贵重的材料,真要算起来,那价钱就十分骇人了。
中秋节前后,邱五爷这个院子才算是全部完工了。不过据说他家里有人过来探望,所以人还留在大石镇,并没有过来。倒是一车车的家具物什已经拉了过来,瑞声亲自过来一趟,带着人将屋子里布置完毕,只等主人带着贴身行李搬过来住了。
直到八月底,邱五爷才乘着马车姗姗来迟。
周敏受邀去贺他的乔迁之喜,同时参观了一下这个院子。
大概因为是别院,所以这里的装饰也不像大石镇那样偏于富丽精雅,反而布置得很简单,用料也都是竹木一类,颜色大都是本来的原色,看起来颇有几分野逸之趣。这会儿周敏才终于明白,之前邱五爷说要一片地方,见几间草庐,居然说的是真心话。
只不过人家草庐的规格比自己想的竹篱茅舍要高得多而已。
“我这里如何?”邱五爷问,“还能勉强入眼罢?”
“五爷实在太客气了。”周敏把玩着搁在桌上的物件,微笑道,“或者说这个问题五爷不该问我。我出身乡野,没见识过好东西,这就已经顶好了。”
邱五爷摇头失笑,又道,“我听说你也要造房子,可是打算将我这些工匠留下?”
周敏点头道,“是啊,他们手艺精湛,寻常必定难以请到,也算是沾了五爷的光。”她说着将手里的摆件放回桌上,收回来时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东西,差点儿将之带到地上,连忙伸手去扶。
第一下居然没有扶稳,原来这居然是个活动的物件,周敏正好抓住了能活动的部分,用力一按,就将之转了过来。背面是银制底面上错金的花鸟图案,正面却是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
陡然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影像,周敏也不由吓了一跳。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什么照镜子的机会,毕竟铜镜是很贵的。日常最多也就是在水里照一照倒影,但那也看得不甚清晰。所以对自己这具身体究竟长什么样子,周敏还真没有太深刻的概念。
这会儿陡然一照,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镜中,简直像是看到了照妖镜。
周敏连忙将镜子按了回去。
邱五爷见她这样的反应,顿觉有趣,走过来又将镜子翻转,正对着她,然后介绍到,“这是琉璃镜子将背面磨平之后,将熔好的银子一点点镀上去的,因此才能够照得如此清晰。”
其实比之现代用银镜反应做出来的镜子,这种包银的工艺,清晰度还是要打一个折扣的,但比之铜镜和水面,却是清晰得多。
周敏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面镜子就大惊小怪,反而对镜子里的“自己”生出了几分兴趣。
她对自身的印象,还停留在刚刚穿过来时又瘦又小的形象上。虽然这两年来,因为营养充足,她已经长高长胖了不少,但那种既定的印象太深刻,很难更改。
这会儿对着镜子,周敏才惊讶的发现,这具身体的长相居然也不差。
瓜子脸,大眼睛,五官端正,凑在一起看着也很顺眼舒心,再加上眼神明亮,眉目舒展,好歹也算是个小美人。因为常年日照,所以皮肤呈现微微的麦色,而不是美女标配的白皙皮肤,但看上去更健康活泼。
至少周敏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而跟站在她身边,同样被收入镜中的邱五爷比起来,就显得普通多了。
周敏连气馁都没力气。毕竟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站在他身边估计都会黯然失色吧?既然不是只有自己这样,那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在邱五爷看来,周敏身上就有一种他所不具备的健康之美。那是一种年轻姑娘身上特有的蓬勃朝气,即便不施粉黛,也是最好看的样子。
两人对着镜子沉默了片刻,都没有说话,直到视线在镜中相碰,才惊醒一般,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也退出了镜子所照的范围。
“这样的镜子我记得还有一面小的。齐姑娘若是喜欢,我送你一面如何?”邱五爷咳嗽了一声,道。
周敏连忙摇头,“这东西想必十分贵重,怎可轻易送人?五爷还是自己留着吧。”就是送人,也不该送给她。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邱五爷笑着走回去,在窗前坐下来,才道,“你们姑娘家需要对镜理妆,拿着才不埋没了它。搁在我这里也只是白放着。”
听到这句话,周敏却是噗嗤一笑,“五爷看我是需要对镜理妆的样子么?”
邱五爷扫了一眼她的笑脸,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方才按着额头道,“也罢,既然如此,我倒不好强求了。”
即使那是早就已经准备好要送她的东西,即使那妆奁之中他还名人备下了一整套的理妆用具,即使本来是想告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该学着打扮自己了。
但这会儿想来,却都是多余。
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若也学了那些闺阁女子,整日沉湎于妆容首饰,仿佛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可想,还有什么趣味?
邱五爷低头斟酌了一刻,正要开口说话,便见瑞声从外面走了进来,“五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摆上来还是再等一会儿?”
“就摆上来吧。”邱五爷看向周敏,眼神微微一顿,而后才道,“齐姑娘,我这里也没什么客人,只好留你帮忙暖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