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给看了个够。
“臣女, 臣女其实什么都……”
“阿阮姑娘。”打断苏阮的话, 陆朝宗抬手倒了一碗茶水置于圆桌上,然后朝着她招手道:“天气闷热, 阿阮姑娘救驾有功,不知想要何赏赐?”
苏阮踌躇着从地上起身, 一步一挪的往陆朝宗的方向走了几步道:“臣女不用什么赏赐, 只盼着王爷能答应臣女一个请求。”
小心翼翼的说着话, 苏阮还在为刚才所看到的事心惊。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一国之帝,虽是个傀儡, 但却竟然……是个女娃娃!
“哦,请求?”抬手叩了叩圆桌面, 陆朝宗朝着苏阮笑道:“阿阮姑娘请坐。”
“不,不用了,臣女……”
“坐。”陆朝宗垂着眼帘, 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个字。
被陆朝宗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苏阮赶紧一屁股坐上了那绣墩,还因为坐的太急,磕到了臀骨, 瞬时就疼的皱起了一张脸。
看到乖巧坐在绣墩上的苏阮,陆朝宗这才缓慢放松了几分神色,将那碗倒好的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吃茶。”
颤巍巍的伸手捧起那茶碗轻抿一口,苏阮偷摸摸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
陆朝宗虽已二十有七,但却依旧俊美如斯,少年时外露的暴虐之气被完美掩藏,沉静在一双漆黑暗眸之中,只一眼便让人感觉到深沉的城府和隐暗。
苏阮与陆朝宗差了一轮,但却时常听闻芊兰苑里头的丫鬟婆子谈论陆朝宗。
先是说他的暴虐阴狠,挟势弄权,再到他少年时被掷果盈车之盛状。
谁会想到,那么一个宦家出身的少年,最终会变成这专权擅势之人,把持朝纲,一手遮天。
“阿阮姑娘觉得这茶如何?”一边说着话,陆朝宗一边伸手又倒了一碗茶。
苏阮知道,这陆朝宗自然不会简单的只是在请自己吃茶,她捧着手里的茶碗,嗫嚅着唇瓣道:“甚好。”
“比起宫里头的茶,阿阮姑娘觉得如何?”
“……宫里头的茶,乃精挑细选上贡之物,自然是哪处都比不上的。”不懂陆朝宗话中的含义,苏阮犹豫片刻,才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既如此,阿阮姑娘可有意进宫,长伴君侧?”盘着手里的那两颗花中花,陆朝宗的视线从那其中一颗花中花上的裂痕处滑过,最后落到眸色惊颤的苏阮脸上。
不可否认,即便是这副模样的苏阮,也依旧惊艳媚人的惹人垂涎。
纤白素手紧紧的捧着手里的茶碗,用力到指尖泛白,苏阮轻吐着气,唇瓣轻动道:“臣女,不喜吃茶。”
“那还真是可惜了。”放下手里的茶碗,陆朝宗突兀勾唇道:“阿阮姑娘知道,这世上最能守密的人,是哪种人吗?”
陆朝宗话音刚落,“哐当”一声,苏阮手里的茶碗就落了地,清冽的茶水浸漫而出,染湿了苏阮脚边的石榴裙裾,饱圆的茶碗被磕破了一角,可怜兮兮的歪在地上。
这最能守密的人,自然就是死人了。
“呵。”陆朝宗低笑一声,盘着手里的花中花道:“看来阿阮姑娘真是不喜吃茶。”
苏阮与陆朝宗坐的极近,只要她微微屈腿,膝盖便能触到陆朝宗的宽袍,所以离得越近,陆朝宗暗压下来的气势便越足,那股子浓郁的檀香味萦绕在苏阮的鼻息之间,粘稠阴冷,犹如主人。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苏阮与陆朝宗这般表象平和的坐在一处说话。
按住自己僵直的双腿,苏阮微微侧眸往陆朝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往因为太过惊惧,所以苏阮根本就没好好的看过这陆朝宗。
陆朝宗长得好,是毋庸置疑的,但更让人注目的却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那种从容不迫,一言定生死的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臣女,一介女流,不足为惧,王爷尽可安心。”捏着手里的绣帕,苏阮声音轻细道:“今日之事,臣女定然会烂在肚子里头的。”
“阿阮姑娘以为本王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轻挑双眸看向苏阮,陆朝宗的脸上虽含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陆朝宗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杀伐果断,斩草除根,所以今日之事,不是苏阮这么容易就能含糊过去的了。
“王爷……”
“不知阿阮姑娘刚才是要言何请求?”打断苏阮的话,陆朝宗笑道:“阿阮姑娘可要想好了,这请求只有一次,命也只有一次。”
心惊胆战的听着陆朝宗的威胁话语,苏阮脑子里头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今日她能看到发现那小皇帝的秘密,怕不是这陆朝宗特意露出的破绽吧?
毕竟这陆朝宗纵横官场多年,心细如尘,怎么可能放任她唾手得知小皇帝的秘密,而今次她误打误撞的把小皇帝从楚湘园里头给救了出来,怕是连这陆朝宗都未料到的事。
毕竟小皇帝一死,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继位,顺便以她的名头铲除苏府,所以其实是她挡了他的路。
现在她手里攥着这一个看似能够左右陆朝宗的请求,但按照陆朝宗的个性,怎么可能受制于人,所以他便拿小皇帝这事来威胁自己,看自己是要留命,还是要攥着这个虚无缥缈的请求不肯放。
而知晓了小皇帝秘密的苏阮此刻就是陆朝宗掌心里头一只蝼蚁,即便残喘苟活留下了一条命,日后也只能处处受制于他,所以苏阮今次拼了命把这小皇帝从楚湘园里救出来,其实只是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点,还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垂着眉眼,苏阮心里头百转千回的思虑着,手中的绣帕越攥越紧,在凝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深刻勒痕。
不是苏阮无用,只是这陆朝宗心机太深,即便是对着她这么一个女子,也能使出这般让人咋舌的手段。
似乎是看够了苏阮这副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陆朝宗伸手叩了叩圆桌面道:“阿阮姑娘,本王可没这闲心在这处与你耗时。”
被那清脆的敲击声吓了一跳的苏阮刚刚仰头就突兀被自己咬住了舌尖,瞬时疼的双眸通红。
“怎么,还委屈上了?”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阮,陆朝宗抿唇轻笑道:“本王可没逼你。”
听着这人义正言辞的无赖话,苏阮舔着自己的舌尖不做声,口中蕴散开淡淡的血腥气。
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苏阮微侧头,露出一截白腻脖颈,姣好的身段包裹在石榴裙中,胸前映衬处那镶边的嫩绿色主腰。
陆朝宗不自觉呼吸一滞,手里的花中花“咔嚓”一声又多了一条裂痕。
未觉陆朝宗心绪的轻微激荡,苏阮犹豫半响,终于是颤巍巍的开了口。
“臣女只求王爷开恩,眷顾苏府。”话罢,苏阮抬眸,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陆朝宗又重复了一遍道:“眷顾苏府内,几百口人命。”
陆朝宗垂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苏阮不答话,那双内勾外翘乍看恍若女子般的纤细长眸轻眯,却不显一点女气,反而慑人的紧。
苏阮知道,自己这点子小聪明在陆朝宗眼中当然是不够看的,但现在她别无他法,只盼着这陆朝宗能网开一面,放自己一命。
“阿阮姑娘这一张口,就是几百口人命,本王想保,也是难呐。”
“王爷想保,自然是能保的。”
“阿阮姑娘高估本王了。”陆朝宗不想接苏阮的小聪明,在跟她打太极。
苏阮的那几百口人命中,自然是还有她自己的,所以如果陆朝宗应了苏阮,那刚才把小皇帝当做要挟手段的事就全数落空了。
“王爷您是这宋陵城,乃至大宋说一不二的人,小小苏府而已,您定然是不会放在眼中的。”
苏阮在给陆朝宗戴高帽,但是很显然,陆朝宗并不是那种喜听谄媚之言的人。
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陆朝宗,苏阮突兀觉得这人真是小心眼,哪里有半点作为摄政王的大肚风度。
“阿阮姑娘在说本王小气?”看到苏阮的表情,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眸色不明。
“臣女不敢。”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赶紧辩解。
这人是有读心术不成,自个儿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心虚的转着一双眼珠子,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不做声。
“阿阮姑娘年方几何?”陆朝宗放缓了几分面色,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及笄之年。”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陆朝宗,苏阮不知这人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呵。”轻笑一声,陆朝宗微微俯身凑到苏阮面前,说话时那温热的呼吸声打在她的脸上,濡湿阴寒。
“年纪尚小,怪不得这脸上,藏不住事。”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苏阮那张冒着冷汗的小脸上轻轻摩挲,让苏阮原本就僵直的身子更是硬直了几分,直挺挺的坐在绣墩上连眼都不敢眨。
☆、26晋江文学城独发
指腹下的肌肤一如肖想多日般的细腻光滑, 洁白润泽,软绵的贴在指尖, 就似要穿透那细腻薄茧般的柔嫩。
陆朝宗垂着眉眼, 脸上毫无表情,只那指腹缓慢摩挲在苏阮的面颊上, 意外的透出几分温柔缱绻之意。
苏阮瞪着一双眼, 纤长睫毛轻颤,完全不敢动弹。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苏阮的唇瓣上, 轻轻按压着那两瓣柔腻。
苏阮的唇瓣上还带着一点刚刚被咬破舌尖时舔上的血渍,陆朝宗十分有耐心的一点一点替她擦拭干净, 然后缓慢开口, “阿阮姑娘这一张嘴, 牵着苏府几百口人的命。”
苏阮仰头看着面前的陆朝宗,素白贝齿磕在他的指尖处,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她紧张的心绪。
“本王出生后便从未吃过亏, 今次就顺阿阮姑娘一次。”微微偏头,陆朝宗捻着苏阮那并不明显的一点唇珠道:“只要阿阮姑娘听话, 本王自会保你苏府安顺。”
陆朝宗这打一巴掌给一颗甜糖的本事炉火纯青,苏阮听罢他的话,竟然还生出几分自己今日运道不错的荒诞想法来。
明明是她救驾有功, 来向这人要求兑现承诺,却是不想被反咬了一口还要感恩戴德的把这人捧上天。
“皇叔,奶娘也偷吃了东西没擦嘴吗?”磨磨蹭蹭自己换好了衣裳的小皇帝从旁边跑出来,笑眯眯的仰头站在陆朝宗的面前道:“朕也饿了。”
毫无窘迫感的依旧捏着苏阮的唇珠,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小皇帝,然后又看了一眼苏阮。
苏阮瞪着一双眼,绵软的腰肢靠在圆桌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透出一股媚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暧昧鸳鸯。
可只有苏阮知道,她是怕的急了,一下子歪不过来扭到了腰。
缓慢收手的陆朝宗看着苏阮那被自己撮红的唇瓣,和面颊上用指腹薄茧搓出来的红痕,那双幽暗的细长眼眸中隐现笑意,更衬得眸色波光潋滟,摄人心魄。
小皇帝仰头,新奇的看着这副模样的陆朝宗,但却突然觉得这样的皇叔更让人害怕,就像是豹房里头那些吃饱了肚子,懒洋洋拨弄着肉块的凶猛恶兽。
“奶娘……”小皇帝伸手,抱住了苏阮的胳膊。
苏阮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腰肢,疼的有些坐不住,赶紧便从绣墩上起了身。
“本王送阿阮姑娘回府。”陆朝宗拢着宽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和小皇帝抱在一起的苏阮。
“不必劳烦王爷了,臣女……”
“走吧。”
苏阮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陆朝宗给打断了,看着那径直走在前头的颀长背影,苏阮抿了抿唇,垂着脑袋跟在了身后。
大概是上位者的习性使然,陆朝宗说话时多是笃定语气,决定了的事也不容他人辩驳。
坐在宽敞的华贵马车之中,苏阮透过身旁挂着芦帘的马车窗子往外看去,只见由锦衣卫开道的热闹大街上竟无一人敢喧哗闹事,路过的马车也都驶进巷子里头等陆朝宗的马车先过。
宋陵城是大宋眼皮子底下的地方,权贵甚多,但这一路从春风十里到苏府,不管何等模样的马车,皆给陆朝宗让了路,可见陆朝宗在宋陵城内的地位权势之高。
战战兢兢享受了一遍狐假虎威的苏阮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府,心中偷偷的舒出一口气。
陆朝宗坐在一旁轻阖眼休憩,手里的花中花却还是缓慢盘弄着,在寂静的车厢内那磨耳的盘核声十分清晰,惹得苏阮根本就不敢放松。
“啊……我要见三少爷,我要见三少爷!”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子尖利声从旁边的角门处传出,苏阮伸手拨开芦帘一看,只见那身穿朴素裙衫的女子被两个家仆推搡着往外赶。
“三少爷肯定不会不要我的,定是你们这些恶奴欺主,我要见三少爷,快带我去见三少爷,我要去向他解释……”
苏阮蹙眉,看着那身形狼狈的女子被两个家仆推搡在地,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面容。
“绿玉?”披散乱发下,绿玉那张悲切面容尤为清晰,苏阮不自禁的便吐出了这两个字。
陆朝宗缓慢睁开双眸看了一眼那伏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毫无波动。
马车停在苏府门口,苏阮踩着马凳下车,刚刚落地便被那绿玉一把抱住了小腿道:“二姐儿,二姐儿,您救救奴婢吧,三少爷定然是不会不要我的,您带奴婢进去,奴婢亲自去给三少爷解释……”
苏阮蹙着娥眉不说话,一旁的两个家仆赶紧上前帮苏阮把绿玉给扯开了。
“二姐儿,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情分,也有苦劳,就帮奴婢一把吧,二姐儿……”
被那两个家仆粗鲁的拖着拉远,绿玉狰狞着一张脸,还在撕心裂肺的喊着。
苏阮端着身子站在原处,唇瓣轻微蠕动,最终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阿阮。”苏致雅从苏府大门后迈出,疾步走到苏阮身后道:“没事吧?”
苏阮轻摇了摇头,然后缓慢开口道:“绿玉她……”
“被二叔母逐出府了。”
“是因为苏致重吗?”苏阮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致雅。
“嗯。”苏致雅点了点头,“苏致重被打的不轻,绿玉那几棍差点打折他的腿,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
绿玉虽是个丫鬟,但在没进芊兰苑前做过苦活,手劲还是很大的,苏致重这样一个吃喝玩乐,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被绿玉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马车里头坐的是摄政王?”苏致雅抬眸看了一眼那缓慢离去的华贵马车,有些犹豫的朝着苏阮道:“阿阮,你可怨我?”
苏阮垂着脑袋不说话,良久后才道:“大哥,我累了,要去歇息了。”
“……好。”苏致雅声音干涩的应了一句,然后看着婆子把苏阮搀进了府,上了去内宅的马车。
大抵还是怨的吧。
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大袖之中的双手,苏致雅转身往春风十里的方向走去。
芊兰苑前,三个丫鬟手举纸灯笼,正神色焦急的等待着苏阮。
“二姐儿!”平梅率先看到那缓慢行驶过来的马车,赶紧迎了上去。
就着平梅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苏阮拢着身上的披帛道:“先进院子里头再说话。”
“哎。”三个丫鬟齐齐应了一声,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阮身后进了院子。
苏阮的身上穿着那件艳色的石榴裙,虽然上身多加了一件沉檀给她的披帛,但却依旧掩不住那身子越发妖娆的媚意,惹得院子里面的婆子丫鬟频频回眸。
“二姐儿,外头宅子新送来一筐金丝小蜜枣,奴婢去给您取些过来尝尝鲜。”禄香站在苏阮身旁,声音轻细道。
“去吧。”苏阮伸手接过半蓉递过来的凉茶轻抿一口,“半蓉,你去给我做碗桃胶炖奶,炖的熟些,加些雪蜜。”
“是。”半蓉应了,跟禄香一道出了主屋。
看着两人走远,苏阮放下手里的茶碗,从绣墩上起身道:“平梅,帮我换件裙衫。”
“哎。”平梅跟在苏阮进到彩绘纱屏后,从圆角柜中取出一件茶白裙衫给苏阮换上。
“平梅,你是跟着大哥一道回来的吗?”一边扣着衣襟处的盘扣,苏阮一边跟平梅道。
“是,奴婢是跟着大少爷一道回府的。”
“嗯。”苏阮轻点了点头,抿着唇瓣不再多言,只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帮我去宋陵城内转转,可还记得我托付给你的事?”
“奴婢省得,二姐儿放心。”平梅应了,扶着苏阮坐到美人榻上,然后帮她把美人榻旁的琉璃灯给点了起来。
晕黄的灯光倾泻而下,苏阮半靠在美人榻上,缓慢阖上了眼,凝白肌肤带着晕黄玉色,姿媚的身段若隐若现于彩绘纱屏后,端得是一副美人懒睡图。
疲累了一天,苏阮即便是饿着肚子,也不过一会子就睡着了。
处暑刚过,炎热的暑气立时便下了许多,特别是晚间一场雨,将那闷热的空气瞬时赶走,架子床上的竹席被平梅换成了细薄被褥。
将歪在美人榻上的苏阮喊醒,平梅服侍她用了一些桃胶炖奶和金丝小蜜枣,便搀着苏阮上床歇息去了。
翌日,天微亮,平梅便早早的挎着竹篮子,用买胭脂的借口出了苏府。
宋陵城很大,平梅跑了一日,才终于在晚间匆匆回到了芊兰苑。
“怎么样了?”攥住平梅的手,苏阮紧张的声音都在发颤。
今日她什么事都没做,就净是坐在这处等着平梅的消息了。
“那些人都说见过,但知晓那颗花中花是摄政王的,便都不敢补。”平梅喘着气道。
“是嘛。”听罢平梅的话,苏阮垂下眼帘,心中稍松了一口气,但突然想起那时候苏致雅与她说的是“不能补”,而不是“不敢补”。
“二姐儿?”看着呆愣愣坐在美人榻上发呆的苏阮,平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您若是有事,可与奴婢说说,奴婢虽不能一定帮二姐儿排忧解难,但指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是啊,平梅的心性一向是最好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平梅,苏阮突然就红了眼眶。
就是这样一个寡言的丫鬟,平日里看着不出众,长相也不算顶好,又没什么讨喜的地方,却在上辈子时救了自己一命,苏阮如何能不感动呢。
“平梅,你是苏府的家生子吧?”缓下汹涌而出的情绪,苏阮的脸上显出一抹温软笑意。
“是。”平梅轻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是做个奴籍的家生子好,还是出去做个良籍的普通百姓的好?”拉着平梅坐到自己身边,苏阮更放缓了几分声音。
“二姐儿,您,您是不要奴婢了吗?”听到苏阮的话,平梅立时就被吓得大惊失色,面色惨白。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般舍不得你,哪里会不要你。”
攥紧了平梅的手,苏阮微红着眼眶笑道:“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欢喜当家生子,便当家生子,若是不想当家生子,我便放你出去嫁人,改了这奴籍。”
“奴婢一家子的人都养在府里头,奴婢自然是要在府里头的。”冲着苏阮使劲摇头,平梅的声音有些急切。
“好了好了,我只是问问你,看把你给急的。”
抬手用绣帕帮平梅擦了擦额角处沁出来的湿汗,苏阮轻抿唇角道:“平梅,你我虽是主仆,但我是信你的,你若有事也要与我说,我若有事,也与你相商,可好?”
“……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苏阮,平梅突然面色燥红的用力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羞赧。
“那你搬到内室来,就住在那处与我一道。”
抬手指了指内室一角处的绣床,苏阮道:“虽平日里你们轮流给我守夜,但我总是不安心,你搬到我的屋子里头来,平日里多与我说说话,可好?”
“好。”平梅应完,便赶紧去收拾了东西过来,满以为苏阮是被那偷窥的苏致重给吓怕了。
苏阮坐在绣墩上看着平梅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内涨涨的有些满足。
托了那苏致重的福,她与平梅的关系好似更近了一层。
可是她的大哥,又好似与自己想的很是不一样。
抬手按住自己钝痛的额角,苏阮透过半开的绮窗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那一轮明月高挂,皎色宁静。
“二姐儿,后日就是乞巧节了,奴婢刚才瞧见那潘楼前头的乞巧物品都摆满了,您要不要出去瞧瞧,散散心?”
注意到苏阮看向绮窗外的视线,平梅放下手里的物事开口道:“大老爷去了江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二姐儿您若是日日闷在这屋子里头,可也是不大好的。”
苏钦顺去了江南,苏阮才算是堪堪能踏出府门几步,她确实应当趁着这些日子好好计划一下。
“好,我们去潘楼。”冲着平梅点了点头,苏阮从美人榻上起身道:“大哥呢?我唤大哥一道去。”
☆、27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阮去的巧, 苏致雅正要出府,便带着她一道出去了。
坐在马车里, 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 犹豫良久之后才缓慢开口道:“大哥,那小皇帝为什么会被困在春风十里中?”
苏致雅未正面回答, 只道:“阿阮可知, 这宋陵城内的四大世家?”
“嗯。”苏阮轻缓点头道:“可是阴,曹, 袁,郑, 这四家?”
“对。”苏致雅面色严肃的接道:“阴家, 当今太后的娘家, 家中曾出过三个皇后,外戚掌权多年,现今在朝中仍占有一席之地。陈郡曹家, 先帝以兄弟相称的异性王,曾有童谣言‘曹与宋, 共天下’,由此可见其军兵势力非同一般的藩王。”
“还有镇国公府袁家和武国侯府郑家,都是在先帝时期便扎根颇深的簪缨世家, 即便现今被那陆朝宗打压剥了实权,底子却还是很丰厚的,单就郑氏一族在朝为官五品以上的便有百人,没有那么容易倒台。”
“大哥与我说这些……”苏阮颤着眼睫, 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前摆着一盘大棋,自己就是那芸芸众子中的一枚圆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推搡着往前去,毫无目的,毫无头绪的即将堕入深渊。
“现今宋陵城表面安稳,内里却已然动荡不安,那曹家藩王蠢蠢欲动,听说正要以‘清君侧’之名领军讨伐陆朝宗。”
说罢话,苏致雅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一口,眸色微沉道:“阿阮,苏家正处于暗涛夹缝之中,现今如何站队,站在谁人身后,决定了日后苏府几百口人的生死。”
所以上辈子就是因为父亲站错了队,才导致那陆朝宗怒而兴起,派锦衣卫和御林军连夜屠杀了她苏府几百口人吗?
攥着手里的绣帕,苏阮深觉心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原本她只是单纯的以为父亲得罪了那陆朝宗才会招致灭门惨祸,却不想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阿阮,原本这种事我是不应当与你说的,可是你也瞧见了,整个府里头,除了你,真是没有一个明白人了。”
说到这里,苏致雅忍不住的叹出一口气,眉目紧皱,面色十分苦恼。
看着这副模样的苏致雅,苏阮轻动了动唇瓣,最终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其实她也不是一个明白人,若不是重活了一世,哪里会想到要去攀那陆朝宗的高枝,而就算是攀了,也没有大哥想的长远。
“大哥,我有一事,还有些不明白。”抬手替苏致雅添了茶水,苏阮用手中绣帕擦去茶案上留下的茶渍。
“阿阮,大哥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让平梅出去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侧眸往旁边挂着芦帘的马车窗子外看了一眼,苏致雅压低了几分声音,“我前些月,与那厉蕴贺相约于春风十里。”
“厉蕴贺?”听到苏致雅提起那厉蕴贺,苏阮不自禁的便蹙起了娥眉,下意识的对这人有了些偏颇的意见。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是那厉蕴贺与我说的,当时我看阿阮你似乎对那陆朝宗有意,便试探着让你与他多处了些时辰……”
说到这里,苏致雅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苏阮,然后才轻咳一声继续道:“阿阮,那耳房一事,是兴文自作主张了,我已然罚过他,你若是还不解气,我便将他交与你,让你随意发落。”
“……那事已然过去了。”一想到昨日耳房一事,苏阮瞬时便涨红了一张脸,又羞又恼,手里的绣帕都几乎被攥烂。
“对了,关于那小皇帝为何会在春风十里一事,是因为那武国侯府郑家捣的鬼,他们自诩忠义之臣,打着要将小皇帝从陆朝宗手中救出的幌子把人给哄骗到楚湘园藏了起来。”见苏阮面色羞赧,苏致雅赶紧转了话题。
“那陆朝宗为何不自己去救,反而要我去?”苏阮抬眸,面颊两侧是还未褪去的红晕,色艳若春杏。
苏致雅面色微红的偏头,目光游移道:“阿阮你进楚湘园后,摄政王便站在了沉檀院的朱阁上,若不是他站在那朱阁高处,郑家那些埋伏在暗地里的人,怕是早就把你射成筛子了。”
所以那陆朝宗不是不去救这小皇帝,而是他以身犯险的去做了诱饵,帮苏阮引开了郑家的人?
绞着绣帕,苏阮为这一猜测心惊,但细想片刻后却又觉得这陆朝宗应当是为小皇帝去引开的郑家人。
但如此说来,却又说不通了,如果小皇帝死了,这陆朝宗不是正好登基上位吗?
“现今有小皇帝压着,所以四大世家稍显平稳,如若小皇帝出了事,这宋陵城说乱便能乱。”看出苏阮面上的疑色,苏致雅解释道。
所以陆朝宗才会将小皇帝绑在身边当平安福,即便知道她是女儿身。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郑家人意图用小皇帝做诱饵暗杀陆朝宗,却是不想被锦衣卫给端了窝。”
所以这事说到底,至始至终都在那陆朝宗的掌控之中,他不仅用小皇帝的秘密挟制住了自己,还伤了郑家的元气。
“那小皇帝她……回宫了吗?”稳下心绪,苏阮对那年幼的小皇帝陡生同情之心。
虎狼环伺,四面楚歌,无一人可信,随时都会失去性命,可怜长在了帝王家。
“自然是随摄政王回去了。”朝着苏阮轻点了点头,苏致雅眸色轻动道:“阿阮,春风十里内云龙混杂,不管是高官权贵还是下等儒生,皆会前去饮酒作乐,所以谁人得了春风十里便是得了宋陵城内的一家暗桩地。”
春风十里是青楼,每日里来往人最多,因此消息繁杂,可算是宋陵城内诸多势力的必争之地,现今被陆朝宗收入囊中,可说是又帮他添一虎翼。
“不奸何以霸天下,陆朝宗是那注定要称霸天下的人。”纤纤玉手伸入面前的茶碗之中轻轻搅弄着,苏阮眉眼低垂,细腻媚软。
清冽的茶水带卷起细嫩茶芽尖,绕着苏阮的指尖轻微转动,泛起阵阵涟漪。
“对了大哥,你这是要去何处?”抬眸看向面前的苏致雅,苏阮的声音微有些嘶哑。
“去抚顺大将军府。”苏致雅面色微有些尴尬,但却还是开了口。
“是与那厉蕴贺有约?”将手指从茶碗之中拿出,苏阮把里头的茶水倒了,又添了一碗新茶。
“嗯,不过也没甚大事。”苏致雅应了一声,然后侧眸往马车窗子外看了一眼道:“潘楼到了,人多眼杂的太乱了,我陪你一道去吧?”
“不必了,大哥有事要办,我自个儿去就行吧。”说罢话,苏阮拿起一旁的素白帷帽戴在头上,然后踩着马凳就下了马车。
平梅候在一旁,看到苏阮从马车上下来,赶紧上前搀扶。
苏致雅跟在苏阮身后下了马车,面容清雅道:“今日我就先不去那抚顺大将军府了,难得偷闲,陪你逛逛这潘楼。”
“好。”苏阮弯唇轻笑,那张掩在帷帽之后的脸透着一股朦胧媚色,但即便是看不到脸,苏阮裹在裙衫下的娆媚身段却依旧吸引着他人视线。
潘楼前很热闹,苏致雅一边替苏阮隔开人群,一边道:“我们去隔壁的铺子里头看看吧。”
潘楼前的乞巧物价钱低廉,惹得人竞相争买,所以人挤人的很是热闹,苏致雅怕苏阮受伤,便赶紧带着人往一旁的铺子里面去了。
相比于潘楼前的盛状,旁边的铺子前就是门可罗雀两三只了。
“阿阮,你瞧瞧这金银愉石,做工甚是不错,明日可用其来穿七孔。”苏致雅随手拿过一金银愉石递到苏阮面前,眉目舒展道。
“大哥忘了,明日宫中设乞巧宴,要登结彩楼用五彩丝穿九孔针。”
“啊,对,我竟把这茬子事给忘了。”抬手一拍脑门,苏致雅转身朝着那掌柜道:“去取针来。”
“是是,客官稍等。”那掌柜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见苏致雅和苏阮的穿着打扮,便立时知道这是有贵客上门了。
小心翼翼的用漆盘捧着数十个排列整齐的九孔针呈于苏阮面前,那掌柜的笑眯眯的道:“姑娘您看,咱这九孔针都是老手艺,别处可买不着。”
掌柜的说的确实不错,他这门面虽不大,但做出来的九孔针确尤其好看。
其实所谓九孔针是用九根有针眼的银针排列在一起,横成一排,所以谓之为九孔针。
这九孔针不仅要形状模样相似,还要打磨光滑,针眼细腻圆润,这样在穿孔时才能顺滑。
“姑娘,咱这九孔针是老手艺,自然有老手艺的妙处。”那掌柜的见苏阮感兴趣,赶紧取过一根彩线上前示范了起来。
只见那掌柜的手指一撮,彩线立时就穿过了九孔针,一气呵成。
“这么厉害?”看到那掌柜的动作,平日里手艺还算精巧的平梅也忍不住的惊呼出了一声。
“只是这九孔针有妙处罢了。”苏致雅笑着轻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苏阮道:“阿阮,你可看中了?”
“我这粗笨手艺若是拿了这九孔针,怕是会被人用唾沫淹死。”苏阮弯着唇瓣轻摇了摇头。
“你既然不要,那本姑娘就要了。”苏阮话音刚落,那店铺门口便传来一道娇蛮声音。
苏阮寻声看去,只见一女子身着朱色大袖的袍子,正气势十足的站在店铺门口嚷嚷,身后是开路的丫鬟和仆从,身旁是穿着一身常服,手盘花中花的陆朝宗。
女子长相娇美,眉眼之中却带了几分英气,揉在这张娇美面容之上,乍看之下有些怪异,但却并不突兀,尤其是那双眼,黑亮的吓人,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精神。
“王爷,郡主。”苏致雅率先上前,拱手与陆朝宗和那女子问安。
“免礼吧。”女子随意的朝着苏致雅挥了挥手,那双精神气十足的眸子盯在苏致雅的脸上看了半日,然后才道:“这宋陵城果然人杰地灵,随便一个小铺子里头都能看到这般的好颜色。”
这被苏致雅称为郡主的女子说话毫无遮拦,活似一个正在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28晋江文学城独发
“阿阮头次见郡主, 怕是还不识,这是陈郡曹家的宜春郡主。”苏致雅侧身与身后的苏阮道。
陈俊曹家, 大宋四大家之首的异性藩王, 势力庞大,拥兵自重居于一隅, 怪不得这宜春郡主出行能得陆朝宗相伴。
“给宜春郡主请安。”苏阮屈膝与宜春请安。
宜春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戴着帷帽的苏阮, 眉目轻挑道:“你们宋陵城的女子就是矫情,出行坐轿子, 坐马车的,哪里有我们陈郡女子飒爽, 一匹烈马就可横行千里。”
一边说着话, 那宜春郡主突然伸手打落了苏阮头上的帷帽, “本郡主平身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矫揉造作……”
话说到一半噎住了的宜春郡主看着面前的苏阮,双眸圆睁,面色陡然煞红。
一把将手里的帷帽扔给陆朝宗, 宜春踩着脚上的鹿皮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 你……”
“是人。”陆朝宗拿着手里的帷帽,慢条斯理的开口。
细薄的帷帽覆着薄纱,色泽素白, 被一双修长手掌托起,戴到苏阮的头上。
“出门在外,阿阮姑娘还是要小心些。”指骨分明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檀香味隔着一层帷帽薄纱贴在苏阮的面颊上,指腹处是那微刺痛的薄茧。
“我的个乖乖, 长成这样……”宜春郡主大张着嘴,不可置信的摇着脑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缓慢放开自己搭在苏阮面颊上的手,陆朝宗眸色轻动,手里的花中花被盘的“嘎吱”作响。
“等一下,等一下。”朝着苏阮伸手,宜春郡主唤过身后的家仆拿来一个铁笼子递到她的面前道:“这是我前月得的一只白狐,总觉得与你有些许相似,你们上辈子莫不是一家人?”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怕是会得罪人,但若是从这宜春郡主口中说出也不过就是平日里的玩笑话罢了,并无深意,毕竟整个大宋,谁人敢得罪于她。
被关在铁笼子里头的白狐搭拢着小脑袋,看上去蔫蔫的十分没有精神,也许是无人料理,身上绒白的毛发都结了块。
苏阮见着可怜,小心翼翼的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那白狐似有所感的抬眸,一双狐眼狭长微眯,却意外的干净。
“你们瞧着好似有缘,本郡主便将它送与你吧。”
“这……”苏阮有些犹疑。
“不要?那正好剥了皮做本郡主的围脖吧。”
“哎,不,那,那臣女……”
“你看,你还是要的吧。”将手里的铁笼子递给苏阮,宜春郡主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摇了摇头道:“真是,怎么穿这卖丧的衣服?平白浪费了这番好颜色。”
苏阮的衣物多为茶白素色,今日穿的也是那些旧衣,一身素白,看着有些陈旧。
垂着眉眼,苏阮并未答话,只伸手拨弄了一下铁笼子里头的小白狐。
宜春郡主觉得无趣,也不再逗弄苏阮,只转身让那掌柜的把九孔针替她包好。
陆朝宗拢着大袖站在店铺门口,挺拔的身形挡住了店铺门口悬挂着的一盏纸灯笼,夜色昏暗,那漆黑的阴影从苏阮的头顶笼罩而下,恍似獠牙恶兽,让人甚感胆寒。
“饿了。”突然,陆朝宗与苏阮开口。
“嗯?”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抬眸,透过一层细薄帷帽看向面前的陆朝宗,胸口处的盘扣微微绷紧。
“这东西饿了。”抬手敲了敲铁笼子,陆朝宗唇瓣轻勾。
被陆朝宗惊扰到的小白狐蜷缩着身子往苏阮怀里靠,柔软的皮毛贴在铁笼子上,被挤出一块又一块的肉团,可怜又可爱。
看着这副颤抖模样的小白狐,陆朝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更甚。
“这小白狐还小,可以先喂点羊奶。”苏致雅站在苏阮身旁,声音温柔道:“等过会带回府去再喂也不迟。”
“姑娘可是要羊奶?小人后院里头正巧有只母羊在产奶。”那掌柜的听到苏致雅的话,赶紧上前道:“姑娘不嫌,可去后院看看。”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缩在铁笼子里头饿的浑身颤颤的小白狐,面上显出几分犹豫神色。
“本王与阿阮姑娘一道去。”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突然开口道。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面色惊诧,还没开口说话,就看那陆朝宗自顾自的往后院去了。
这人总是这样,自说自话的霸道。
苏阮抱着手里的铁笼子,踌躇的跟了上去。
后院里头挂着两盏纸灯笼,昏暗暗的不是很亮堂,苏阮踩着脚上的绣花鞋跌跌撞撞的跟在陆朝宗身后,因为不熟悉路,再加上脸上还戴着一个帷帽,所以总是被脚下翘起的青砖石绊倒。
苏致雅被那宜春郡主缠住了在说话,掌柜的引着两人进到后院之后也就去了,偌大的后院之中只余苏阮和陆朝宗两人。
苏阮蹲下身子,将铁笼子里头的小白狐放出来。
小白狐缩在铁笼子里头不愿意出来,苏阮小心翼翼的贴身抱了出来揽在怀里,然后看着那被拴在木桩子上的母羊发愣。
这要怎么喂呢?
“自然是自己挤了。”陆朝宗站在苏阮身旁,垂眸看了一眼那蹲在自己脚边的苏阮,伸手就把她头上的帷帽给拿了下来。
帷帽一除,陆朝宗身上那股子浓郁的檀香味瞬时便弥散了过来,苏阮皱了皱鼻头,不禁愈发抱紧了几分怀里的小白狐。
小白狐哀哀叫着,似乎是饿的极了,软绵绵的身子一缩就从苏阮的怀里跳了出来,然后仰起小脑袋往母羊身下凑。
母羊温顺的很,一点不抗拒,任由那小白狐吃着奶。
苏阮伸手抚了抚小白狐的皮毛,帮它把身上的结块干草给拿了下来。
今日是乞巧前夜,外头热闹的紧,即便隔着一堵院墙,苏阮也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相比与外头的热闹,后院里面却安静的多,小白狐清晰的shǔn xī声和虫鸣鸟叫之声尤为清晰,苏阮甚至能感觉到陆朝宗的宽袍大袖贴在自己胳膊上的微冷触感。
“这小白狐能自个儿吃。”苏阮在心中犹豫半响,才软绵绵的吐出这句话。
“食色性也,天生就会。”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那挂在腰间宽大绶带上的一枚檀香木吊坠轻微晃动,雕工精细。
苏阮抬眸,定定的盯着那檀香木吊坠看了半晌,然后才呐呐的开口道:“不知王爷觉得这檀香木吊坠如何?”
“手艺尚可。”陆朝宗半掩在暗色之中的一张脸上神色不明。
苏阮咽了咽口水,然后又道:“那王爷觉得臣女送给您的那个樱桃肉呢?”
“俗物。”陆朝宗缓慢启唇,吐出这两个字。
“那王爷觉得,是那樱桃肉好,还是这檀香木吊坠好?”
其实陆朝宗记得自个儿送给他的那块樱桃肉已然很让苏阮惊讶了,而苏阮又觉得,这陆朝宗大刺刺的带着檀香木吊坠,不会真以为是那苏惠蓁雕的吧?
难不成这陆朝宗对那苏惠蓁有意?
想到这里,苏阮禁不住的微微睁大了一双眼,看着陆朝宗的目光也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看着这般隐慧,怎么眼光这样差?
“都说王爷聪慧过人,非常人能及,那王爷觉得,樱桃肉的雕工和这檀香木吊坠的雕工,哪个好?”
苏阮缓慢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纤细的脖颈仰起,有些怯怯的对上面前陆朝宗的目光。
陆朝宗的眼生的极好,波光潋滟的就像是蕴着琉璃星色,但细看之下却是太过暗沉,黑漆漆的隐着戾气,难估城府,不敢让人直视。
“呵。”听到苏阮的话,陆朝宗突然轻笑一声道:“阿阮姑娘如此执着,莫不是在……吃醋?”
听着那细薄唇瓣吐出的最后两个字,苏阮面色大惊的猛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这厮说的是什么?吃醋?她?
墨黑的皂靴往前踩上一步,陆朝宗紧贴上苏阮,那端着一对花中花的手轻擦过苏阮的手肘,最后搭在她身后的大树上。
苏阮的后背磕在身后大树粗糙的树皮上,细嫩的肌肤被磨得生疼,但此刻真正让她觉得无措的是面前的陆朝宗。
这树大概是千年古木长成,树腰大的离谱,正值暑气炎热时,树冠铺天盖地而来,罩出一片庞大阴影。
苏阮被罩在树下,头顶陆朝宗的阴影又压下来,黑漆漆的让她根本就看不清面前的人,反而是那双蕴着琉璃色泽的眼眸清晰的印入她的眼帘,闪着诡谲的暗色。
“呜呜哇……”一旁的小白狐吃饱了奶,看到那被陆朝宗罩在身下的苏阮,赶紧摆着大尾巴跑到苏阮的脚边,示威性的朝着陆朝宗露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
“别,别动。”苏阮抬脚把小白狐拨到自己的脚边,然后颤着眼睫看向面前的陆朝宗道:“臣女,并未吃醋,只是想告诉王爷,那檀香木吊坠是臣女雕的,王爷若是不信,臣女可立时再给王爷雕个一模一样的。”
“本王不是瞎子。”缓慢收回自己搭在苏阮身后的手,陆朝宗突然便绷紧了面色,似有些不愉。
“王,王爷早就知道了?”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苏阮双手置于胸前,防备姿态十足。
注意到苏阮的动作,陆朝宗双眸微眯道:“蠢货。”
被陆朝宗当头扔下一句难听的话,苏阮动了动唇瓣,却不敢反驳,只闷着脑袋把小白狐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用手里头的绣帕细细帮它擦了擦嘴边的奶渍。
小白狐舒服的窝在苏阮怀里,时不时的冲着陆朝宗龇牙,显然十分不喜这个人。
“王爷既然知晓这檀香木吊坠不是那苏惠蓁雕的,那为何不治那苏惠蓁欺瞒……”
苏阮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就听到外头传来苏致雅急切的喊声道:“阿阮!”
“大哥,我在这处。”抱着怀里的小白狐,苏阮急匆匆的跑到苏致雅身旁,“怎么了,大哥?”
“阿阮,武国侯府郑家上门提亲了。”气喘吁吁地吐出这句话,苏致雅一把抓住苏阮的胳膊道:“母亲催我们回府。”
“啊,那……”苏阮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暗哑嗓音道:“急什么。”
陆朝宗上前,一把搭住苏阮的另一只手,那双眼锋利如刀,透着狠意,让人不敢对视,“武国侯府的郑家侯夫人,真是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陆朝宗:这是我的乖乖
☆、29晋江文学城独发
当苏阮和苏致雅急匆匆赶回苏府的时候, 就看到那武国侯府的郑家侯夫人正坐在花厅中跟王姚玉说话,身旁站着二房的李淑慎和苏惠蓁。
“这位便是我那二姐儿了。”王姚玉看到抱着一只脏不拉几的小白狐进到花厅的苏阮, 眉目轻蹙。
平梅上前, 赶紧把苏阮怀里的小白狐给接了过来,王姚玉才面色稍霁。
“果然身段苗条, 模样精致。”郑家侯夫人从主位上起身, 一双厉眼上下扫过苏阮,面上虽不显, 甚至嘴里说的还是好听话,但心中却对这副软骨模样的苏阮颇为不满。
大户氏族的主母, 以端庄贤淑为本, 像苏阮这般的模样, 就是当个偏房妾室,也会让人嫌弃颜色过正,扰人心智。
“我听闻, 前些日子那摄政王给二姐儿送了好几大箱子的玉石用来砸玩,由此看来, 二姐儿与那摄政王的关系应当匪浅?”
那郑家侯夫人站定在苏阮面前,明明是天生一副厉色模样,却偏偏摆出一张和蔼脸来。
苏阮微微屈膝与那郑家侯夫人行了一礼, 然后才状似委屈的道:“那摄政王言我是‘一等俗物’,哪里是真的拿了玉石来让我砸玩,不过是想耍弄于我罢了。”
说到这里,苏阮偷摸着往苏惠蓁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双眸轻颤道:“今日大哥还与我说,那摄政王腰间的绶带上挂着三妹妹送的檀香木吊坠。”
“哦,是吗?”听到苏阮的话,郑家侯夫人往苏惠蓁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自计较。
“是啊,那摄政王挂着腰间的檀香木吊坠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多时辰,明眼人都瞧见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气呀。”苏致雅拱手跟站在一旁的苏惠蓁道:“三妹妹,摄政王乃人中龙凤,这日后你的福气自是享用不尽的。”
苏惠蓁红着一张脸,手中绣帕轻绞道:“大哥就别笑话我了,摄政王怕是连那吊坠是谁人送的都不记得了。”
“哎,三妹妹此言差矣,前日那摄政王还在朝上提过三妹妹一嘴呢。”苏致雅笑眯眯的继续跟苏惠蓁道:“三妹妹,你姿貌端庄,那摄政王虽已二十有七,但却也是风姿翩翩,三妹妹也不算是吃亏。”
苏阮站在一旁听到苏致雅的话,面色有些难看,苏惠蓁看了一眼苏阮,脸上得意神色更显。
“三姐儿。”王姚玉上前,面色严整的看着苏惠蓁道:“此事待大老爷回来再商议。”
苏府人人皆知,那苏钦顺恨陆朝宗入骨,如果苏惠蓁真与那陆朝宗有了什么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即便是再受苏钦顺喜爱,也会被逐出苏府。
“……是。”苏惠蓁面色犹疑的应了一声,眼尾依旧不受控制的往苏阮的方向看去。
苏阮垂着眉眼,似乎还在因为陆朝宗对苏惠蓁区别对待的态度而气恼。
看到苏阮不舒服,苏惠蓁便舒服,她端着身子站在那里,腰板更挺直了几分。
郑家侯夫人盯着苏阮和苏惠蓁片刻,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苏惠蓁的身上。
“王夫人啊,其实不瞒你,今日我是来与我那不成器的儿说亲的。”
“那不知侯夫人想说的是……”王姚玉自然知道这郑家侯夫人是来说亲的,只这侯夫人在花厅里吃了两碗茶,任她旁敲侧击的也不说看中的是哪个姐儿。
“我那儿啊,今年刚及弱冠,长相也还算是过得去,身旁也干净,除了两个房里伺候的丫鬟,身边连个姨娘也未抬过。”
一边说着话,那郑家侯夫人一边走到苏惠蓁面前,状似亲昵的牵住她的手道:“我瞧着您这三姐儿确是不错,只是不知我那儿可配得上?”
“侯夫人这话就客气了,该是咱三姐儿配不上小侯爷才是啊。”李淑慎笑盈盈的接过郑家侯夫人的话,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万分欢喜。
苏惠蓁虽是苏府二房的嫡生姐儿,但二老爷去的早,全仰仗大老爷的名头在苏府内混些日子,能攀上武国侯府的小侯爷可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嘛。
但相比于李淑慎满脸喜气的模样,苏惠蓁的面色却不是十分之好。
那小侯爷固然是个好的,可是她现下有更好的,自然是看不上那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小侯爷了。
“母亲,大伯还未回来,此事……”苏惠蓁语气婉转的提醒李淑慎。
听到苏惠蓁的话,李淑慎瞬时醒悟,赶紧开始与那侯夫人打太极道:“是啊,侯夫人您瞧瞧,我这高兴的都忘了,大哥还没从江南回来呢,此事可不好现在就急着定夺。”
“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便是那苏大人回来也没理由反对。”
侯夫人精明的很,自然是能听出李淑慎话里的托词,便赶紧继续游说道:“我可是瞧着三姐儿甚好,谁人要是与我抢,那我可是不乐意的。”
“侯夫人谬赞了,三姐儿尚且年幼,这规矩学的都不足,若是进了您的侯府,怕是会招惹出笑话。”
“及笄了,也差不多了,规矩嘛,慢慢学就是了,我武国侯府比不得你们苏家规矩足,只要自个儿过的舒畅了,也就是好了。”
说罢话,那侯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只和田玉的手镯给苏惠蓁戴在手腕子上道:“来,头一次见也没备什么礼,就这玉镯子稍能入眼,三姐儿可莫要嫌弃。”
“侯夫人言重了,这玉镯太贵重了,我不好收。”苏惠蓁一脸慌张的想将那玉镯还给侯夫人,却是被那侯夫人给按住了手腕子道:“你若是不收,便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三姐儿,侯夫人好意,你还是收下吧。”王姚玉站在一旁,面色微有些不愉。
虽然她的二姐儿不受苏钦顺欢喜,但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笑话,这二房的人也是太过嚣张了些。
“是。”苏惠蓁状似为难的收了侯夫人的玉镯子,然后面色羞赧的站在那处与苏阮道:“二姐儿,你这身上怎么沾着脏东西?出来见客,有失礼数。”
顺着苏惠蓁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自己衣襟处沾着的泥灰草芥,苏阮不在意的拍了拍道:“刚巧那宜春郡主送了我只小白狐,我便抱着回来了。”
“宜春郡主?”听到苏阮的话,那侯夫人眸色微动道:“可是陈郡曹家的宜春郡主?”
“是。”苏阮抬眸,媚眼轻掀道:“与摄政王在一处,刚巧遇到我,送了只小白狐。”
“哦,是嘛。”侯夫人笑着道:“看来这宜春郡主与摄政王关系匪浅哪。”
“这我倒是不知了,但瞧着说说笑笑的好似关系不错。”苏阮伸手捻掉衣襟处的草芥,动作之间对面前的侯夫人毫无半分敬意,这副随意模样看在那侯夫人眼中,当即便生出了几分不喜。
不仅模样不甚端庄,连规矩也不足。
“二姐儿,不是妹妹多话,宜春郡主怎么平白无故的会送你只小白狐呢?”苏惠蓁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一旁平梅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白狐看了一眼。
瘦弱弱又脏不拉几的,看着便不讨喜。
“我怎知道。”斜睨了苏惠蓁一眼,苏阮姿态肆意,“那宜春郡主抢了我的帷帽,然后瞧见了我的容貌,便送了只小白狐给我。”
苏阮说的单纯随意,但听的人却心思多变。
按照苏阮的话来说,那宜春郡主瞧见她的容貌,便送了她一只小白狐,难道不是在暗讽她形如白狐,变相的说她是个狐媚子吗?
想到这里,苏惠蓁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看向苏阮的视线有些幸灾乐祸。
亏得她还以为这人出息了,能攀上宜春郡主,却不想还是个被人嫌弃的东西。
在场众人都听明白了苏阮的话,只苏阮微仰着下颚,一副懵懂模样,配上那张脸,怎么看都觉得愚蠢至极。
“二姐儿,没你什么事了,回去院子里头歇着吧。”王余姚看不过眼,赶紧要把苏阮给打发走。
苏阮扭了扭身子,领着平梅缓步走远。
苏致雅侧身与众人告辞,跟在苏阮身后去了。
侯夫人看着苏阮那渐行渐远的妖娆身段,面露不喜的转身,在看到苏惠蓁时又立刻变了面色,笑盈盈的上前说话。
回到芊兰苑,苏致雅把主屋的大门一关,便拢着大袖坐到了绣墩上。
苏阮拿着手里的罗扇扇风,鬓角处细密密的沁出一层汗珠子,直喝了好几碗凉茶才静下心来。
平梅与婆子搬了两盆冰块进来置于内室,又帮苏阮把冰在冰鉴里头的瓜果给拿了出来,然后才毕恭毕敬的退回到了主屋门口的竹帘处守着。
“大哥,刚才我还行吧?”用手里的绣帕擦了擦唇角的茶渍,苏阮轻缓的吐出一口热气。
“不错,看样子是把那侯夫人给唬住了。”苏致雅朝着苏阮微微颔首道:“那侯夫人看上了苏惠蓁,但那苏惠蓁觉得陆朝宗对她有意,捡着芝麻又不想丢了西瓜,这会子怕是正烦着呢。”
“随她去烦,她烦,我就开心。”笑眯眯的甩了甩手里的罗扇,苏阮脸上笑意更甚。
看着这副欢喜模样的苏阮,苏致雅好笑的摇头道:“真有这么高兴?”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苏惠蓁多坏啊,我雕的那个檀香木吊坠她都能厚脸皮的拿过去献给陆朝宗,我好不容易诓她一次,自然欢喜。”
说罢话,苏阮又吃了一口面前的凉茶,只感觉身心舒畅。
其实今日的话,大多都是那陆朝宗教给她的,苏阮突然觉得,这陆朝宗也难得还是不错的。
那武国侯府郑家想找陆朝宗的软肋,这苏惠蓁闷着脑袋撞上去,可怪不得她。
“对了大哥,你上次不是与我说那陈郡王要用‘清君侧’的名头讨伐陆朝宗吗?这会子怎么又会让那宜春郡主进宋陵城的?”
“那陈郡王是有野心的,我估摸着他是打算先用宜春郡主招安陆朝宗,若是宜春郡主不成功,再以‘清君侧’的名头来对付陆朝宗。”自顾自的倒了一碗茶,苏致雅忙活了一日,也是有些口渴。
“招安?”苏阮蹙眉,神色疑惑。
“就是让宜春郡主与摄政王成婚的意思。”苏致雅喝着茶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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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那宜春郡主愿意吗?我看她的性子也不像是会任人摆布的人呀。”回想起那宜春郡主说话做事的风范, 苏阮只觉这人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性子,若是不愿, 那陈郡王怕是在强按头。
“宜春郡主现双十年华, 至今未嫁,听说生母是个一生茹素, 吃斋念佛的尼姑, 所以最见不得生灵涂炭。”
“大哥的意思是那宜春郡主如母,不忍百姓受流离颠沛之苦, 所有有意与陆朝宗成婚?”
“嗯。”苏致雅点了点头道:“如果陆朝宗与宜春郡主成了婚,那与陈郡王就是自家人了, 这天下也就是陈郡王与陆朝宗的了, 若是斗起来也是窝里斗。”
“唔……”听罢苏致雅的话, 苏阮沉静片刻,“那想来陆朝宗必是不愿的,如若成了婚, 不易于引虎入洞。”
“对。”赞同的朝着苏阮点了点头,苏致雅笑道:“阿阮越发懂事了。”
听到苏致雅的话, 苏阮面色微红道:“我都及笄了。”
“及笄了也不过才十五,还是个孩子。”帮苏阮把面前的茶碗满上,苏致雅突然叹出一口气道:“阿阮, 先前是我太过莽撞,满以为你也……”
说到一半,苏致雅便止住了话。
确实,重生归来之后, 苏阮心中焦急,闷头就想着要去讨好那陆朝宗了,根本就无什么计划可言,被苏致雅误会自己对那陆朝宗有意,好意帮衬,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哥也未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而且还处处帮衬着我。”摸了摸面前的白玉茶碗,苏阮眉眼轻垂。
苏致雅坐在苏阮对面,看着她那张白腻面容,犹豫着道:“阿阮,花中花一事,我并未诓骗你。”
“大哥……”看着苏致雅那张难堪面色,苏阮正欲安慰,却是听他道:“厉蕴贺带着锦衣卫,先跑了宋陵城内所有的能工巧匠处警告了一番,然后才是我去找了那些巧匠,最后你让平梅去,那些人就已然又变了说辞。”
瞪着一双眼,苏阮蹙眉道:“那厉蕴贺堂堂抚顺大将军,为何会做这种事?”
“自然是上头主子吩咐的。”轻摇了摇头,苏致雅抿唇道:“阿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陆朝宗多年不近女色,却处处为难逗弄你,由我看来,他好似是对你……颇为感兴趣。”
听着苏致雅最后那吐出的几个字,苏阮瞬时就白了一张脸。
“大,大哥……”颤着唇瓣,苏阮脑子里面“轰隆隆”的一下就炸开了花,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意道:“你别与我说笑了。”
“唉。”叹出一口气,苏致雅并未多言,只道:“阿阮,明日宫中设乞巧宴,你当心莫惹了他人,大哥不在身边,你要处处小心,那些人都是人精,说话做事表面一套,内里一套,你还小,不懂就先躲着些。”
“嗯。”苏阮还在为刚才苏致雅说的话而心惊,所以并未将这些话听进耳中,只含糊的应了一声,便软身伏在了红木圆桌上,蹙着娥眉一副烦扰模样。
苏致雅拢着大袖去了,平梅进到主屋,抬手将绮窗给关上。
“二姐儿,下头落雨了。”
“唔……”苏阮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那绮窗,丫鬟婆子们正奔波着将各株娇嫩兰花往房廊内搬去。
细绵的雨簌簌而下,砸在干燥的青石地砖上,留下一点又一点晦暗的水痕。
“别全关了,留几扇开着,通通气。”
“哎。”平梅应了,用手中绣帕擦了擦窗绡上的雨珠子,然后将其半掩。
外头已然挂起了纸灯笼,沿着房廊延展开来,氤氲的烛色在迷蒙细雨之中尤为清晰。
透过细薄的窗绡看着外头越发细密起来的雨珠线,苏阮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浑身乏力,这才恍惚想起自己今日就未用多少吃食。
“二姐儿,奴婢给您做了碟巧酥。”禄香伸手掀起竹帘进到主屋,将手里的巧酥置于红木圆桌上道:“明日是乞巧节,奴婢试着做了一些,您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乳黄色的巧酥小巧圆润,乖巧的叠在青瓷小碟之上,酥软的脆皮上头还有用朱色勾画出来的精巧图样。
苏阮伸手捻了一块巧酥,那巧酥还热乎着,看样子刚刚出炉不久,外皮酥糯糯的一碰就掉屑。
用绣帕托在巧酥下头,苏阮张嘴轻咬一口。
禄香的手艺一向是好的,这巧酥外皮层叠,内馅糯软,十分好吃。
“唔,好吃。”朝着禄香点了点头,苏阮笑道:“禄香的手艺愈发好了。”
听到苏阮的夸赞,禄香面色微羞的红了脸,然后道:“奴婢还替二姐儿温了碗牛乳,奴婢去给您端过来。”
“好。”咽下嘴里的巧酥,苏阮笑眯眯的道:“那只小白狐你也帮我一道去喂了。”
“是。”禄香应了,转身拨开珠帘出了内室。
苏阮单手撑在红木圆桌上,一口气吃了三个巧酥,才堪堪罢手。
巧酥吃的多了有些腻,苏阮伸手倒了一碗茶,刚刚喝上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婆子的惊叫声。
“怎么了?”撑着身子从绣墩上起身,苏阮抬脚走到绮窗处朝外观望。
“二姐儿,摄政王领着锦衣卫冲进府里头来了。”平梅急匆匆的赶来,面色焦灼道:“大老爷不在,各个院子都闹翻了,这会子已经到咱们院子里头来了。”
“什么?”听到平梅的话,苏阮立时就想到了上辈子时那场令人胆颤的屠杀。
“他们可有伤人?”抬手握住平梅的手,苏阮瞪着一双眼,浑身僵直。
难道她苏府还是逃脱不得这被满府屠杀的命运吗?
“听说偶有反抗的被伤了,但现下还不知道具体情形。”平梅的手被苏阮攥着死紧,那纤细的指骨高高凸起,圆润的指尖掐在平梅的手背上,用力泛红。
“二姐儿。”抬手握住苏阮的手,平梅道:“二姐儿放心,奴婢定会护着二姐儿的。”
“平梅,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其实这一问题,苏阮上辈子时就想问了,只是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那陆朝宗给一剑戳了个干净。
听到苏阮的话,平梅缓慢垂下了那张惨白面容,良久之后才道:“二姐儿怕是不记得了,但奴婢一直都记得,二姐儿救了奴婢的命,奴婢能记一辈子。”
“救了你的命?”
其实说实话,苏阮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