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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公是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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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6)

中了,可就要被陆朝宗绑着去夏国和亲了。”

“二妹妹,你也莫要幸灾乐祸。”苏致清替苏阮添了一碗茶,“若论咱宋陵城内第一的男子,当属你的夫君,摄政王。”

听到苏致清的话,苏阮一愣,“他都成婚了,那夏国公主难不成还会瞧上他?”那也太没脸皮了吧。

“哎,二妹妹此言差矣。夏国公主,堂堂一国公主,若是真的强要,这摄政王虽不肯给,但也是会麻烦缠身的。”

听罢苏致清的话,苏阮的眉头蹙的更紧,隐显出一小小川字。那姿态模样,与批阅奏折时的陆朝宗一模一样。

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而且那厮还戴上了平日里不常戴的玉冠,穿上了常服……唔,她是得注意着点。

“对了,两位哥哥刚才说心有所属。”苏阮伸手指向苏致清,“二哥哥欢喜宜春郡主我知。但是大哥你嘛,什么时候竟也心有所属了?”

苏致雅面色尴尬神色,他拿着手边的书籍起身,“春闱在即,我要去读书了。”说完,苏致雅欲走,主屋门口处却是急匆匆的跑来一人。是苏致清的常随,元白。

“元白,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苏致清呵斥道。

“二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元白朝着苏致雅拱手,“奴才刚刚听到消息,说那夏国公主言,她要嫁今次科举的状元,皇上已经下旨允了。”

苏致雅捏着书籍的手一顿,面色尤其难看。

苏阮发出一声沉吟,齐齐的与苏致清看向苏致雅,里头装着幸灾乐祸。

苏致雅拢袖,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书籍置于圆桌上,然后重新落坐道:“今次春闱,才学之士众多……”

“大公子,那些才学之士都病了。”元白接过苏致雅的话,一双眼黑乌乌的瞧着有些憨实。

元白尚小,刚刚进到苏府,年岁十六,还是个少年,虽玩心重,但好在平日里说话做事逗趣,苏致清留在身边倒也觉得不错,有时还会带着他一道读书习字。

“都病了?”苏致雅皱眉,下意识的抚上手里的书籍。

“都病了,宋陵城里头的大夫都忙翻天了。”元白夸张的摆手。

苏致雅沉吟片刻,然后道:“去给我请朱大夫。”

“大公子,你好好的请什么大夫呀?”元白奇怪道。

“我也病了。”苏致雅斜睨了元白一眼,“让你去就去,叽叽喳喳的怎么那么多事?”说完,苏致雅用手里的折扇敲了元白一脑门。

元白捂着脑袋,看了一眼苏致清后急匆匆的又跑远了。

“啧啧。”苏阮撑着下颚靠在圆桌上,抿唇偷笑道:“大哥呀,你这看着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有什么病呀。”

苏致雅敛眉,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心病。”说完,他拢袖起身,吩咐外头道:“准备东西,我要去城外的别庄住一段日子,治治心病。”

苏阮撇嘴,什么心病,分明是相思病吧。

说也奇怪,虽是那么久的事了,苏阮却记得分明。在宜春郡主的招婿会时她瞧见大哥手掌上的划痕,一开始未联想到什么,现下一想,这别院,女子,琵琶。又是那让人倾慕的才学貌美女子,除了曾经宋陵城里头的才女阴香安,再没有她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我病了,非常严重,要小香香亲亲才能好?(°?‵?′??)

阴香安:……

☆、156晋江文学城独发

晚间, 当陆朝宗自宋宫内回到苏府,苏阮正在挑拣桃花瓣, 准备做点口脂。

“王妃, 摄政王来了。”平梅伸手撩开珠帘。陆朝宗缓步踏入内室。

苏阮转头瞧了一眼陆朝宗,视线从他的玉冠上往下滑, 落到他那一身青白色的宽袍上, 最后看了一眼他穿着皂靴的脚。

陆朝宗坐到苏阮身旁,拿了一桃花瓣入口。

苏阮瞧着陆朝宗的模样, 突然开口道:“那夏国公主,到底是长成什么模样的呀?宋陵城里头的人都说她跟那画上的母夜叉似得。”

陆朝宗嚼着嘴里的桃花瓣, 语气沉哑道:“明日阿阮与我一道去瞧瞧便知了。”

“我也去?我去做什么?”苏阮奇怪道。

“那夏国公主说要见见你。”陆朝宗伸手帮苏阮把粘在面颊处的碎发拨开, 然后挑起她的下颚轻亲了一口。

苏阮蹙眉, 神色疑惑的盯着陆朝宗看。

“那夏国公主与我素不相识的,做甚要瞧我?”

“正因为素不相识,所以才要瞧。”陆朝宗叹息一声, 帮着苏阮挑拣花瓣。“怪阿阮艳明远播,就连那夏国之人都皆知。”

苏阮捻着指尖的桃花瓣贴在陆朝宗的眉间, 然后歪头撑着下颚道:“你舍得我出去给人瞧?还要上瞧,下瞧,中间瞧的?”

“呵。”陆朝宗轻笑, 也伸手捻了一瓣桃花瓣点在苏阮的额间。“我自然是舍不得的,恨不能做一金笼子将阿阮放在里头。只是可惜了,如若这般,我的阿阮会不开心。所以为了阿阮, 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说完,陆朝宗看着那贴在苏阮额间的桃花瓣,细薄唇角轻勾,“真好看。”

苏阮面色羞红的触了触自己额间的桃花瓣,然后伸手勾住陆朝宗的指尖轻晃,“那夏国公主说要嫁与今次的状元爷一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皇上圣旨已出,自然是真的。”

苏阮撇嘴。皇上的圣旨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呢。还不是这厮的意思。

将面前的那篓子桃花瓣往陆朝宗的面前推了推,苏阮起身,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捏肩。虽说是捏肩,但苏阮哪里会做这等事,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阿阮这是何故?”陆朝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伸手搭住苏阮捏在自己肩膀处的手,眉目轻挑。

“大姐说,这情场呀如官场,要笑里藏刀,一鞭一糖。”说完,苏阮俯身,轻叼了叼陆朝宗的耳朵,那双眼含着桃花色上挑,像猫儿似得。

陆朝宗捻着桃花瓣的动作一顿,双眸瞬时一暗,喉结滚动。“阿阮。”

“嘘。”伸手点上陆朝宗的唇,苏阮贴着他的耳畔道:“我来葵水了,今夜你自个儿睡。”

说完,苏阮嘻嘻笑着往净室里头去,留下陆朝宗渐渐沉下了脸。

这小东西,真是愈发勾人放肆了。

拢着大袖从实木圆凳上起身,陆朝宗转身步入净室。

“你做什么?”苏阮正在伸手试热汤,这是她让平梅一早就备好了的。

陆朝宗抬了抬手里的桃花瓣,抓了一把往那热汤里面撒。

“这是我要用来做口脂的。”瞧见陆朝宗的动作,苏阮赶紧把那桃花瓣给抢了过来。

陆朝宗顺势搂住苏阮的腰肢,声音低哑道:“阿阮,就算是来了葵水,这开心的法子也是很多的。”

苏阮面色涨红的扭头,勾住陆朝宗腰间的绶带装傻道:“什么开心的法子,我可不知。你若是想要开心,我便让人去给你请戏班子来,好好的让你听一出大戏,开心开心。”

“呵。”陆朝宗愈发搂紧了苏阮,俯身叼住她额间的桃花瓣,抵在口中轻咬,那看着苏阮的目光就像是她才是那被叼在口中的桃花瓣一样。

“这情场呀如官场,要笑里藏刀,一鞭一糖。此话是阿阮说的,阿阮怎么的又不作数了呢?这糖有了,还差鞭子。”

“呀!”苏阮被陆朝宗抬着按在了装着热汤的浴桶边。那细薄的裙裾散开在铺满桃花瓣的热汤内,氤氤氲氲的迷恍了心神。

平梅捧着手里的衣物,站在净室门口面色臊红。

胡闹了半响,苏阮终于是安心的上了塌。她躺在陆朝宗怀中,指尖勾着他的衣襟。

“你可还没说,那夏国公主长的好不好看呢。”女子的心眼小,苏阮的心眼更小,她的夫君长的这般好,若是被旁人瞧中了,那她可都没地哭去。

“再好看也没阿阮好看。”陆朝宗缠着苏阮的发尖,语气中带着一抹餍足。

“哦,那就是好看了?”苏阮挑着陆朝宗的话听,娇软的哼了一声,“看来那些市井流言真的是不能信。那这公主,也不是瘸子?”

“瘸子倒是瘸子。其实夏国只这一位公主,就算是瘸子又形如夜叉,身份也是尊贵无比的。”

苏阮趴到陆朝宗的身上,点着他的下颚。“那这么尊贵的公主,做什么一定要到咱们大宋来挑状元郎呢?”

陆朝宗低头看了一眼穿着细薄亵衣的苏阮,帮她把衣襟拢好。这还真是吃什么补什么呀,看来这温奶是不能断的。

“咳。”轻咳一声,陆朝宗偏了偏头,双眸晦涩。“阿阮可还记得那叛逃的周王卓疾和缅王韩泵?”

“怎么又扯上他们了?不是说已经让李阳飞李将军去追了吗?”其实陆朝宗原本秉持着穷寇莫追之理,不欲管这些人,但是这两个人途径州县,带着一众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是令人发指。

“那缅王韩泵逃至夏国,被夏国皇帝斩杀,此次夏国公主来宋,是带着那缅王韩泵的人头来的。”

“所以你因为这缅王韩泵,便一定是要与夏国交好了?那若是她瞧中了你呢?”苏阮眨着眼睛,那鸦羽似得的睫毛轻颤,柳媚眼中印出陆朝宗那张俊美无铸的脸。

她可都瞧着呢,这厮每次走进她的芊兰苑,那些小丫鬟片子们的眼睛连错都没错一下。“真该把你关进铁笼子里头看着。”

“待阿阮的葵水去了,就算关一天一夜,三天三夜,也是值得的。”

听出陆朝宗话中的荤意,苏阮伸手,使劲的拧了一把他的手背。混蛋老家贼。

翌日,苏阮早早的便起了身,然后盯着陆朝宗瞧。

陆朝宗站在木施前换着宽袍,看到苏阮那直勾勾的视线,抿唇轻笑道:“阿阮何故盯着我瞧?”

“我觉着你这套宽袍不好看。”苏阮单手托着下颚,声音细软道:“还是穿新制的那套朱红色的宽袍吧。”

陆朝宗挑眉,脸上笑意更显,却也不戳破苏阮,只慢条斯理的拿出了那套宽袍换上,然后看着苏阮喜滋滋的抱着自己的那套朱红色的裙裾去彩绘纱屏后换好。

这套裙裾和宽袍用的是一匹料子,是苏阮特意吩咐宋宫内的尚功局制出来的。春夏秋冬四季,各有好几套。

穿着身上的裙衫从彩绘纱屏后走出,苏阮扶了扶自己的发髻,面容有些羞赧,“好看吗?”

“好看。”陆朝宗负手而立于原处,红袍大袖,俊美如玉。

苏阮提着裙裾转了个身,珠钗玉环轻响,步摇丝绦灵动,一头青丝飘飘绕绕的划过陆朝宗的手背,细软轻滑。

陆朝宗伸了伸手,那青丝滑落,垂到苏阮腰间。

“阿阮平日里不是不喜戴这些东西的吗?”陆朝宗单手搂住苏阮,将人箍在怀里。

苏阮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朝宗,用胳膊圈住他的脖颈道:“雄孔雀争夺雌孔雀的时候,就会摆出自己最漂亮的雀尾。”

“哦?那阿阮的尾巴呢,嗯?”陆朝宗俯身,抵住苏阮的额际,指尖处在她的尾骨处。

“不给你瞧。”苏阮推开陆朝宗,提着裙裾往外去。

芊兰苑的院门口,婆子早已备好马车,苏阮踩着马凳上了马车,身后紧随陆朝宗。

马车内置着糕点茶水,苏阮伸手抓了一把小瓜子兜在掌心里,瞧见陆朝宗,就将那小瓜子尽数放到了他的手掌心里。

“呐,你帮我剥瓜子。”

陆朝宗将那把瓜子重新放回碟子里,然后拿出两个空碟子,一个放剥好的瓜子仁,一个放瓜子壳。

苏阮靠在软垫上,绣花鞋翘起,有滋有味的吃着陆朝宗给自己剥的小瓜子。

“大姐说,这瓜子就要自个儿剥着吃才香。”嚼着嘴里的小瓜子,苏阮盯着陆朝宗的手指看,“这瓜子是奶香味的。禄香特意炒了让我带着吃解闷的。”

“既然自个儿剥着吃才香,那阿阮为何不自个儿剥着吃?”将一碟子瓜子剥完,陆朝宗用苏阮的绣帕擦了擦手。

苏阮喜滋滋的拿过那盘瓜子仁抱在怀里,讨好的跟陆朝宗眨眼,“虽然说自个儿剥的好吃,但是我觉得你剥的更好吃。”

“呵。”陆朝宗轻笑,早已知晓苏阮的这些小把戏,便也不甚在意。

“呐。”伸出自己昨日里刚刚涂好的指甲,苏阮蹭了蹭陆朝宗的胳膊,“我新做好的指甲,若是剥了瓜子,那就不好看了。”

苏阮的手纤白细腻,捏在手里软绵绵的就像是一团凝脂白玉,好似没有骨头一样。陆朝宗尤其欢喜捏着这一双手把玩。

“你做什么?”眼尖的看到陆朝宗蠢蠢欲动的手,苏阮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上次我的指甲就是被你给咬坏的。”

看着苏阮那抱着手就跟抱着什么宝贝的模样,陆朝宗脸上失笑。

马车辘辘驶出苏府,往宋宫去。

夏国公主和那些使臣住在宋宫内,陆朝宗每日里要陪着说话摆宴,今次特带了苏阮一道去,那些夏国人听到风声,早就在花萼相辉楼内翘首等着了。

今日的苏阮是精心装扮过的,她瞧着陆朝宗身上的那朱红色宽袍和自己身上的朱红色裙裾,脸上笑意明显。

花萼相辉楼内有一桃园,桃花正盛,春风蘸水而过,簇起一团深红浅粉。

“那便是夏国公主吗?”苏阮遥遥看到那端坐在宴案后的女子,使劲的踮起脚尖往外瞧。

陆朝宗伸手,按住苏阮那几乎都要冲出回廊栏杆的身子道:“当心些。”

“瞧不大清楚。”苏阮站回陆朝宗身边,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走。

“哎,我的妆花了吗?”伸手扯出陆朝宗的大袖,苏阮有些紧张。

“没有。”陆朝宗转身瞧了苏阮一眼,帮她压了压那被春风吹乱的鬓发。

苏阮疾走几步,迈着小碎步与陆朝宗同排而走。片刻后却又觉得不合适,又往后退了一步,艳若桃李的脸上满是纠结神色。

瞧见苏阮的动作,陆朝宗低笑,脚步忽然加快。

苏阮赶紧也快走几步,却是冷不丁的被这厮给拉到了一处回廊死角。

穿着裙衫的后背贴在花窗处,苏阮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朝宗,抹着口脂的唇瓣轻噘,显出那比桃花更嫩的粉色。

“你做什么?”

“嘘。”陆朝宗俯身,轻含住苏阮的唇。

花窗后有一桃花树,长的高大茂盛,从一侧墙壁处探出半个身子,氤氤氲氲的落下一些桃花瓣来,将苏阮和陆朝宗笼罩其中。

苏阮睁着一双眼,盯着面前的陆朝宗看,眼前撒满了桃花瓣,鼻息间是熟悉的檀香味。

一旁有端着漆盘的宫婢路过,走的急匆匆的模样,没瞧见掩在死角处的陆朝宗和苏阮。

刑修炜候在一旁,抬手挥过面前的宫婢道:“往那处走。”

宫婢应声,端着手里的漆盘绕路。

苏阮被陆朝宗亲的浑浑噩噩的,恍惚间似乎听到小皇帝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没瞧见人。

“奶娘,朕在后头。”小皇帝穿着龙袍,使劲的踮脚想把自己的脸从石头花窗处挤进来,但是因为那缝隙太小,她只能挤出半张脸。

苏阮转头看到小皇帝那插满桃花的小脑袋,无奈扶额,耳尖微红。

这个小东西怎的神出鬼没的哪处都有她?

“今日设宴款待夏国公主,皇上自然是要在场的。”陆朝宗帮苏阮抹了抹唇上的口脂,却不觉自己的唇角处也沾上了那艳丽的口脂颜色。

苏阮转了转一双眼,并未提醒陆朝宗,只伸手拍了拍小皇帝的脑袋道:“皇上在里头做什么?”

“摘花。”小皇帝一本正经的说完,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夏国人。“他们都在等着奶娘和皇叔一起用膳呢。”

苏阮顺着小皇帝的手指方向看去,突然面色涨红。

只见那些夏国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处瞧。小皇帝人小,站在桃花树后他们看不见,可是他们却能很清楚的看到自己和陆朝宗。

所以刚才她和陆朝宗做的事那些人都瞧见了?

想到这里,苏阮狠掐了面前的人一眼,觉得这厮肯定是已经知道了的,怪不得刚才不让她转头呢!

苏阮气急,踩了陆朝宗一脚,然后看着他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又掐了一把他的脸。就让这厮带着这口脂印子去吧,看是她丢脸,还是这人丢脸,哼。

☆、第 157 章

初次相见夏国公主, 是在桃园内。

桃花雨下,夏国公主一身瑰丽宫装, 手执玉杯盏, 素手芊芊,身段丰傲。

苏阮坐在陆朝宗身旁, 盯着那夏国公主看了好几眼, 从初时的困惑,到最后的惊艳。

夏国公主的长相与旁人所言的美艳不同, 她乍眼一看,长相似有所怪异, 但所谓美到极致, 抑或丑到极致便是另一种感觉, 夏国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美,不可言说。你若是觉得美,那便是极美, 可你若是觉得丑,那便是丑的。苏阮觉得, 这夏国公主,极美。

“久闻摄政王妃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夏国公主起身, 与苏阮执杯。

苏阮端着酒盏起身回敬夏国公主。

夏国公主扬手,一饮而尽,动作洒脱,毫不拖泥带水, 颇有一股男儿风范。

苏阮被夏国公主的豪气所感染,也一口饮尽,却因为喝的太急而被呛到了喉咙。

陆朝宗伸手替苏阮擦了擦嘴,然后又递给她一碗凉茶。苏阮接过轻押了一口,喉咙里面火辣辣的味道渐消。

小皇帝坐在主位上,头上插着的桃花早就被陆朝宗给拔下来扔掉了。她穿着龙袍,呆傻傻的坐在那里发愣,一双眼黑乌乌的盯着一株桃花树瞧,连眨都不眨,小脑袋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摄政王妃可有兴致与我同游桃花园?”夏国公主看到那挨坐在一起的陆朝宗和苏阮,眉目轻动。

“有幸陪同公主一游。”苏阮提着裙裾起身,珠玉轻摇着缓步走到夏国公主面前。

夏国公主轻笑一声,领着苏阮往桃花深处走去。

苏阮随在夏国公主身后,身旁是毕恭毕敬的宫娥。她不错眼的盯着夏国公主的腿看,发现这夏国公主竟然真的是个瘸子。

但虽是瘸子,走路却十分稳当,而且因为走得极慢,所以几乎瞧不出来什么端倪。要不是苏阮留心看了,怕是也不会在意。

小皇帝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此时才回神,她偷偷摸了一块糕点放在手里,然后又偷摸摸的虚看了一眼陆朝宗和那些夏国使臣,在发现没有人看着她的时候,赶紧把那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鼓着面颊一本正经的坐在主位上,小皇帝继续发呆,小嘴巴里面甜滋滋的。

一侧桃花树下,夏国公主伸手折下一支桃花递给苏阮。

苏阮面露惊诧的接过,将其握在手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夏国公主伸手,指尖触到苏阮的面颊,轻柔细腻。

苏阮下意识的拿着桃花往后退了一步,觉得面前的夏国公主有些奇怪。

“摄政王妃怕什么?我们同为女子,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呢?”夏国公主捻着指尖,完全站直的身子比苏阮高出半头。

苏阮仰头看向面前的夏国公主,手里的桃花枝越攥越紧。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试图搭话道:“不知公主芳龄几何?我今年恰好十六。”

“那我倒是比摄政王妃虚长两岁。”夏国公主从宽袖内抽出绣帕,轻擦着指尖。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夏国公主的手。她的手与她的人一般,修长白皙,指骨分明。

不远处,陆朝宗牵着小皇帝往这处来,苏阮赶紧疾奔几步跑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夏国公主瞧着实在是太怪了,苏阮觉得有些心悸。

小皇帝踮脚看到苏阮手里的桃花枝,伸出小胖手抓了抓。

苏阮将那桃花枝递给小皇帝,然后帮她取下小髻上沾着的桃花瓣。

陆朝宗伸手,轻抚了抚苏阮的面颊,看向那夏国公主的双眸隐有些暗沉。

小皇帝捧着手里的桃花枝,小短腿利落的跑到夏国公主面前。“皇叔说,鲜花赠美人。”

夏国公主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白胖胖的小皇帝,突兀勾起了唇角。

嫣红色的指尖轻触在小皇帝的脸上捏了捏,夏国公主笑道:“皇上现年几岁了?”

“朕,朕三岁了!”小皇帝踮脚喊着,一双眼乌黑蹭亮,亮晶晶的显出夏国公主那张脸。

“是嘛。”夏国公主脸上笑意更甚。“真是个好年岁。”

“皇上是六岁。”苏阮站在陆朝宗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与公主差了一轮。”倒是与她和陆朝宗一般。

“一轮呀。”夏国公主似感叹般的叹息一声,然后道:“小了点,不过还是能等的。”

“等,等什么?”苏阮睁着一双眼,神色惊疑的看了一眼陆朝宗。陆朝宗敛眉看向夏国公主,语气低哑道:“公主先前说要整个宋陵城内适龄大家氏族男子的画像,本王给了。后来又说想要状元郎,本王也应了。不知现在又想要什么了?”

夏国公主轻点了点小皇帝头上的小髻,脸上的桃花妆在桃花园内尤其应景,“她。”

小皇帝懵懂抬头,看了一眼夏国公主。

夏国公主俯身,凑到小皇帝面前,“我美吗?”

“美。”小皇帝嘻嘻笑着点头。

“真乖。”夏国公主伸手帮小皇帝把嘴上沾着的糕饼屑给拨开,然后直起身子看向陆朝宗道:“只有嫁给皇上,本公主才能留在大宋。”

“可,可是皇上才六岁!”苏阮忍不住的惊疑出声,伸手就把小皇帝给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皇上是女儿身,怎么可能娶妻呢!还是娶这劳什子夏国公主,一个不明底细之人。

小皇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还在挑着手里的桃花瓣吃,吃的一嘴都是那桃花色。

陆朝宗低头,看了一眼小皇帝,然后突兀勾唇笑道:“皇上,这个老女人说要嫁给你。”

小皇帝嚼着桃花瓣的动作一顿,掰着小胖手开始数,“穗穗说要嫁给朕,翠翠也说要嫁给朕,可是她们都没有你好看。但是等到朕长大了,你就老了,像嬷嬷一样老。”

一本正经的说完,小皇帝冲着夏国公主摇头,奶声奶气的拒绝,“嬷嬷凶凶的,不好。”

夏国公主也不恼,只抬手挥退身旁的宫娥,然后与陆朝宗道:“本公主有话,要与摄政王单独说,劳烦摄政王妃放人。”

苏阮顺着夏国公主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紧紧攥着陆朝宗大袖的手,面色微红的赶紧撒开了。

陆朝宗的脸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将小皇帝托付给苏阮,然后与夏国公主进了一旁的石亭。

苏阮踮脚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觉得心里头燥燥的有些急。这夏国公主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

“奶娘。”小皇帝伸手扯了扯苏阮的水袖,“这个公主长的好看,但是太凶了。”

“所以皇上自然是不能娶的,知道了吗?”苏阮蹲下身子,帮小皇帝重新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小髻。

小皇帝歪了歪小脑袋,圆嘟嘟的脸上显出一抹为难。

“怎么了,皇上?”瞧见小皇帝的表情,苏阮奇怪道。

“其实,其实如果她一定要嫁给朕的话,朕也是可以娶的。”小皇帝扭扭捏捏的抱着自己的一双小手,然后凑到苏阮的耳朵旁边状似神秘的道:“她会站着如厕哦。”可厉害了呢,连嬷嬷都不会。

苏阮被自己刚刚咽进喉咙里面的口水给呛到了,脑袋里面一下没反应过来。站着如厕?

想象了一下自个儿站着如厕的模样,苏阮当即就猛摇了摇头,那她这一天还不得要洗多少次的身子呢。

“皇上,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朕在蹲着如厕啊。”小皇帝一本正经的道:“嬷嬷说朕只能蹲着如厕,原来还能站着如厕呢。”小皇帝扬起小脑袋,决定自己以后也要跟这个凶凶的公主一样站着如厕。

真是好威风呢。

苏阮面色难看的蹙眉道:“皇上跟夏国公主,一道如厕了?”

“没有哦。”小皇帝摆手。

苏阮那颗吊起的心缓慢被放了下来,但是在听到小皇帝后面的话后,当即又伸手捂住了脸。

“是那个凶凶的公主先站在那里的,然后朕才去的哦。”

一个正常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正常的公主,瞧见大宋小皇帝蹲着如厕的模样,自然是会起疑心的。所以那夏国公主如此有恃无恐的说要嫁给小皇帝,其实是发现了小皇帝的秘密,以此要挟陆朝宗吗?

不,不对,等一下,堂堂一个夏国公主怎么会站着如厕?这个夏国公主难不成是个男人?

终于想通了的苏阮面色煞白,她猛地一下起身看向那还站在石亭里面说话的陆朝宗,觉得自个儿一定要将这事告诉他。

“皇上在这处等我。”留下小皇帝站在原处,苏阮急匆匆的往石亭处奔去。

石亭外候着刑修炜,难得的抬手拦住了苏阮。

苏阮一把拉过刑修炜的手,在他的手掌心内落下几个字。刑修炜点头,转身进到了石亭内,然后附耳在陆朝宗的身旁说了一段话。

陆朝宗微颔首,那看向夏国公主的眼神陡然一变,他拢袖落座,露出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夏国公主看了一眼站在石亭外的苏阮,脸上不着痕迹的显出一抹笑,似乎并不在意,就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摄政王想必已然知晓我的身份,也定疑惑我虽是男子,却为何会变成了夏国的跛脚公主。”夏国公主一开口,便将自己的底露给了陆朝宗。

“愿闻其详。”陆朝宗伸手给那夏国公主推过一盏凉茶,俊美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夏国公主未接,只敲着石桌道:“小时出生,奶娘发现我有反骨。一个皇子,有了反骨,要想活命便只能变成一个女子,并且这女子还要毫无威胁。”所以他堂堂一个夏国皇子,就被硬生生的敲断了腿,变成了那跛脚的夏国公主。

变成了可悲的联姻工具,只是为了苟延残喘这十几年。

蜷紧了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夏国公主眉目阴冷。

陆朝宗垂眸看向面前的夏国公主,突兀发出一声嗤笑。“雏鹰展翅,意在翱翔,断了腿又如何,所谓雄鹰,有翅能翔,食腐肉尚能存,不过一条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道理,难道公主不懂?”

“呵,谈何容易。”夏国公主冷笑一声。他无权无势,在夏国毫无立足之地,如何反起搏击。

陆朝宗轻摇头,端起面前的茶碗轻饮一口。毕竟年幼,做事急躁,顾不全大局,不过好在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

“本王可以让公主得偿所愿。公主应当已然知晓,我国皇上与公主有同惑。”

想起前几日那偷饮了酒蹲在自己身边如厕还把他的宫裙给打湿了的小皇帝,夏国公主扬眉,“是又如何?”

“本王知晓公主想要什么,本王给公主想要的东西,公主帮本王一个忙。”放下手里的茶碗,陆朝宗敛眉,脸上笑意更甚,“这可是一笔好交易。”

夏国公主面露疑虑的看向陆朝宗,良久后才斜着唇角颔首道:“愿洗耳恭听。”

两人摊开了底牌,说了一炷香的时辰。

苏阮带着小皇帝坐在石墩子上吃奶酥,她看着小皇帝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眼中显出一抹忧心。

“奶娘,吃奶酥。”小皇帝把手里的奶酥递给苏阮,小胖手轻拍了拍苏阮的手背道:“奶娘不要不开心,以后朕再也不跟那个凶凶的夏国公主好了,只跟奶娘好。”

小皇帝私以为苏阮不高兴是因为她说她要娶那夏国公主,因为前些日子穗穗和翠翠不高兴就是她说她两个都会娶,所以两个都生气了。

唉,女人呀,怎么这么麻烦呢。

小皇帝撑起小脑袋,觉得很是忧愁。

“皇上吃吧。”苏阮伸手包住小皇帝的手,语气叹息。也不知那两个人谈的怎么样了。

临近晌午,春阳倾斜,照在粉嫩的桃花瓣上,细碎碎的就像是缀着金玉银色。

终于,在苏阮等的两腿发麻的时候,那头的陆朝宗和夏国公主一前一后分别走出石亭,苏阮赶紧迎了上去。

那夏国公主托着身上厚重的宫裙娉娉婷婷的走路,即便腿脚不便,却依旧显出几分婀娜身姿,更显胸前雄伟。

苏阮一把扯住陆朝宗的宽袖,用眼神示意他。

陆朝宗伸手,轻抚了抚苏阮的脑袋,然后轻笑着开口道:“皇上虽年幼,但先娶个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不不,可,可是皇上她……”苏阮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被夏国公主掐着脸的小皇帝当即跳脚“哇哇”大哭,“朕不要娶凶凶的公主,朕不要……呜呜呜……”

苏阮看了一眼小皇帝那被夏国公主扯得变形的脸,赶紧心疼的把人给搂回了自己怀里。

“呜呜呜……”趴在苏阮怀里,小皇帝嚎啕大哭。这个老女人好凶,虽然会站着如厕,但是她也不会再喜欢她了。

夏国公主朝着小皇帝轻笑,他抹着艳色口脂的唇瓣轻抿,落到小皇帝眼中就像是要吃人的狰狞怪兽一般。

嬷嬷说怪兽都是会吃人的,但只有不乖的小孩才会被吃掉,她以后乖乖的再也不偷吃糕点了,呜呜呜……

小皇帝哆哆嗦嗦的看着那步步逼近自己的夏国公主,眼泪汪汪的哽噎,“朕,朕让皇叔杀了你哦……”

夏国公主肆意笑起来,眼尾飞扬,显出一抹不属于女子的英气。

瞧着这副模样的夏国公主,苏阮这才恍然。怪不得她第一眼瞧见这夏国公主时觉得怪异,原来是因为这夏国公主恐是男子的缘故。

只是好好一个公主,怎么会是男子呢?

“先定婚,待皇上十六加冠,再商大婚事宜。”一把将小皇帝从苏阮的怀里拎出来,陆朝宗按着小皇帝的肩膀放到石墩子上。

小皇帝泪眼汪汪的看向面前的陆朝宗,小嘴瘪的厉害,一张脸憋得通红。

“皇上不愿意?”陆朝宗盯着面前的小皇帝看。

小皇帝期期艾艾的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既愿意,那便就如此定了吧。”陆朝宗勾唇,伸手拍了拍小皇帝的脑袋,难得的露出一副状似慈祥的表情。就像老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小皇帝委屈的看向苏阮,脸上还挂着两颗豆大的眼泪珠子。苏阮拿着绣帕给小皇帝擦眼泪,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陆朝宗。

陆朝宗侧身,朝着不远处的刑修炜招手。

“主子。”刑修炜躬身上前。

“去取圣旨来,本王要替皇上代拟旨意。”

“是。”刑修炜转身去了,小皇帝趴在苏阮怀里抽抽噎噎的盯着那夏国公主瞧。

那夏国公主站在桃花树下,丰傲身姿半掩,姿容甚美。

“奶娘,朕不要娶她,她太凶了。”就跟皇叔一样凶。

苏阮心中也是不愿的,因为与小皇帝处了这么长时候,苏阮对于小皇帝已然有了深厚感情。但这事又不是她能做主的。

刑修炜取了圣旨来,苏阮瞧着陆朝宗落笔写字,面露犹豫神色,“你,你要不要再考虑几日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陆朝宗手中狼毫笔不停,一口气将这圣旨写完之后扔给一旁的夏国公主。

夏国公主抬袖接过,盯着手里圣旨的眼神亮的出奇。

小皇帝抱着苏阮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就要被大怪物吃掉了。

“公主既已是大宋日后的帝后,那便住在宋宫里头吧,本王替公主回信大夏国,言联姻之事。”

“有劳摄政王。”夏国公主敛袖,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小皇帝抱着苏阮,心中悲切,在石墩子上蹲下来后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奶酥。嬷嬷说,化悲愤为食欲,这样心就不痛了。

苏阮低头看了一眼小皇帝被那干涩的奶酥噎的直翻小白眼的样子,赶紧给她端了一碗杏仁茶。

小皇帝还这么小,那老家贼到底是怎么忍心的?

想到这里,苏阮难免对陆朝宗生起了闷气。

☆、第 158 章

皇上的圣旨一下, 宋陵城内那些原本据说大病的春闱考生一下就全好了,风风火火的带着书籍开始举办书会研习圣人之道。

苏阮趴在美人榻上, 身旁的平梅正在替她捏肩。

“平梅, 皇上呢?”那日里,苏阮一怒之下牵着小皇帝就出了宋宫, 然后把人带进了芊兰苑, 但现在想来她也是有些后悔,生怕这么莽撞会出事。

“皇上正在庭院里头玩呢, 和四姐儿在一处。半蓉在旁陪着。”

“唔。”苏阮含糊应了一声,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大哥从外庄回来了吗?”

圣旨已下, 她大哥的“病”也应当是要好了。

“今早回的, 听说还带了一位姑娘。”平梅替苏阮端了一碗杏仁茶来置于美人榻旁, 然后往里面加了几瓣洗净的桃花瓣。

奶白色的杏仁茶上漂浮着嫩粉色的桃花瓣,那桃花瓣极嫩,飘飘浮浮的沾着滚圆的奶.水, 看着便暖融融的格外粉嫩。

苏阮蹙眉转头看向平梅,指尖触在那桃花瓣上轻撩, “姑娘?”难不成是阴姑娘?

想到这里,苏阮立即就从美人榻上起了身,准备去苏致雅的院子里头瞧瞧。

“王妃, 王妃,不好了……”半蓉急匆匆的进到主屋内,面色惨白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不见了。”

“什么?”苏阮面色大惊,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亏被一旁的平梅给扶住了。“快点安排人手去找啊!”

“是。”半蓉急匆匆的去了,苏阮穿好绣鞋,也赶紧奔出了庭院。只见原本蹲着两个小东西的庭院内只剩下苏惠德一人,小皇帝确实不见了踪影。

“四姐儿,皇上呢?”苏阮伸手拉住苏惠德的手,面色焦灼道。

苏惠德还蹲在地上玩着手里的翻绳,没有理苏阮。

苏阮提着裙裾起身,跌跌撞撞的在芊兰苑内寻了一圈,没有寻见人,便又奔出垂花门,往外找去。

“王妃,摄政王来了。”平梅跟在苏阮身后,一抬眼瞧见那从不远处小道上驶来的马车,赶紧急急开口道。

听到平梅的话,苏阮心急的直冲过去。刑修炜及时拉住马车缰绳堪堪停住马车,才未撞到苏阮。

从马车上跳下,刑修炜看着面前的苏阮,脸上被吓出一身冷汗。

踩着马凳,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拢着大袖从车厢里面出来,还没站稳就被苏阮给扯住了大袖。

“皇上不见了。”

其实原本苏阮还在与陆朝宗生闷气,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顾不得什么气不气了,小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陆朝宗敛眉,转头看向刑修炜,“让暗卫去找。”

“是。”刑修炜应声去了,苏阮哆嗦着身子死拽住陆朝宗的大袖不放。“都是我的错,偏要带她出来又没盯好她,若是被什么有心人给抓去了,那可如何是好……”话说到一半,苏阮便急的落下了眼泪珠子。

瞧见苏阮的模样,陆朝宗低叹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抚住她的脸,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道:“阿阮,莫急。”

“怎么能不急嘛。”苏阮死死的拽着陆朝宗的大袖,呼吸急促,说话时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指尖触上苏阮那双泛红的柳媚眼,陆朝宗感受着肌肤处温热的触感,单手将人揽进怀里。“苏府内外皆有暗卫,是我专门用来保护皇上的。”

“所以,皇上不会有事吗?”苏阮蹙眉,唇瓣轻抿,看向陆朝宗的表情尤其紧张。

“不会,我拿项上人头担保。”陆朝宗一字一顿的道。

苏阮拉扯着陆朝宗的大袖,突然道:“那你敢拿我的人头担保吗?”

陷入沉静的陆朝宗良久不言,在苏阮催促的眼神下终于是缓慢开了口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阿阮。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资格与我的阿阮相提并论。”

对于陆朝宗的话,苏阮是感动的,但是感动归感动,他这样说的话就是小皇帝还是有可能会遭遇不测,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

苏阮又陷入焦虑之中,她绞着陆朝宗的大袖,鸦青色的睫毛上沾着眼泪珠子,颗颗滚圆带着雾气。

“主子,找到了。”刑修炜躬着身子疾奔过来,朝着陆朝宗拱手道:“在大夫人的姚玉园处。”

“在母亲那处?”怎么会在母亲那处的呢?苏阮面露疑色,却来不及耽搁片刻就提着裙裾要往姚玉园去。

陆朝宗伸手揽住苏阮,无奈叹息的把人给抱上了马车。

“从芊兰苑到姚玉园要走小半个时辰,阿阮还是坐马车更快些。”

听到陆朝宗的话,原本还在挣扎的苏阮瞬时便停止了动作。她攀着陆朝宗的脖颈,抽抽噎噎的开口道:“我就是气你这样随意的便给皇上弄了个什么夏国公主。”

还是个阴阳怪调,男扮女装的人。她看着都觉得瘆人,更别说是小皇帝那么小的年岁了。

陆朝宗将人放到马车厢内,然后轻抚过苏阮的粘在面颊处的碎发,帮她拨到耳后。“傻阿阮,皇上是一国之君,能有什么事呢?”

“可是她才六岁。”苏阮红着眼看向陆朝宗,声音软绵绵的勾着尾音。“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心肠是硬的。”

陆朝宗敛眉,给苏阮端过一碗温茶。

他的心肠确是硬的,装了一个苏阮,便再装不下其它东西。

捧着手里的温茶,苏阮渐渐平复下情绪。她知道是她自己强求了,陆朝宗有他自己的打算,可是她不忍心看着小皇帝就这样被推进了火坑里。

人就算是跟牲畜待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跟人呢?草木尚且有情,人怎能无情?

苏阮偷偷瞧了一眼陆朝宗,发现这人敛着眉目,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不真切面上的神色。

莫不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生气了?

马车内陷入沉静,陆朝宗轻押了一口茶,然后才道:“阿阮,天若有情,天亦老。”

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骨处轻敲,陆朝宗靠在马车厢内,语气低哑浑厚,伴随着马车外突兀响起的雷鸣声,震慑人心。“你若想要做天,那必要无情。”

一个苏阮,已经是陆朝宗生命中的意外,他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的失控。

外头落起了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帘子上。正在驾车的刑修炜放下了遮雨的芦帘,苏阮坐在马车窗子旁,细碎的冷雨打在她的面颊上,星星点点的带着湿润的泥土气。

陆朝宗伸手,帮苏阮放下了身后的芦帘,挡住那急雨。

芦帘一放,原本就昏暗的马车厢内顺时更加昏暗了几分。苏阮抱着手里的茶碗,目光定定的盯着里面氤氲青翠的茶水。

茶面上落下两三颗泪珠子,砸出一圈又一圈的茶晕。

“唉。”看到这个样子的苏阮,陆朝宗的眼中显出心疼之色。他牵过苏阮的手,置于唇边。

“阿阮,今日在石亭外,你与刑修炜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你那夏国公主应当知道了小皇帝的事。”苏阮声音闷闷道。

“既已被人知晓了弱点,那不若就将这弱点化成盾牌,来作为交换的工具。”陆朝宗的心思不是旁人能猜到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能更狠,除了苏阮,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一件能让他害怕的事。

他就像是在操控着一盘锦绣棋局,落子无悔,一步棋,便是一条血路。走错了就是步步错,是会要人命的。

苏阮抽开陆朝宗的手,将手里捧着的茶碗置于茶案上,指尖带着颤意。

“皇上她,会不会没命?”

“人活一世,谁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陆朝宗半阖着一双眼,细薄唇角轻勾,显出一抹刻薄神色。

苏阮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冷。她原本就知道陆朝宗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是真当她与他站在一处时,才发现这条不归路上埋葬着太多她不能承受的东西。

对于陆朝宗而言,小皇帝大概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陆朝宗,如果,如果皇上出了事,那我势必不会坐视不管的。”面色平静的抬眸看向陆朝宗。苏阮使劲的睁着一双眼,却还是有些看不清面前之人的神色。

昏暗的车厢内传出陆朝宗清晰的叹息声,与车外的急雨声夹杂在一处,就像是砸在苏阮的心尖尖上一样沾着冷意。

“阿阮,你这是在逼我吗?”这小东西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她,却偏偏还要拿她自己来威胁他。

“不是在逼你,只是觉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苏阮垂着眉眼,想起自己给陆朝宗抄写的佛经。

他缺的东西,她给他补上。他没有心,她就给他心,他的心肠硬,那她就长副软心肠,他做的孽,她就给他还。

她帮他积德,给他抄佛经,她什么都帮他做。

“陆朝宗,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也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苏阮蜷紧自己的手,突然猛地一下撩开了马车帘子,然后冲着外头的刑修炜喊道:“停车。”

刑修炜停下马车,看着苏阮顶着急雨从马车内疾奔而出,身上的裙衫被淋湿,显出纤瘦的身段。

神色疑惑的看向还端坐在马车厢内面色阴沉的陆朝宗,刑修炜闭紧了嘴。

平梅正随在马车边,看到冒雨出来的苏阮,赶紧上前帮她撑起了油纸伞。

苏阮提着湿漉漉的裙裾往姚玉园的方向走去,身上黏糊糊的被急雨打湿。

“主子。”刑修炜隔着一层芦帘开口道:“这雨太大,王妃身上都被打湿了。”

马车厢内久久无声,良久后才传出一道沙哑嗓音,“回宋宫。”

“是。”刑修炜犹豫点头应声,然后驾着马车径直就出了苏府。

姚玉园内,小皇帝正跟王姚玉坐在一处吃奶酥。她一手捧着手里的奶酥,一手端着温奶,小胖腿翘的高高的,显然极为高兴。

王姚玉盯着小皇帝看,越看越喜欢。

“多吃点,还有呢。”又让女婢去取了糕点来,王姚玉帮小皇帝擦了擦嘴角的糕饼屑,满眼都是慈爱。

“唔唔……”小皇帝舔着小嘴巴,吃的尤其兴奋,小肚子都鼓涨了起来。

苏阮满身湿漉的出现在主屋门口,瞧见小皇帝那副悠闲的小模样,禁不住的扶额轻叹息一声。

她这个太监急的脸上都要出火疮了,这小东西却还颠颠的坐在这里吃奶酥。

“母亲。”苏阮伸手接过女婢递过来的干帕子擦了擦脸,上前给王姚玉行礼。

王姚玉看了一眼苏阮,脖子微往后仰,脸上显出几分怪异神色。

“母亲?”看到王姚玉那看向自己的陌生视线,苏阮蹙眉,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姚玉伸手环抱住小皇帝软绵绵的身子搂在自己怀里,冲着苏阮道:“这是我的孙儿。你不准跟我抢,我女儿是王妃,让她来抓你。”

苏阮站定在原处,“那不是您的孙儿,我才是您的儿。”说完,苏阮伸手点向自己。

“你不是我的儿。”王姚玉摇头,然后转头跟身旁的女婢道:“快去请老爷来,这怎的什么人都往我这处走。若是吓坏了我的孙儿,要你们好看。”

“是。”那女婢应声,面露难色的朝着苏阮行了一礼,“还请王妃随奴婢来。”

觅芮是久跟王姚玉的大丫鬟,苏阮自是认得的,她看了一眼面色警惕的王姚玉,无奈跟着觅芮出了主屋。

屋外雨势渐歇,屋檐处淅沥沥的从屋脊处滑落积雨,从瓦珠处滴落,淌成水潭子。这一场急雨来的快,却也去的快。

觅芮引着苏阮到一侧回廊处说话。

“王妃不知,大夫人这几日越发不认得人了,今日发生的事,明日便能忘,就连刚才大公子和二公子过来请安都不认得,就喜那些孩童,前几日还抱着一奶嬷嬷的孙儿不放呢。”

听罢觅芮的话,苏阮脸上愁色更重。

瞧见苏阮的面色,觅芮犹豫片刻后道:“其实奴婢觉得王妃也不必烦扰。大夫人大致只是想要抱孙子了。”

“你这丫头,在胡言些什么。”苏阮扶额,没兴致与觅芮逗趣。

觅芮见苏阮不信,便又急急道:“王妃您别不信呀,奴婢服侍大夫人许久,这点子事还是能猜到的。大夫人前半月还是好好的,就这几日才突然如此,瞧着那些小娃儿就是不放,连老爷都不搭理了。”

王姚玉对苏钦顺的情分,苏阮是知晓的,所以能让母亲如此执着的事,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抱孙儿了?

苏阮托着下颚细想了想,转头跟觅芮道:“母亲现下哪里还认得什么孙儿,你去外头孤庙里找些娃儿来,挑拣些脾性好的让母亲养着先。”

宋陵城内战结束,孤庙内都是些无人要的孩儿,母亲想要孙儿,正好让这些孤儿来陪着她,也算一举两得。

“记住了,一定要细细挑拣些秉性好的。”苏阮叮嘱道。

“是。”觅芮应声去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姚玉:我要孙儿,我要孙儿,不给我就发疯

小宗宗:阿阮你看我们是不是努力些……

苏二二:哼╭(╯^╰)╮人家还在生气气呢

☆、第 159 章

陆朝宗已然三日未回苏府, 苏阮觉得,这次这人怕是真的生了她的气。可她心中还有气呢, 凭什么就只能他生气?

夏国公主在宋宫内安顿下来, 春闱开试在即,苏致雅正在书房内温书, 苏阮带着平梅去到了苏致雅的院子, 去瞧那被苏致雅从别庄带回来的女子。

女子住在侧院,苏阮去时正瞧见她坐在花架下拨弦。

琵琶声声, 摧藏掩意,清音满翠屏。

阴香安的曲, 跟她的人一样, 清冷幽淡, 干净如皎月,似任何人事都不能让她动容。她的身上不染凡尘,有一种登顶似仙之意。

“阿阮姑娘。”阴香安抱着怀里的琵琶, 抬眸瞧了苏阮一眼。

苏阮提着裙裾上前,坐到阴香安的对面。“我就猜是阴姑娘。”

一旁有女婢端来茶水,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上好的新茶,抿唇轻笑道:“大哥这人还真是心细,连阴姑娘最喜的白茶都准备好了。”

阴香安轻笑, 似是不大在意,有一种随适而安之感。

“物是人非,现下我应当唤阿阮姑娘为王妃了。”阴香安端起面前的白茶轻抿,眉目清冷, 浸着沉静冷意。

“物是人非,本该事事休,可身在俗世红尘,怎么可能事事休呢。”苏阮垂下眉眼,脸上隐显出一抹愁意。

瞧见苏阮的模样,阴香安笑道:“王妃可是有烦心事?”

“有啊。”苏阮也不隐瞒,只道:“我这种俗世人,烦心事呀,每日里都一大堆一大堆的,堆得比苏府院子里头的假山石还要高。”

苏阮夸张的伸着手,用力的伸展着自己的胳膊,想展示出自己多如牛毛的烦心事。

阴香安放下手里的茶碗,伸手抚了抚被放置在一旁石墩上的琵琶道:“我猜王妃的烦心事,应当是与摄政王有关吧?”

听到阴香安的话,苏阮神色一愣,然后才道:“有这么明显吗?”

阴香安轻笑,“王妃的脸上藏不住事,那‘为情所困’这四个字粘在您的脸上,只要是有心人,一眼便能瞧清楚了。”

苏阮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然后抬眸瞧了阴香安一眼。

阴香安清冷的脸上笑意更甚。苏阮面红耳赤的扭过脸,佯装恼怒道:“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呢。”

“这话虽是我套出来的,但也是王妃自愿说的,不是吗?”话罢,阴香安将那石墩上的琵琶递给苏阮道:“王妃若是闲的无趣,便陪我弹会子琵琶吧。”

“我不会弹。”苏阮摇头,看着面前精细古朴的琵琶不敢碰。

苏阮能看的出来,阴香安对这琵琶很是看重。苏阮不懂琵琶的好坏,但是第一眼瞧见这琵琶就知并非凡品。

“都是身外物罢了。”起身把琵琶放到苏阮怀中,阴香安坐到她的身旁道:“我来教王妃弹吧,很简单的。”

苏阮以前对乐器是一窍不通的,但是阴香安教的极好,证明了只有不会教的师傅,没有教不会的徒弟。

即便苏阮觉得自己蠢笨如牛,但在阴香安的指导下却还是勉勉强强的磕出了半首曲子。

“王妃弹的很好。”阴香安不吝赞赏。

苏阮面色羞红的抱着怀里的琵琶,觉得自己兴许还有些天分。

“今日天色稍晚,我也就不留王妃了。”阴香安是个喜静的人,瞧见苏阮心绪不佳,难得的陪着她说了半日。

“今日很是欢喜,多谢阴姑娘相陪。”苏阮提着裙裾从石墩上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琵琶递给阴香安,然后朝着阴香安笑道:“阴姑娘若是有事,可派丫鬟来寻我。”

“好。”阴香安点头,目送苏阮离去。

苏阮坐着轿子回到芊兰苑,小皇帝翘着小短腿正趴在绣桌上等苏阮用晚膳。

“奶娘!”一眼瞧见从回廊处走来的苏阮,小皇帝赶紧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看着闷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小皇帝,苏阮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皇上这么乖,在等我用膳呢?”

“是啊。”小皇帝点头,头上的小髻甩得厉害,“朕可乖了呢。”

苏阮牵着小皇帝的手进到主屋,平梅赶紧吩咐小厨房摆晚膳。

小皇帝坐在苏阮身旁,一双大眼睛黑乌乌的盯着苏阮瞧。

苏阮好笑的道:“皇上在看什么?”

小皇帝鼓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闷闷的道:“奶娘,你是不是因为朕,跟皇叔吵架了?”

“没有。”苏阮抿唇轻笑,“我们没有吵架。”

小皇帝摇着小脑袋,不赞同的看向苏阮,“奶娘,邢太太都跟朕说了,你不要再故作坚强了。”说完,小皇帝撑着小脑袋,露出一副格外忧愁的模样,“唉,朕真是个红颜祸水。”

苏阮:……这小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塞进小皇帝的嘴里,苏阮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道:“吃吧你。”

小皇帝嚼着嘴里的糕点,声音含糊道:“奶娘,朕想去福宗寺看桃花。”

“苏府内就有桃园,你跑福宗寺去做什么?”

“奶娘不开心,朕想让奶娘开心。”小皇帝抱着苏阮的胳膊,小胖身子歪歪斜斜的靠在苏阮的身上轻蹭,“只有奶娘开心了,朕才会开心。”

“我知道皇上的心意了,但是咱们自个儿出去太危险了。这外头呀,有好多坏人呢。”拧了拧小皇帝的鼻子,苏阮目光温柔。

这小东西原来还是很贴心的。

“其实是朕要去福宗寺祭祀,想带奶娘一起去看桃花。”后日就是清明,小皇帝要去福宗寺参加祭祀大典。

听到小皇帝的话,苏阮一愣,然后缓慢点了点头道:“皇上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去?”

“嘻嘻嘻。”小皇帝抱着苏阮的胳膊轻晃,“还是奶娘最知道朕。那个福宗寺里头除了桃花还是桃花,连糕点都找不到一块,朕不喜欢,想让奶娘带着糕点跟朕一道去。”

“好,真是怕了你了。我瞧你呀,不是想让我去,是想让糕点去。”左右无事,苏阮陪着小皇帝去福宗寺就当是散心了吧。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苏阮就陪小皇帝起了身。

刑修炜候在主屋门口,身旁带着数十锦衣卫。苏阮穿戴好衣物,往绮窗处瞧了一眼,脸上显出几分懊恼神色。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祭祀大典何其重要,陆朝宗那厮怎么可能放着小皇帝一人去。

伸手揉了揉额角,苏阮觉得自己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真是连脑子都要坏掉了。

“王妃。”平梅提着食盒进来,将其置于圆桌上道:“这是给皇上带的糕点,您瞧瞧可有什么缺的。”

“这次祭祀要几日?”苏阮看了一眼那食盒里头的糕点,轻颔首。

平梅盖好食盒,略思片刻后道:“听说要半月。”

“这么久?”苏阮蹙眉。

“原本是不必这么久的,只是今次与往常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苏阮抬眸看向面前的平梅,突然发现这丫鬟的脸上竟然难得的抹上了脂粉。

注意到苏阮的目光,平梅略微害羞的往旁边偏了偏身子,露出白玉珠色的耳坠,然后开口道:“听说这次皇上要替福宗寺抄写一卷佛经,为大宋祈福,所以要稍晚几日。”

“唔。”苏阮点了点头,依旧在盯着平梅看,沉默片刻后才又道:“他去吗?”

平梅自然知道苏阮口中的他是谁。

“摄政王自然是要去的。”

“唔。”苏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她早就该想到的,竟然还多此一问。

“走吧。”提着裙裾,苏阮从绣墩上起身。说好要去的,若是她再不去,那不是会被认为做贼心虚,心中有愧吗?

“王妃,您不上点妆吗?”平梅瞧着苏阮那素面朝天的模样,有些犹豫道。

苏阮伸手触了触自己的脸,眉目微敛,“不上,反正也没人瞧。”而且若是上了妆,那厮以为自己是特意上给他瞧的,那她多落面子?哼,她才不上妆呢,白白便宜人。

由平梅搀扶着坐进轿子,苏阮被婆子抬至内宅门口,然后坐上马车,直至角门处才又换乘上一辆干净整洁的皇家马车随在皇家队后。

马车舒适宽大,里头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只备着寻常的茶水果脯,与平日里那些贵妇人坐的马车一般,并无特别之处。

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落座,忍不住的伸手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外头。

两旁的锦衣卫和护卫手持刀枪,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队伍面容严整,骑着高头大马的厉蕴贺身穿盔甲昂首在最前面,正中间是小皇帝的皇驾,其后才是陆朝宗的马车。

大街上的百姓已然被清干净了,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苏阮坐在马车内,纤细的身子靠在软垫上轻晃,青白色的春衫薄裙搭在身上,显得尤其干净清嫩。

苏阮挑着眼尾,不着痕迹的往马车窗子外看去。只见刑修炜坐在陆朝宗的那架马车前,正在低声跟身旁的宫婢说着什么话。

那宫婢撩开马车帘子进到马车厢内,半响不见出来。

苏阮绞着手里的绣帕,狠狠的挥下马车帘子,心中气恼。瞧瞧,就这几日连宫娥都勾搭上了!

心里头存着气,苏阮一连吃了三碗茶水,这马车才刚刚出宋陵城便憋不住的想如厕了。

“王妃,您可是想如厕了?”瞧出苏阮的不对劲,平梅压着声音凑到她的身旁道。

苏阮面色涨红的扭着身子躺倒在软垫上,声音嗡嗡道:“不想。”

平梅躬身又退了回去,半跪在原处。

马车又行了半柱香的时辰,苏阮听着平梅那“哗啦啦”的沏茶声,越发难受。

“平梅,别弄你的茶了。”终于,苏阮忍不住的开了口。

听到苏阮的话,平梅赶紧点头应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茶具收好。

茶水声停了下来,但苏阮肚子里头的水意却没停下来,她憋着腿,在软垫上翻来覆去的转悠。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苏阮伸手抚了抚自己额角沁出的冷汗,艰难的抬手招过平梅。

“去,我要如厕。”

“是。”

平梅应声去了,片刻后一小队马车停下来,五六锦衣卫护在马车旁,等候苏阮。

平梅扶着苏阮去林中方便,苏阮憋了许久,一番舒畅下来浑身飒爽。她重新回到马车内,舒舒服服的瘫倒在软垫上,在平梅的服侍下喝了几口温奶后便在颠簸的马车厢内不自觉的睡着了。

平梅跪在一旁,瞧着苏阮那副酣睡模样,小心翼翼的收起那装着温奶的瓷盅,然后起身出了马车。

片刻后,穿着寻常姑娘家衣物的止霜前来与平梅一道将苏阮背出了马车厢,置于一旁的普通青绸马车内。

苏阮靠在软垫上,依旧无知无觉的睡得酣熟。

小半个时辰后,骑马而来的陆朝宗撩袍下马,踩着马凳撩开马车帘子,却是一眼瞧见了那躺在马车里头的苏阮。

苏阮一张白细面容睡得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被喂了药。

陆朝宗转头看向刑修炜。刑修炜躬身站在一旁不言语。

“自作主张。”暗眯下眼,陆朝宗猛地一下放下马车帘子,却是并未多斥责什么,只勒马而上道:“走吧。”

这次陆朝宗是趁着祭祀大典的名头下来微服私访彻查云州贪污赈灾粮款一事,顺便散散心,却是不想这群人竟然擅自做主将苏阮给一并带了出来。

瞧了一眼陆朝宗那明显比刚才好上许多的面色,刑修炜缓慢吐出一口气,然后爬上马车去驾马。他这个大内总管呀,怎的还要干这些偷鸡摸狗拉皮条的事呢?

坐在后头马车内的止霜和平梅对视一眼,同样是放下了一颗高悬着的心。

虽然这次是他们自作主张了,但是任凭谁都再禁不住摄政王那时不时就癫狂起来的怒火了。明明每晚上想的紧,还要偷摸着回去瞧,可就是低不下头来,也不知到底是从何处来的这股子执拗。

这三日来整日里都黑着一张脸,就像是这大宋要被灭国了似得,吓得那些朝廷大臣日盼夜盼的想让祭祀大典早日开始,好远离这人的魔爪。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摄政王,他这人虽看着老奸巨猾的,但是在女人这事上,与摄政王妃在一处时还是只童.子.鸡呢,那些用来对付朝臣的手段哪里能用到娇软软的苏阮身上。

毕竟苏阮不是那种给一颗糖,上一把鞭子就能给他玩弄在掌心里头的东西,那是该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也正因为如此在意,所以陆朝宗原本的那些本事就没了用武之地。

马车辘辘而行在荒野之中,早就脱离了皇家队伍。

待苏阮再醒来时,她依旧躺在马车内,只不过外头天色已然昏暗,马车窗子被芦帘遮着,不透一丝光亮,车厢内甚至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平梅?”苏阮酸软着腰肢起身,浑身被马车颠的厉害,就像是要散架了似得。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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