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涩涩知道他这是为了安慰她, 所以故意说些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不安分的视线又开始到处扫视着,这才发现书桌上竟然摆了好几个相框。
不太像陈训的风格。
于是她的眼睛一亮, 立马被勾起了兴趣,手脚并用,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过去,把相框全都抱在怀里,顺便拿了几支笔和纸, 重新坐了回来,兴致勃勃地一一翻看着。
所有照片看上去都像是同一时间拍的,应该是读大学的时候,几个大男孩穿着作训服,似乎刚训练完, 流着汗,勾肩搭背站在一块儿,朝气蓬勃,比身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当然了,对于黄涩涩来说, 其中最耀眼的肯定还是要数陈训了。
照片里的他似乎还保留着高中时期的气息,不像现在这样成熟稳重,棱角也尚未被磨平,不变的是, 即使是在照相,他脸上的表情也不会太过热烈,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老样子。
幸好,至少他看上去是快乐的,因为眼底隐含着的真实笑意骗不了人,可惜的是,如今这副模样反倒是不怎么常见了。
“他们都是你的兄弟?”黄涩涩知道他的变化可能和照片里的这些人有关,听见陈训“嗯”了一声后,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问道,“那他们现在都不在桐市?”
由于遇见他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工作状态中,所以每次都是见他和队里的人在一起,但就算平时空了下来,也好像从来没看过他和工作以外的人接触过。
而当陈训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眉眼微敛,没有急着说话,脸上的神情多了一层不甚明显的阴郁,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不过没等他回答,黄涩涩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拿起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惊讶地问道:“他也当了警察?”
除了陈训,她还一眼认出了以前在巷子口吓她的那个男生,没想到他居然也去了警校。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怎么一个二个都从良了呢,难道他们当年和混混走那么近,其实只是潜伏在里面,实际上,真正目的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那迟如夏为什么还要到处找他呢,随便找个同校的人问问就可以了吧。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黄涩涩并没有想得太深入,正忙着算旧账,陈训也收起了心绪,顺着她手指,看见她说的人是谁后,意味不明道:“你每次记他倒还记得挺清楚的。”
“那是当然。”她没听出来弦外之音,回答得特别自信干脆,“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由于当年没能报仇雪恨,导致她现在想起这件事都还很生气,故意用手指戳了戳仇人的脸,又对身后的人说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小巷子?”
“还有,你的生物练习册上那头猪也是我画的,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明明只是想要带他回顾一下初遇的情形,谁知道黄涩涩不知不觉间竟开始坦白上学期间对他做过的坏事。
然而陈训一听这话,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像她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是反问道:“你确定只有生物练习册?”
“……”
说起来,黄涩涩当年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头号黑粉了,但凡和他有关的事,她都会格外关注,却没想到这些竟然没逃过他的眼睛,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在暗,陈训在明呢,于是没有否认,大方承认了,顺便又自爆了一次:“好吧,你的主科练习册我都画过。”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黄涩涩心想自己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索性趁着这个机会,问出了心中多年来的疑惑:“你说你以前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和小混混在一起呢。”
“上学太无聊了。”
“……”是很无聊,可是和小混混在一起就有趣了?
本来黄涩涩还以为故事的背后会有什么引人深思的隐情,没想到原因竟然这么简单。
所以一听见这个像是开玩笑的回答,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陈训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敷衍她,而后又好好想了想他说的话,发现他好像是对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符合当今社会价值观,但在当时看来,和小混混在一起,确实比那些成天只知道读书,然后相互攀比成绩的好学生有趣得多。
这个理由也算得上是清新脱俗了,黄涩涩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那你当警察,该不会也是因为普通大学太无聊了吧?”
见自己又猜对了,她学会了举一反三,最后问到了关键:“和我在一起也是这个原因?”
闻言,陈训没有说话了,眉梢微挑,似乎没料到她能举一反三到这种程度。
换言之,他的这个反应在某种程度来说,相当于同意了她说的话。
大概是因为没料到这个问题也能误打误撞猜对,黄涩涩拿笔的手一顿,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心想他居然真的默认了?居然敢真的默认?
如果他不是存心逗她玩的话,那就是真的傻,难道不知道一段感情里,有些谎话是必要的么?
她轻哼了一声,不再客气,决定以牙还牙,故意冷嘲热讽道:“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无趣的人,还挺追求有趣的生活啊。”
每次和她在一起确实很有趣。
准确地来说,其实早在十年前,从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开始,陈训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可当时仅仅是觉得有趣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的身上多了很多比“有趣”更重要的东西,不过这种事情需要和她解释?
答案当然是不需要,毕竟解释了她也不一定懂,甚至很有可能把话题带到另外一个方向。
于是陈训没有再接话,好在她的自愈能力十分强大,可能下一秒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见黄涩涩也不出声儿,他便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趴在了床上,手里拿着笔,好像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看见纸上的内容后,陈训的嘴角一吊,饶有兴味地问道:“以前画猪没画过瘾?”
“……什么猪啊,我在画我们的合照!”
他俩好歹谈的是一场恋爱,就算装装样子也好,他的房间里怎么可以没有他俩的合照呢,可惜条件受限,所以现在只能先用画的画将就着,等改天有机会照真正的照片的时候再补上。
黄涩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正忙着画最后的点缀装饰,听了他的问题后,直起身子,送了一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眼神给他,让他自己体会。
多亏了以前经常在教科书上涂鸦,她的乱画功底还不错,三五两下就画好了,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沾沾自喜地举起来看了一会儿,放下了笔,大手一挥,道:“走,下面给你吃。”
陈训应了一声,却没有跟着走出去,而是拿起床上的画重新看了看,一笑,而后找了一个空相框,把这张唯一的合照放了进去。
上面画着一只猫和一条狗。
抽象派画家此刻已经走到了厨房里,由于没空调,呆在里面无异于一种煎熬折磨,幸好窗户打开后,四面通风,不至于太热。
她先烧了一锅水,又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食材,结果发现里面确实有很多吃的,可都是一些零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新鲜的蔬菜了。
见状,本打算大显身手的人摇了摇头,关上冰箱门,只能煎一个蛋,作为唯一的配菜。
水烧开后,她放了一把面下去,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忽然想起一件有点久远的事,问道:“对了,上次那个暴露狂大叔,是不是因为被卖了器官,导致神智有点不清醒了?”
陈训没回答,反问道:“余音和你说的?”
“没有啊,我猜的,他身上不是有一道很奇怪的疤么,应该就是被偷了肾吧?”
黄涩涩用筷子搅了搅锅里,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这种事,毕竟我爸当年就是为了抓一个贩卖器官的团伙,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等警方找到他,他都已经……嗯……用现在的话说,大概真的是身体被掏空吧。”
现场触目惊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抗拒回忆这件事了,心态平和了一些,能够若无其事地讲出来。
可惜的是,虽然那时候就已经将凶手绳之以法,可是罪犯永远不会完全消失,消灭了一个,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不断地冒出来,也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人遭遇同样的不幸。
听见她的叙述后,陈训大概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视线从咕噜咕噜冒泡的锅里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关于黄万康的事,他在警校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了,因为当时这个贩卖器官的案子本来就挺大的,更何况还死了一个警察,自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
当时参加追悼会的时候,陈训还见过她一面。
那会儿她才多大,好像刚刚初中毕业,应该只有十五岁吧,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中间,看上去又瘦又小,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虽然少了份古灵精怪,却多了些坚强,搀扶着伤心欲绝的俞珍,硬是没掉一滴泪。
黄涩涩没注意到他的分神,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你觉得这次这个案子,和当年我爸的那个案子有关么?”
闻言,陈训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大概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既然她都已经这样问了,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没有急着回答,思忖了片刻,反问道:“你觉得两起案子有相似的地方?”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目前还在搜集证据和情报,以便到时候能够一网打尽,导致现在还暂时没有正式开展抓捕行动,也就无法确定两个案子有没有关联。
只是当年的主犯还在牢里关着,可能性应该不大。
而黄涩涩当年没有参与破案,所以并不知道具体案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纯粹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发表一些不专业的看法。
“倒也不是有相似的地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直觉吧,我总觉得那个团伙的人没有全部抓完,又或者说,现在这个团伙的人认识那群人。”
“直觉?”
“对啊,直觉。”听见他的疑问,黄涩涩反应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坦承道,“在这种事上用第六感作为依据,是不是显得特不严谨,特没脑子?”
一般情况下,陈训说话都不太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也没给她留什么面子,非常直接地“嗯”了一声,见她好像受了打击,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反正你也不靠脑子过日子。”
“……”
陈氏安慰法,谁听谁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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