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蟒袖内,绷得笔直,银制的利箭似乎随时都会飞射而出。
白腻面容上沁出一层热汗,苏阮不敢上前,生怕她刚刚上前那厮就拉开了弓开始射箭,伤了她。
端着漆盘,苏阮转头朝刑修炜的方向看了一眼。
刑修炜站在不远处,朝着苏阮做了一个擦拭的动作。
苏阮抿着唇瓣垂下眉眼,深吸一口气后走到了陆朝宗身旁,“王爷,您的巾帕和茶盅。”
陆朝宗站在那处未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苏阮。
苏阮捏着手里的漆盘边缘,白嫩的指尖嵌在漆盘周边的勾纹里,暗暗使劲。
难不成这厮还真等着她给他擦汗递茶?
刑修炜上前,接过苏阮手里的漆盘,然后朝着她示意的微仰了仰下颚。
苏阮骑虎难下,只能伸手拿过那巾帕朝着陆朝宗递了过去,“王爷,巾帕。”
陆朝宗双眸暗动,手里的利箭“刷”的一下飞射而出,瞬时涌出的利风破空而出,把苏阮吓了一跳。
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苏阮紧攥着手里的巾帕大口喘气,脑中又回想起那时自己被这陆朝宗一剑戳穿在苏府门口之事。
惊惧的心绪缓慢平缓下来,苏阮抬眸对上陆朝宗那双隐晦暗眸,颤颤的伸手将自己手里的巾帕往他脸上伸去。
陆朝宗很高,苏阮伸直了胳膊不算,还要踮脚,才将那巾帕擦上他的额际。
小皇帝睁着一双眼挤在陆朝宗和苏阮中间,手里的小弯弓戳在陆朝宗的小腿肚处,刺刺扎扎的疼。
陆朝宗垂眸,抬脚将小皇帝往旁边拨了拨。
小皇帝抱在小弯弓站到苏阮身后,伸手抱住苏阮的小腿。
苏阮正吃力的踮着脚尖给陆朝宗擦汗,她本来就站不稳,被小皇帝一抱,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就往前扑了上去。
刑修炜一手稳稳的端着漆盘,一手抱住随苏阮而倒的小皇帝往旁边挪去。
苏阮闷头扎在陆朝宗怀里,手里的巾帕糊了他一脸。
大弓落地,银制的羽箭砸在碎石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陆朝宗双手环抱住怀里的苏阮,下意识的掐紧了她的腰肢。
苏惠苒站在一旁,惊愕的瞪大了一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埋在陆朝宗怀里,苏阮猛力吸着他衣襟处浓郁的檀香味,脑子里头浑噩噩的就像是糊了一层浆糊。
陆朝宗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涨红的苏阮,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道:“阿阮姑娘,投怀送抱这种事,也未免太老套了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不开心了,要老婆哄哄才能好
☆、55晋江文学城独发
听到陆朝宗那隐含讥讽笑意的话, 苏阮面色更红,手忙脚乱的就想起身, 却是被陆朝宗更加用力的按紧了身子。
“既然都投怀送抱了, 这不抱个够,岂不是亏了吗?”话罢, 陆朝宗俯身, 凑到苏阮耳旁道:“阿阮姑娘尽管抱,本王就吃亏些。”
话罢, 陆朝宗上手触到苏阮的耳垂,直接就把那对珍珠耳坠给取了下来, 然后扔到地上一脚踩裂。
苏阮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双耳, 眸色怪异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 纤细脖颈上仰,显出一段优美弧度。
陆朝宗伸手,掐住苏阮的面颊捏了捏。
苏阮的肌肤白腻若凝脂, 上手光滑软糯,陆朝宗的指尖嵌在她的面颊肉上, 挤出两团白肉,上头略带绯红色泽,就像是夏日的粉白花桃。
“阿阮姑娘久居深闺, 怕是没玩过这弓箭。”陆朝宗伸腿将那落在地上的弓箭挑起抓在手里,然后递给苏阮道:“今日时辰巧,阿阮姑娘不若试试这弓箭,可好玩的紧。”
话罢, 陆朝宗一放手,苏阮托着那弓箭的手瞬时下滑。
坚硬的弓箭砸在碎石地上,隐戳出一个小洞。
苏阮瞪眼看着那小洞,使劲的将弓箭往上提了提。
这弓箭很大,又很重,苏阮抱着它用力,却还是挪不动它,粗糙的弓臂磨在她的胸前,咯的生疼。
“呵。”看到苏阮那鼓成两团的面颊,陆朝宗勾唇浅笑,不自禁的暗捏了捏指尖。
那里尚带一抹馨香,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股滑腻触感。
陆朝宗上手,单手就把那弓箭给举了起来,然后一手牵住苏阮的手,将她的手搭上弓臂。
“伸直。”拍了拍苏阮的手臂,陆朝宗捏着她的手腕道:“手腕子这么细,都快要赶上本王的弓弦了。”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弓弦,黑乌乌的一长条,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的,但比起她的手腕子,却也还是细的多。
“握紧。”抓住苏阮搭在弓臂上的手,陆朝宗勾着她的指尖道:“软绵绵的是没长骨头吗?手真小,连弓臂都握不全。”
“是你的弓臂太粗了。”苏阮瞪眼,使劲的撑开自己的手,但那弓臂实在是太粗,她怎么都握不全。
“拉开。”带着苏阮捏住那弓弦,陆朝宗摆开架势,用脚拨开苏阮并拢在一起的双腿道:“撑开,站稳。”
被陆朝宗带的一个踉跄,苏阮仰着脑袋往后一靠,带着珠玉翠环的发髻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胸口。
陆朝宗低头,将下颚抵在苏阮的头顶道:“别动,站稳。”
头顶顶着陆朝宗那颗沉甸甸的脑袋,苏阮都能感觉到那喷洒在自己发上的炙热呼吸声,她不适的扭了扭头道:“我不想玩这个,你放开我。”
“阿阮姑娘,半途而废可不好。”握住苏阮的手拉开那弓弦,陆朝宗笑道:“阿阮姑娘瞧,那处有只野兔子呢。”
苏阮抬眸,往那簌簌而动的野草丛之里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只肥嫩的野兔子正躲在那里吃草。
“阿阮姑娘觉得这是射兔脑袋好,还是兔腿好?唔,兔肚子也可以。”
“不,我不想射。”苏阮看着那白软软一团的小兔子,心生不忍,“射靶子,我们射靶子吧。”
“呵。”听到苏阮的话,陆朝宗突然低笑一声,然后俯身凑在她的耳朵边上道:“傻阿阮,这弓上可没有箭。”
微凉的唇瓣贴在苏阮的耳垂处,那里刚刚被陆朝宗摘下一对珍珠耳坠子,红通通的还有些涨。
苏阮与陆朝宗离得极近,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细腻浓厚,带着霸道气势,牢牢将她裹在其中。
握着弓的手微抖,苏阮盯着那空荡荡的大弓咬牙。
这厮又在戏弄她了!
“看来哀家来的,不是时候。”突然,一道女子声音传来,清脆悦耳,仿若珠玉落盘,字字弹进耳中,让人不自禁想一睹芳容。
苏阮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穿深青色直领大襟翟衣宫装的女子正由身前宫娥提着宫灯,脚踩宫鞋缓步而来。
她看着二十七八的模样,施粉黛,梳高髻,耳戴一对金丝穿宝石珍珠排环,额上一副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行走之际翟衣围腰轻动,上饰的白色连珠小轮花纹随之错开,看上去十分华贵。
“给太后请安。”刑修炜率先上前,拢着宽袖伏跪于地,给这女子请安。
女子停在原处,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刑修炜道:“起吧。”
“是。”刑修炜应声,躬着身子起身。
听到刑修炜唤女子为太后,苏阮这才恍然,这女子应当就是阴家的嫡长女,阴香安的胞姐,阴香柒。
陆朝宗放开怀里的苏阮,将大弓递给一旁的刑修炜。
苏阮与苏惠苒站到一处,齐齐给阴香柒跪拜道:“给太后请安。”
小皇帝抱着怀里的小弯弓,声音软软道:“给母后请安。”
“嗯。”阴香柒沉着声音应了一句,然后抬眸看向那直挺挺站在后头的陆朝宗。
陆朝宗拱手,朝着面前的阴香柒道:“臣,给太后请安。”
阴香柒端着身子站在那处,柳黛细眉轻挑道:“多日不见,摄政王美人在怀,怕是早就忘了本宫这个老太婆了吧。”
听到阴香柒的话,苏阮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陆朝宗。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怪呢?
陆朝宗抿唇轻笑,不作答,那双漆黑眼眸之中显出一抹明显的嘲讽之意。
缓慢拢袖站直身子,即便是在阴香柒面前,陆朝宗却依旧气势挺拔的吓人。
阴香柒不甘示弱,一双凤眸直盯着面前的陆朝宗瞧,那掩在红色缘边宽袖内的双手却不自禁暗握紧了几分。
陆朝宗低笑一声,缓慢移开视线,将地上的苏阮扶起来道:“夜凉,别多跪。”
苏阮就着陆朝宗的手起身,双眸轻动,目光疑惑的在阴香柒和陆朝宗之间转悠。
“摄政王,哀家听说皇帝给武国侯府郑家的小侯爷和苏府的三姑娘赐了婚?”太后凤眸微眯,落到陆朝宗那搭在苏阮胳膊处的手上。
注意到太后的目光,苏阮赶紧缩手,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却是被陆朝宗单手勾住那腰间的细薄纱织玉带给勾了回来。
地上都是细碎的石子,苏阮站立不稳,撞上陆朝宗的手臂,然后被他掐着腰肢站稳。
“是赐了婚。”陆朝宗摸出两颗花中花,慢条斯理的盘在掌心里。
那清脆的盘核声在渐暗的训练场中清晰可闻,挤在一堆蝉鸣蛙声之中,清灵作响。
阴香柒目光微转,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陆朝宗身旁的苏阮,突然笑道:“姿色绝代,艳羡似仙,摄政王果真好福气。”
苏阮垂着眉眼,窈窕身段半掩在陆朝宗身后,身旁是提着宫灯的宫娥,那晕黄光亮笼罩下来,将她衬得跟个玉人似得。
“只可惜焚琴煮鹤,哀梨蒸食,这般姿色配摄政王,实在是有些可惜了。”缓步朝着陆朝宗的方向走了两步,阴香柒佩戴着大绶玉佩的青绮大带轻动,一对同心玉佩敲在一处,清脆作响。
“可惜不可惜,怕是还轮不到太后还置喙。”陆朝宗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气势狂傲。
阴香柒面上带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今日哀家不是来与摄政王吵嘴的。”
陆朝宗斜睨了一眼阴香柒,面露不耐,声音低哑道:“武国侯府郑家的婚是皇上赐的,与本王无关。”
话罢,陆朝宗将站在一旁的小皇帝拎到阴香柒面前道:“想退婚,找她去。”
小皇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抱紧了怀里的小弯弓。
阴香柒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皇帝,渐敛面上笑意,“摄政王代管传国玉玺,这朝中大事皆是摄政王在处置,武国侯府郑家解婚约一事,自然也要摄政王来办。”
“呵。”陆朝宗咧嘴,气势不怒而威,“太后也说了,本王不过代管国事,此事太后还是寻皇上吧,本王做不得主。”
被陆朝宗硬生生的堵了两回,阴香柒的面色有些难看,她转过视线,再次将目光投向苏阮道:“听闻今日苏家两位姑娘也是来求解婚约的?”
苏惠苒低着脑袋上前,朝着阴香柒盈盈一拜道:“是。”
“哦?那现下如何呢?”阴香柒笑道。
苏惠苒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苏阮站在一旁犹豫着道:“还在商议。”
“是嘛。”阴香柒勾唇,看向苏阮道:“那商议的如何了呢?”
“……不如何。”苏阮悄摸摸的瞅了陆朝宗一眼。
自她和大姐进到这训练场,这厮便与她们浑水摸鱼到现下,根本就没说要帮忙。
“既如此,那不若就一起商议了吧。”阴香柒抬手一挥,身后的宫娥有备而来,端着漆盘上前。
漆盘上装着一壶玉色酒,一旁的宫婢还提着一个形状雅致的象牙镂雕提食盒。
“月色滟滟,花意朦胧,大家不若小酌几杯,好好商议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你的脑袋这么沉,里头装了些什么?
小宗宗:装着你啊。
苏二二:呸,骗子,我哪里有这么重!
小皇帝:好口怕,躲进朕的小被子里……
☆、56晋江文学城独发
宽大的训练场上, 宫灯高挂,一行四人坐在石桌旁, 小皇帝翘腿坐在陆朝宗的身上, 正伸着一双小胖手试图去抓白瓷小碟里头的桂花糕,被陆朝宗一筷子给打了回去。
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 小皇帝委屈兮兮的扭头看了一眼苏阮道:“奶娘, 朕要你抱。”
“你太胖了,会把她压垮的。”陆朝宗伸手, 把小皇帝伸出的一双小胳膊给搂了回来。
苏阮坐在一旁,面色有些微尴尬的朝苏惠苒和太后看了一眼。
“奶娘?苏二姑娘怎么变成皇上的奶娘了?”太后端起面前的一只白玉月光杯捏在手里把玩, 语气凉凉道。
“这……”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 朝陆朝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朝宗抬手把小皇帝往身上提了提, 再次捉住她那双欲往石桌上伸去的小胖手道:“皇上年幼,唤着玩乐罢了。”
“哦,是嘛。”太后放下手里的月光杯, 一双凤眸盯在那被玉色透亮的月光杯衬得越发轻盈澄澈的酒水上,浅薄的酒面中印出一轮半圆月, 干净彩熠。
“今日初见苏二姑娘,哀家敬苏二姑娘一杯。”戴着金制錾花护甲套的手指托起月光杯,朝着苏阮缓慢挪去, 透亮的酒水在月光杯内浅浅晕开一层酒晕。
苏阮面色诧异的看了阴香柒一眼,然后赶紧上手去接,却是不想她还未接到,这阴香柒就放了手。
“哐当”一声, 薄如杯纸的月光杯砸在硬实的石桌上,被磕破一角,里头的酒水缓慢流出,细腻绵长。
阴香柒垂眸看了一眼那月光杯,声音缓慢道:“这白玉月光杯薄如蝉翼,色若皎月,乃世间少有珍品,摔了实在可惜。”
话罢,阴香柒抬眸看向苏阮,语气微冷道:“苏二姑娘若是不喜哀家的酒,不接便是,何苦砸了这月光杯?”
“臣女并未不接,只是太后……”
“怎么?这难道还是哀家的错了?”打断苏阮的话,阴香柒咄咄逼人道。
陆朝宗盘着手里的一对花中花,懒洋洋的撑在石桌上道:“福洒大地,这酒敬了天地也好,俗事繁荣,看来连这天地也妒太后的福,想分一杯羹。”
听到陆朝宗的话,阴香柒转头,勾起一抹冷笑,“摄政王还真是护人,也是难得少见。”
“呵。”陆朝宗轻笑,“自己人,自然是要护着的。”
阴香柒眸色暗眯,面色一瞬难看起来。
陆朝宗这样说,除了表示苏阮是他护着的人以外,还在意指阴香柒乃外人,这一内一外,该护谁自然是清楚的很了。
“皇叔,朕可以吃糕糕了吗?”小皇帝咬着小手,全然不觉气氛怪异,只眼巴巴的盯着那石桌上的桂花糕瞧。
“不行,你太胖了。”陆朝宗懒洋洋的斜了斜眼道:“所谓饱暖思yín.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身为大宋的天,怎能沉浸饱暖,却置大宋黎明百姓于不顾?”
小皇帝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继续吃着自己的小手。
苏阮坐在一旁,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眸色凌厉的阴香柒和神色慵懒的陆朝宗,只感觉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紧。
女子一向比男子敏锐,苏阮虽能看出这阴香柒与陆朝宗不对盘,但却也能看出这阴香柒对陆朝宗有些其它的意思。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陆朝宗虽性子不好,但人却长得好,又独揽朝廷大权,挟天子,令诸侯,是个女子哪个没有肖想之意。
先帝去的早,阴太后年岁与陆朝宗相仿,正值貌美年华,却独守空闺数年,这其中寂寞滋味,只她一人知。
“苏大姑娘是与衍圣公订的亲事?”阴香柒转过话题,平缓了几分心绪,月光杯一事也算就此掀过。
“是。”苏惠苒坐在苏阮身旁回话,饶是见过一些大世面,此刻也有些紧张。
“衍圣公性情温和,才貌出众,乃一品文官,世袭公侯位,苏大姑娘若是嫁入衍圣公府,可不就是美名加身?”
阴香柒一字一顿的说着话,那张与阴香安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眉眼轻动,比之阴香安的清冷,更添几分上位者的凌厉气势。
“臣女心性驽钝,自知配不上衍圣公,所以特寻皇上前来解除婚约。”苏惠苒毕恭毕敬的跟阴香柒说着话,手里的绣帕捏的死紧。
“皇上年幼,哪里做得了主,此事怕还是要麻烦摄政王。”阴香柒抬手抚了抚鬓角,转头看向一旁的陆朝宗道:“摄政王,你说是不是?”
“大宋是皇上的大宋,臣哪里做得了主。”陆朝宗不耐烦应付阴香柒,便低头跟小皇帝道:“时辰不早了,皇上今日的课业还没做完呢。”
听到“课业”二字,小皇帝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抖,扭头就想往一旁的苏阮怀里钻,被陆朝宗拎着后领子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皇上在宫内吃香喝辣,可江南的百姓却在饱受水患之苦,皇上心中难道不会不安吗?”
陆朝宗冷了几分声音,小皇帝当即就被吓得不敢乱动,乖乖的坐在陆朝宗怀里摆好小手点了点小脑袋。
“既然不安,那今日的晚膳便别用了。”
“……可是朕饿。”小皇帝瘪着小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来,白胖胖的小脸鼓成一团,就像是漏了馅料的软包子。
“皇上如此,哪里堪当大宋圣君?”陆朝宗露出一副严肃表情,那双漆黑暗眸之中晦涩一片。
小皇帝低着小脑袋不做声,可怜兮兮的几乎缩成一团。
阴香柒看了一眼一旁一副欲言又止表情的苏阮,率先开口道:“皇上年幼,摄政王不必如此苛责。”
话罢,阴香柒捏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小皇帝道:“吃吧,小孩子饿了肚子,可就长不高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桂花糕,不敢接。
阴香柒举在那里片刻,面色渐沉。
阴太后并无子嗣,小皇帝乃一低贱宫女所出,并非阴太后亲生,而小皇帝又常日里养在陆朝宗这处,所以与阴香柒并无情分,就连每日里的晨昏定省都一并省了。
“江南水患,民不聊生,太后理当以身作则,勤俭日常,像这等费时费财的精细吃食和月光杯一样的物事还是早日收起来的好。”
陆朝宗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阴香柒,虽然语气慵懒,但说出的话却字字珠玑。
阴香柒面色难看的将手里的桂花糕扔回青瓷小碟里,然后一边擦拭着沾上糕饼碎屑的指尖,一边绷着一张脸道:“既如此,那这宋陵城内的大小亲事还是一并撤了的好,省的花费过大,让摄政王伤神,让江南百姓伤心。”
“本王已经说过了,此等大事本王做不得主。”话罢,陆朝宗从石墩上起身,一敛宽袖道:“天色不早了,太后还是早日回宫安歇吧,省的内宫落了锁,进不去。”
小皇帝还小,自然没有皇后,所以太后身为后宫之主,掌管后宫一切事物,陆朝宗此番话说出来,无异于是在打太后的脸。
阴香柒坐在石墩上,面色难看至极。
不仅是因为她被陆朝宗落了颜面,更是因为这陆朝宗油盐不进,总是与她对着干,一个小小的婚事都不肯撤,让她枉为这大宋一朝之太后。
“陆朝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阴香柒霍然从石墩上起身,腰间玉佩震响,在寂静的暗夜之中清晰异常。
陆朝宗放下手里的小皇帝,掌心托着两颗花中花缓慢盘磨,双眸沉静异常,完全不将阴香柒放在眼中。
“陆朝宗,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咬牙切齿的话罢,阴香柒大袖一扬,扭身便走,身旁的宫娥提着宫灯,紧随其后。
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去,苏阮看了一场戏,深觉这宫内的水真是深得紧。
“天色不早了,苏大姑娘和阿阮姑娘不若就在本王这处歇上一夜吧,明日再去也不迟。”陆朝宗转身,眸色晦暗的盯住苏阮。
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心中是万般不愿的,毕竟未婚女子宿在外头,多会惹人诟病。
尤其是还让她宿在陆朝宗这处,这不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嘛。
“奶娘跟朕睡。”小皇帝抱住苏阮的小腿,一张白嫩小脸挤在一处,声音细软。
苏阮垂眸看向小皇帝,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神色。
苏惠苒看了一眼苏阮,然后又看了一眼陆朝宗,踌躇片刻后开口道:“王爷公务繁忙,臣女与二妹妹怎能打扰。”
“不打扰。”陆朝宗转头看向苏惠苒,突然勾唇轻笑道:“苏大姑娘在宋陵城内才名远扬,求亲之人络绎不绝,这苏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吧?”
乍然听到陆朝宗的话,苏惠苒的脸上显出一个狐疑神色,“臣女,已然与衍圣公订了亲事。”
所以这求亲之人早就熄了心思,毕竟有衍圣公在前,谁敢与之一比。
“衍圣公府乃大宋门面,品德之家。”陆朝宗端起石桌上的月光杯轻晃,那装在月光杯中的清冽酒水倾斜印出一层皎洁月色,衬在陆朝宗的眸中,流光四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日记:接第十五章之这个奶娘朕曾见过的!
今日来了一个女人,真觉得她好看,想让她当真的女良,真偷偷跟刑太太说,这个女良真曾见过的,在黄叔的画上看到过。
注:今天的黄叔也是凶凶哒
今天的真也是好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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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惠苒不明白陆朝宗的话, 但她心中却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
品德之家,那若是自个儿品德欠佳……这衍圣公府还不求着要来寻她苏府退亲?
想到这里, 苏惠苒双眸一亮, 脸上显出几分喜色。
看到苏惠苒突变的面色,苏阮奇怪的歪了歪头, 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一阵丝帛扯裂声, 她低头看去,只见小皇帝的小胖手里拽着她的一截腰间束带, 正仰头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皇上。”苏阮一手陇上散开的短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显出几分尴尬神色。
小皇帝自知自己做错了事, 赶紧拿着那截束带躲到了陆朝宗身后, 然后踮起脚尖尝试性的扒了扒陆朝宗腰间的绶带。
牢牢的扒不动,所以是奶娘的束带不好,应该让皇叔给奶娘换个好束带。
小皇帝眨着一双眼, 奶声奶气的开口道:“皇叔,奶娘的束带不好, 皇叔给奶娘换个好束带。”
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看了一眼苏阮那散开的腰肢处,眸色微暗。
所谓楚腰肠断, 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旁,刑修炜领着宫婢上前,毕恭毕敬的与苏阮道:“苏阮姑娘,奴才带您去换件裙衫。”
苏阮转头看了一眼苏惠苒和陆朝宗, 赶紧面色燥红的随着刑修炜去了。
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掀开眼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惠苒,薄唇轻启道:“春风十里对面新开了家南风馆,姿貌男子甚多,苏大姑娘若有兴致,可一观。”
话罢,陆朝宗单手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皇帝抱起来扔给一旁的宫婢,转身便走。
苏惠苒在原处站了片刻,面色踌躇。
若是她真去了那南风馆,这日后怕是没哪个男子敢要自个儿了。
可若是她不去,便要与这衍圣公成亲……难道就没什么两全的法子吗?
“苏大姑娘,奴婢带您出宫。”一旁有提着宫灯的宫娥上前,声音轻细的与苏惠苒话道:“苏二姑娘还未换完裙衫,让您先去。”
“嗯。”苏惠苒回神,朝着那宫娥点了点头,并未怀疑她的话。
这头,苏阮随着那刑修炜行了半路,最后停在一处巍峨宫殿前。
殿门大敞,两旁有锦衣卫把守,内里宫殿层叠,一眼望去连绵不绝,气势恢宏,沉静的肃穆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的便肃然起敬,心生惧意。
苏阮轻颤眼睫,仰头朝上一看,只见一鎏金匾额霍然印入眼帘,上书“南阳殿”。
“这是哪处?”苏阮站在宫殿门口不前,转头与刑修炜道。
刑修炜提着手里的宫灯给苏阮照路,笑眯眯的接话道:“此乃主子的寝殿。”
“……我不去。”苏阮抿着唇瓣,声音涩涩的吐出这句话。
刑修炜不言,只伸展宽袖道:“苏阮姑娘莫让奴才为难,请。”
宫殿两旁挂着两盏八角的宫廷红纱灯,以细木骨架镶以绢纱和玻璃,上制彩绘,流苏下缀,随风轻漾,暗红的灯色印照下来,掩住苏阮半身肤色。
苏阮正与刑修炜站在原处僵持,身后却是陡然贴上一具散发着阴冷檀香味的炙热身体,那挺拔的暗影遮住苏阮投射在白玉砖上的纤细身影,缓慢重合交叠,动作亲密,犹如一人。
苏阮惊惶回神,撞上身后的陆朝宗,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在宫门口。
抬手揽住苏阮的腰肢,陆朝宗牵住她的手,起身便带着人往寝殿里头去了。
踉踉跄跄的跟着陆朝宗穿过一道琉璃月华门,印入苏阮眼帘的是一扇明黄琉璃照壁,其后是东西两处的横长院落,以房廊连檐通脊,贯穿东西两院。
这应当是宫中的太监侍卫,以及值班官员的所在处,苏阮垂着眉眼,身旁陆陆续续走过一些太监侍卫,皆伏跪于地跟陆朝宗行礼请安。
苏阮有些无措,她使劲的抽了抽自己被陆朝宗捏在手里的手道:“王爷,臣女不换束带了。”
陆朝宗踩着脚上的皂靴,头也不回的道:“这种时候,阿阮姑娘不换,也得换。”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心内气急,但却莫可奈何。
两人穿过一牌楼,往南阳殿的后殿去,苏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木照壁,单手就插进了那镂雕缝里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臣女要回府了。”
苏阮扯着嗓子喊得声音极大,陆朝宗终于停住步子扭头看去,只见那小东西正姿势怪异的贴在那木照壁上,手脚并用的扒着上头的双龙凤镂雕,纤细的手指嵌在那凤头处,扣的死紧。
陆朝宗放开苏阮的手,然后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苏阮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却突然感觉指尖钝痛,她使劲的抽了抽手,发现刚才自个儿插得太急,那手已然被嵌在凤头里拔不出来了。
因为勒的紧,苏阮的手指已经有些涨痛,她心急的往外拔着手,但这越急就越是出不来,手也疼的更厉害了一点。
“这么窄?怎么进去的?”陆朝宗低头,盯着苏阮的手指看了半晌,然后才轻慢的勾了勾唇角。
苏阮瘪着嘴不说话,她要是知道怎么进去的,就不会拔不出来了。
由于手指肿胀,所以不管苏阮怎么弄,那手依旧死死的卡在凤头里动不了。
这缝极窄,被苏阮白嫩的手指挤得满满的,如若用刀剑砍斧之类的东西弄开,定然会伤到人。
陆朝宗伸手挥开一旁刑修炜递过来的短刀,然后抬手用宽袖挡住苏阮的双眸道:“闭眼,别看。”
被陆朝宗遮了视线,苏阮心中慌乱,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就攥住了他的宽袖道:“我,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她怎么已经感觉不到它了呢?
“没断。”陆朝宗的声音平静非常,细听之下隐现笑意,“不过这断了便断了,日后换衣用膳,擦身净面,都由本王来替你。”
一边跟苏阮打趣着,陆朝宗一边用指尖一点一点的将那木雕凤头碾碎。
细细碎碎的木渣子落在苏阮的手背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棉湿触感。
苏阮的胳膊僵在那里完全就不敢动,她睁着一双眼,眼前皆是陆朝宗那宽大的蟒袖,浓郁的檀香味扑鼻,略带木制清香。
“好了吗?”手指肿的已然没有感觉,苏阮心中微急。
“没有,别动。”陆朝宗垂着眉眼,专心致志的碾开那木雕凤眸,将苏阮的一根手指拔.出来。
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陆朝宗拎在指尖处的感觉,苏阮面上微喜,猛地一拔,一只手就出来了两根手指。
“不是让你别动吗?”看到苏阮那被磨破的指尖,陆朝宗暗皱眉,语气微冷。
听出陆朝宗话语之中的不悦之意,苏阮赶紧缩了缩脖子,又悄悄的把那两根手指放了回去。
看到苏阮的动作,陆朝宗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道:“马上就好了。”
“唔。”苏阮闷着脑袋含糊应了一声,贴在木照壁上的身子微冷。
已过白露,晚间阴气渐重,苏阮刚才被吓出一身子冷汗,这会被夜风一吹,便有些冷的发抖。
猛地一把扯断那木雕凤眸扔在地上,陆朝宗把苏阮的手从里面弄出来,然后伸手接过一旁刑修炜臂弯上挂着的一件直领对襟的细薄披风给苏阮兜在身上,再用绣帕擦干净自己满是碎屑的手。
披风为绀青深色,用檀香熏过,有长袖可伸展,腋下开叉,动作自如。
苏阮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胳膊穿上披风,鼻息间浓厚的檀香味萦绕,不知为何让人突感有些心安。
陆朝宗站在宫灯下,先是照看了半日苏阮的手,在发现并无其余伤痕只是有些红肿和破皮之后,便上手帮她把披风颈部的系带系好,然后小心的牵住人,带着往后殿去。
苏阮看了一眼自己几乎肿成萝卜块的手,面色尴尬而羞赧,再不敢胡乱动作,只跟在陆朝宗身后进了后殿。
陆朝宗的后殿极大,里外皆是三间,只家具物事却是极少,就连那最基本的实木圆凳都未瞧见,就更别说是那些花架,博古架之类的东西了。
往殿内去,宫娥早已点上了琉璃灯,正捧着夜明珠候在一旁,寝殿内光亮一片,犹如白昼。
苏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干净古朴的摆设,有些恍然。
这里是陆朝宗平日里安寝的地方。
除却外头的三间外室,里头的三间内室明显摆置多了一些。
苏阮被他按在一张大肚弥勒榻上,手旁是一只正飘着袅袅白烟的青铜熏香炉。
“里头加了驱散蚊虫的药粉。”注意到苏阮的目光,陆朝宗缓慢开口道:“要用些夜宵吗?”
“不,不用了。”苏阮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看,那里胀胀的勒着一些红痕,还有一点血丝从白腻的肌肤伤口处沁出来。
一旁宫娥端着漆盘上前,里头装着一白瓷小瓶和几块干净棉白布。
陆朝宗撩起后裾坐到苏阮身旁,伸手抬起她的手道:“给你上药,有些疼,忍着。”
苏阮知道自个儿是自作自受了,她抿着唇瓣不说话,细长睫毛轻动,裹在披风里的身子纤细而柔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把老婆带回家,嘿嘿嘿
祭我昨日的血光之灾
☆、58晋江文学城独发
待陆朝宗帮苏阮上完药, 苏阮看着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手,面色燥红。
“腹内饥饿?”陆朝宗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一口, 双眸暗沉。
苏阮摇了摇头刚想说话, 大半日未用食的肚子就一股脑的叫唤了起来,而且越叫越欢, 恍如无人之境, 就像是听懂了陆朝宗的话一样。
一手捂压住自己绵软的肚子,苏阮用力的吸腹想将那声音压下去, 可让人万分无奈的是,这让人羞恼万分的“咕噜”声不仅没下去, 反而越来越大, 直至响彻整个内间。
陆朝宗放下手里的茶碗, 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苏阮燥红着一张脸,扭头朝站在两旁的宫娥看去。
这些宫娥训练有素,即便低垂着脑袋, 也依旧能看出脸上的面无表情。
但即使如此,苏阮却依旧难为情的紧, 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披风里。
“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陆朝宗从弥勒榻上起身,缓步走到一素屏后换上一套常服, 然后又让宫娥去给苏阮取了一条新束带来。
系好束带,苏阮拉扯着身上的披风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朝宗,脸颊两侧依旧带着绯红色晕,犹如初生桃色。
陆朝宗伸手, 轻捏了捏苏阮的面颊,“后殿处有一小门,直通州桥。”
苏阮从半蓉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州桥,是宋陵城内有名的夜市地,通宵达旦,忙碌一夜,彻夜酣畅。
还未来得及拒绝,苏阮就被陆朝宗一把拉住手出了内殿。
“臣女不想……”
“州桥夜市,甜点俯拾皆是。”打断苏阮的话,陆朝宗压低嗓音,缓慢开口道:“有糖浸槐豆水晶皂儿,糖浸木瓜块,蜜饯鸡头米,冰雪冷元子,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杏片,梅子姜,还有香糖果子。”
苏阮暗暗咽了咽口水,肚子应景的又欢腾了一声。
“到了。”突然,陆朝宗停住步子,站在一小门前。
苏阮抬眸看了一眼这扇不起眼的小门,只见陆朝宗伸手在那小门正上方圆孔处敲了三下,这小门便应声而开,门后站着一人,手捧两顶皂纱帷帽。
牵着苏阮迈过小门,陆朝宗帮她把披风系实,然后伸手接过那人手里的帷帽递给苏阮道:“晚间风大,把这个戴上。”
伸手接过陆朝宗手里的东西,苏阮小心翼翼的把它戴到头上。
细薄的黑纱从宽檐处垂落,将苏阮那张白腻小脸结结实实的掩在其中。
陆朝宗伸手戴上另外一顶帷帽,然后又从那人手里接了银钱,这才领着苏阮往小巷外去。
小巷幽静异常,空无一人,但一出了小巷,外头却又是另外一番热闹天地。
州桥夜市,人顶人,人挤人,香味一层叠着一层的弥散出来,直往鼻孔里头钻,窜进脑子里面,就剩下两个字,“想吃”。
“好香……”苏阮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朝宗身后,禁不住的吐出两个字来。
听到苏阮那被埋藏在夜市沸鼎人声中的酥软话语,陆朝宗勾唇浅笑,眸色微动。
“那个是什么?真好看。”苏阮拉扯着陆朝宗的宽袖,掩在帷帽下的神色兴奋,犹如出笼金雀。
其实不怪乎苏阮如此激动,因为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走在大街上过,平日里偶出来,还是坐着马车,只匆匆瞥上一眼,更别说是这大半夜的跟着一个大男人出来了。
如此违背礼教之事,若是放在上辈子,苏阮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她现在却做了,然后苏阮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心底还隐隐升腾起一股冲破束缚礼教的快感。
“那是香糖果子。”顺着苏阮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被花花绿绿的剪纸贴好的小匣子,陆朝宗带着她往前去道:“里头装着像蜜糕、糖塠、糖角儿、欢喜团之类的小东西。”
“欢喜团是什么?”苏阮歪了歪小脑袋,语气兴奋。
“吃了能欢喜的东西。”虽然看不到苏阮的脸,但陆朝宗却还是精准的一把捏住了苏阮的鼻子拧了拧道:“别蹦了,地上都是水洼,当心绣鞋脏了。”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垂眸看了一眼脚下,只见那青石板砖上坑坑洼洼的确实都是小水洼子。
苏阮难得出来,兴奋的过了头,即便站在她面前的是陆朝宗,也丝毫不减她的兴奋劲。
抱着小小的香糖果子,苏阮拿出那欢喜团咬了一口,“唔……好黏……”
圆滚滚的欢喜团上缀着芝麻,里头添了一点豆沙馅,糍实的糯米被拉长,苏阮白腻的指尖抓着它使劲往外拉扯,小嘴咬出一团往里嗦。
陆朝宗伸手,将那被拉长的糯米条从中破开,然后捻了一点入口道:“当心手。”
“唔……”苏阮含着嘴里的欢喜团,含含糊糊的应了陆朝宗一声,完全就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唔,好香,这个这个……”路过一个竹棚小摊子,苏阮一手抱着香糖果子,一手扯了扯陆朝宗的宽袖。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沾满了黏腻油渍的宽袖,无奈转头道:“那是滴酥鲍螺,用奶油做的,掺上蜂蜜甜糖以后晒硬了卷成水滴状,又因为形似鲍螺,所以唤滴酥鲍螺,听说入口而化,沃肺融心,是难得的佳物。”
“怪不得有一股奶香味。”苏阮转着一双眼珠子,立在小摊子前面不走了。
陆朝宗站在苏阮身旁,也不掏银子,突然就拿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帽,然后笑眯眯的盯着苏阮瞧。
看到陆朝宗的动作,苏阮神色怪异的抱着怀里的香糖果子往后退了一步,“王爷不像是那种会乘人之危的人。”
“不像自然是不像的,因为本王就是那种欢喜乘人之危的人。”脱了帷帽的陆朝宗浑身气势凌冽,单单是站在那处,就让原本挤压在一处的人下意识的往旁边挪开了去,硬生生的给他撇出一条道来。
“记账,一两银子,还十两。”伸出一根手指,陆朝宗朝着苏阮晃了晃。
“你,你这是在明抢。”苏阮气急,抱着怀里的香糖果子差点跳起来。
她一个月的月例才二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她不吃不用的可还要攒五个月呢!
“苏阮姑娘不想要,那便不要。”陆朝宗收起钱袋子欲走,却是被苏阮一把给扯住了腰间绶带道:“那,那你先匀我一两。”
苏阮平日里不喜用钱,所以小金库里头也是攒着一些银钱的,她觉着今日之事自个儿日后怕是碰不着了,索性敞开了吃玩一番再说。
陆朝宗转身,从钱袋子里头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苏阮。
苏阮伸手接过,欢欢喜喜的去买那滴酥鲍螺。
“哟,这位姑娘,您别看咱这是小本生意,但一个滴酥鲍螺可不止这点子银钱。”
这小摊子上卖的果品糕点很杂,苏阮看中的那滴酥鲍螺只余一个,被摆放在最显眼处,用木匣子装了,包装的很是好看。
平常人买不起,小摊主也不愿亏本,就一直留在那处了。
听到小摊主的话,苏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一两银子,面色困惑的扭头看向陆朝宗。
她从未在外头买过东西,这滴酥鲍螺到底多少银钱,她哪里知晓。
“那你要多少?”苏阮声音细软的开口道。
听到苏阮的声音,那年轻的小摊主有一瞬怔愣,然后才恍然回神道:“要三两。”
“三两!”苏阮瞪圆了一双眼,怀里的香糖果子随之一震。
苏阮有些犹豫,她不知这滴酥鲍螺是真的值这个价钱,还是这小摊主在诓骗自个儿。
扭头朝一旁的陆朝宗看去,苏阮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个真的是三两吗?”
陆朝宗还未说话,那听到苏阮话的小摊主率先就不乐意了。
“这位姑娘,咱们做生意的都是明码标价的良心价,我在这处做了五六年了,哪里还能亏了你?”一边说着话,那小摊主一边气势汹汹的抬手掀了掀挂在一旁的木牌子,那最上头就清清楚楚的用毛笔字写了滴酥鲍螺的价格。
被那小摊主说了一通,苏阮的面色有些燥红,她抬手掩了掩自己头顶的帷帽,正欲说话时却是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道清雅声音道:“这滴酥鲍螺我要了。”
苏阮扭头看去,只见那孔君平与衍圣公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
身穿宽袍常服的衍圣公正在掏钱付账。
“哎,这个是我先要的。”喊住那小摊主打包的动作,苏阮凑到陆朝宗面前与那孔君平对视道:“孔姑娘,所谓先来后到,这滴酥鲍螺是我先要的。”
一看到孔君平,苏阮立时就想起了苏惠苒那哭的双眸红肿的模样,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她今日还就是要与这孔君平争一下了。
孔君平看了一眼面前戴着帷帽的苏阮,脸上显出一抹讽笑道:“连面都不敢露,苏阮姑娘拿什么与我争?”
苏阮抱着怀里的香糖果子咬牙,抬手就把头上的帷帽给掀了。
细薄的皂纱帷帽落地,露出那张花颜月色的媚懒纤容,四周众人停住步子,脸上显出一抹惊艳神色。
☆、59晋江文学城独发
对于苏阮, 孔君平是羡慕的,但同样, 她也是嫉妒的。
她求了五年而不得的东西, 被人轻而易举的剥夺,孔君平的心中是有恨的, 虽然她清楚此事怪不到苏阮的头上, 但心中那股子怨气出不得,她就不能心安。
苏阮仰头, 直视面前的孔君平,为显气势, 特意将背脊挺得笔直, 披风系带处被撑起, 滑出一层鼓囊弧度。
陆朝宗垂眸,把手里的帷帽扔在苏阮的头上,声音微哑道:“戴上。”
细薄的黑纱飘散而落, 垂及腰肢,将那身段遮的一丝不露。
苏阮伸手, 想把那帷帽取下,却是被陆朝宗一把按住了脑袋道:“想说话,戴着, 不想说话,回去。”
苏阮仰头,透过那层细薄黑纱将陆朝宗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陆朝宗抿着唇瓣,眸色深谙, 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薄纱看到里头苏阮的表情。
孔君平静站在那处,面色有些难看。
苏阮转身,抬手抢过那小摊主手里的滴酥鲍螺,直接就朝着孔君平的脸上糊了过去。
对于苏阮这出乎意料的动作,孔君平完全没有料到,她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那滴酥鲍螺碾了一脸。
细碎的滴酥鲍螺带着浓郁的奶香味,将孔君平脸上的妆容完全打散。
“快跑!”苏阮转身牵过陆朝宗的手,直接就往身后的小巷口跑去。
孔君平怔愣了片刻,然后气急败坏的掏出绣帕抹了一把脸,提起裙裾就要追上去。
“哎!姑娘你还没给钱呢!”小摊主追不上苏阮和陆朝宗,自然要抓住孔君平。
孔君平一把推开那小摊主,顶着一脸滴酥鲍螺的碎屑,转身就疾奔进了小巷。
衍圣公朝着那小摊主扔下二两银子,紧随孔君平身后。
小巷弯绕,苏阮气喘吁吁地带着陆朝宗跑了半刻,便再走不动了。
“呼呼……”平日里最多逛逛后花园子的苏阮体力实在是不济,就跑了这么些时候,双腿已经软的不像话,喉咙里头更是火烧火燎的连句话都说不全。
陆朝宗单手将苏阮绵软的身子揽在身上,然后抬手伸进帷帽中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道:“真弱。”
听到陆朝宗的调侃话语,苏阮气得鼓了鼓脸,但奈何她急着喘气,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苏阮!”孔君平追在身后,声音遥遥传来,带着怒意。
苏阮拨开陆朝宗的宽袖往后看去,果然看到那孔君平一瘸一拐的过来,身上脏兮兮的好似还跌了一跤。
“快走。”伸手扯了扯陆朝宗的宽袖,苏阮站直身子牵着他继续往前去。
陆朝宗乖顺的跟在苏阮身后,原本大步的动作慢悠下来,苏阮小跑两步,他才堪堪走上一步,悠闲的就像是在闲逛园子似得。
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跑,但陆朝宗却觉得,难得有这般的闲情经历,滋味还不错。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苏阮握着的手,嘴角上扬。
“咱们去……”苏阮蒙着眼前的黑纱,话刚说了一半,却是突然止住了话头。
只见那巷子口正对今年新建的南风馆,这南风馆故意搭在春风十里对面,与春风十里对持,每日里都能瞧见那淡妆浓抹的姑娘和敷粉白面的男子互相呛声。
挂着琉色花灯的南风馆前,一身穿素雅裙衫的女子正在拉扯一人,周边零零散散的围聚起一群看戏的人。
“大姐?”苏阮瞪圆了一双眼,放开陆朝宗的手就往那处冲了过去。
陆朝宗捏了捏瞬时落空的手,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大姐?”苏阮艰难的挤在人堆里,使劲的扒开面前的人。
陆朝宗上前,一把将苏阮护在怀里,用臂膀把周边的人隔开。
无故被挤来挤去,那些人皆面露抱怨之色,但在看到陆朝宗那挺拔的身姿和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面容时,当即就把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天子脚下的宋陵城,皇族贵胄居多,若想保命,就要缩着脖子做人。
“别以为你是什么红倌就能拿乔,今日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似乎是吃了酒,苏惠苒说话有些大舌头,她使劲的拉拽着面前男人的宽袖,仰起的脸上脂粉浓厚,活像是刚刚从脂粉堆里滚出来的一样。
那男子穿着身穿绛紫宽袍,身形纤细,脸上略施白.粉,姿貌秀气,乍然一看确是像那南风馆里头出来的红倌。
一旁有南风馆的老鸨急迎出来,颤颤的与那男子行礼道:“厉将军,实在是对不住啊,这姑娘吃醉了酒,咱们没拦住。”
厉蕴贺垂眸,看了一眼那挂在自己身上的苏惠苒,突兀笑道:“美人送怀,厉某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惠苒为壮胆,吃了不少酒,现下脑子浑浑噩噩的听不真切,只知道拽着面前的男子不放,一心还想着要败坏自个儿的名声。
“苏阮!”后头,孔君平被那衍圣公扶着过来,发髻散乱,看上去十分狼狈。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惠苒下意识的转头朝着那方向看去,一眼看到站在那处的衍圣公,神色一凛,赶紧用力的站直了身子。
厉蕴贺转头,看着那突然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夹在指尖处的暗刃微露。
衍圣公与孔君平当然也看到了人群中央的苏惠苒和厉蕴贺。
周边人声鼎沸嘈杂,苏惠苒脑子里头嗡嗡响的厉害,她转身,使劲的朝着厉蕴贺扬了扬手里的绣帕,然后猛地一下踮脚把它罩在了厉蕴贺的头顶。
“嘘,还有把桃木梳呢。”
抬手拍了拍厉蕴贺的胸脯,苏惠苒拽着他的衣襟扯了扯站稳身子,然后掏出那把桃木梳给他插在髻发上道:“这,可是好东西,你们红倌,用不起,用不起……”
“大姐。”苏阮疾奔上前,一把抱住苏惠苒左摇右摆的身子,刺鼻的酒臭味夹杂着脂粉气,扑鼻而来。
“哈哈,二妹妹啊!”苏惠苒钻进帷帽里眯眼看了苏阮一眼,然后高兴的指了指身旁的厉蕴贺道:“看,大姐找的红倌,多好看!要,要十两银子才陪一杯酒呢……”
苏惠苒伸出两只手,“啪啪”的敲在厉蕴贺的胸口。
苏阮一把抱住苏惠苒的胳膊把人拉回来,然后面色尴尬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厉蕴贺。
头顶盖着一块绣帕,髻发上插着一把桃木梳的厉蕴贺面色不变,看上去无害而秀气的面容上一双眼暗眯,就像是话本中所书狡狐。
陆朝宗上去,缓慢伸手搭住厉蕴贺的肩膀,暗施力。
厉蕴贺身子一直,掌中暗刃收起,转身与陆朝宗拱手行礼。
“出来吃酒,图的就是个乐趣。”陆朝宗起步走到苏阮和厉蕴贺中间,声音沉哑道:“苏大姑娘也不过只是吃醉了酒,厉将军大人有大量,便饶了人这一回吧。”
厉蕴贺面色渐敛,轻笑道:“既然是王爷求情,那下官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话,厉蕴贺伸手将头顶的绣帕和桃木梳一一拿下。
苏惠苒靠在苏阮身上,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说着什么话,晃动闹腾的厉害,苏阮几乎托不住人。
陆朝宗伸手,直接就一把拎住苏惠苒的后衣领子把人扔给了厉蕴贺。
“厉将军,好人做到底,苏大姑娘便由你送回去吧。”
话罢,陆朝宗转身挡住苏阮,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腰便强硬带出了人群。
人群围拢上来,将孔君平和衍圣公挤在中间。
孔君平眼睁睁的看着那苏阮和陆朝宗走远,却咬牙切齿的莫可奈何。
厉蕴贺单手拎着手里的苏惠苒,脸色一下暗沉下来。
苏惠苒浑然不觉的还在甩着罗袖,使劲的后仰身子跟站在自己身后的老鸨喊,“红倌,十两银子一杯,黑店!你这个黑店!老娘要拆了你的黑店,哈哈哈……”
老鸨看到厉蕴贺那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紧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身上的宽袍几乎湿透。
“送回去,苏府的。”把手里的苏惠苒扔给那老鸨,厉蕴贺伸手整理一下衣襟宽袖道:“记住了,完好无损的送回去,要是少了根头发,你这南风馆怕真是开不下去了。”
“是是是。”老鸨应声,赶紧吩咐人把苏惠苒给搀上了一旁的马车。
看着马车走远,厉蕴贺这才拍了拍手心,停顿片刻将手里的绣帕塞进衣襟里。
拿着手里的桃木梳,厉蕴贺缓步走到衍圣公和孔君平面前。
“衍圣公,许久不见。”厉蕴贺身形虽纤细,但身量却一点不比这衍圣公差上多少,甚至气势还比其更足些。
毕竟是战场里一刀一杀出来的人,即便外表看着再如何文弱,那骨子里头沉淀出来的东西却依旧带着血腥气。
“厉将军。”衍圣公拱手行礼。
朝上人都知,这厉蕴贺看着虽是一副白净模样,但私下里的手段却是狡猾狠辣的厉害,比之那陆朝宗身旁的刑修炜也不遑多让,不然怎么能成为陆朝宗的左膀右臂呢。
看着面前的衍圣公,厉蕴贺那张秀气的脸庞一扬,抬手就把手里桃木梳砸在了他的身上道:“这种烂东西,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好。”
锦衣卫归厉蕴贺管辖,这种小道情报,厉蕴贺自然早已知晓。
所以当陆朝宗提到那女子是苏家人,而那女子又唤陆朝宗身旁的女子为二妹妹时,厉蕴贺便已猜到那人身份。
其实本来这事不归厉蕴贺管,他也没这闲心去管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但谁让他积了气,正逮着这衍圣公撞上来。
衍圣公垂眸看了一眼砸在地上的桃木梳,面色微变的朝孔君平看去。
孔君平白着一张脸,硬挺的仰起下颚。
“是我的疏忽。”衍圣公弯腰,想将地上的桃木梳捡起。
厉蕴贺伸脚,狠狠踩住那桃木梳压成两半道:“哟,真是对不住,衍圣公也知,我这力气大的紧,难免收不住力。”
话罢,厉蕴贺一挽垂发,露出那张敷粉白脸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衍圣公随意。”
眼看着厉蕴贺消失在春风十里的身影,衍圣公将那两半桃木梳捡起,擦拭干净以后小心的收入宽袖暗袋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装完逼就跑,真刺激!
小宗宗:我老婆真可爱。
小皇帝:今天又是一个人睡觉觉,不开森。
☆、60晋江文学城独发
折腾了一夜回到苏府, 苏阮躺在架子床上,身旁的平梅正在帮她收整衣物。
“二姐儿, 明日穿这件吗?”平梅托着手里的裙衫, 朝着苏阮的方向微微侧身。
“唔……”苏阮不感兴趣的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府门口的马车走了吗?”
苏阮是坐着陆朝宗的马车回府的, 原本那厮还想带她回宫, 要不是苏阮死咬着不松口,现下恐怕就趴在那张弥勒榻上了。
“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去了。”平梅将手里的裙衫挂在一旁木施上, 然后帮苏阮把床帐放下来道:“二姐儿,要点艾草吗?”
“不用了。”朝着平梅摆了摆手, 苏阮撑着身子从架子床上起身道:“大姐那处怎么样了?”
“已然睡了, 婆子丫鬟都看着呢, 不会有事的,二姐儿就放心吧。”
“嗯。”苏阮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躺回架子床上。
双眸轻闭, 苏阮抱着怀里的软枕,想起今日一事, 还觉心中激荡。
今天,她将上辈子,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一次性都做完了, 苏阮觉得心中快意,积聚已久的怨气一瞬释放,整个人连喘气都带上了几分舒畅飘意,就像是那时候她一股脑的将陆朝宗送来的好几箱玉石砸光的时候一样。
离经叛道的感觉, 让人浑然忘我。
晚间夜凉,平梅上前关了绮窗,又帮苏阮将琉璃灯盏吹灭,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床铺。
内室昏暗一片,苏阮累的厉害,一下就睡沉了。
外头庭院内,滴竹轻响,涓水潺潺,细碎的流萤扇舞,飞行无定。
“哐哐……”突然,一阵嘈杂声起,原本早已熄灯的各院落逐渐点灯起身。
平梅猛地一惊,赶紧从床铺上起身点上一盏琉璃灯盏端到苏阮的架子床边。
苏阮困顿的厉害,即便是如此大吵大闹的声音她也只是暗皱了皱眉,然后扭过身子又睡了。
替苏阮掩好床帐,平梅端着手里的琉璃灯盏出到外室,正巧瞧见推门进来的半蓉,便赶紧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从皇天寺里请来了一队佛家人做法,说是要去晦气。”
话罢,半蓉转身掩上主屋大门,往内室里望了一眼道:“二姐儿可醒了?”
“被吵闹到了,但好似没醒。”一边说着话,平梅一边领着半蓉出了主屋。
屋外,婆子丫鬟们纷纷披衣起身,聚在一处细细碎碎的说着话。
“都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平梅一拧秀眉,语气微冷道:“若是打搅了二姐儿歇息,我看谁能有好果子吃。”
平梅是芊兰苑里头的大丫鬟,平日里芊兰苑的事务皆是她在管理,所以这些丫鬟婆子即便心有不满,却还是十分乖顺的回了屋子。
被吵闹了一夜,那声音今早方歇,苏阮迷迷瞪瞪的没睡好,早间便起晚了。
懒着腰身从架子床上起身,苏阮穿戴好衣物,坐在圆桌前用早膳。
“二姐儿,昨晚上是二房的人请了一队佛家人来做法,所以才吵闹了些。”平梅放下手里的茶碗,语气轻细道:“听说还要再做半月方歇。”
“还要半月?”苏阮蹙起娥眉,“难不成都是每日里晚间做法事?”
“听二房的婆子说是每日里未时到申时。”
“未时到申时?那咱们府里头可不得吵翻天?”扔下手里的调羹,苏阮的娥眉越蹙越紧,“到底做的什么法事?”
“二夫人与大夫人说,二房这几日出了这么多事,怕触了苏府霉头,就让大夫人去请了皇天寺庙里的监寺过来做法,去去晦气。”
皇天寺庙是宋陵城外依山傍水的一座皇庙,平日里香火鼎盛,但却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
他们做法,一看眼缘,二看尘缘。
这所谓眼缘便是门第家风,尘缘便是捐的香火钱。
上次陈郡王出殡的时候便是他们彻夜念得佛经,整整七天七夜,超度亡魂,只不过上次来的是方丈,这次来的是监寺。
“二姐儿,奴婢听说那监寺年轻的很,才二十出头,长相也是尤为俊美。”
半蓉端着铜盆进来,听到平梅与苏阮的谈话,当即就插嘴道:“咱们大房的丫鬟婆子就这一早上,便偷摸着溜去二房看了好几眼。”
“一个和尚,就算是再俊美,还能如何。”苏阮不甚感兴趣的撑着下颚靠在圆桌上,想起昨日里浪费的那个滴酥鲍螺就感觉心疼。
“对了,我去大姐的院子里头瞧瞧,半蓉你去帮我装盅清粥和解酒汤。”
“是。”半蓉应声,片刻后提着一粉彩花卉食盒过来。
看到那食盒,苏阮下意识的便眯了眯眼。
“怎么了二姐儿?”半蓉小心翼翼的掀开那粉彩花卉食盒道:“这解酒汤是小厨房的厨头做的,清粥是禄香做的,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事。”苏阮摇了摇头,让半蓉将食盒递给平梅,便带着平梅出了芊兰苑。
她还以为这食盒早就不见了踪迹,没曾想却是还在她的芊兰苑里头用着。
这宫里头出来的东西太过扎眼,今日用上一次便收好吧。
坐着马车去了苒香阁,苏阮一进到院子,就瞧见丫鬟慌慌张张的端了铜盆出去。
“怎么了?”苏阮拦住那丫鬟,不小心往铜盆里看了一眼,当即就掩住了口鼻。
“大姐儿吐了一夜,现下刚刚歇下去。”那丫鬟端着铜盆往后退了几步。
平梅上前,抬手挥过那丫鬟。
丫鬟端着铜盆走远,苏阮站在原处顿了顿步子,然后转头跟平梅道:“既然大姐歇了,那咱们过会子再去,把这食盒给院子里的管事婆子送去吧,让喂了解酒汤。”
“是。”平梅应声,提着食盒走远,苏阮拢了拢宽袖,抬脚往一旁的姚玉园走去。
姚玉园内静的很,苏阮一过去,便碰见了吴归家的媳妇。
“哟,二姐儿来了。”吴归家的恭恭敬敬朝着苏阮行上一礼,“奴婢正要去寻您呢。”
“寻我?”苏阮诧异的挑了挑眉道:“吴姐姐寻我做甚?”
“这不是二姐儿上次来看了四姐儿,四姐儿日日念叨着您,大夫人听见,便寻奴婢来请二姐儿瞧瞧四姐儿。”
“四妹妹念叨我?”听到吴归媳妇说的话,苏阮脸上疑色更甚。
“这,其实……”看出苏阮脸上的疑色,吴归媳妇面色尴尬的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四姐儿前日里瞧见二姐儿的那只灵狐,日日抱着不肯放手,大夫人想让奴婢来讨要一下。”
“哦,原来是这事。”苏阮瞬时了然。
“那只灵狐是宜春郡主送的,四妹妹若是欢喜,那便给四妹妹好了。”
“哟,二姐儿真是大方。”听到苏阮的话,吴归媳妇喜笑颜开道:“四姐儿现下在主屋里头呢,二姐儿要不要去瞧瞧人?”
“嗯,也好。”苏阮点了点头,提着裙裾跟在吴归媳妇后头进了侧院主屋。
苏惠德正如吴归媳妇所言,抱着那只灵狐不肯放手,她缩在一方沉香塌下,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尤其可爱。
苏阮顿住步子,扭头朝着一旁的花架看了一眼,然后从一白瓷花瓶内取出一支新鲜换上的海棠花。
“吴姐姐,我与四妹妹说说话,你莫告诉母亲我来了,省的惹母亲生厌。”苏阮捏着手里的海棠花,转头与吴归媳妇说话,那海棠新红,却不及苏阮半分艳态。
“是。”吴归媳妇怔愣着应声,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又顺手帮苏阮掩上了主屋大门。
主屋内一瞬沉静下来,苏阮小心翼翼的拂去那海棠花瓣上的水珠子,然后伸手撩开珠帘进到内室。
“四妹妹。”蹲在苏惠德身后,苏阮朝着她伸出那朵海棠花道:“你瞧,我给你带了朵海棠花来。”
苏惠德听到声音扭头,一双眼眸黑漆漆的盯着面前的海棠花看了片刻,然后猛地一张嘴。
“……啊啊啊……不能吃的,不能吃的……”赶紧把那被苏惠德咬了一半的海棠花从苏惠德的嘴里抠出来,苏阮用绣帕替她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