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威心眼小,但是心粗,才不会主动想着来给程皓送饭呢,除非有事相求。
一想又不对,程皓如果和伊糖在一起,那可是伊威的妹夫。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突然心里就凉飕飕的。
他以前没发现,那会他和伊威一直关系不错,跟伊糖好了之后,也没感到什么不同……
“我再打电话从旁边餐馆叫几个炒菜。”伊威掏着外卖边说。
程皓拿着三瓶矿泉水上来,放在桌上:“已经叫了。”
伊威一听,顿时放了心般,追着肖扬问:“岑遇安那边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只知道去了美国,后来就找不到了。”肖扬站在窗口喝矿泉水,再抽烟,烟嘴就有点潮,他皱着眉头,觉得自己多了很多很“糙”的习惯,他以前可是讲究人,现在吃什么都没劲,喝什么也都无所谓,连生活习惯上,都不像自己了。
伊威说:“你想什么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肖扬心里被醍醐灌顶:可不是——生无可恋的感觉。
正好送外卖的来,打了个岔,他调整了情绪和伊威打听道:“糖糖怎么样?王矫过去,他们怎么住?”
“糖糖那里本来有房客,那个叫艾丽的和别人住,改了间房子给王矫,糖糖现在回去”他看向程皓:“我还真不知道糖糖住哪儿,她怎么之前住的酒店?”
程皓说:“她回去要参加一些别人的活动,要四处去,所以住酒店方便。”
伊威点头,对肖扬说:“好像给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不太理解她说的那些活动是什么活动,还能觉得住酒店方便。”
肖扬帮他摆外卖,心里掂量出,这是怕他过去看伊糖吧,连地方都不知道,就算想去,他都找不到人。
他真心觉得程皓是故意的,自己心里想什么程皓都知道。
但他今天是有正事来,收拾岑遇安才是头等大事,那家伙一天在,他们也不安全。
谁知道他还没再开这个话题,伊威就对程皓说:“程皓你之前说,要对付岑遇安,应该咱们大家一起来。我这几天特别和以前给鼎盛盖楼的几个包工头拉了拉关系,他们都说鼎盛不太好,肯定要大地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说咱们能不能有机会去浑水摸鱼一下。
程皓略一沉吟,说道:“那这确实是个机会。你们同行业的,有什么高见,说来我听听。”
伊威瞪着他目光呈呆滞状。
肖扬被这样逗笑了。
伊威反应过来程皓逗他呢,嚷嚷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办法还不是直接来找你,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要什么人也只管说,我尽量给你弄。”
程皓笑着摇头说:“那我想想。”
“现在才想?”伊威不大相信地看着程皓,模样有种近乎夸张的郁闷。
肖扬更郁闷,他的词全让伊威给说了。
那么程皓给的答案也等于给了他。
吃了饭,程皓也累,他就早早走了,伊威倒是这时候表现出了和他更亲近,提出和他一起走。
那是他不知道,晚上十点,伦敦的下午,伊糖要给程皓打电话,每天约好的。
***
程皓回了家,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手机一响,他按了免提。
伊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背景还有摇滚乐,程皓说:“你在外头?”
“我在公园看他们排练呢。”伊糖的声音很大,带笑,让人错觉出一种天真的傻气。
程皓擦着头发的手就不由停下,看着电话屏幕,好像那上面能浮出伊糖带笑的样子。
“今天肖扬过来了是吗?”伊糖说:“我哥给我打过电话了,他好像特别怕你误会他和肖扬一起走,还让我给你说一下。”她没说完就笑起来,笑声又和之前不同,格外清澈动人,让人听到也想跟着弯起嘴角。
程皓说:“肖扬过来问我,有没有办法帮李英,正好你哥也过来了。”
“我哥说他猜也是这件事,所以先帮肖扬问了。”伊糖说完又笑:“你们几个一块长大,自己现在把心眼用到对方身上,是不是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程皓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关了免提,头发依旧湿着,他也不在乎,把电话靠在耳边,好像企图用这种距离拉近两人实际的距离,他柔声说:“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的工作餐,自助的,我头盘吃了一点点鸡肉,正餐吃的烤鸡翅,还有烤牛肉,烤土豆他们没有很多蔬菜可以选,我吃了半碗煮过的豆子和胡萝卜不好吃。”伊糖的语气委委屈屈,纯粹像告状。
程皓被这一句话就激起了保护欲,恨不能这会就飞去给他的糖糖做饭吃。
因为过度心疼,他一时也忘了正确安慰的话,反而说道:“我也想你,每天都吃不好饭。”
伊糖那边空了一下,就笑起来而后她就停不住了,笑了好久。
程皓听着那笑声,手边是淡烟流水的画屏,是他才给伊糖摆在梳妆台上的,她还未见,离她回来的日子还早,他已经沉迷于这种思念铺天盖地的快乐。
伊糖收了笑意,问他:“那对付岑遇安,其实你是真的暂时没有办法吗?”
程皓说:“我还生他的气呢,让他再着急一阵子。”
对面空了一会,伊糖就又笑起来:“那好吧我不管了,庄瑾瑜下周过来这边,我要和他忙在外头合作的事情,你自己照顾自己哦。——他们叫我了,我先挂了。”
***
过了一周庄瑾瑜到英。
伊糖选在一家西餐馆给他接风。
庄瑾瑜看伊糖短发梳着小辫子,满身青春洋溢,羡慕死程皓了。又不甘心伊糖对程皓和他不同待遇。
决定口头上报复一下。
他喝了口酒,放下高脚杯说:“你还真喜欢程皓呀?”
伊糖不明所以看着他:“什么意思?”
庄瑾瑜深沉地摇摇头:“程皓那个人吧……不是我说,他是属于,三教九流不管哪种人,碰见他都会条件反射给他个好脸。不愿得罪那种。”
伊糖说:“你是夸他吗?”
她的语气不大确定。
庄瑾瑜说:“当然。他身上有种让人敬重的戾气,那当然是好事。”
伊糖还是不大相信地看着他:“我中文已经进步了。”
“所以呢”庄瑾瑜“真诚”地看着伊糖,反问道:“你觉得这不是好话?”
伊糖被他看得明显犹豫起来:“我不确定。”
“你看看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庄瑾瑜啧啧摇头,这下彻底放心了。
伊糖说:“那个程皓交代我,让我每天把咱俩都说了什么,回头都要告诉他。我晚上一定转告给他你夸奖他了。”
庄瑾瑜手拿刀叉:“……”
☆、123
庄瑾瑜为人谨慎, 当然干他们这行, 必须谨慎,不谨慎早被市场清洗掉了。
不过在对着伊糖吃饭的时候, 他还是忍不住要感慨,去年他还有点同情程皓, 事情多, 想干点事情千难万难, 人虽有本事, 但架不住命不好。也暗自思量过如果自己是程皓怎么办, 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庆幸自己有家里人给开路。
但今年就不一样了,好像一夜之间形势逆转,程皓重新开了拍行,和伊糖好了, 伊糖的哥哥又“傍”上了袁曦笉,这一下程皓在行业里再无障碍。
更让人震惊的是, 岑遇安也倒霉了,他们拍行也常遇上搞地产的有钱老板, 关于岑遇安的小道消息不少。反正不管那人怎么样, 具体的事情庄瑾瑜不知道, 就知道,那人没时间找程皓的麻烦了。
这一点庄瑾瑜真心佩服程皓,他觉得如果是一般人,现在肯定还在追查弄倒闭他们上一个拍卖行的罪魁祸首呢,但程皓向他深刻展示了什么叫“止损”。
公司倒了就倒了, 赶紧不要感伤重头再来。
而且吧……
他看着安静吃饭的伊糖,她的叉子叉了一小块鸡胸肉,吃相文雅,和这体面的餐厅里周围任何一个食客都一样。
他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想法:这伊糖,某种程度上还是个旺夫命。
连和她好过的肖扬,现在都混得不能再好了。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也只能自娱自乐一下。
他喝了口酒,寻思怎么开口。这次合作是程皓提出来的,但问题在于他们拍行老,程皓的拍行新,虽然程皓心里过意不去,说他们在国外注册一下,可他觉得,这样注册一下他们还是吃亏。
但不合作也不行,他怕如果他不和程皓合作,回头程皓要是和袁曦笉合作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他猜测程皓正是为了避免和袁曦笉的拍行被迫挂钩,才找他合作。
还正想着这事情怎么开始谈,就听伊糖说:“程皓之前和我说,你和他两家拍行想合作。但你们规模大,我们规模小,要我们来外头注册一间。”
庄瑾瑜喝着水,佯装没闲着。他这次来主要是探望老婆孩子,谈合作是顺便。
伊糖说:“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这样注册的拍行还是不够有名气,我就想着不如在这边买一家现成的,我朋友找了几天,他爸爸和许多拍行的老板都熟,目前有这么一家虽然在外伦敦,但拍行有小一百年的历史。没有过什么不好的消息,也称不上特别出名,——那个太出名我们也买不起。我觉得可以,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思,我们买了这家,改成合资的,再和你们拍行合作,你觉得是不是对你们更公平一些?”
庄瑾瑜的玻璃心“哗啦”碎一地,以前找她买几幅画都推三阻四,搞到还辞职。现在为了男朋友,买拍卖行她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也太欺负人了。
但伊糖误会了他的不说话,她说:“你看不上呀?也是,我也觉得才一百多年的底蕴不够,那你再等等,我找找有没有更好的。”
庄瑾瑜被刺激的心口疼,咱们整个拍卖历史才二十多年,她还嫌一百多年底蕴不够,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呵呵笑了两声,想用语言优势再无声挖苦一下伊糖,又一想还不行,这小“传话筒”会告状,忍了。
“一百多年就行了。”他听见自己说。
伊糖没心没肺地说:“那你能看上?能看上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庄瑾瑜又觉得自己掉坑里了,他们买拍行,干吗要他去跑腿?
又一想,哦,程皓没空来,伊糖半懂国内那套,所以要他帮忙,这样以后有事他还得关照,因为他帮着挑的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客人,豪华水晶吊灯,哥特式的奢华,难怪请他来这么好的餐厅,这饭可真难吃呀。
买拍行的时候他更受刺激,拍行是伊糖买的。她把那间在自己这里“挣”得七百万买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借钱买了这新的拍行,她和程皓合伙了。
这俩人还真是明着合伙在欺负他
庄瑾瑜彻底没脾气了。
过了一个月,拍卖行手续办得差不多的时候,李英那边忽然爆出一个大消息。
他的背景被挖了出来大做文章。
贴着他们今年才上的重点工程,首先爆料是一家外媒,说李英家原来大有来头,他家与亲戚纵横港台经商,他在本地的项目都是都是掩人耳目,成为某些高层,空手套白狼的工具,而且,那些外媒还透露,他的背后涉及政府高层,并且贴出公开资料加以证实,在那些可以查到的公开资料中,他父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经营国货贸易,更是趁机做了香港永久居民,李英根本没有内地户口。李英也是拿香港护照,在那个时候能拿到香港护照,都是有强大背景的,
又说李英父亲本来背景不够,全仰仗李英娶了背景强大的妻子,依靠妻子家的背景才有了现在的风光。
但是他却扔下在香港的妻子,独自在内地,并且开了这个闲庭私苑,虽然没有明着说他在闲庭私苑做什么,但是两件事情放在一起,不免给人一个荒诞的形象。
这男人利用老婆发家,却把老婆扔一边,自己在国内弄个销金窟,保持了单身的自由。
李英勃然大怒,对高助理说:“给你一个星期,你自己去找,或者发动别人去找,找不到岑遇安,你们全都辞职。”
从第一天出事开始,人手就不断扩张,全是高助理全权负责。
人越招越多,摊子越摊越大,该找的人却不断和他们证明着,世界才是真的大。
高助理说:“我马上就飞,我让他们在那边又找了私家侦探,这次不是华人,是老外。当务之急,还得处理这些外媒,看看到底是什么背景。”
“出律师信,告他们!”李英说:“这是已经不要底线了。”
“一定要告吗?这样只会弄得更大,他们巴不得呢。”
“告!”李英的语气决绝,每一个字都像要活剐了对方:“ 他们怎么说我都可以,但说我太太,要他们付出代价!”
高助理找了当地最著名的律师行去执行这件事,谁知道律师函都没出,网上就多了一份他们公司的财务状况报告。
在李英早几年成立的某个国际基金公司里面,有30亿投资去向不明,这些东西一般人都看不懂,但是只要是丑.闻,洗.钱,都足以吸引大家的眼球,也不管真假。
钱.权.交.易,桃.色.yín.窝,无良骗地的地产商,李英可以说一时间直接变“网红”了。
大家都变了侦探,事情被分析出各种真相,键盘侠从各种亘古未闻的角度可以找出新意,不断给李英脑补上更确实的证据,不懂分析流派的网友,就是纯粹骂李英,骂得恨不能他出门被车压死,好像他盖了很多偷工减料的楼盘,都坑了那些网友,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甚至他们家隔壁菜市场卖菜的。
李英生平第一次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让全家人不许上网。他做生意已经二十年,但是网络年龄很小,以前不怎么上网,除了上网看股票,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的可怕,传播速度真的是病毒式的。
以前营销经理和他说过,但因为他们一向多做政府工程,不需要网络营销,他也没有注意过。
负面情绪需要宣泄,他又是领导,不可以随便展示脾气和无知,就把好控制的肖扬叫来,和肖扬抱怨了一场。
领导首次重点不明地说了一小时,肖扬才算听明白,老板就想表达一句话——
网络这东西忒他妈可怕了!
没有被人肉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流言蜚语的恐怖。
肖扬觉得不是自己错觉,李英都长白头发了。
他去茶水间给李英倒咖啡的时候,忍不住给程皓打了一个电话,这次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像以前一样,遇上困难找程浩是一种习惯。
电话通了,他也像李英一样没重点地胡诌了起来。
无非也是互联网的可怕,隔着屏幕都是不认识的人,和自己也没关系的事情,大家怎么乱骂人没有修养。
程皓听了一会,说道:“岑遇安的事情我找到证据了,你们老板要不要?”
肖扬手里的杯子掉地上,一连串地说:“要,要,要,要,要。”
“我现在过去。”程皓挂了电话。
肖扬给李英飞快转述了这通电话,然后李英也不淡定了,虽然还是故作镇定让他下楼去接人,并且说:“别怠慢了你朋友。”但细微的动作还是表明他有过度期待引发的紧张。
肖扬下楼后,李英就左右走来走去。有点岑遇安的黑料也好,起码有个反击的点。
大约过了半小时,秘书进来告诉李英,人已经被肖扬带进电梯了。
他算了一下从葆皓过来的时间,得知程皓没有拿架子。
略心安。
秘书刚出去,肖扬推开门,引着人进来。
这是李英第一次和程皓碰面,一见人,他心里就叹气了,肖扬好,但比这位,确实还差着火候。
长相是中式的冷俊硬朗,稳重,像他看过调查报告里的人,做的事情和人的感觉一样。
大家客套了几句,秘书送进来李英私藏招待贵客的茶,程皓是古玩圈的人,懂这些细节,李英不敢怠慢。
程皓掏出了几本图录,放在桌上说:“时间有限,我大概找了一下,这些是全国一些拍行的成交记录,里面我把岑遇安这两年上拍过的东西全都圈了出来,大概有二十几件。”
李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肖扬却因为是内行,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可又不大确定。
程皓说:“去年我帮岑遇安看过东西,所以他有什么东西我都知道。他当时找我买字画,是因为字画他不懂,手里也没东西。但不妨碍他手上别的东西,持续上拍,给别人送礼。”
“你是说!”肖扬一下站了起来:“你说这些东西他用来上拍,是为了给别人送礼?”
程皓说:“ 他谨慎,都是外地拍行拍出去的东西。”
肖扬久久一句话说不出,压着无法言说的激动,对李英解释道:“送钱行.贿太明显,所以他把东西送到拍卖行,让对方低价买走,或者把假东西直接送人,让人送到指定的拍行,他们再高价拍回来,等于把钱给了对方。不论送东西还是送钱,都可以。”
李英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假拍行.贿的方法,但他好奇的是程皓怎么能想到从这个方向去查。
他看着程皓说:“你介意我问问,你怎么能想到他在外地拍行做这些事情的?既然你说隐秘,那我不妨告诉你,确实很隐秘,因为我的人都没有人查到。”
程皓极清淡地笑了笑,说:“他去年找过我们拍行麻烦,我去过他那里。当时他有意显摆收藏,东西都拿给我看。从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的都有。我当时看出很多东西不对,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地的鉴赏专家,他确实还去了。我当时以为他是打眼。可后来,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他那么精明,怎么会大价钱攒这么多赝品?”
李英接口道:“那么他留赝品,就是这赝品对他有用。”
程皓点头说:“而且所谓高昂的成交价,也可以全是对外的假象。他说几百几十万收的东西,不也就是靠他说而已。——所以我断定那些东西都是他用来送礼的。”
李英点头,心里深深地震惊了,全国那么多拍行,每家专场几百件东西,一年好几场,这样搜索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这记忆力和心机,这思路
程皓说:“他要名正言顺不让人怀疑,就得上正经拍卖,上图录。所以我在图录上找,顺着这图录,具体什么人送拍,什么人拍下,顺藤摸瓜,不过后面牵扯的事情比较多,有些人”
李英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是说,你已经查了出来,他这些东西都是送给谁了?”
程皓说:“一部分而已。”
一部分也够了呀!
李英连忙翻开图录,藏品旁边写着极好看的字,都是谁拍下,大概送给谁。
那黑色的笔迹,潇洒飘逸,隐含神采,他不懂书法,也知是好字。如今这一笔笔好字,圈下的成交纪录,如同雪中送炭,出其不意来到他手边,他已经很少会感激,这一刻却几乎感激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124
程皓给的东西令李英激动又紧张, 岑遇安和他背后很多人脉是叠加的, 他认识的人,有可能是认识收了岑遇安好处的人……人脉就是这么浅显的错综复杂。
他大约看了一下, 发现这东西明显是尽量筛选过的,也无暇想程皓是不是没有拿出来全部的。送走程皓, 他就匆匆离开了公司, 找人商量去了。
肖扬应付完一切, 回到办公室就站在了那里, 只觉浑身冰凉, 三九天不穿衣服站在外头,被冻到透心凉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走廊远处隐隐传来吸尘器的声音,已经下班, 打扫卫生的开始大张旗鼓搞卫生。
肖扬像死了好久缓过来半口气……
程皓呀程皓
他真是没有想到。
要不是那天在葆皓,他看到程皓顺手扔到纸箱里的图录, 他也想不到,其实程皓肯定是早有打算。
从去年到今年, 伊糖一次次因为他吃亏, 他肯定气得恨不得把岑遇安抽筋了, 但竟然什么都没做。现在看来,都是因为对方太过强大,不敢轻易有所举动而已,但那仇,肯定是一分一秒也没忘。
现在东西给李英, 那图录背后和岑遇安错综复杂的关系,连李英都头疼。
他抽了口烟,摇头,这事情不对,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夹着烟的手,轻夹着电话放在耳边,故意轻盈的动作提醒自己冷静,也许不会是那样。
电话通了,他对那边说:“刘绍辉,你之前给李先生说,你猜岑遇安是听人说李哥要收拾他,所以他先下手为强。这话是你是凭空猜测的,还是根据什么事情猜测的?”
“……我听人说过一句,说是那个帮他收地的阿生从外头收到消息,李先生想吞了鼎盛集团。但这怎么可能,老板的事情外头又没有人知道。”
肖扬挂了电话,心里,后背,哇凉哇凉的。
别人也许不知道,程皓知道。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理智,最好把从没有过的睿智都发挥出来。
他找了家酒吧,给伊威打了个电话,把伊威叫了出来。
王矫走了,伊糖走了,现在可以说话的人,竟然只有伊威。
酒吧里人不多,放着故作格调的音乐,低俗的装饰,不伦不类的风格。也许因为生意实在不好,所以也不管客人抽烟。
肖扬坐在吧台旁,一根一根吸着烟。
可以戒烟的心情离他是越来越远。
卖啤酒的小妹在他左右晃,打量他的眼神充满各种兴趣,他烦的恨不能让人滚。
门响了,上面风铃一阵叮铃。
伊威来了,搭着他的肩膀叫啤酒,顺便拎起他的瓶子看了看:“你这第几瓶了?”
肖扬伸出两只手指搭在吧台上。
“那你怎么没精打采好像喝高了一样?”
肖扬一口干了,又抬手叫了瓶,啤酒放在杯垫上推到他面前,他和伊威碰了下说:“程皓拿着一沓图录今天去了我们公司,那上面有这两年,岑遇安托人辗转出手的大部分东西。程皓都找了出来,并且知道大多数东西都送给了谁。”
“怎么了?”伊威仰头喝酒,神色波澜不惊,代表他已经知道了。
他说:“岑遇安财雄势大,不用这个办法,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肖扬转向他:“这么说你知道?”
“知道什么”伊威反问他。
肖扬疑惑地看着伊威,伊威如果知道,绝对不可能瞒着他,这么大的事情。
他紧盯这伊威说:“程皓故意放出消息给岑遇安,说李英要收拾他,然后逼得岑遇安不得不对李英先出手,这事你知不知道?”
伊威一口啤酒狂喷出来。
肖扬看着他狼狈地找人要餐巾纸,顾不得擦干净自己和周围狼狈的酒水,看着自己问:“你别开玩笑,这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肖扬苦笑道:“我在李英身边,如果真出问题,李英先找谁的麻烦。”
“我不信。”伊威的瓶子放在嘴边,眼睛瞪得老大毫无焦距,过了会还是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肖扬抽了两口烟,说道:“我听刘绍辉说的,有人给岑遇安放出风声,说李英要对付他。岑遇安为了自保,不得不先出手。——我也希望自己想错了,如果是真的,这样算计李英的,程皓可是第一人。”
伊威拧着眉头,夹着烟,连着抽了几口,他说:“我给程皓打电话。”
“还打什么。”肖扬抓起吧台的香烟:“我要去问他。”
“那走,他在以前的家。”
俩人驱车往程皓家的老房子去。
程皓在家,这老房子从买了回来,一直收拾的很慢,伊糖也不在,他一个人要忙拍行的事情,周末才有空装修一点,伊糖做的变动不多,但程皓格外挑剔。
女朋友没有在的思念,好像都变成给她攒家当,外加搭窝了。
肖扬在客厅里,程皓正挽着袖子,在给客厅挂画,面前有画好的图纸,他只需要在完全换过墙纸的墙上,挂上画就行。
这是伊糖今年才融合中西画的“喜上眉梢”。
流行艺术的画法,喜鹊踏在梅花枝上,搞笑的是树上还蹲着一只闭着眼在打盹的小猫头鹰。
喜鹊好像被猫头鹰吓坏了,样子还有点呆。
伊威说:“这喜鹊,怎么看着像你们那动不动就假死的鸟。”
阳台的鸟笼扑腾了几下。
伊威咦了一声,走过去,看到伊糖的胖鸟竟然没有昏昏欲睡,他伸手逗了逗,就听肖扬说:“程皓,外面有人说,岑遇安听说李英要收拾他,所以铤而走险。李英要吞并岑遇安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吗?”
伊威的手停住,心都停了下。
就听程皓说:“没错。”
伊威转头看向程皓,夜晚七点的时间,房间里灯火通明,为了照顾他妹妹的审美,新换的灯光柔和静美,他看着那边的程皓,他黑衬衫挽着袖子,像站在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处。
他做事,他们永远看不懂。
他说话,该坦荡的时候,永远也是这么坦荡。
不等肖扬说话,他先一步说道:“这还得了,如果让李英知道咱们这样算计他,他能放过咱们?”
程皓看向他,眼神冷漠,没有透露出对他这句话的谅解之意,伊威莫名心虚,那眼神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但他觉自己没错,自己是为了避免兄弟反目才故意这么说,怎么程皓不理解?
程皓说:“他不会找事,那东西给了他一半,另一半岑遇安送礼的名单,拐着弯和他也能搭上关系。他不知道我手上到底有什么,怎么会和我翻脸。那东西也不可能透露给他,除非弄死我。”
伊威:“……”
这么狠的话,他从来没有听程皓说过。
他不敢问,这是程皓和岑遇安的私人恩怨,还是因为为了替伊糖报仇。
还没想完,就听程皓说:“这事你不应该来问我。岑遇安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只是糖糖就被抢了两次。就算你猜测到这后面有事,也该烂到肚子里,竟然还来这里问我,你怎么想的?”
伊威顿时被训得无言以对,磕巴着:“……我,我一时没想到,关心则乱了。”
显然关心则乱是有用的词,程皓放过了他,看向肖扬:“还有你,岑遇安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手里一直有他行贿的证据,但是找不到可以动他的人。李英这事情,我不可能把东西随随便便给他,除非确定他和岑遇安是真的翻脸,不然回头他们俩发现彼此动不了对方,就会推出我们,那么腹背受敌的事情,你是我,你敢干?”
肖扬看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之前只想着后面的危险,却忽略了,其实他们别无选择。
大家都说过要给伊糖报仇,她为了他们拍行,为了程皓,为了自己一次次受伤。可是报仇只是一句空话,面对比自己强大到无法衡量的对手,他们怎么报仇?
只是把“报仇”变成一个责任,硬分配给程皓吗?
像当年的债务一般。
可程皓至始至终什么都没说,扛了。
无论是债务,还是仇恨。
那么程皓想尽办法报仇,自己又凭什么来指责他的“不择手段”。更有什么立场埋怨,他这样也许会把自己置于危险。
为了灭掉岑遇安这个后患,程皓自己显然都豁了出去,什么都不再在乎。
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仇恨,没有自己,岑予微不会对付糖糖。
屋里寂静,压抑地死静,三个人都在对兄弟的了解,对过去的悔恨,对这件事的别无选择中轮回了一转。
伊威掏出烟,给程皓和肖扬一人发了一支,说:“程皓说的对,这事情没有选,岑遇安是疯狗,他要不是遇上李英想吞并他,他现在得空,肯定还随随便便扔出点钱,害得咱们团团转呢。”
肖扬接过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自己点了火,闷头抽烟。
岑遇安那种有钱人,可不是随便扔点钱,他们就生不如死。人家对他们,根本连对付都称不上,那一直都是单方面的欺负。
他抽着烟,有点眼湿,他之前是怎么想的,还想给那个人做女婿。
他捂着眼睛,悔恨地恨不能把过去的自己打一顿。
伊威看着他的样子,不忍心道:“算了,这事情说开就好。咱们一直说报仇,如果不是这样趁着他们打架,咱们坐收渔翁之利,那猴年马月才能报仇……”
他没说完,就发现旁边程皓眼神冷飕飕的。
他看向程皓,被那眼神中的不悦弄得心里没底:“怎么了?”
程皓说:“那坐收渔翁之利的话,你在外头漏出去一句,咱们就真的腹背受敌了。”
伊威呐呐地说:“……你没听出来,我只想变相夸奖你而已。”
程皓:“……”
伊威说:“可李英也不笨呀,他万一猜到,他不明着动手,万一也像岑遇安一样,背后给咱们使绊子怎么样,他会难为肖扬吗?”
程皓抽了口烟,把烟掐了说:“不会,他留着肖扬有用。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咱们都没事。”
伊威夹着烟看着他,手上的烟灰越攒越多。肖扬也看着他,程皓却拿着手机发短信,好像根本没发现,他们俩在等着。
伊威反应过来,这是罚他们俩的冒失。
和以前一样。
他笑了笑,心里,竟然,还有点高兴。
☆、125
伊威心里的高兴还没展开, 就见肖扬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这事情就这样吧。”
程皓靠在沙发里,手里的手机慢慢放下, 他抬头看着肖扬,眼神堆满平静的失望, 好像早已料到。
伊威懵懵地看着肖扬, 还是, 不能像以前一样吗?
肖扬拿了车钥匙走, 他连忙跟上, 对程皓说:“我去……”劝劝他,三个字,咽进喉咙里。
下了楼,夏日的夜晚, 夜风都是暖的。
“肖扬。”伊威上前几步,抓住怒气冲冲快步而行的肖扬。
肖扬转头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伊威被这一句话都问卡壳了,那么凶的样子, 他缓了缓, 说道:“我之前……也觉得自己能找到自己的事业, 干现在这行挺好,可我觉得,人活着,还应该追点别的东西是不是?”
肖扬说:“那是你现在有钱了。”
伊威说:“是!我现在比以前是有钱了,再也不用担心下个月没饭吃, 不用担心居无定所,不用担心生个大病没钱去医院,喜欢的女人,也不会因为没钱不敢去喜欢。”
肖扬没说话。
伊威说:“都是因为你,你提携了我多少,我心里都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追下来给你说这些话,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程皓没有对不起咱们,你忘了咱们以前多好。以前不觉得,你现在看外头,有一个你可以说真话的朋友吗?”
风吹着花园里的树,隐隐花香飘过来,好像什么都很美好,只差一个未完成的心愿。
伊威满怀希望看着肖扬:“肖扬,你真的,——不怀念咱们以前的日子吗?”
肖扬面无表情看着他说:“你有钱了,所以觉得钱已经不重要,又想要友情。而我由始至终连钱也不想要,我只是有一瞬间鬼迷心窍,就失去了我爱的人。想回到从前容易,你让程皓把糖糖还给我,我干什么都愿意。”
伊威震惊地看着他。
肖扬说:“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想把不小心失去的东西找回来而已。你问问你自己,如果和袁曦笉分开了,你会怎么样?”
伊威:“……”
有高中生模样的男生骑自行车带着女朋友从旁边呼啸过去,女孩坐在男孩的车前梁上,手里拿着东西在吃。
肖扬追着看了一会,扭头大步而去,一眼都未再看伊威。
伊威被扔在程皓家楼下,他知道,肖扬以前总那样骑车带着伊糖周围去……他们都向前走了,而肖扬一个人,被不小心留在了过去。
他无精打采往楼上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实在没勇气面对程皓,他摸了摸口袋,还好手机在。
他往大门外走,不敢问自己,如果自己失去了袁曦笉,会怎么样?也不敢去问自己,如果这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爱人和兄弟,自己选哪一个。
他坐了出租车去袁曦笉家找她,他没有钥匙,路上也没打电话,只是心里憋着劲,到了袁曦笉家门口,袁曦笉家客厅灯没开。
他有点失望,拿出手机,响了好久才通,对面异常安静,袁曦笉声音传过来:“喂——”
伊威说:“……你在哪儿呢?”
“……在家,怎么了?”
伊威抬头看了看黑漆的窗,还有邻居家的通火通明。
怒声道:“你他妈哪儿在家呢?我在你家楼底下。”
对面空了一会,袁曦笉说:“……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伊威蹬蹬蹬冲上楼,电梯慢得他想踢几脚,出了电梯,袁曦笉家的门就开了。他两步冲进去,看到袁曦笉穿着浴袍,脖子上还带着泡泡浴的白色泡泡,她系着腰上带子说:“你怎么了?我在里面洗澡呢。”
伊威伸手抱住她,一脚踹上门。
“你知道我想什么?”
袁曦笉被差点勒死,她说:“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伊威说:“我想,如果真喜欢一个人,没了她都活不成,那他妈的早点干什么去了,真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结婚。俩人绑死到一块。”
袁曦笉手拍着他的背,安抚地说:“谁又刺激你了,肖扬和程皓?”
伊威放开她,抓住她肩膀头说:“你听不出我在和你求婚,妈的老子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袁总一瞬不瞬看着他,用表情生动地诠释着,她懵了。
***
肖扬回了家,他妈妈非常意外:“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肖扬看着客厅的旅行箱:“你要出去?”
“我和你爸去韩国旅行。”
肖扬说:“我爸有假?”
“请两天假。”他妈妈说:“他不放心我自己去,就去四天,周末加上两天假就够了。”
肖扬说:“可五一的时候,你不是才去欧洲两周团?”
他妈妈抱着一堆衣服出来,扔在沙发上,挑拣着说:“那又什么办法?外面那么多地方没去过,人就活这一辈子,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没机会,现在你有出息了,我们俩再也不用使劲给你攒钱,什么钱都不敢花,多出去看看,才是我们老年人干的事情。你看看隔壁……”他妈妈说着指了指墙外头。
肖扬说:“隔壁怎么了?”
“那老两口,没我和你爸身体好,他们想出远门都走不动。我和你爸的身体好,都是你的财富。你不用给我们操心。”
肖扬:“……”
他放下车钥匙,坐在沙发上,自己倒了杯茶。
他妈妈愉快地在旁边收拾东西,那衣服很多挑出来都扔在旁边的地上。
“这衣服怎么回事?”
“不要了,都是以前买的,也没有穿几次。人老了,要懂得给子女减重,自己的东西也尽量及时清理。”
肖扬:“……”
他喝了几口极苦的茶,看向他妈说:“妈,你别那样说话,让人听着特别难受。”
他妈妈说:“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后悔药。以前我和你爸就和你说过,你要问清楚你心里的标准是什么,你现在一给我钱,就是几十万,以前一分钱都没有给过我。从我一个妈妈的角度讲,你现在比以前更成功,起码你养得活自己,没有像咱们周围大多数孩子都啃老。”
肖扬捏着手里的杯子,心里也苦:“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
他妈妈不整理衣服了,挪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想伊糖,你和她分手的时候,我也怕自己舍不得她,一次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那时候就给你说过,你要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最重要。没有和她分开,没有你现在的机缘,你现在开着公司,开着好车,工程倒手一挣就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工资,妈妈这样没事出去旅行,也是想你看到,你纵然心里还有不甘心,可你现在的选择也未必是全错。”
肖扬看着他妈妈,有点恍然大悟,他说:“妈,你想劝我不要去追糖糖?”
他妈妈说:“我想你高兴,你现在是钻了牛角尖,看不到别的了。”
他顿时心烦,拿起车钥匙:“刚想起来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匆忙离开家,心情极度郁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包括父母,唯独他一个人格格不入,好像被世界遗弃了般。
他们都说他钻了牛角尖,就是没人理解他。
其实李英会怎么算计他,他一点不在乎。因为只有李英理解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第二天到了公司,谁知就被李英叫了去。
李英神采飞扬,之前的乌云密布一扫而空,看着他就说:“你,去一趟英国。”
肖扬完全跟不上地说:“为什么?”
***
肖扬周末就飞了,这是他第一次坐国际航班,签证护照都是李英安排人给他办的,这么大个“奖励”,他不认为是因为他介绍了程皓。但为什么李英又不说。
机场有人接机,安排好酒店让他入住。
他看着与他接触过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英国的房子都是矮矮的,和他习惯了高楼大厦的感觉一点不同。这感觉到了市区才稍好。
第二天,接待他的人一早上来接他。
肖扬心里极度不安,这种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如果有事他怎么办的想法挥之不去。
因为和伊威程皓那天闹翻,加上不想他们知道他来英。他也没有去要王矫的手机号。
有一个糖糖以前的。
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未分手,昨晚他拿着电话犹豫再三,也没有勇气去试。
“今天咱们去哪儿?”肖扬问接待他的人。
那人三十出头,湖南口音,看着非常圆滑,他说:“李先生让带你周围先看看。”
肖扬不置可否,觉得这人没有和他说真话。
中午才出去,不是应该早晨就出去吗?
他也懒得计较。
坐车坐了快一个小时,才来到一个公园。
他下了车更为奇怪,不知来这里干什么?
“肖先生,这是个有意思的公园。”
肖扬看着蓝天,白云,宽阔的草坪,和数不尽的人,觉得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就跟着去了。
但他还是觉得领路的非常可疑。
进去才发现,是一个露天的演唱会。
肖扬极之无聊地站着,周围都是年轻人,三五成群坐在地上。这里没座位,大家都坐地上,要不站着。
领路的看着表演单,过了会,在肖扬想发火之前,忽然指着节目单上一个名字说:“下面就是了,下面这个节目是伊小姐的。”
肖扬一下来神!
惊喜从天而降,他激动地脑中空白。
就听音乐响了,几个女孩跳出来,五十年代的摇滚乐,舞台布置都像那时候的流行艺术,暧昧的霓虹灯,红色皮质高脚椅。
他一眼就认出伊糖。
伊糖穿着红白条的女服务生短裙,系着白围裙,戴金色的短发,和另外四个女孩一起,又跳又扭。
那舞蹈很像摩登年代,舞台上女孩跳的那种。
她挑着肩膀,手撑得平平地,放在身子旁边,随着节拍一压一压肩膀,扭着腰,短裙跟着风情舞动。看上去活泼,热情,活力四射。
肖扬整个人都沸腾了。
他注意过,门票很便宜,25镑一张,这种节目像是都不怎么有名的杂牌军纯粹为热闹。
一走神的工夫,伊糖手里变出来一个金属平底锅,和另外几个女孩一起,挥舞网球拍一般地挥舞。
五个年轻男伴舞打扮成男服务生或者是厨师,扶着她们的腰转圈,放下女孩的时候,脸上各个笑得好像刚刚领过奖金。
几个女孩笑着左右挥舞平底锅,在台前得意地踩着高跟鞋转圈,满世界夏日阳光。
肖扬看得笑起来。
第一次知道:
这种贫民式的快乐,竟然可以这么的令人愉悦。
做配角,竟然也可以如此快乐。
再一次,真心诚意地感谢李英……
☆、126
肖扬从来不知,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伊糖是这样生活着。他们的生活沉重而牵绊颇多,离开他们, 伊糖活得自由又快乐。
那笑容,他恍惚见过, 却又遥远。
好像他那时候, 带她去滑冰, 她在冰上转圈, 看着他笑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心无旁骛地甜笑。轻盈地不沾一丝心事。
天上的云被风吹走,天蓝得像调多水。
青草香,沁人心脾。
他抬脚准备往后台去。
被领路的拦住。
“干什么?我去找伊糖。”肖扬说。
那人摇头, 浅笑着说:“肖先生,老板有安排。伊小姐明后天还有演出, 您这么贸然出现,觉得她会不会太过高兴, 影响了后面的演出?”
肖扬心中的火热降下去。
虽然知道那“太过高兴”不过是婉转的说法, 他这样突然出现, 伊糖也许不会有什么,但估计程皓立时就会来了。
那人陪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说:“伊小姐这两天住在酒店,和那些要表演的明星一起, 有些是网络红人,有些是选秀比赛出身的。伊小姐和里面乐队的人很熟,据说以前她常参加这种活动,主要是为了好玩吧。伊小姐的兴趣非常多。”
肖扬心里又酸又甜。
那人说:“后面两天你要愿意,咱们还可以来看。”
肖扬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他说:“李先生就是想我来看这个?”
那人点头,又笑得有点意味深长:“主要是安排你和伊小姐见个面。”
肖扬觉得他那笑意非常奇怪,心里不免又多了提防。
他们去吃了饭,随便市区转了转。
肖扬实在没兴趣和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这里旅行。
早早回了酒店,第二天又去看伊糖的表演。
这个演唱会一共两天。
第三天,伊糖是去一个教堂,参加一个教堂里唱歌的节目。是区政府组织的唱歌比赛。
他们坐在二楼拐角的看台上。
舞台设在中间,后面有个大圆的玫瑰花窗。彩绘玻璃透下绚烂的光。
伊糖挤在二三十个人中间,一起唱一首流行歌改成的传教歌。
“我以为……”带他来的那人,忽然靠到肖扬旁边,低声说:“我以为只有信教的才能来唱,后来还特意找人问了一下。发现不是。”
肖扬略奇怪地看着他:“你查了伊糖的宗教信仰?”
“伊小姐没有宗教信仰。”那人说。
语气还有点释然。
肖扬皱起眉头,说不出有什么奇怪,但就是奇怪,他没有再说话。
视线留在舞台中间,玫瑰花窗,光线斑驳陆离,中世纪教堂典型的拱顶,细长柱,都变得神圣而夺目。
他想起伊糖不知哪一次说过:“……我常去教堂玩,但就是没办法相信上帝真的存在,不过他们告诉我,不相信也没关系,因为如果到了我该相信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到让我相信的神迹……我只是,一直还没有见到而已。”
光线在花窗上不断穿过,照出花窗上的故事忽明忽暗。
舞台中间的伊糖,脸白白的,太远,也看不清样子表情,肖扬只觉得……让他心里爱不释手。
他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好久都忘了呼吸。
今天他们没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开车往外伦敦去。
肖扬时刻都警惕着,连忙警觉地问:“要去哪儿?”
“李先生的一个度假别墅。”那人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英这种层次的有钱人,在外头有房子一点不奇怪。肖扬靠向后座,心事重重对着窗外。
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到了地方。
的确是一间大别墅,不同于别的房子,用木头或者砖块,这房子像是石材居多。
进去后,中间环廊绕着方形水池,像古罗马时期的浴场。
四周亮起黄色的光,天还亮着,屋里的灯也都陆续亮起。
金黄金黄得蓬荜生辉。
李英给肖扬打了一个电话,肖扬吊着的心才算微微放下。
“你好好玩,就是给你安排的。”
肖扬猛然间想到,也许李英在国内是安排什么事情不想他知道,他和李英又说了几句,反而安下心,反正刀架在脖子上,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要猜也才不出来,干脆不猜了。
他游了泳,洗了澡,晚餐后早早上床休息,那人答应他明天去找伊糖,他早睡早起。
这床很舒服,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被人摇醒,他睁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到那个“讨厌的脸”,他才想起来身在何方。
刚准备发火,那人就说:“伊小姐到了。”
肖扬看看他,又看看窗,厚窗帘拉着也看不到几点,“已经早上了吗?”他伸手去拿手机,怎么觉得刚睡没多久。
手机拿手里,一看他就愣了。
刚过半夜十二点。
他心里忽悠一下,冷汗都出来了。
看着那人。
那人退后一步,又说:“在隔壁房间。”
肖扬跳下床,来不及穿拖鞋,踩着厚地毯冲到隔壁,厚重的实木门推开,大床绕着垂曼,床中间柔软的被褥里,一个人,穿着白色的睡衣睡在那儿。
肖扬手脚冰凉,冲过去一看真是伊糖。
他心都颤了。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造型,他们……不会发现程皓做的事情,迁怒把伊糖杀了吧?
那可真是一石二鸟!
伤了伊糖,直接把他和程皓两个人都弄成生不如死。
他强装镇定伸手过去,手指搭在伊糖鼻子下面,感受到一丝热气慢悠悠扑向他指尖,他忽地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全湿了。
那个一直被他没当好人的人,站在门口,依旧用他世故的语调说:“李先生说,他答应过你,你帮他找到人帮忙,伊小姐就会到你身边。”
他退后两步,合上门说:“您请便。”
肖扬反应过来,冲过去抬手抓住门,挤出去,在铺着豪华地毯的走廊低声说:“这到底什么意思?你们迷晕了她?”
“明天早上我们的人会送她回去。”
肖扬厉声想要质问,却发现那问题和声音都如利刃卡在他嗓子。
这是,把人送到他床上的意思。
那人说:“李先生说,让你什么都别担心,万事有他。”
肖扬摇头:“你把人送回去。”
那人说:“这个恐怕不行,人送给你是老板答应你的事情,您是老板面前的红人,才敢这样驳老板的面子,您不要,自己和老板去说吧。”
肖扬觉得后背凉透了。
不想多纠缠,后退一步,进了屋子。
肖扬坐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才觉神回归位。
这种大起大落,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屋里只有黄色泛着辉煌的光,伊糖躺在那里,不动不挪,听话可爱,周围是云山云海般堆砌的奢华,夜色才深,无人打扰,她的馨香触手可及。
肖扬上了床,伸手拍了拍伊糖的脸,低声叫:“……糖糖,糖。”
伊糖的脸蛋和头根据他手的幅度挪动,人却是无知无觉的。
肖扬又使了使劲,她还是头左右摇摆,不倒翁似得晃了晃,没醒。
“糖糖……”肖扬心有余悸地抱上她,一想又不对,连忙拉着伊糖的睡衣看了看,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伊糖原本会穿的衣服,又一想不放心,抬起她的裙摆看了一眼,他放下来,面色非常难看。
谁睡觉会戴胸罩。
不过别的他也不敢帮伊糖检查,不知道被弄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趁机沾光。
他抬手把伊糖搂进怀里,一时心里没了主意。
李英这样对他,绝对不会因为之前的承诺。
为了他,绑架的事情都干得出来,那后面一定是件很难办的事情。
他现在有点后悔,那天不应该和程皓置气,应该等程皓说出来李英的打算,这样他起码现在多一点考量。
当然现在也可以打给程皓,又一想不行,闹大了伊糖也会知道。他手一动,臂弯里的伊糖随着他动了动,他瞬间连心都停了。
她那么柔软,就在他怀里。
像以前一样。
以前,他都怕自己把持不住,从来不敢和她这么近。
那白净的脸,粉的唇,无声无息地,他臂弯微动,她就跟着摇晃,柔软的床褥间,他成了她唯一的支持……
他低头,鬼神神差地在伊糖脸上亲了一下。
她没有反抗。
他猛然间感激庆幸到想感谢天恩。
他浑身都揪扯着疼了起来,那以为永远再都无法缓解的欲.望,对她的渴望,占有,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他抱上伊糖,使劲在她脸上亲着。
手掀开被子,把她实在地抱进怀里,都穿着睡衣,距离如此接近。
在失去过的,无数悔恨的夜里,他们都是这种距离。
那时他得过伊威的警告,不许他和伊糖上床,又心气高,谁知错过好久才发现,分手了,他就再也不会和她有什么了。
闲庭雅苑之后,他才知道,他其实只想和她做那件事。
那件,应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做的事。
这是他的女朋友,他的第一次当然应该是和她……
他已经鬼迷心窍,翻身压上伊糖,和梦里一样,和幻想过的一样,和奢望过的一样……手掀起伊糖的裙子,那细滑的肌肤令他浑身颤抖,他疯狂地在伊糖脸上,眼睛上,眉毛,额头,落下凌乱饥.渴的吻,伸手去脱自己的裤子,那里涨得他已经生不如死。
他愿意给她,只给她。
哪怕她恨他。
……
却,忽然眼里心上涌上极度心酸。
眼泪没经允许就冒了出来。
她无知无觉躺在床上,也许和程皓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些他在她家楼下煎熬的日子……
他搂上伊糖的腰,不讲理地趴在她身上,恨不能自己成一个小孩子,就这样一辈子抱着她不松手。
“糖糖……我不舍得。”
他不舍得伤害她,更不舍得她恨他,也不舍得……她伤心。
神迹,他也能给她的。
所以他越发想不通,
明明这么爱的人,为什么会失去。
铺天盖地的委屈,他搂着伊糖,闷声哭了起来……
***
半夜,肖扬估摸着李英在国内那边已经开过早会,他给李英打了电话。
李英说:“人给你送去了吗?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
这种坦然的语气令肖扬更出更深的恐惧,他说:“我知道这是你给我的奖励,但是我正想和你说,我有信心,光明正大从程皓手里把糖糖抢回来。这个奖励,你能不能给我换成另一个?”
李英那边给笑了:“你说?”
肖扬看着旁边“熟睡”中的伊糖,说道:“你帮忙,让程皓的爸爸早点出来,他爸是被冤枉的。你在司法那边关系,问一下就知道,他爸本来应该年底出来。可以让他提前吗?”
“然后呢?”
肖扬说:“让他出面阻止程皓和伊糖交往。——怎么样?”
对面没有声音。
肖扬也拿着听筒不说话,大床对面的复古镜子里,他看到自己冷酷的表情。
他说:“我知道你留着我有用,我什么回报都不想要,只想拿回我失去的。”
“好。”李英果断地说:“那你不想睡她就回来吧!”
肖扬挂上电话,站在床边看着伊糖。
明知道她听不到,却还是声音不大地说:“糖,我不会伤害你的。这是我和程皓两个人的事,你看着就好……”
☆、127
飞机在机场缓缓降落, 肖扬提着一件行李出来, 戴着墨镜,身材出众, 人群中格外显眼,伊威一眼就看到了他, 连忙对他挥手。
肖扬走到他面前, 摘下墨镜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打电话去你们公司, 他们说你出差, 今天回来。我就问了个大概时间,你去北京干什么?”
肖扬手里的包后移,挡住上面的国际段标签,他国内段在北京转机。
“没什么。边走边说。你开车了吗?”
“开了。”
“那让我给司机说一声。”
肖扬和伊威一起向大门外走, 他的司机在外面等着,肖扬把行李直接交给司机, 就和伊威走了。
“什么事?”上了车,肖扬拿起烟和伊威各点了支, 靠在椅背上, 看着伊威笑:“让我猜猜……你上一期工程款回来, 得有三百多万,你准备再给糖糖买房?找我介绍楼盘?”
伊威车开得慢,左右两边窗户都开着,风吹进来,他手伸到窗外, 笑着说:“你这次猜不到……”他夹着烟的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肖扬肩头,重重拍了几下,激动地说:“——兄弟我要结婚了。”
肖扬心中呼啦一下,觉得什么给翻了。
他挤出笑意,看向伊威说:“袁曦笉?”
“除了她还能有谁。”伊威的语气理所应当。他还笑着,那笑容就像无数结婚的男人,婚礼上的笑脸。
这世上结婚的人每天那么多,有人是真心欢喜,有人却是故作欢喜,有人在步入牢笼,有人在开始互相折磨……
能娶到自己想娶的人,才不会下半生时时都痛苦,哪怕再成功,也是只有一半满足的人生,那样的人生谁想要。
“你……想什么呢?”伊威又推了他一下:“怎么也不恭喜我?”
肖扬笑起来:“原来你找我是为了我说句恭喜?”
“那当然。兄弟我也有能结婚的一天。”伊威说:“我还没给糖糖说,把你搁在她前头。”
肖扬抽了口烟:“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伊威说:“昨天才打过,她今天搬去和王矫艾丽住了。说是之前住的酒店,她觉得有人进过她房间,可酒店说没有,她还报警查了监控,不知道是什么事,她还挺生气的。就搬去和朋友住了。”
肖扬垂着目光,前天送伊糖回去的时候,他硬要跟着,那些监控什么的,都被买通了。他们是大模大样去的房间,还有门卡。
他觉得这太可怕了,临走的时候,看到洗手间的洗手台上有伊糖的电动牙刷,靠门,他手伸进去,顺手给打倒了。
伊糖特别爱干净,她自己的电动牙刷绝对不会躺着。
他收回思绪:“程皓呢?”
“程皓……程皓这边也有个好事。他爸要出来了。”伊威看着肖扬,两眼都是笑意:“想不到吧,听说下周就能出来。”
肖扬笑着点头:“那真是恭喜他。”
“所以我才急着来告诉你。”伊威在一个红灯停下,拉下手闸,伸手拍着肖扬肩膀说:“咱们几个好兄弟,虽然那天你气鼓鼓的走了,不过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心软,总会有想通的时候。”
肖扬咬着嘴里的烟嘴,吸了口,长长吸进去,吐出来,笑着点头……的确,他们都觉得他心软,耳根也软,爱面子,所以算准了招数往他身上招呼。
不其然想到当初,王矫变相劝他和伊糖分手说的那些话:“程皓和伊威,都会越来越好,只有咱们俩。”
不好好混,怎么抬得起头。
“对了,你爸呢。东仁集团那个,你结婚通知他吗?”
“到底没感情,他最近叫我吃饭,我也不太想去,加上对伊糖,他一直那么凉薄,我就懒得见他。就这么吧,当初也不该认他。弄得伊糖还生过我的气。”
伊威的语气浑不在意,好像在谈一个过去轻巧的错误。
肖扬苦笑,谁都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惜有人有后悔药,有人就没有。
凭什么。
他把烟掐了,对伊威说:“我公司今天还有事,等会到了市区,我就先回公司。你结婚的事情咱们明天晚上见面说。”
伊威点头:“行。”
车在肖扬公司楼下停住,这会还没有到五点,肖扬得先去见一下李英。
上了楼,李英刚刚从会议室出来。
一看到他,李英非常高兴。
“气色不错。”
他先一步往办公室去,肖扬问高助理:“我的包呢?”
“在你办公室。”
肖扬跟着李英进去,他包里有给李英带的点免税店的东西,可见了李英,又觉得还不如不要拿出来。
李英说:“你们都出去,我和肖扬单独说几句话。”
高助理后面还带着几个人,显然是大会开完要开小会。
李英和高助理吩咐说:“你招呼他们在会客室先坐一会。”
肖扬这才发现,那几个人都不是他们公司的。
等人走了。
李英说:“那我就开门见山,那几个人都是岑遇安的人,岑遇安失踪了,他们公司一直用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托管公司,不过……外面的同行都知道,你曾经跟着岑遇安出入,是他的准女婿身份。他和女儿都不在,公司暂时的执行权交给自己的准女婿,我觉得这个同行更容易接受,你说呢?”
肖扬惊呆了。
什么岑遇安失踪,岑遇安哪里有失踪?
什么准女婿代为执行,别人不知道,李英自己最清楚,自己和岑遇安什么关系都没。——不对,这是在告诉他决定而已!
——他终于知道李英说他的作用是什么了?
原来他要利用自己,关键时刻去抢岑遇安的公司。
这太可怕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一开始,还是临时起意……
肖扬只觉浑身毛孔都炸了起来。
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李英说:“你别胡思乱想那么多,才认识你的时候,就是看你顺眼。”他瞪了肖扬一样:“你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当初也没有想到有这个用处。”
肖扬挤出点难看的笑容。
“可是……这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李英赞许地看着他:“没有生气吗?不生气我利用你?”
肖扬说:“你想用我那个错误,趁机掌控岑遇安的公司?”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