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糖多年独立,说一不二。
回国,几乎是她的梦想。从六岁开始从未改变。
所以后面几天,艾丽也只能看着她用自己所有银行存款给了违约金,又把东西送人的送人,变现的变现,捐赠的捐赠。
提着行李,回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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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室里,一阵欢呼。
肖扬再次一杆清台。他把球杆递给旁边人,准备和来接他的人离开。
刚走到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对手说:“再打一盘。”
肖扬回头,脸上还带笑意:“不能打了,后面有事。”
“不行!”门上多了柄球杆,他被硬生生拦在了门内。
门口也陡然多了几个生面孔。
肖扬脸沉了下来,循着球杆看向刚刚的对手。这球房他从小就来玩,老板也熟,经常有不认识的一起玩,可是玩不起拦住他不让走的,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看到墙上自己的外套,走过去拿下来穿:“要玩改天再约。”
黑色的羽绒外套,带着大大的毛领,这里穿太热。他转眼披上,觉得意思已经很清楚。
拦他的男人看肖扬穿上衣服,这衣服很衬年轻男子,闲散中透着不羁的青春洋溢,一如刚刚轻描淡写虐了自己两局般不顺眼。
他站在门口说:“老板收钱了,不打可以,算你输,一万放桌上。”
肖扬正准备拉拉链,闻言转向他,笑意已经全无。玩乐时带笑显得精致的五官,此时只剩下毫无感情的冷淡漂亮。
他对着外头说:“王矫,把老板给我叫来。”
王矫是来接他的,一看这情况,去叫老板的途中,就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老板来得很快,请肖扬到门口说话,低声和他解释:“我没收钱,他们刚刚硬扔下的。这是来找事的。”
他示意门外的几个人,有备而来。
肖扬轻笑:
——这是不“打球”就“打架”的意思呗。
老板算个芝麻,人家打架一定只找他。
想到这里,肖扬转身回去了。
看到新的一局已经摆上。他靠在球案旁:“你说要怎么打?”
对方说:“加上刚刚的两局,五局三胜,咱们再打三局,你赢一局就走人。我赢三局才算赢。”
他刚刚只动杆子一次,肖扬就清台了。第二局肖扬开球,一杆清台。他很冤。
肖扬心里算着需要的时间。
“敢不敢?”对方语气很淡定:“刚刚我只出了一次杆,没打好,你就清台了。敢不敢再和我打?”
肖扬嗤笑了下。
伸手去脱衣服。
王矫急了:“肖扬。”在门口叫他,给他点点手腕,提示没有时间了。
肖扬看了看表,确实不够打三局,他看着对方:“我约了个人,等会回来继续怎么样?”
“多久?”对方还蛮痛快。
肖扬估摸时间:“半小时。”
“行。”那人把球杆递给旁边人。然后说:“我知道你旁边开了家夜总会,半小时你不来,我们去请你。”
肖扬冷笑着往外走,手撩开羽绒外套单手插.进裤兜里,厚衣服下,露出的腰身劲瘦。这身板,实在难说会不会打架。
没下楼就遇上个往楼上正跑的年轻男子,黑着头往上来的样子十万火急。
肖扬一把扯住他。“伊威。”
来人一抬头,漆黑的眼底带着不及掩去的狠厉,却看得他后,转眼露出如释重负:“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扣了?”
肖扬看了眼王矫,抬腿下楼。
王矫追着喊:“喂,那叫什么眼神,我还不是关心你。”
“你闹什么脾气?”伊威三两步跳下楼梯:“我那儿正和女朋友分手,分一半,收到短信你被人欺负,绊子都没打就过来了。”
肖扬回头反问:“哪个女朋友?”
“俩一块,咱们要忙公司的事,没时间应付她们,干脆分了。”
肖扬转头出去了,外面风凉夜冷。
王矫三言两语把事情和伊威学了,伊威打架很猛,听完立刻怼肖扬一下,“我上去收拾他。”
肖扬说:“我又不是打球打不过他。”
“啧啧。”伊威伸手圈上他脖子:“还傲得很。”
姿态又保护又亲热,肖扬架不住,“你别动不动和人动手,明明应该有更合适的办法。”
“什么办法?”
肖扬:“……” 我知道还用生气。
伊威快刀斩乱麻:“我现在就去叫人,等会以防万一,他们敢动手咱也动手。”
“不用。”肖扬刚想甩开他,伊威却自己松开手,瞬间变老实。
他往前一看,果不其然,夜总会对面,有个男人正被拦在车旁说话,黑色的大衣,夹着一身凉气,神态却是沉稳和煦的。聆听的姿态,和风细雨。好像天大的事到他这里都不叫事。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这人真正沉着脸的样子,何等冰冷凌厉。
三人眼神一对,瞬间有了默契,赌球的事情不能和程皓说。
程皓转眼看到他们,脸上还带着应酬后残留的清淡和缓,对上他们三个,却是瞬间露出对自己人的笑意。
“怎么你们三个一起?”
冷峻沉稳的声线,格外好听,有种直指人心的安抚力量。
王矫先一步跑过去:“今天赵总请你吃饭,你能猜出什么事吗?”
程皓合上车门:“进去说。”
一行人过了马路。
“等等!”伊威走到夜总会门边,忽然想起来个事。他从皮夹克里掏出个雪白信封:递给程皓:“这个……你给我放车上。”
这种人手里出现信,不是罚单就是情书。
程皓没抬手:“什么信?”
“我妹的照片。——她发电子邮件给我,我刚打印出来的,明天用这个去接人。怕一会丢了,你先放你车上。”
伊威又递了一下。
程皓充耳不闻,无视递过来的信封,反问道:“你又不准备打架,为什么怕丢了?”
“艹”伊威在心里骂了一句,这都能猜到,他明明什么都没干。他话头一转说:“不是,我其实是为了你们看看人,别明天太意外。”
肖扬和王矫凑过去应景,伊威人虽勇猛,但长相俊逸,想来妹妹一定是长得不差的。
伊威把照片抽出来。
夜总会门口,霓虹灯闪烁,轻浮的色调变幻在照片上:短发的女孩,五官清晰美丽,金发,短夹克,胸口吊着一块银制的吊牌,那眼神,姿态,说不出的帅气。
肖扬和王矫齐齐诧异,没有问出那句:“你妹整容过吧?怎么和你这么不像。”
伊威把照片硬递给程皓。
程皓拿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伊威,没说话,但动作语言也是不怎么确定这兄妹关系。
“你妹叫什么?”这句纯粹出于礼貌。
“……伊糖。糖果的糖。”伊威说:“不过我家人都叫她甜妞,她小名叫甜妞。”
“她回来多久?”王矫问。
“她没说,只说回来。我也没问。”伊威肘了肖扬一下:“问了显得我不欢迎她回来对吧。”
他原本想体现一个兄弟亲热的动作,但那肘力一如既往铁硬,肖扬翩翩少年般站在门口,一时不防,直接被肘下台阶。
肖扬:“……”
伊威忙跳下台阶安抚。
程浩也不能再把照片塞给他,就转身往车上去。
正好手里电话进来条短信,他说:“打个电话。”
伊威趁机给肖扬说:“你陪程皓,我俩进去先安排叫人。”
“这怎么行。”肖扬想抓人。
但那俩已经跑了。
肖扬晃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他俩进去上厕所了。”
程皓按着电话问:“你今天见赵总了吗?”
“……还没。”
他知道程皓问这什么意思,他们要开拍卖行,而赵总是这夜总会最大的股东,非常想参合和他们一起干。今天又殷勤地请吃饭,程皓提防着呢。
他打下车窗,趴在那里说:“这夜总会生意也难做,你一周没过来,之前客人抱怨,说小姐不行,他们这周还特意跑到外地去招聘人。”
程皓没说话,又在发短信。
肖扬百无聊赖,前面伊威妹妹的照片还在,他拿过来看,又没话找话:“伊威说双胞胎,怎么这么不像。”
程皓拿起手机,开始打另一个电话。
肖扬看着照片想,其实伊威的妈妈当年扔下他出国去,只带走了他妹妹,他们都听说过。但伊威从来不提,他们也当不知道。
现在看照片,这女孩过得不错。
可怜伊威,没妈的孩子。
他把照片扔回车前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程皓翻着手机里的号码,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地说道:“明天……还是得找另外一个拍卖行去谈资质,这事不能怕麻烦。”
肖扬打下车窗,趴着抬头看天,也飘了一个维度地说:“咦……下雪了。”
一辆出租远远驶来,在夜总会对面的马路边,他们车前方停下。
伊糖坐在后座,看着霓虹闪烁,不确定地问:“就是这里?”
“你手上不是有地址吗?”司机不耐烦地说。
伊糖拿着中文字,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地址。地址上可没有写是夜店。
“这附近可以打电话吗?”
司机指了指紧邻夜总会的小卖店:“那边就可以打。”
伊糖放了心,准备下车。她的国际班机到首都停,本来约了哥哥明天去接,但她归心似箭,又想给哥哥一个惊喜,问到有今天的机票,就直接国内段飞过来了。
“那,你帮我把行李搬下来就行。”
司机按下计价器,机器开始打票,却态度生硬地说:“你自己下去搬。”
车后盖打开了。
伊糖没有动,她说:“你不帮我搬?可我刚刚多给你了钱,就是要你搬行李的。”
司机从倒后镜斜了她一会:“……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和你说,我不是不能给你帮忙,我腰不好,不能搬重东西。”
伊糖听了半懂,这司机有点地方口音,没有口音她也只能听一半,猜一半,她靠猜测的一半推测出意思,然后用自己背诵过的句子,很正确地说:“我理解你,开车本来就累,那你把钱还给我,我找别人帮忙。”
司机转头来问:“什么钱?”
“我刚刚给你钱的时候……我说,多给你一百,你帮我把行李弄一下。”伊糖说。
“那是你话没说清,你说多给一百,没说这一百是用来搬行李的。你说弄一下,我以为是摆好箱子,我已经给你摆好了……”司机隔着保护栏:“赶紧下车……话都说不清。”
伊糖:“……”
看她不动,司机下车来,拉开后车门:“快点,快点,你年纪轻轻,不要那么懒。”
这句伊糖完全听懂了,她不由竟然还有点高兴。
母语如此陌生,令她在被人骂得时候,竟然都像在看别人说台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这种心情。
但态度不会软化,这种程度的欺负,在她的人生中可以忽略。
她坐在车里生硬地说:“那我也搬不动,你也别去坐别的客人。”
“哎……”司机变了脸,女客坐得稳重,夜总会的光变幻打在她脸上,洋气得不像样,只是不自重。旁边这夜总会四处招小姐,这女孩从外地过来,直奔这里,目的一目了然。
何况她普通话说得不地道,说不定就是小县城出来专职当小姐的。这样的客人他见得多了,外表都漂亮,一说话就露底。
但他也着急拉客人,走到后面,看着行李,心里又发憷,刚刚机场有人帮忙。行李条摘了,也看不出这女孩什么城市来的,带这么一大箱行李。
但这行李他不能搬,钱也不能退。
伊糖看他站着犹豫,又归心似箭,就走了下来。
一阵冷风裹上她,她拉了拉身上的短外套。
风吹着白外套毛茸茸地晃。
几步远的车里,趴在车窗上肖扬,抬手推了推旁边正在打电话的程皓。
程皓正说事呢,皱眉循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落雪了,飘飘散散。
一个身材异常高挑的白色身影立在前方出租车旁。
除了靴子,一身短打扮:上衣外套白色的,很短;裙子白色的,也短;短得格外帅气。
加上那身高,超刷存在感。
他拿起前面的照片对了对,三两句挂了电话:“怎么提前回来了?”
肖扬更感慨:“原来她这么高!”
程皓看了眼夜总会,伊威没出来,但那边飘过来的说话声,气氛不大对。
就听司机说:“你和我一起搬。”
伊威他妹说:“车费一百,我给了二百,不能服务,你应该把钱还给我。”
司机声音飙高了:“你这人怎么拿不出手。”他指着夜总会:“我还着急去拉客人,你也赶紧里面当你的小姐去。你和我缠个什么劲?”
程皓的眉头霎时皱起。这话太难听,估计女孩要变脸。
却见伊威他妹看了看夜总会方向,神色很不解地说:“这话什么意思?当小姐怎么了?当小姐还是当先生,那是父母生的。我……听说过性别歧视,可那是职场上。你要是不喜欢女客人,当时为什么让我上车?”
她的语气还有丝茫然。
司机直接当机。
肖扬靠近程皓,低声说:“不是吧……这理解程度?”
程皓没说话,拉开车门下车了。
肖扬给伊威打电话。
程皓过去,女孩此时背对他们站:“……伊糖。”他叫了一声。这名字有点怪,出口才觉得。
却见女孩猛然就转身来,双眼亮出夺目溢彩的飞扬激动,没有一丝停留,她张开双臂就扑了上来:“哥——”
程皓完全没有提防,被扑得倒退一步。
后脚搁上一颗很大的石头,没站稳,又被惯性推着,竟然一下砸在自己车头上!
远处霓虹光晕,雪不知何时,零散大片地飘着落下,全世界莫名其妙变得静寂无声。
这场景他完全没料到。
肖扬笑着喊道:“错了,错了。”
伊糖头一扭,看到肖扬,短发扫过程皓的脸,她转得太快,手还搭在程皓的肩头,柔软冰冷的衣袖还圈着程皓脖颈,脸却已经转了方向,下一秒,她转头扑过去搂上了肖扬,
“哥哥——”
这下肖扬傻住!
刚刚还笑程皓也有被扑倒的时候,没想到就摊上了自己。
但女孩香软的气息,毫无防备的依恋,甚至那大概十几年没有叫过的称呼,带着百转千回的浓浓思念……混合成了感动。
“我也不是。”这句话,竟然直接卡在喉咙里。
更忘了把人推出去。
随即又想,“艹,伊威你也太坑了,照片都懒得给你妹发一张?”
☆、夏听音
霓虹闪烁,新城旧城交替,他们所处这条路光鲜新整,背后却是老城聚集。
伊威从对面夜总会大门冲出来,门口三阶台阶,他一个大步跨下来,夹风带雪,
顶上俗艳的霓虹打在他身上,那神情竟然有种凝重。
王矫紧跟在后。
一辆出租开过去,卷起雪花。
伊威已经大步跑来,一把扯开肖扬。
搂着他的女孩差点被带倒。
她极快稳住自己,看过来。
伊威干涩着嗓子,张了张口,磕巴出一句:
“我……我才是你哥。”
女孩站着不动,她身材锋利,这样无声看人如同审视。
雪静默地大片大片落下。
伊威克服被硬生生看出来的紧张说:“哥……是不是和你想象中长得不一样。”
伊糖这才确定没有听错,压着心跳加速,这种跳动的速度,她从未有过。从抱错了第一个人开始,竟然无法回落,被迫越跳越高。
有点步履轻飘地走过去,她张开手,温柔地,轻轻地,靠在了她哥的肩膀上,而后双手用力,再用力,死死抱住了她哥哥的脖子。
伊威受宠若惊般,又有种不知何来的苦涩,令他不知如何表达,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糖糖。”
这个名字是小时候他欺负伊糖时候随便叫的,她一抱他,他才想起来。
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有过这样一个妹妹。
活着的。
曾经他睡觉,她在那儿。他吃饭,她还在那。他上厕所,她就在外头不停催,她也要上的那个……烦人的,讨厌的,娇气的,有一天忽然不见了的,妹妹。
程皓挪开目光,对司机说:“票。”
司机都不敢看他,赶紧回身从车里去撕票,眼明心亮知道这要的不是票,是麻烦……又伸口袋去抽那多收的一百块钱。
王矫叫了保安来提行李。
伊威拉着伊糖往夜总会里面去:“里面暖和,走。”
司机回身,看到王矫样子比另一个好说话,连忙把票和钱塞给他,开着车就跑了。
王矫莫名其妙,他是公司管帐的,一分钱都扣得紧,看票还夹着钱,不胜欢喜地对着程皓说:“咦,这司机怎么回事?坐他车还倒找一百块钱。”
程皓看了看那钱,又看看他,一言不发进去了。
王矫更加莫名其妙,走到肖扬身边,看他不动:“你怎么了?对了,刚刚她为什么抱着你?”
肖扬空了一会,感慨地说:“个子,可真高呀。我想象中,别的女孩抱我,都要蹦一下,她就那么一转头,我就被她抱住了。”
王矫顿觉被误伤,四个人里头,就他卡着一米八。
跟着肖扬过马路。
王矫问:“那她什么时候走?我最怕带人去景点,浪费门票。”
“你见刚刚说话了吗?”
“看那样子,也有钱吧。那后面招呼去的餐馆也不能太差。”
“谁知道。”肖扬说着话,却忽然提起自己外套衣领闻了闻:“这什么味,香得烦人。”
他拽得二五八,平时见女孩眼都不斜,王矫见怪不怪。
俩人说着话也进了夜总会,处处装修成纸醉金迷的样子糊弄人。
一推包间门,里面只有伊威和他妹。
肖扬瞬间反应过来,程皓肯定借故离开,让这兄妹说说话,他抬手就想撤。伊威却一跳而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拉他。
肖扬:“……”你兄妹相认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他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地说:“你陪你妹,我先走。”
“不可能。”伊威一把揪住他外套,回头假模假样对他妹笑了下,推着肖扬出去,“快说,怎么办?”
他还惦记该去台球厅,但他妹这样山长水远十几年没回家,总不能水都没喝一口,就和他们去台球厅看打架吧。
那得多二逼。
他自言自语:“不去也不行,人我刚都叫了。”
肖扬靠在墙边,“不用你去。”
王矫说:“我也觉得你不去好,现在不像以前了,满街都是富二权三,打错了人可麻烦。”
伊威鄙视地说:“富二权三什么地方不能玩,非要去台球厅找人赌球,他们嫌丢人才不去。”
王矫:“……”
他能说会算,却每次在伊威的拳头和直白逻辑下,无言以对。
旁边的包间门忽然开了,赵总正往外走,一看他们,立刻笑着问:“正准备找你们,人齐了咱走吧?”
这饭局一早约好,今天来就是为这个。
肖扬停了只一秒,浅笑着说:“程皓这会没在。”
这夜总会17个老板,简直是众筹雏形。赵总也是肖扬在球房认识的,今年年初要弄夜总会,看肖扬没事做,就提出只让肖扬出五万投资,可以多个地方玩。
“那等他来了咱就走。”赵总拇指往旁边包间点了点:“你和他说,他讲究,上次说吃涮羊肉要刀工好的师傅,我这找人挖出了一家,地方不大,今天又正好下雪,他上次说瑞雪催冬,银炭铜炉什么的,我不懂……但让人备下了。今天正好应景!咱们等会好好热闹热闹。”
肖扬笑着应了,心里顿觉自己像个傻逼。——这才是成年人的对话。明明都要向青年才俊方向征战了,竟然要被迫和人去赌一把台球,好歹24岁了,又不是小时候,简直造孽。
等赵总进去,他一拉包间门进去了。
伊威顿时猜到他的意图,这小子玩阴的,准备把他强留下。
但现在把人拽出来已经迟了。
肖扬手插着口袋,站在包间里,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伊糖。
伊威还想拽他,一看他表情冷漠。
“怎么了?”
肖扬下巴点了点,“你不给你妹叫个喝的?”
伊威看向沙发。
他妹整整齐齐坐着,手并在腿上不自觉地攥着,真是水都没一杯。
“糖糖,你喝什么?”他问伊糖。
伊糖说:“热水。”
伊威按铃准备叫服务生。
肖扬反问:“你不准备自己去,杯子干不干净……你放心?”
伊威一想也对,拉开门就去了。
肖扬侧头扫了一眼关着的包间门,停了几秒,拉开门就走。
王矫默契天成,连忙跟上。
可没走出去,就撞上外面过来的程皓。
肖扬后退一步。
程皓进来,视线淡淡扫他一眼:“干什么去?”
“找……赵总,问咱们什么时候走。”肖扬的心都吊了起来,这个可没伊威那么好糊弄。
“不用去了,给我打了手机,两分钟就过来。”
肖扬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包间特别大,可以坐十几个人。
程皓落座,和伊糖中间隔着几个人的位置,不远不近。
他抬头,好像没发现肖扬的异样,“怎么不坐?”
肖扬一时找不到借口,只能讪讪挪了脚步。
王矫心急如焚,偷偷看了眼时间,该走了,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误会不敢去的呀!
屋里多个生人,都没说话。
王矫觉得尴尬,但这种九不搭八的关系,指望程皓和肖扬去搭话,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对方要是搞收藏的,程皓会去。对方要是会打台球爱玩的,打游戏那些,肖扬义不容辞,他什么玩的都擅长。
所以这种陪客的事情,通常是他的,但现在他也没心情应酬。
心里只有约场子的时间,一分一秒都煎着他。
他,肖扬,程皓,伊威,都是小学玩在一起,拜了把子的兄弟,比坐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假妹妹可亲多了。
正好包间门开了,赵总满面笑意,“走吧……”
话没说完,却愣在包间门口。
包间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姑娘,他这里最近狂招新人,都是一个更比一个漂亮。肖扬他们从来没有和女的来过,这里也没有他们认识的女客人,一时搞不清这是不是也是他们这里的。
肖扬从那表情瞅出误会,连忙站起来介绍:“这是伊威的双胞胎妹妹,刚从国外回来,今天刚到。”
赵总表情调整特快,瞬间就露出对熟人的亲热:“原来是自己人,那走,一起去吃饭。
程皓站起来:“走吧。”
伊威端着杯热水过来,“怎么要走了?”
赵总说:“叫上你妹妹,一起去吃饭。”
伊威心中腾地迸出一个好点子,他客气说:“才下飞机,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我们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赵总说:“反正都要吃饭,当哥给你妹妹先接风一次,别嫌弃地方不好。”
本来就约好一起去,赵总客气是一定的。
伊威说:“那让程皓带我妹,你们先过去,我们一会就来。”
肖扬和王矫集体看向他,神情诧异。
赵总同样意外,看向肖扬,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肖扬和他最熟,理应解释,但他说不出口要去被迫赌球。王矫置身事外,只要不掏钱,都没他的事。伊威外面一堆兄弟,被他电召而至,他能说什么。
他们三个就这样把赵总晾到了包间门口。
都没人敢看程皓。
程皓视线从他们三个脸上过了一遍,平淡地对伊威说:“那你问问你妹妹的意思。”
大家这才发现,那个千里迢迢回来的客人,被他们安排半天,全然忘了问一下。
伊威抬腿就进去了,坐在他妹旁边,低声说了一大串。
然后过来说:“好了,我妹没意见。”
你妹听懂了吗?
大家都看他,听懂了她怎么还坐着?
程皓看他一会,眼神警告,还是招呼赵总往外去。
伊威知道自己的把戏程皓都看穿了,但出于惯性保护,还是选了纵容。甚至问都没有问,为什么他们不能一起走。
“糖糖,快——”他对包间招招手。
伊糖站起来,跟着他们出去。
伊威说:“你跟着前面那个先去餐馆,哥这里有点事,等会就来。”
他语速很快,伊糖听了零零散散。
点了点头。
在过去的一周里,她一直想,见面的时候该怎么办,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她心里想的。
他们已经那么多年没见了,一定很陌生。
要是看到哥哥陌生的眼神,她肯定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就直接抱住他,这样,就算他要嫌弃陌生,她也先给他热情,他不是别人,不是世上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是她的亲哥哥,她爱他,他也总会爱她的。
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样的碰面。
哥哥有比她重要的事情。
自己心心念念跑回他身边,而他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拥有了自己的圈子和生活。
走到夜总会门口,伊威忽然抓住走在前面的肖扬:“肖扬,脱衣服。”
“什么?”肖扬傻掉了。
伊威二话不说,利落精悍地扒掉他的外套,转头披到了伊糖身上。
这动作太意外,伊糖也忘了反应。
伊威说:“他这衣服新的,暖和,哥哥身上这皮夹克凉。”旋即他低头,对了好几下,拉上拉链,一直拉到伊糖下巴,毛领子盖在头上,让那大毛领子在她脸上裹了一圈。
伊糖依依不舍看着他。
毛领子被风吹得楚楚动人。
个子高就是好,肖扬一米八七,别的女孩可撑不起这衣服。伊威满意地当没看到伊糖的不舍,痛快地说:“哥马上就过来。”
程皓完全放弃了他们般,看都不看一眼,和赵总约定地点。赵总先行一步。
肖扬一身单薄被冷风夹着雪肆虐。
觉得都要冻感冒了,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鼻尖冰凉。
伊糖余光看到,视线转向他。
伊威连忙介绍:“这是哥的好兄弟,小学结拜过的,你对他不用客气,和对我一样就行。”
伊糖停了一会,说:“好。”
“对了,他叫肖扬。”
伊糖用她冰冷冷地目光在肖扬脸上随意停留了一下,礼貌地说:“你好。”
肖扬听出了应酬的味道。
大概觉得太过敷衍,她忽然又转头来,好像不甚情愿地,露出一点点笑意,又说了一声:“很高兴认识你,小羊。”
肖扬还未开声纠正,伊威就对伊糖说:“行,你叫着方便,随便怎么叫都行。”
他把伊糖塞进程皓车里,大手一拍程皓车顶:“路上小心开车。”
程皓理都没理他,车就走了。
伊威转身说:“快,快,该迟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你也很想你们。对不起没存稿,所以没有一一回复留言。前三章留言我就送红包了哈,美妞们别见怪!爱你们
☆、夏听音
伊糖坐在车里,看到景色移动,天上飘着雪,她哥哥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在玻璃上越来越往后,那人明明陌生,却令她想起多年前离开的那一天。
天也这么冷,树枝干枯支棱着,她吓得不敢哭,不敢问,趴在车窗上,他哥哥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弹弓,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是茫然不解的。
然后……就看不见了。
她心里忽然多了不舍,左手下意识摸向手闸,却摸上一个男人的手。
伊糖心里忽悠一个激灵,转头看向被她摸手的人……却,开车的人,仍在开车,黑色的大衣,衣领半竖着,坚硬地靠在他脸侧,外面干冷的雾气仿佛都被带了进来,浮在他脸庞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她稳稳地收回手,他顺势换了档。
这个动作证明了他不是没知觉。
伊糖把视线挪到窗外,目中空白,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没想好。
车里更加安静,她的沉默把这小误会渐渐变成了尴尬。
“英国和国内方向盘位置不同,刚刚忘了是不是?”旁边人说话了。
声线稳重典雅,没头没尾,却帮她解释了失误。
伊糖嗯了一声,觉得她哥的这个朋友,倒挺练达,好像又多了解自己哥一点。
也就解释了句:“我……刚刚想倒车回去看我哥。”
“……”
这话说得不好。
伊糖转而问道:“那你叫什么?”
男人似有些迟疑,过了会,才说:“……程皓。”
伊糖:“……”哪个橙,哪个hao
她心里默默地画了一个橘红色的号角。
“……皓月当空的皓。”他忽而又不轻不重地来了句。
伊糖迟疑片刻,静悄悄在心里又画了个橘红色的月亮。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程。”他又说,语气依旧是平缓地。
伊糖慢慢把那两张图偷偷擦掉,把这八个字,一遍一遍地硬生生开始背。
有震动声,程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扔掉说:“等会就带你回去。”
“回哪儿?”用功的伊糖没跟上。
程皓打着方向说:“回去找你哥。”
伊糖不再说话,刚刚那句话,果然是说得不好,别人听到了心里。
车一路开得不算慢,地方不远。
在一所庭院式的餐馆外停下,伊糖看到程皓下车,她也自己开了车门下来。
程皓走过来两步,看她已经下车,脚步就停住等她。
天上的雪转眼落在他们肩上。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到包间的时候,赵总刚到。
地方不大但算清幽,这时间挺热闹,包间装修的纯中式。
可以坐八个人的地方,此时少三个缺席的。
赵总连忙拉开自己左侧的椅子,请程皓坐。程皓却和他推辞,赵总更是推辞。俩人的行为伊糖看在眼里,实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直到程皓终于推辞不过,才在赵总左侧的一把椅子上落座,他也顺势拉开自己左侧的椅子,给伊糖。
上了茶,赵总就和程皓寒暄:“不时不吃,对吧。今天真是应景,下雪了。”他有点小得意:“我早几天就关注了天气,就为了和你吃这顿。你等会看看他们的炭怎么样?有没有你上次说的炭香。”
程皓微微笑着:“不用这么客气,上次咱们是闲聊。”
“那怎么行。”赵总很健谈:“你知道,我就爱和你吃饭。”
赵总拿着点菜单,招呼女士优先,对伊糖说:“忘记问,吃得惯火锅吗?”
因为没介绍,赵总不知道名字。
伊糖不习惯中文白搭话,又没看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和她说。
所以毫无意外给冷场了。
直到程皓不紧不慢地介绍说:“名字叫伊糖。”
她才抬起头。神色完全神游天外刚强拉回来。但纵然是不明所以的表情,她的坐姿和神态依旧是富有美感的。
职业相关。
赵总出于礼貌半真半假说:“长得是真漂亮。关键气质好。”
程皓不语,这不是他妹,他当然不会代为客气。
可静了好一会,该搭话的也没。
他微微侧头,旁边的还是那么规矩地坐着,神色坦然。
他转而开口和赵总聊起来,轻易揭过这页尴尬。
伊糖其实听懂了,但她最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国际大都市的模特圈,欧洲各系帅哥美女集体刷脸的地方。别人进入这座战场也许得十七八岁,但她十一岁就开始了,每一天见到的,总是更比自己漂亮出众的。
西方人本来就比亚洲面孔更具立体性,她永生难忘第一次拍照,拍一个童装的夏季目录,她是作为种族无歧视这种政治正确象征被带去的。
摄影师发给小朋友一人一副墨镜,她的却戴不好,总往下滑。
摄影师拿过墨镜检查,又自己双手扶着架在她鼻梁上,上下勾了勾,那摄影师啼笑皆非的样子她没齿难忘。
痛快扔掉墨镜,让她改戴了有向日葵的太阳帽。
伊糖那一天学了第一课,人种不同,她的鼻子太矮,所以无法戴欧洲那种设计给欧洲高鼻子人的眼镜。
当然她没有自卑过,小鸭和天鹅都有优点,因为跑错窝才有了悲剧。
后来长大了更是发现,长什么样都不重要,人人都有美丽的地方,只要不靠外表吃饭,那东西没有讨论的价值。
服务员来点单。
赵总让程皓先点。
程皓略微靠近伊糖,用这个身体语言,提醒旁边人,该回神了。
然后他才问:“你喜欢吃什么?”
伊糖手上的点菜单形同虚设,她认识的中文字极少,这上面也没图。这家馆子走得行家路线,只卖他们认为讲究的东西,所以经常换时令菜蔬。
但就算认字,这菜单她也不用。
程皓拿着菜单,慢慢看着等了一会,然后问:“喜欢吃什么?羊肉吃吗?”
赵总品着茶,心里咂摸出味道,上面没有直接写羊肉,都是细分的位置,程浩担心这刚回国的不知道上脑那些是什么,才直接问吃不吃羊肉。他也忙加入介绍:“这家一个就是师傅刀工好,二是羊肉来的地方也好,没有腥膻气,膘足肉厚,只用公羊。而且肉都新鲜,不是冷库运过来的。”
伊糖望向他,这次总算给了反应。
赵总就更加热情地介绍:“咱们现在本地一般开火锅的,没那么讲究,都是羊肉,牛肉,海鲜一锅涮不说,肉的品质也有差别。这家不一样,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爱吃肉点蔬菜。你哥没在,你也不用见外。”
“我吃……”伊糖沉吟片刻,然后说:“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一室都安静了。
服务员无所适从。
赵总端着茶杯,极力克制意外。国外他常去,可没注意那边火锅涮不涮这三种菜,但估计是不涮的吧?
程皓抬头,神情自然地看着服务员问:“有吗?”
那语气也是绝了,好像人家这个主打讲究正宗的地方,就该卖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服务员说:“抱歉,没......没有。”
赵总一看程皓开口护着旁边人的自尊心,也豁出去了,干脆对服务员说:“客人的要求,你们就,想想办法吧。”
那有什么不能想办法的,超市还没有下班呢。
服务员犹豫着应了。
赵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两个火锅。”
转向程皓说:“不知道咱们点的,有没有她忌口的。”
程皓用眼神表达了心照不宣的感激。
不多时东西就来了。
大圆桌泾渭分明,一侧丰盛地诠释着传统,一侧: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芹菜人家给拿来了两种,真是英明,因为伊糖只吃西芹。
她用白水煮着这三种蔬菜,滑稽荒谬得令赵总程皓服务员集体感觉开了眼界。
但伊糖恍若不知,她吃得很少,时差,加上多年没有回来,觉得空气特别干燥,没有胃口。
她想起艾丽赌气说,她一定会被饿死的。
这份担心实属多余,其实她早习惯了别人吃着她看着。
赵总夹了一筷子羊肉,和程皓打听拍卖行的近况:“你们要开得这拍卖行,是不是还要资质之类的,我听人说,特别麻烦。”
程皓说:“做任何一行都一样。”
赵总点头,神色间写满理解:“以前真是不懂,现在年纪越大,越发现,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为什么说家庭决定上层高度,像你这种,打小家里有家学,学校学一滩,家里教一摊。但其实家里学的才决定上层建筑。像大哥这种,学校和别人学一样的,出了学校想搭建上层建筑,才发现哪一行都不容易。”
程皓侧身聆听,姿态亲和,却既没有点头附和,也没有表示意见。
伊糖在旁边坐着也不觉无聊,她贪婪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物件。
碟子,碗筷,还有那铜炉火锅。
铜炉,下面燃着火,那旁边铜制的小挂钩,怎么那么好看。
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铜炉上还有纹饰,她靠近想看得清楚,还有那挂钩,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一定用过见过这种东西,碰到会当当作响,伸手去摸。
她是刷外形吃饭的,手指伸出来,修长白皙,指甲剔透,她微微侧头的样子,也是绝对不打扰别人,清净无声的。
手眼看就要勾上挂钩,却一把被人抓住,硬生生停在了铜炉前。
她诧异地看向抓自己手的人,程浩比她的表情更一言难尽,就和当年给她第一个照相的摄影师一般。
他有点无奈地说:“这种铜炉现在用得少,不防烫。”
伊糖知道自己犯了傻,那铜炉滚烫,这样摸上就是“刺啦——”一个痛快的烫伤。
随即手被他拉着,拉回去,放回桌下,没松手,就听赵总继续说:“我这次找你,除了吃饭,是有个小忙要你帮。-----有人要买副字画,我不太懂,而周围也只有你最懂。”
“什么人,作什么用途?”程浩看向他。
赵总笑着说:“鼎盛集团的老板,你知道吧。搞地产的大公司,咱们市有三四个楼盘就是他们搞的。现在正是地产的黄金期,他们老总和我熟。”
似有一瞬间格外安静。
程浩挪开视线,漫不经心地看向手边小杯,右手扶在杯子上说:“他们老总知道你找我?”
如果细听,语气是有些冷淡的。
“知道。”赵总却未挂心,很热情地说:“他那天和我说要这个的时候,我直接就提了认识你,他就点头了。”
“——就点头了。”程皓露出淡淡笑意。
赵总说:“你就先帮着找找,我知道你们玩这些的,也得看机缘巧合。”
程浩望向他:“为什么要字画?”
语气正常,连刚刚那极浅薄的冷淡也消失无踪。
赵总亲热地靠近他,声音不大地说:“送礼,还能干什么。”
程浩了然地笑了笑。
伊糖竖着耳朵听,和程浩的波澜不惊不同,她的心里,都翻天了。
她的手,程皓一直没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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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听音
伊糖木然坐了一会,想出个合理理由,人家抓着她的手,大概怕说话的解释她听不懂。担心她还去动那火锅。
他在照顾她的面子,没有直接问,她的中文水平到底如何。
她的中文听力是有待加强,以前只和艾丽一个人说过,艾丽的声线她已经习惯,可以流利交流,但对着现在周围正宗五花八门的说话方式,她听得很吃力。
但程皓说话还好。他语速缓慢,腔调标准,最像她听音频资料学习时遇上的那种说法。而且,他说得字少。
就听程皓说:“那大概要谁的字画?”
“这个是难题。”赵总说:“我听说这东西都没价格,都看拍卖行拍出什么价,才值什么价。而且,我还听人说过,一样的东西,有些人拍得价格高,有人送到拍卖行,东西还拍不出去。”
程皓看向他:“这事情不好办,让我先回去翻翻行贿量刑这块。”
赵总哈哈大笑起来:“又和老哥开玩笑。”
程皓随着笑了笑,那神色,好像真的说了一个玩笑。
伊糖刚想抽回手,却发现这句之后,手指被攥得更紧!她有点茫然了,稳稳地坐着,铜炉火锅中的红萝卜块在她面前翻滚,她一时拿不准:——难道他不止拉她,还给她打暗号?
赵总连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手在嘴上不拘一格地抹了一下:“没有酒就是少点。”
程皓淡笑着没接话,还想要酒,他恨不能现在就走人,早知道今天饭局说这个,他都不来。
“下次我请你。”他说。
伊糖不动声色地听着,身侧人右手执杯,姿态闲雅。真是细微的不耐都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他不是死攥着她的手,她也看不出。
随即……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
赵总把杯子推到一边,靠近程皓,又低声说:“这事老哥就拜托给你了。我给你交个底,他们明年搞一个开发,答应带上我一起干。你也知道我那夜总会不行,之前跟别人乱七八糟不知道投资了多少行业,没几个挣钱的。现在地产正红火。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投资你的拍卖行,但现在不是更好。你以后开拍卖会,咱们这关系……”他右手在自己和程皓之间比了比,“常来常往,对吧。”
程皓点点头,问道:“那东西具体给谁送?”
“这我不知道。”赵总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他们现在一个地盘停工了。——说是挖出来不知道什么破瓦片,其实压根不是文物。你也知道那工程每天放着都是钱,估计就是疏通这事。”
程皓点头,示意听说了。
赵总兴致更浓,继续说道:“咱不管人家的用途,老哥这次是一心向着你。你们这行需要大客,人家鼎盛是真正的大集团。你这么用心筹建这公司,听肖扬说,为了开拍卖行,你之前国外,国内都转了一圈,花了两年时间在外头市场,是真正下了大工夫的。现在刚开张,如果可以接到这种客户,也算开门红对不对。”
程皓没等话说完,就端起手里的杯子,吹了吹,等这句话说完,那杯子正好放下。
伊糖尝试着,用左手捏了一块生西芹塞进嘴里,她右手不自由。
果然没人看她。
她嚼着芹菜,感受着自己被抓着的手,已经没知觉。
“这是好事吧?”赵总说到这份上,就差程皓一句准话:“这事挺急的。你能办下来吧?大概要几天,你给我个大概日子,回头我和对方说一下。”
这话说得程皓有点不好回答,原本要推的,结果赵总一句能不能办下来,现在说推,成了自己没本事拿下这事。
程皓淡淡笑了笑,赵总自说自话一阵子,也看出他不想帮忙,才这么说。
他看向赵总:“这事……”
“程皓。”
旁边的妹妹忽然开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略微意外地转头。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没温度,却靠近,头枕上他身后的木头椅背转角,声音不大地说:“……我难受极了。”
程皓:“……”
赵总皱了皱眉头,心里顿时开始烦这个碍事的。吃饭点菜碍事,说话她也碍事,就像大人吃饭饭桌上的小孩。什么都不干,坐着都碍事。
程皓却已经侧身看向她,声音带关切地问:“哪儿难受?是不是飞机坐久了?”
女孩头挪了挪,从椅背挪靠到他肩侧,声音不大,但清楚地说:“恶心,想吐,想躺着。”
赵总被这不懂事的话惊呆了。捣乱的吧,看不出这里正说事呢。
还恶心,想吐,想躺着,那你怎么不直接说要回家?搁着他夜总会的任何一个女孩,难受也得坐着。坐死也得坐着。
可惜这里他不是老板。
程皓极快地看向他,抱歉地说:“她十几年没回家了,大概水土不服。”
赵总当然知道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可又有点不甘心,反问道:“多久没回来了?”
这问题八卦直白,第一次见面,说了没有十句话就问,很显唐突。赵总出口还有点后悔,人家也在修炼人情练达,就在他以为女孩又会听懂也装不懂的时候。
她平淡地说了声,“……18年。”
18年!一条好汉挂掉都够时间修炼成另一条好汉了。
赵总服气,用神情表示:你赢了!
当然没人看到。
他飞快就换了情绪语气,对程皓说:“约你吃饭一次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改。我不拿你当外人,咱们改个期。或者回头夜总会里说。”他说话间就拿包站了起来。
程皓随着。
伊糖也站起来。
赵总夹着包,大衣极快搭上手臂,三言两语对程皓说:“那你招呼妹妹,赶紧回去休息。我去买单,咱们改天重新约一次。”他对伊糖抬抬手,拉开包间门就走了。
程皓没有跟着去送。
这人也不愧是干夜总会的,人话鬼话张口就来,该撤就撤。
包间里一时安静,只有火锅不断蒸腾上热气,满屋食物的香气。
伊糖这才抬手,把自己的手,从程皓的手里,使劲拽出来。
骨头都要断了。
程皓看着她的动作,诧异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随即他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猛然转身来:“真难受假难受?”
“假难受。”伊糖对视着他。
语气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皓盯着她几秒,转身去拿俩人的大衣,抖了下,说:“咱走。”
伊糖走过去,他把肖扬的外套搭在她身上,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包间。
只剩两个铜炉不断蒸腾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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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装素裹,屋顶房檐上已经落下厚厚的一层,餐厅外回廊没有走人的地方,也是白白的一层。
伊糖呼出一口气,伸手出去。
程皓看到雪花落在她手上,她捏进手心里。
他问:“这么大的雪,你见得多吗?”
“那边很少下雪。”伊糖把手缩回略长的袖子里。
她回来穿得这身衣服是艾丽精挑细选的,她说是男的都会喜欢,可艾丽多年未曾回国,早忘了冬天可以这么冷。
还好她哥给她抢了件外套。
程皓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前面是出大门的台阶,红灯笼晃在风里,映出大雪纷飞,他抬右手搭在伊糖肩上,是一个万一她滑倒,他可以一把揪起来的位置。
伊糖脚上的靴子是军靴的款,走这种路万无一失,她故意踏风碾雪走了几大步,程皓悄然无息收回了手。
暗夜里只剩电话里传出恼人的音乐。
门口小街无人,唯美静落的雪成了唯一风景。
程皓电话通了,他厉声问:“……在什么地方?”
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他拿着电话不耐烦道:“少给我废话,在哪儿?”
伊糖侧头看他,这语气好凶呀,竟然和之前说话的腔调一点不一样。
那边人又说了几句,俩人到了车旁,程皓左手拉开车门,电话一挂,单手把伊糖塞了进去。用拿电话的那只手,护了下她的头。
甩上车门,车压着一片洁白的落雪冲入夜色。
开出好一会,伊糖问:“我哥,出什么事了吗?”
程皓看她一眼,而后很快地又看前方,雪大片大片落在他们挡风玻璃上,他说:“没事,别担心。”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没了刚才的戾气。
不多时,车回到夜总会那条街。
距离夜总会不远的一个霓虹招牌下,伊威王矫正在落雪的门口吸烟,程皓车一停,他们扔下烟就迎过来。
伊威拉开伊糖的车门:“没吃好饭。”
伊糖不及回答,旁边王矫已经开始和程皓说话。
三言两语说了赌球的事情,然后更快地说:“怎么办?原来对方也是高手,以前差点能当职业球手,肖扬已经连输两局了。他这么多年没输过,你快帮他想个办法。”
程皓听到这里,脸已经完全阴沉下来,拉起伊糖就走:“本来就赌的是面子,既然上场了,让他赌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迟了。
☆、夏听音
伊威一看程皓连走还拉着伊糖,显然是嫌这事丢人,不想伊糖参合。他早前故意把伊糖交给程皓,程皓此时一准已经想到这点。
三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伊糖的手。
程皓被大力扯停,意外回头,随即对上伊威带笑的脸,还有夹在中间的伊糖,她神色平淡,好像被扯的不是她。
他看着伊威问:“你要带你妹进去?”
“我想你和她一起进去。”伊威右手扯着伊糖左手,用另一只手揉揉伊糖的头顶,却是看着他说:“这事不怪肖扬,那人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是要和他打。我开始也是怕肖扬吃亏,才硬要跟着。现在看也不会闹事,肖扬要输,你进去帮帮他吧。”
程皓放开拉伊糖的手。
雪花被风裹着,纷纷吹向台球厅上面的霓虹灯。
“这种赌博,结局一目了然。要么输面子,要么输钱,要么赢了得罪人,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别人逼他又怎么样?”
程皓语气果断稳重,这样冰冷的夜晚,更是英气逼人,加上话语中的通透,一时间,伊威都要没词了。
但他觉得,有些时候,是事情逼人。
伊威说:“可对方当时硬逼着他,不打球让放一万块钱,你让他怎么办?”
王矫也过来说:“你也知道这球房肖扬从小就来玩,谁不认识他,他不答应当时也没面子。”
程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眉宇间不掩失望。
这和刚刚饭局上应付外人不同,是对自己兄弟不加掩饰的情绪流露。
王矫说:“甚至肖扬说中间有事离开,对方都说知道他在旁边开夜总会,他不来去找他,这样欺负人,谁能咽下这口气。”
伊威把伊糖推到旁边,走到程皓面前说:“这事摊到谁身上都一样,你说对不对?”
“应该给对方一万块钱。”那被推一边的人说话了。
三个人都看去她。
雪纷纷扬扬,伊糖已经自己戴上了帽子。
伊威看着伊糖,非常意外她懂得照顾自己,更意外她还会插嘴,不过没听懂。
“你刚说什么?”
伊糖说:“如果真觉得面子重要,就应该施舍对方一万块钱,一开始就转身走。随随便便别人拿一万块钱出来,他就要和人应战,那也太便宜了。”
伊威:“……”他妹竟然会用“施舍”这个词,还会长句。
王矫懵了半响,叹口气:“那是你不了解物价。——现在大部分人的一个月工资才两三千。”
伊糖手扶着帽子,帽子在风雪中晃动,有种令人心颤的温柔,她的眼神却冷硬冰凉,那是一种近乎年轻男子的眼神,淡漠自矜,历经风浪,可以冷淡地看着周围任何人作妖。
她声音更是毫无感情地说:“你把面子说得那么重要,可两三个月工资都不舍得。那就被标价一万块钱好了。”
王矫顿时被那眼神和逻辑双重刺伤。
“这明显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给钱多傻x...”他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如果给钱傻逼,人家逼着战斗,就去战,那不是更傻逼。
他一瞬间有点被打击。
那么不想丢面子,为什么不能直接反扔给对方一万块钱走人,绝对可以立时羞辱到对方。又有面子,还有派头呢。
但凭什么呢?
他发现这是自己想不通的所在,求助般看向程皓:“程皓,这事我咋第一次觉得有点不对。没这么办事的呀。当时甩对方一万块钱是解恨,可凭什么?”
程皓不理他,看向伊威,却发现伊威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想要不要花钱买清静。
他都要无语了。
十八年没回家,山长水远回来,却被一万块钱而抢走了哥哥,有人心里比肖扬更加不痛快,所以说话了。
可惜这层,给伊威一年他也想不透。
“那就去看看吧。”他向楼上的台球厅去。
伊威立时喜不自胜地拉起伊糖跟上,“哪怕知道肖扬要输,咱们也得陪着。”
王矫走在最后,趁着没人,狠狠吐糟,半个香蕉人,花钱大手大脚。
伊糖却停下脚步,转头来说:“那一万块钱,对方如果收了,回头你可以有机会告他勒索。所以一般人不会收的。”
王矫:“……”
伊糖回头上楼,却对上上面停步的程皓,正望着她。
昏暗的霓虹周围闪烁,那深邃的目光中隐含赞赏。
还有别的意思。
她已领会。
声音不大地说:“我上去不说。”
程皓停了几秒,手在伊威肩头按了下,上楼去了。
伊威等伊糖走到身边,低声说:“真懂事,上面人多是非多。”
“我懂。”伊糖说。
伊威有点意外这种知情识趣,外加可以看得懂程皓的眼神暗语,他们时常都领会不到。
低声说:“我本来不想你知道,但其实这事情也没什么,就是别人要找小羊打台球,小羊台球打的好。”
伊糖顿了一会,说:“哥,我突然回来,耽误你了。”
伊威说:“不耽误,不耽误。咱们现在就是支持一下小羊。”
他说话间已经到楼梯顶,一抬头,对上程皓的眼神,他顿时茫然。
“你那什么表情?好像想把我踢下去。”
程皓差点让给气笑了。
转身而去。
十八年兄妹相聚和一万块钱的面子,他妹说耽误他了,他还真以为人家在道歉……
前方玻璃透明,可见包间里人声鼎沸。
整个台球厅的人几乎都挤到了肖扬所在的包间里,他们进去的时候,第二局仍旧在休息。
程皓没料到这么多人,此时仿佛有点明白伊威为什么让他来。
一百多平米的地方,聚满年轻人,多是和他们年龄相仿。各色女孩周围散着,全都是不问前程的年龄,看他的眼神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程皓心在另一个高雅的圈子,多年没来这种地方。几步远的距离,愣是被这些年轻女孩的眼神瞧出不自在来。
肖扬正在和朋友说话,一如既然的轻松帅气,好像随意挥洒着年轻。
他略微放心:肖扬心里素质还是可以的。
老板找人搬来圈椅,加在肖扬旁边那处,其余地方已经坐满站满人。
他们落座,肖扬就也趁机坐回来。
程皓问:“下局谁开球。”
肖扬靠近他,低声说:“他开,要是敢进球,估计又能一杆清台。”
程皓隔着斯诺克的长案,打量肖扬的对手,那人坐在对面,周围也都是人,他眼毒,瞬间看出对方比肖扬年纪大。
不追求高分,一杆清台对他们都不是问题,此时就是比心理素质。
老板带着服务员来给他们送饮料。肖扬的对手已经站起来,准备开球。
满室瞬间安静。
出杆,白球撞向红球。
所有人屏气凝神。
白球轻柔地撞开红球,微微被撞散的红球,只有一两颗走动,慢腾腾球案上滚了一段,有一颗,停在了袋口右侧。
没进。
程皓靠向椅背,对方开球没进,就是肖扬的机会。
肖扬挑了位置走过去,弯下腰,灯光落在他发顶,散出光。他神情专注,压在球杆上的下巴格外精致,好像是专属的瞄准器,出杆,球进了。
伊威收回紧张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他妹英国回来的,连忙靠近伊糖问:“你会打台球吗?”
伊糖端着杯茶水在暖手,头上还带着外套的帽子,她说:“不会。”这有什么用?
伊威点点头。
隔着程皓,王矫低声叫他。
伊威凑过去:“怎么?”
“刚忘记问,你妹会打台球不?她不是英国回来的吗?”
伊威摇头:“问过了,她不会。”
王矫面露遗憾。
伊威和他有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程皓坐在中间,充耳不闻的姿态表明了他对这类型的谈话,已经见怪不怪。
随即,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
肖扬,失误了。
肖扬自己也觉意外,看着停在洞口旁的红球,自嘲地笑了笑。
他退回座位,拿起矿泉水瓶子,就听程皓说:“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情,你现在心不在这上面。”
肖扬点头,灌了口水,知道这是程皓怕他难过。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这是他从十几岁就来的地方,这屋里,除了这几个外来的,可以说都认识他。
又进了一个球,对手发挥的很稳定,打一个,进一个。
他心里有点难受,胜败他从不放在心上,可今天这事特殊,一点一点,把他架到了火上。
对方转着位置,不失技巧地又进了一颗。
荣耀来的简单,变成理所当然,随着水平渐高,也变成赢多输少。
肖扬喝了口水,冰凉的纯净水提醒他,一万块钱的赌注,不值一提。
可足以令他以后想到一万块钱就生理性厌弃。
他靠近程皓说:“我中间就后悔了,他输了也觉没面子,我也一样,当时就应该不答应,对不对?”
语气像弟弟询问亲哥哥。
程皓没说话,等对方又进了一个,旁边有欢呼声,才靠近肖扬,低声道:“输赢都得罪人,他输了不服气,万一追着你改日再来,你来不来?”
肖扬这才想到,这坑有点大。
他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周闻。家里很有点钱,所以一万块对他根本不算什么,随便就出来给人找不痛快。
对于这种人而言,输球当然会再找场子。
程皓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你面子太薄,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
周围有人欢呼,右边的王矫忽然打了下他手臂。
他已经做好输球的准备,得了暗号看向计分板。
瞬间明了。
原来是抢七。
俩人这会分数差不多,谁打进最后一个黑色的七分,谁就赢。
他懒得瞪王矫,那有什么兴奋的。
黑球位置那么容易打,明明白白昭示着,打进这颗,对方就赢了。
周闻后半场顺风顺水,此时最后一个,万无一失,小白都能打进的位置。他走到肖扬这边来,“我好多年也没抢过七了。”
肖扬坐在椅子上说:“你打得不错。”
周闻笑,他其实早前也有点紧张,他开始不知道肖扬名气这么大,等肖扬那半小时,周围球房收到肖扬要赌球的消息,竟然都打车过来凑热闹。
“以后再约。”他伸手去拿枪粉,没拿好,枪粉跳着掉下球案,蹦了几下。
他笑着去捡,却看着肖扬说:“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肖扬挑了挑嘴角说,“你输了,别追着我再约就行。”
周闻笑意敛去,这句不怎么好听。乔克掉到一个人椅子底下,他走过去,一边想着回句什么话,一边弯腰去捡枪粉。
却不料一弯腰,差点磕一只靴子上。
这是坐着的人临时抬脚。
他立时变了脸,一抬头,对上椅子上的女孩。
她正凝望着他,神色比他更戒备,她调整坐姿,收回差点蹬他脸上的靴子,“你干什么?”
她差点蹬他脸上,还问他干什么?
周闻一时被弄懵了。
他早前注意过她,进来穿着肖扬的衣服,他以为是肖扬的女朋友,就没注意,此时她外套早脱了,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晶莹剔透地坐在这里。
“枪粉掉椅子下面了。”周围有人说。
女孩左右一看,立时站起来,随即走到旁边的椅子前。
伊威嘴里含着一口水,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