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知茵在景府里等了景茂庭两日,仍不见景茂庭回府,每日只有侍从传回话:景大人在皇宫中负责先皇的丧事葬礼事宜以及辅助新皇治国,无暇回府,留宿皇宫
因怀有身孕,她无法进父皇和母妃的灵堂,只能遥祭。她久久的独坐在窗前,不自觉的蹙起眉,沉重抑郁之感如影随形,她迟迟难以接受父皇和母妃已不在了。而景茂庭一直未归,她的心情更为低落,整个人似被密封在浓烈的悲恸里。
第三日,景茂庭依旧不归府。舒知茵对传话的侍从道:“告诉景大人,请他明日回府一趟。”
第四日,景茂庭仍然未归。舒知茵不愿只是心绪不宁的等待,傍晚,她乘着马车出府,径直前往皇宫。
自德清门进入皇宫时,福国公主的马车不再像以前那样畅通无阻。马车被宫门侍卫拦下,侍卫上前询问道:“福国公主可有皇帝宣见进宫的文书?”
如锦一诧,道:“没有。”
侍卫的态度强硬又不失恭敬道:“不知福国公主是为什么事情进宫?需卑职先行禀报,经得准许之后方能入宫。”
如锦瞠目,公主殿下可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已然失效?
舒知茵宠辱不惊,泰然的示意车夫把马车赶到宫门旁边,停在不影响其它车辆出入之处,神色如常的道:“我要进宫见景大人。”
侍卫应是,快步前去通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景大人非常繁忙,福国公主请回。”
舒知茵心中泛疼,神态自若的道:“请再次通报,我想进宫见一面皇上。”
又是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皇上日理万机,福国公主请回。”
如锦见公主殿下被如此冷落对待,偷偷的抹眼泪。舒知茵的眸色薄凉,望了望冷森的宫墙,淡然的道:“回府。”
马车缓缓的返回景府,车厢里的舒知茵一阵阵的不适,孕吐感很强烈。
“夫人,喝点水。”如锦见夫人的脸色苍白,次次作呕,连忙把泡的酸梅水递过去。
舒知茵连喝数口水,含着一颗酸梅,闭目小憩。胸腔里空凉空凉的疼,就像是无以为寄,无以为栖,单薄轻微的飘浮着,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她下意识的抚捂着小腹,掌心下的跳动,使她油然而生出坚强,为母则刚的坚强。
将要到达景府时,如锦忽见如瓷出现在前方,惊呼:“如瓷姐姐?”
闻声,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只见如瓷挥手让马车停下,而如瓷的双颊上赫然有两道血痕,正流着鲜血。
如瓷奔至,对如锦和车夫道:“带夫人去翠屏湖畔逛一逛。”
“发生了何事?”舒知茵紧盯着如瓷的脸,她脸上不仅是两道锋利的伤口,满脸通红,布满了清晰的掌印,俨然是被狠狠的掌掴了。
如瓷不答,背过身隐藏住受伤的面容,催促车夫道:“快去。”
舒知茵命道:“回府!”
见状,如瓷一把将车夫从马车上拉下,自己坐上去,赶着马车调转马头,与景府渐行渐远。
舒知茵脸色一沉,可想而知的问:“是金谷公主?”
“是。”如瓷绕至一处安全的巷子口。
金谷公主刚回到京城,便兴冲冲的来景府找舒知茵。如瓷在府门前执守,金谷公主对两年前的那次掌掴一直铭记在心,今非昔比了,她抓住如瓷就使劲的掌掴,掌了个痛快,打得累了还不解气,又拨下簪子在如瓷的脸上划了两道才算解气。
舒知茵命道:“如瓷,赶马车回府。”
如瓷把马车停驻,跪向车厢里,求道:“金谷公主正在府里肆意妄为,求夫人暂且避一避。”
金谷公主此次敢明目张胆的来景府耍威风闹事,定然是有胞兄皇上撑腰,故意激怒夫人,如锦也赶紧跪求道:“夫人有孕在身,别与她计较,身子为重。”
几乎是短短的两日,本是风光无限的景府,因景大人不在府中,仿佛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孤岛,门庭冷清。京城的权贵心知肚明,福国公主的荣贵已不复以往,如瓷如锦也很清楚。
“有人欺我的人,闯我的府宅,就是在挑衅我冒犯景府,我岂能躲避。”舒知茵冷静的道:“你们不用担心,尽管回府,我自有应付她的法子。”
此时金谷公主正在恣意嚣张的破坏园林,命人直接砍伐掉那棵千年古海棠树,如瓷不敢让夫人回府,怕夫人看到府中被摧毁的景象而动怒,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如瓷劝道:“夫人不要理会她,等大人回来了再讨个说法。”
舒知茵扬眉,道:“如瓷,你的胆劲呢?你何曾如此畏首畏尾!”
如瓷悲哀的叩首道:“夫人,新皇登基了,景大人四日未回府,形势不一样了,奴婢求夫人忍一忍。”
形势是不一样了,金谷公主势必成为了舒国最荣贵的公主,但是,忍?舒知茵眸色一凌,看向如锦,不容拒绝的道:“如锦,你赶马车回府。”
如锦重重的叩首,委屈的道:“奴婢也求夫人忍一忍,等大人回来了就好了。”
忍得一时,难道要忍一世?况且,她一时也不高兴忍。舒知茵的眸色凛然,起身便要走着回府。
如瓷和如锦赶紧拦在车厢口,如锦哀求道:“万万不可啊,您若不是有孕在身,奴婢们肯定支持您回府。您现在有孕在身,奴婢害怕金谷公主故意口不择言的激怒您,动了胎气就大大不妙了!”
如瓷赶紧接道:“奴婢已请景大人的侍卫进宫向景大人通报金谷公主擅闯府中一事,想必景大人会很快回府,夫人不用着急回府。”
突然一阵孕吐感袭来,舒知茵不适的坐下,轻抚着胸口。
如锦递上酸梅水,道:“如瓷姐姐说的是,夫人不用着急回府,且等着景大人回府撞见金谷公主在府中撒野。”
舒知茵拧眉,她已想好怎么对付金谷公主,见贴身侍女紧张担忧的神情,知道她们是真心相待,此刻的身子又颇感不适,孕吐感一阵一阵的很强烈,胸闷而疲倦,便顺势说道:“好,我正有点困意,想睡会。”
如锦和如瓷松了口气,将轻裘棉被铺在车厢的软榻上,扶舒知茵躺着歇息,又为她盖上外袍。
舒知茵半躺着,瞧着如瓷受伤的脸颊,道:“如锦,赶马车去善医堂,为如瓷看伤。”
“不用了,夫人,不用了。”如瓷一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夫人添乱,生怕滋生新的事端,无所谓的道:“奴婢相貌平平,本就不在意皮相,这伤口无碍,最多半月就能结疤。如果夫人嫌弃,奴婢多涂些胭脂水粉遮住就是了。”
“我怎会嫌弃,”舒知茵笃定的道:“伤口还是要看的,这笔帐,也终是要算的。”
“嗯!”如瓷道:“不过,不用赶马车去,相隔两条街就是善医堂,奴婢穿过小巷不远就到。看完伤之后,奴婢去看看景大人是否回府了。”
“也好。”舒知茵缓缓地闭起眼帘,双手下意识的捂着小腹,不多时就入眠了。
夜幕降临,如锦焦急的在马车前踱来踱去,方才如瓷来过一趟,道是景大人尚未回府,而金谷公主仍在府中等着福国公主,颇为得意的等着要跟福国公主正面交锋。
终于,如瓷奔来了,如释重负的低声道:“她走了。”
“夫人嗜睡,还没有醒来,我们慢慢赶马车回府。”如锦轻声说着,蹑手蹑脚的坐上马车。
如瓷极慢的赶着马车,不免唉声叹气,府中的奇花异草多被残忍的摧毁,花园中一片狼藉,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马车入府,直接驶到寝宫殿外,如锦和如瓷相视一眼,进马车厢里将夫人抬入寝宫。
“嗯?”舒知茵迷迷糊糊的醒来。
如锦道:“奴婢们扶您到床榻上睡。”
舒知茵睡眼惺忪的问:“大人回府了吗?”
如锦咬着唇,语声微弱的道:“没有。”
舒知茵心中一沉,在床榻上翻个身,身心皆不适的继续睡去。
翌日清晨,舒知茵梳洗之后,刚要踏出寝宫,如锦事先轻声提醒道:“夫人,那棵古海棠树……”
“被砍伐了?”舒知茵语声薄凉,眸色凉如秋水。
“是。”如锦委屈的低着头,尽管昨夜将府中花园收拾了一番,百余株花木被毁,那棵千年古海棠树更是无法恢复成原样。金谷公主太过狠辣,那可是一棵活了一千年的古海棠树,郁郁葱葱,生命力极其旺盛,何其无辜,却惨遭无情的砍伐。
舒知茵深吸口气,面上的悲痛之色一闪而过,换上的是冷静,道:“备马车,进宫。”
“是。”如锦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嗯?”
“夫人出府时,能不能不经过花园?”
舒知茵不语,迈出寝宫,顺其自然的经过令她引以为傲的花园,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她用十余年的时间逐渐完善的精美花园,毁于一旦。毁的不仅是花园。
她步伐轻快的走着,将花园的每一处都尽收眼底,一步一步像是穿在荆棘丛里,苦难就在脚下,她迅速的踩过,背影决绝而凛然。
马车出了景府,在德清门又被拦下,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正色的道:“请通报皇上,我有重要的事,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舒知行正坐在御书房外的凉亭下翻看奏折,听闻舒知茵一定要见到他,他玩味般的一笑,道:“朕很忙,过两个时辰再去回报,如果她还在宫门外,就让她来见朕。”
这时,景茂庭阔步而来,因多日不分昼夜的操劳,冷峻的神态中难掩疲惫。
舒知行起身迎出两步,很随和的示意他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景茂庭端坐着,跟舒知行相对而坐,沉静的道:“启禀皇上,先皇的丧事葬礼臣已详细的筹备完毕,头七过后便可安葬。”
“很好。”舒知行目露欣赏敬佩,能顺利的登基,景茂庭功不可没,先皇的意外驾崩的真实细节二人都默契的不谈,能得到这位忠心的能臣,何其有幸。
景茂庭道:“臣今日需回府。”
舒知行只是听听,避而不答,再次提及道:“朕还是想将先皇的驾崩,坐实为荣妃的暗害,因报复先皇对田家的严罚,将荣妃的封号废去。”
“臣还是不建议这样做。”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道:“先皇驾崩于意外中了煤毒,皇族宗室、朝臣、百姓暂没有异议,莫再节外生枝,以免事态难以控制。”
舒知行心有不甘,希望荣妃遗臭万年,祸及舒知茵。
景茂庭道:“让先皇安息,稳稳当当的过渡皇权最为重要。”
舒知行耸耸肩,无奈的接受了,道:“先皇的谥号,朕一时未决。”
“圣文,如何?”
“朕听你的。”
景茂庭起身道:“臣告退,回府,明日再进宫。”
舒知行示意他坐下,道:“朕有事要跟你商议。”
“皇上请说。”景茂庭神色如常的坐下。
舒知行流露出抱歉的神情,讪讪说道:“有一件事先请你谅解。”
“何事?”
“金谷公主昨日回京,去景府找舒知茵,久等舒知茵而不得见,心情不佳,一不小心毁了景府花园中的一些花木。”
景茂庭沉声道:“金谷公主进景府滋事了?”
“因舒知茵始终躲避不见,她才一时牵怒。”舒知行诚挚的道:“朕已严厉训斥了她,那府邸是景府,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可随意妄为。她也意识到了鲁莽,午后会来向你当面道歉,请你谅解,下不为例。”
景茂庭正色道:“府邸只是名为景府,那些花木都是夫人所植,花木被毁,臣没有资格接受谅解,需经得夫人的谅解。”
闻言,舒知行满脸不悦的道:“什么夫人夫人,时过境迁,你还顾虑她?”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镇定的道:“她是臣的夫人一日,臣就要顾虑她一日。”
舒知行一诧,饮了口温茶,道:“你无需再辛苦的逢场作戏,无需再受煎熬,是时候解脱了,直接一纸休书将她休掉,朕为你作主。”
景茂庭心平气和的道:“臣此生不能休妻”
“不能休妻?”
“关乎到皇室的颜面。”
“朕不介意,她此后也没有机会为皇室的颜面添光。”
“休妻亦关乎到臣的颜面。”
舒知行百思不解的道:“你体妻,是妻子不贤淑,岂会有损你的颜面。”
“她怀着身孕,臣不能留下话柄给悠悠众口。”
“这很简单,设计使她小产,不就没有身孕了?”
景茂庭郑重的道:“无论如何,臣不能休妻。”
“到底是因何?”
“臣曾表现得与她伉俪情深,一旦休妻,世人势必会议论揣测臣以往的举动。且留着她,让她远离世人的视线,终日在府中。或者把她送去闲清园,以安胎为由。”景茂庭漫不经心的道:“皇上,您忘了她身中无解药的剧毒?”
舒知行的眼睛一亮。
景茂庭道:“剧毒再过一年,就要发作了。”
“很好!”舒知行兴奋的双眼放光,“且等着她剧毒发作,倍受痛苦折磨而死。”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很想让金谷公主嫁给景茂庭,忆起他态度坚决的说绝不再娶,只得作罢。转念一想,在舒知茵剧毒发作之前,不能让她活得太舒适,道:“茂庭,朕还是决定让她小产,然后以她主动提出为父皇母妃守孝为由,让她去寺庙里代发修行度过余生。”金谷公主受过的苦,她必须要加倍尝尝。
“此事再议。”景茂庭道:“皇上当务之急的事是稳固皇权,不是针对她。”
舒知行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景茂庭平静的道:“繁重的国政当前,臣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应对她。”
“交给金谷公主对付她!”舒知行畅快的笑道:“金谷公主一定乐意接受。”
“请皇上放弃这种念头。”景茂庭语声强硬的道:“她是臣的夫人一日,她所受的屈辱等同于是臣所受。她被欺辱,臣无法向先皇的在天之灵交待,无颜面对齐老!臣的良知,不允许见她受欺辱而视若无睹。”
舒知行惊愕。
景茂庭的语声有所缓和:“臣回府之后就会把她送去闲清园,跟你们再无瓜葛,让她默默的毒发身亡。”
舒知行浓眉深皱,迎着他沉着的目光,按捺住盛怒琢磨了半晌,他说得有道理,齐老是何其着重品德之人,舒知茵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如果他对舒知茵不尊重不爱护,必须会受到齐老的指责。齐老德高望重,颇为威望,不能惊怒了齐老,不能因小失大。又过了半晌,道:“依你,将她速送去闲清园,眼不见为净。”
景茂庭不语,意欲告退回府。
舒知行接着说道:“茂庭,朕在这御书房给你备三间屋,此后你可随意留宿皇宫,方便你协助朕治理朝政。”
景茂庭神态自若的道:“遵命。”
“朕还有几位官员的任免,跟你商议。”舒知行对他很信赖,他太重要,大事小事都想跟他商议。
二人聊着聊着,从官员到时局,从律法到新政,又谈古论今,不知不觉已聊了两个时辰。
侍从准时来报:“启禀皇上,景夫人福国公主到了。”
闻言,景茂庭情不自禁的抬首寻找,看到舒知茵在远处站立候着。
舒知行充耳不闻,故意不予理睬,继续跟景茂庭谈论国事。
她怀着身孕岂能久立,景茂庭直接打断了舒知行的话,神色如常的问道:“皇上宣见了臣的夫人?”
舒知行不慌不忙的道:“是她要见朕,说有要事,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昨日金谷公主之事要个说法,朕好奇她如此自取其辱?”
“即是要事,听她说出来才知是何事。”景茂庭道:“如果皇上猜测有误,恐有所耽误。”
“好吧,你真是谨慎。”舒知行没好气的道:“宣她来。”
舒知茵缓步走着,一眼就看到了景茂庭,心里一悸,她定睛望着他,直到看清楚他眼神里的疲惫和深情,她百感交集的将目光挪开,行礼道:“茵儿参见皇上。”
“咿,”舒知行一副很不可思议的道:“你不是扬言以景夫人自居吗?见朕,不应该是自称‘臣妇景舒氏’?”
舒知茵一怔,他竟是丝毫不伪装,不顾体面,阴阳怪气的嘲讽。是啊,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坐拥着舒国的一切,无需再伪装。
景茂庭漫不经心的接道:“尽管以景夫人自居,毕竟是福国公主,在府内府外,她福国公主的身份高于一切。”话毕,景茂庭起身,恭敬的拱手道:“皇上,福国公主怀有身孕,不宜久站,请皇上赐坐。”
见景茂庭明目张胆的维护舒知茵,舒知行心下一恼,不便发作,且给景茂庭情面,示意侍从为舒知茵搬一张木椅,不露声色的说道:“你见朕是有什么要事?”
舒知茵缓缓坐下,正色的道:“景大人已经五日未曾回府,茵儿以为景大人失踪了。”
舒知行随口说道:“朕以为你要说的是昨日府中的遭遇。”
“昨日府中确实遭遇了一些事,”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景茂庭,语声微凉的道:“景大人,昨日金谷公主进景府,砍毁了园中奇花和那棵千年古海棠树,你可知道?”
“景大人知道了。”舒知行自然而然的将话接去,好整以暇的道:“朕已替金谷公主向景大人道歉,景大人已然谅解。”
舒知茵挑眉,道:“奇花和海棠树都是茵儿精心栽培多年,景大人有什么权力接受谅解。”
舒知行冷沉着脸,重重念道:“茵儿!”
“难道不是吗?”舒知茵不以为然的迎视着他。
“那座府邸是景府,府中所有东西都归景大人支配,景大人怎么没有权力?”舒知行严厉的训斥道:“出嫁从夫,你平日就是这种傲慢的态度对待景大人?简直像个无礼的泼妇!”
舒知茵蹙眉。
景茂庭立刻道:“福国公主说得没有错,臣是没有权利。那座府邸虽悬挂‘景府’匾额,府中所有东西都是福国公主置办,归福国公主所有,由福国公主支配,臣毫无异议。”
舒知行震愕,他在为景茂庭振夫纲,景茂庭竟敢再次公然维护她!忽想起景茂庭方才所言‘臣的良知,不允许见她受欺辱而视若无睹。’,不曾想,景茂庭言出必行,不仅不视若无睹,反而还公然维护。扫了一眼景茂庭的沉静,目光一暼,暼见舒知茵眉宇间隐现的喜色,他的震愕变得了震怒,威声道:“景茂庭,你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夫纲不振,何以令众生服?!”
景茂庭神态如常的道:“臣并无夫纲不振,府中所有东西都是福国公主的嫁妆,依舒国律法,理应归福国公主所有并支配。”
舒知行顿时无言以对,短暂的寂静后,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景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夫为妻纲,夫荣妻贵,朕可册封景大人的夫人舒氏为一品诰命夫人,福国夫人。”
舒知茵一怔,福国夫人?徜若是父皇册封,她会欣然接受夫荣妻贵。然而,是舒知行的册封,她坚决不能接受,因为他别有用心的企图压制她、羞辱她,抹灭她公主应有的身份和荣贵。她漫不经心的笑了,道:“那倒不必,茵儿有‘福国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舒知行的眸底阴沉,缓缓地沉声道:“你是在抗旨不尊?视朕的旨意如儿戏?”
气氛骤然凝重,景茂庭出言解围道:“臣……”
舒知行随手将茶杯朝景茂庭面前一放,不让他说下去,道:“你喝茶。”
“是皇上视册封如儿戏。”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岂有册封公主为诰命夫人的。”
舒知行冷硬的道:“你要有自知之明,你应该为‘景夫人’的身份沾沾自喜,坐享其成景大人带给你的荣光不丢人,朕决定册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舒知茵下巴微扬,轻描淡写的道:“如果皇上坚持册封,茵儿便跟景大人和离。”
“和离?”舒知行惊诧至极,她从何而来的底气?!
“对,”舒知茵不能妥协,妥协一次,会换来一次一次的欺压,她冷漠的道:“和离。”
和离?很好!舒知行饶有兴趣的询问:“景大人,你意下如何?”
景茂庭霍然起身,道:“臣不同意和离,这是臣的家事,臣自行处理。”他猛得面向舒知茵,眸色一寒,不由分说的拉起舒知茵,握紧了她的手腕,躬身道:“臣和夫人告退。”说罢,拉着舒知茵就走。
舒知茵尚未缓过神,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险些跌倒。
忽然,景茂庭把她拦腰抱起,抱着她阔步走出御书房。
舒知茵抬首瞧他,他嘴唇紧抿,眼神冷锐深邃,神情明显不悦。如此众目之下,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稳稳的抱着她,朝出宫的方向走去。她偎着他的结实的胸膛,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好像是碎了。
景茂庭一言不发的把舒知茵抱出皇宫,抱进马车厢里,抱着她不放开,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禁锢在怀里,深深的凝视着她。他眸中的冷锐已渐渐转变成痛楚,低沉声道:“和离?”
“我……”舒知茵的呼吸困难,下意识的推了推他。他冷峻的脸庞更为逼近,危险的气息顿现,像野兽护食一样的猛烈,简直要把她吞进腹中。
“无论你多么不高兴,你都不能说出这种可恶的话,连想也不能想!”景茂庭的神情很严肃,察觉到她脸色不好,艰难的松开了她,道:“下不为例!”
“那你让我怎么想?”舒知茵喃声道:“你五日没有回府了,如果不是我今日进宫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府?”
“不是,我今日必会回府。”景茂庭内疚的温言道:“我这几日真的很忙。”
舒知茵质问道:“忙到我请你回府一趟,你也不能赶回府中见我一面?”
“我真的脱不开身。”景茂庭的眼神真挚,坦言道:“先皇突然驾崩,太突然了,整个朝堂陷入混乱,皇权要平稳过渡,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处理,每个细节都不能松懈,为镇定局势,我责无旁贷。”
舒知茵冷静的问道:“你如此运筹帷幄,父皇驾崩的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会很突然?”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道:“我们今日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今后也不要再提?”
“为何不提?”舒知茵紧盯着他,“你在心虚什么?”
“你在质疑我什么?”景茂庭回盯着她,沉静的道:“茵茵,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荣妃这种举动的初衷,我不知道,亦不想去猜测。你不相信我,你在胡思乱想,无端的猜忌,迁怒于我。茵茵,你想让我怎么做?让我承认是我使荣妃绝望到对先皇狠下杀手同归于尽?你要证实你对我的猜忌为真才甘心?我一日不承认,你就猜忌一日,追问一日,是吗?”
舒知茵扬眉,“是,除非你查实真相。”
“你希望我怎么查?公正无私?如果我查出是荣妃暗害了先皇,治荣妃的罪吗?”
“你应该查的是母妃为何暗害父皇,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制造这个原因的人才是元凶!”
景茂庭沉声道:“你怀疑元凶是我?”
“对。”舒知茵冷道:“因为你说你无法查,你为何无法查?你在躲避什么,在包庇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很可疑?”
“那天发生的事,我知道的已经全对你说了,其余的事我不知道,我无法查,我查不了。”景茂庭神情凝重,“你不能因为我的无能为力,而责备我在掩饰真相,这对我不公平。”
“你怎么会查不了?”舒知茵道:“依你的身份和能力,你完全可以调查。”
景茂庭郑重的道:“其一,我没有精力和时间查;其二、我一旦着手调查,就会有哗众的舆论传出,认为先皇驾崩并非意外,而是必有隐情,谣言将四起,对先皇和荣妃不利,对局势不利;其三,荣妃在内心极度的挣扎之后,决定跟先皇同归于尽,并对你只字不提。对你隐瞒,可见她极不愿让你知道实情,你又何必违背她的意愿,非要一探究竟。”
舒知茵坚定的道:“我要知道真相。”
景茂庭同样坚定的道:“真相已经无法知晓,当天,李嬷嬷和荣妃的四个贴身侍女都追随先皇和荣妃而去,已无从查起荣妃生前的经历。”
舒知茵心中一沉,悲痛的道:“真相不明,我会一直耿耿于怀。”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茵茵,我能很强烈的感同身受。”景茂庭轻拥着她,温言道:“你要释怀,不能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父皇和母妃能安息。你生性阔达洒脱,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我们此生漫长,还有非常多非常多幸福的事情会发生。”
“我难以释怀,我越想坚强,就越无助。”舒知茵心里难受,泪湿了眼眶,“那些阔达洒脱的岁月,无非是因为有父皇和母妃在身边。一夜之间,我就成了孤儿,被忽略无视的孤儿。”
景茂庭握着她的手,道:“无论何时,你都有我在你身边。”
“在我最需要你陪伴安慰的这几天,你在干什么?”舒知茵泪眼定睛看他,漠然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真的很忙,你脱不开身。”
景茂庭一慌,连忙道:“是我不好,茵茵,是我不好。我很自责内疚,我知道我应该陪伴在你身边,在那样混乱、紧急的局面里,太多箭在弦上的事接踵而至,我真的无法脱身。”
“你说过我是你生命里的重中之重,然而,在关键时刻,你选择了捍卫你的权势。”舒知茵的身心冰凉,眼神似细碎的秋月般望着他。
“你是我生命里的重中之重,这毋庸置疑。”景茂庭语声缓慢而笃定,深思熟虑的道:“只是有些时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必须要负责任的做出选择,以便我们将来能更好的在一起。”
舒知茵把他的坦然看尽眼里,他有他的选择,他有他的高瞻远瞩,他不后悔,没有无奈,只有愧疚,无论重新来过多少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他懂得某些时刻的某些事孰轻孰重。
景茂庭道:“这件事,我很自责内疚,会是我此生最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原谅你。”舒知茵语声平静,噙在眼眶中的泪无声滑落。
景茂庭心中隐隐作痛,轻拭着她脸颊上的泪,喉咙发紧的道:“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舒知茵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要的权倾朝野已得偿所愿,你就死心塌地的辅佐他吧。”
“你又在胡思乱想!”
“难道不是?”
景茂庭沉声道:“你明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舒知茵神色薄凉的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已不再是舒国最荣贵的‘福国公主’,已有人肆无忌惮的欺凌我。”
“茵茵,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从此刻起,不会让你再受到欺凌。”景茂庭说得极笃定,他一定会再让她荣贵依旧。
“是吗?”舒知茵面不改色,脑中浮现出方才他对舒知行的仗义执言,不可否认,他在公然的护她。
舒知茵定睛看他,问道:“昨日金谷公主进景府闹事,你的侍从进宫向你禀告,是什么原因使你依然不回府?”
“我昨日没有收到消息,我的侍从无法入皇宫,应是将讯息告诉了宫中侍人,宫中侍人故意不传话。”
“真的?”
“相信我!”
舒知茵若有所思。
景茂庭笃定的道:“你放心,金谷公主昨日的所作所为,我会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请给我点时间准备。”
“多久?”
“不会太久。”
“两个时辰后?”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问道:“两个时辰后,能让金谷公主付出擅闯景府、摧残景府中奇花古木应付的代价吗?”
景茂庭依然不语。
“不用太惨重,依擅闯民宅处治即可。”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人证物证俱在,她自己也承认了,如果你没有精力处治她,一纸诉状将她告到官府,让官府查办。”
景茂庭抿唇不语,神色凝重。
舒知茵认真的望着他,不容他再沉默的问道:“能吗?”
“不能。”景茂庭沉着脸,坦言道:“要等到皇位易主。”
舒知茵紧紧追问:“皇位何时易主?”
“三年。”
“太久!”
“也许能两年。”
“还是太久。”
景茂庭的眉头骤然紧锁。
舒知茵极为冷静的道:“他已经是皇上,他出了意外,他的嫡长子瑞儿继承皇位是顺其自然的事,趁着他皇权不稳,你可以尽快出手让皇位易主。”
“不行,不行。”景茂庭劝道:“茵茵,你不要那么着急,贸然的扭转乾坤,后果不堪设想。”
舒知茵目光凌然,“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局势动荡,由齐老坐镇,让瑞儿以嫡长子身份登基,合理合法。由你摄政,局势很快就能平稳。”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拧眉,问:“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你在犹豫什么?”
景茂庭正色的道:“我有我的计划。”
“我不想等那么久,两年太久了,”舒知茵道:“我忍受不了那么久!”
“茵茵,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招惹你,只要你放宽心态,就能轻松自在的度日,不会难以忍受。”景茂庭耐心的道:“我需要两年的时间,当前的时机不成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舒知茵摇首,当她轻松自在的度日时,可想而知是他在为她承受着来自舒知行和金谷公主的压迫,她不希望他忍气吞声,更不愿他煞费苦心的不断的自圆其说,便很果断的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在两个月内,尽快让皇位易主;二:我们好聚好散,各安其命。”
“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那就选择尽快让皇位易主。”
“茵茵……”
“否则,就好聚好散。”
景茂庭猛得直视着她,眼中浮现怒火,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能不能体谅我的处境。你有你做事的方式,我也是。你有你看待事情的角度,我也是。你不能强迫我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世事瞬息万变,我没有资格鲁莽冒险!”
舒知茵一怔。
“我必须要步步计划,一步也不能走错,没把握的事不能做,我需要时间,需要时机。”景茂庭紧握着她的肩,用力的握着,语声强硬:“你要做的是相信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再逼我,让我全力以赴的去处理。”
舒知茵怔怔的看着他。
景茂庭越说越强势,低低吼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保护你,爱你,我是你此后唯一可依赖的人,请大大方方的做个贤妻良母,踏踏实实的在我身边,别让你的敏感和猜忌毁了我们的感情!”
贤妻良母?
舒知茵心中一痛,她何尝不想踏实的做个贤妻良母,安安稳稳的活着。她是曾下定决心做‘景夫人’,而父皇和母妃离奇的发生了意外,天翻地覆,景茂庭又高深莫测,不知他的运筹帷幄之中到底是什么。形势不明,她如何自处?
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她的手在下意识的推他,景茂庭心中一软,眸色亦随及一软,赶忙把她怀里搂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情绪不太好。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繁忙,心情紧绷,心力交瘁,每日只睡一个时辰,我太疲累,精神有些恍惚涣散,口不择言了。”
舒知茵闭起双目,感受着他因害怕而颤抖。
“不准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景茂庭收拢着臂弯,把她往怀里紧锢着,“我的余生里不能没有你,茵茵,请相信我。”
舒知茵语声轻渺的道:“我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们有各自的坚持,谁都不妥协,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妥协。”景茂庭沉重的重复道:“我妥协。”
“嗯?”舒知茵一惊。
景茂庭摸了摸她的头,艰涩的道:“我会尽快让皇位易主,请给我三日的时间筹划,无论是否能在两个月内,三日后,我会详细的告诉你。即使无法在两个月内,我会让你知道确切的原因,好吗?”
舒知茵还能说什么呢,他在让步,至少他表现出了他让步的姿态,她不能再寸步不让,说道:“好。”
景茂庭轻抚着她的后背,商量道:“我派人护送你去闲清园,三日后,我去闲清园找你。”
“我为何去闲清园?”
“闲清园景色幽静,适宜你安胎,最为安全。”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问:“你是想让我久居闲清园?”
景茂庭沉静的道:“对,在皇位之事尘埃落定前,我恳请你跟齐夫人住在闲清园里,你所在之处安全舒适,能让我心无旁骛。”
“我久居闲清园,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舒知茵想了想,要给他安静的时间思考,道:“我可暂居三日,三日后,如果你的计划能让我信服,凡事可商议。”
“可以。”景茂庭说罢,随手掀起马车窗帘,唤着候在远处的如锦,道:“如锦,你速去大理寺找齐汀齐大人,让他立刻带侍卫出城护送景夫人去闲清园,在城门外与我会合,天黑前抵达闲清园。”
如锦应道:“是。”
景茂庭道:“通知齐大人后,你再回府为夫人带足数日所需的衣物。”
“是。”如锦不便多问,依言而行。
唤来如瓷,景茂庭道:“出京。”
“是。”如瓷赶着马车往城门方向。
马车前驶,车厢里的气氛风平浪静了,他们各怀心事,深知当前形势的叵测,要相安无事,不能被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离间。
景茂庭小心的轻摸着她的小腹,温言问:“它可还听话?”
舒知茵只是笑了笑,不语。这些日孕吐得很难受,因腹中的胎儿,她更要坚强。
景茂庭深情的亲吻着她的额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舒知茵很想多生些儿女,让儿女们相互照顾。
景茂庭发自肺腑的道:“我时常提心吊胆,好怕突生的变故影响你的心情,致胎儿不稳,会伤到你的身子。”
“你莫忧虑了。”舒知茵不以为意的一笑,“我会注意保重身子。”
不经意的俯首看到她腕上戴着的玉镯,正是他送给她的定婚信物,景茂庭胸中一炽,轻握起她的手,端详那玉镯,心中思绪万千。
舒知茵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说道:“我以前不曾仔细看这玉镯,因它易碎,我又不常戴饰物,便一直在盒中收着。前日想你时,便将它拿出来戴上,仔细一看,倒发现这玉镯非寻常的美玉,颇为稀缺罕见,它的润度极好,可谓是奇珍异宝。”
景茂庭不语,它确实非比寻常。
“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支玉镯都要精美纯粹。”舒知茵挑眉,“景家默默无闻,非大富非大贵,怎会得有此传家玉镯?”
景茂庭正色的道:“我本不姓景。”
“啊?”
“我已跟齐老言明,可以对你说出我的身世了。”
舒知茵全神贯注的听着。
景茂庭沉着的说道:“我是齐老和齐夫人之子。”
“嗯?”舒知茵颇为不可思议。
景茂庭握了握她的肩,对她说出了他跟齐老和齐夫人达成一致的说辞。
齐夫人王氏是齐老原配夫人李氏的表妹,当年,王氏待字闺中,李氏缠绵病榻,王氏前去齐府探望李氏时,跟齐老不期而遇。李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有意撮合齐老和王氏,王氏仰慕齐老,虽是名门闺秀,愿意嫁给齐老当继室。
李氏病重期间,王氏常去齐府里悉心照料她,照料了足有一年之余。李氏总是劝齐老,让齐老在自己病故后,续弦王氏,齐老见王氏温顺宽容识大体,心生续弦之意。
在李氏病故前夕,齐老在李氏的病榻前向王氏承诺,三年之后,娶王氏为继室。
李氏病故的一年之后,齐老和王氏在一次相处中,致王氏不慎怀了身孕。王家震惊,因齐老在朝堂中已是极有威望,又深得皇帝的器重,得知齐老承诺定会迎娶,王家悲喜交加,跟齐老商量之下,只得将怀着身孕的王氏藏于闺房,产下了一名男婴。
详细的说罢,景茂庭平静的道:“齐老把襁褓中的我抱回齐府,为掩丑闻,对外宣称我是养子,为我起名为景茂庭。”
闻言,舒知茵惊愕,难以置信德高望重的齐老竟会做出如此不体面之事!而名门王家竟容忍嫡女未婚产子?! 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不是景茂庭神色真挚,而这种事绝不可能随便乱说,她真的不会相信。
据她所知,齐夫人王氏确实是在过了适婚年龄嫁给齐老为继室,俨然是等齐老的元配夫人病故满三年之后。众所周知,齐老和齐夫人王氏的感情始终深厚,至今仍是举案齐眉。可是,他们所做之事着实不可思议,跟父皇和母妃的行为如出一辙。
景茂庭坦言道:“虽然他们的行为很不合时宜,难以启齿,但已然发生,只有我们四人知晓。”
“听说齐老曾公开提议让你改姓为齐,入齐家族谱?”舒知茵依旧沉浸在震惊中,原来景茂庭是齐老之子,齐老一直以来对景茂庭视如己出的用心栽培便说通了,因齐老对景茂庭的着重,齐家上下都对景茂庭尊重有加。
“是的,齐老和齐夫人都有此意,我拒绝了。”
“为何?”
“并非是介怀,我对齐老感恩戴德,只是觉得改姓为齐多此一举。”
舒知茵轻问道:“你坚持称呼他们为齐老和齐夫人?”
“对。”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我永远为姓景,为景茂庭。”
舒知茵不禁诧异,但不以为意,她嫁的是他这个人,与他的身世无关,她只要知道他的身世就可以了,此后,她对他的身世将绝口不提。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她说道:“这是齐夫人王家的传家玉镯?”
景茂庭没有直接回应,神色如常的道:“从此以后,它就是我们景家的传家之物,你可将它传给长子,长子遇到心仪的女子,可将此物作为定婚信物,子子孙孙的传下去。”
舒知茵笑而不语,若能与他彼此全心全意、子孙满堂何其美满。
马车缓缓地停在城门外,等待着齐汀率侍卫而来。景茂庭为她褪去鞋子,让她舒服的半躺在车厢里的软榻上,抚摸着她的小腹,温言道:“你到了闲清园,齐夫人肯定对你极为热情周到,你要慢慢习惯。”
“三日之后你就来闲清园找我?”舒知茵的心情复杂,只待着他说出筹划之后,再作打算。母妃的离奇变化,她不能轻易的放下,要水落石出的弄清楚缘由。当务之急,是要皇位易主,她一刻也难以承受舒知行兄妹的嚣张和得意。
“对,等我三日。”景茂庭笃定的道:“莫再胡思乱想,相信我。”
“好。”舒知茵道:“我等着。”
景茂庭深深凝视着她,她此刻安静不语的模样温温顺顺,他情不自禁的俯首过去,吻住她的唇,只是吻住不动,温柔的一吻,意犹未尽的挪开,轻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让你满意。”
舒知茵抬首瞧他,他的眼神明亮而温暖,就像是春日暖阳,轻柔的笼罩着她,她的心为之一暖。
这时,马车外的如锦道:“夫人,皇后娘娘派人给您送来一封信笺。”
齐媛的信笺?景茂庭掀开马车帘接过信笺,递给舒知茵。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展开信,一字一句的看完,笑了笑,把信笺示给景茂庭看。
齐媛写来的这封信笺,无疑是在表明立场和态度,齐媛先是感伤舒知茵的丧父丧母之痛,随及又很气愤昨日金谷公主擅闯景府的所为,她听闻舒知茵提出跟景茂庭和离,极力相劝,称呼舒知茵为嫂嫂,并宣称以后与舒知茵齐心协力。
景茂庭跟着笑笑,道:“她早应如此。”
舒知茵扬眉,出乎意料的道:“她竟然不是劝我离开你,难道她不认为我的处境艰险,会拖累你和齐家?”
景茂庭道:“她的处境同样艰险。”
“是啊,她很聪明。”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当前形势下,她虽为皇后,心里惶惶不安,只能依靠你。她主动的对我示好,其实是在向你证明她的态度,使你尽心的拥护她坐稳皇后之位。”
“只要她始终真心待你,我会全力拥护她。”景茂庭笃定的道:“如果她对你虚情假意,败露一次,我就与她陌路,不会再给她机会。”
“真的?”舒知茵心下一惊,齐媛是他的胞妹,他能绝情的硬起心肠?
“对,她很清楚你在我心里我有多重要,若敢对你不仁,便就是自食其果。”景茂庭语声冷静,“任何欺你害你令你不高兴之人,我都不会再给机会。”
舒知茵的内心颤动,且拭目以待他是否能说到做到。
“夫人。”马车外再次响起如锦的声音。
“嗯?”
“齐大人到了。”
景茂庭掀起马车窗帘,看到齐汀带领十余位身手不凡的侍卫纵马而来,温言道:“我实在很疲累,伤疼又难忍,就不逞强送你了。”
舒知茵瞧着他疲惫的神态,知道他有伤在身,很体谅的道:“我明白。”
景茂庭不放心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尽到她眼底无法释怀的愁绪,道:“正值春季,闲清园景色怡人,心情放轻松,等我去找你。”
“好。”
“你放心,外后日我必会到闲清园见你。”
“好。”舒知茵道:“快回府休息。”
景茂庭轻拥抱她,短暂的数日离别亦使他极为不舍。
舒知茵心中的涩意顿起,目送他下了马车,动作轻缓的翻身上马,慢慢的策马入城。她收回目光,马车前驶,朝着闲清园而去。她慵懒的躺在软榻上,闭目歇息,脑中回荡着他刚才说过的话语,这三日无疑有些度日如年。
以免她不适,马车保持着平稳行驶。
将要抵达祈山时,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就已近在耳边。
马车忽然停下,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一看,只见一群身着劲装的男子将他们团团围住了,来势汹汹,为首之人女着男装,骑在马背上,笑道:“福国公主,别来无恙。”
舒知茵仔细的打量着那个女子,似乎眼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齐汀正色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马背上的女子笑吟吟的道:“许国皇帝的人,特来请福国公主去许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