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一时的狂喜,猛然被浪花盖过去,她思及上一世的种种,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哥哥。
上一辈子,他对她倾尽了所有,只为了换她平安喜乐,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能为他做,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被泼上通敌叛国的脏水,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却为了她,屡屡忍受折辱。
“怎么,不想你回来啊。”王氏打趣她。
云妨猛然回神,强颜欢笑:“那倒不是。云妨许久未见,心里早就十分思念了。云妨打小与亲密,怎会不想呢?只是在想,这些日子吃了苦,是不是瘦了很多,该怎样寻些药方给他补补身子呢。”
“你有心了,也不枉费你时时刻刻念着你。不过你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再加上你父亲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倒是有望晋升的。”王氏一想到这里,便禁不住喜上眉梢。
“对了娘亲,的婚事您可有着落了?”
“这倒是还没有人选,不过前些日子倒有好些夫人明着暗着打探你了,那些女子娘亲看过,倒是没有特别中意的。”
“怎么,你有合适的人?”王氏问她。
云妨思索片刻,道:“也不知是否合适,不过那女子……阿妨见过,是极好的品行,也是上等的容貌,家世呢同咱们姜家也是门当户对的。而且阿妨打听过,那女子现在还未订婚。”
王氏来了兴致,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那娘亲可倒要听听,究竟是何家妙人儿能让阿妨都赞不绝口的。”
“是井太傅家的次女,闺名单字一个菱。”
王氏略略思索,便忆起一女子的模样—纤柔的身姿着一袭鹅黄间裙,眉眼清雅,不卑不亢,站在柳树下轻笑的模样。这女子才情倒是一等一的好,不过还真没接触过,也不知为人处事如何。
现在的阿妨处事颇为稳重,她都说好,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娘亲听说了,这次她也在此次宫宴的受邀行列,母亲会好好留意她的。不过,其中还需要阿妨的牵线搭桥了。”
云妨点头道:“那必是自然,母亲放心吧。”
井菱,是上一世的妻子。
只是上一世两人之间颇为波折,那井菱因为年纪拖不得,如果记忆没有出错井太傅过一段日子便会为她定下一户人家,但那户人家哪是善茬,那人死了,竟还要井菱嫁过去守寡,井太傅那肯答应,这件事儿闹了许久。
后来井菱去寺庙上香的时候,碰见了,一颗芳心早已暗许,也对她略有好感,得知她的遭遇,多少有些同情,便央了母亲插手了井菱的婚事,井菱才得以嫁给,如愿以偿。
井菱确乎是个好女子,秀雅绝俗,如画眉目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宜室宜家,才情上等。她若是配给,自是最好,更何况还是喜欢的那类女子,是桩美事。上一世波折太多,虽然最终有情人还是成为眷属,但背后难免有小人拿当年之事说道,对井菱未必是好事,这一世她主动提出来,让王氏留意一些,但愿能够减少两人之间的波折,让两人尽快凑成一段好姻缘吧。
而且太操劳了,也是时候需要一个左膀右臂帮他了。
“时候不早了,估摸着你祖母该醒了,你去看看你祖母罢。”王氏敲了敲椅子,旁边便有丫鬟上来搀扶她,她似乎精神不大好,恹恹道,“这几日烦心事实在太多了,今个儿想再睡睡,就不留你了。”
“诺。还请娘亲保重身体。”云妨起身见礼,带着阿桔退了出去。
行至院落口,碰到了一年轻妇人。那妇人见是云妨,弯腰行了一礼,低眉顺眼道,“李氏见过大小姐。”
云妨看她许久,才想起来这是谁。
父亲共有两位姨娘,以为是娘亲身边的丫鬟常乐,给父亲作为了通房丫头,然而身体总归是不大好,怀胎十月生下个女孩取名为姜笙卉,便血崩不止死在了床上。娘亲念其年纪轻轻便命运不大好,颇有同情之意,将其抬为了姨娘。
不过大抵娘亲也不大喜欢这个爬床的丫头,要不为什么不在她死后将姜笙卉抱养到自己这里,寄养在自己名下,而是选了几个奶娘,任其自生自灭。
云妨也见过这个早产的妹妹,身体同她娘亲一样,差得很,和二房那三个丫头明明是一样的年龄,身量却硬生生要比他们矮一头,为人做事也有些胆子小,云妨给她吃的,她却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最后才期期艾艾地接了下来。
前世……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寒门子弟,那寒门子弟算是体谅她,待她也不错,一些年调养下来,也给那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后半辈子算是富足。
至于眼前这位姨娘,眉若青黛,樱桃小嘴,一双杏眼含情,幽幽怨怨弱不禁风的样子,倒很是惹人怜爱,算是受父亲宠爱的姨娘李氏。李姨娘年轻时曾是一个歌姬,被某大人赠与父亲,平日里倒也安分得很,也恭敬的很,只是奇怪的是,多年无所出,请了大夫来看,只道宫寒,需好好调养。
她对这位姨娘倒是没什么特殊感情,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吧。
“姨娘这是要做什么去?”云妨受她一礼,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正要去拜访夫人。”
“那就不必了。娘亲刚刚歇下,姨娘晚些再来吧。”
李姨娘遂柔顺应道:“多谢大小姐提醒,那奴告退。”
“劳烦姨娘跑一趟了。”
“小姐这就折煞奴了。”李姨娘言罢,后退两步,弯腰躬身,让云妨现行两步,自己才慢慢直起身来。
她身边的丫鬟瞧着云妨走远了,道:“这大小姐看着还真是个和气的人。”
“是么?”李姨娘轻声道,“倒是和以前不同了。”
“不过,即便她是个和气的人,生她的那条凤,也未必是个和气的人物。”
丫鬟忙低下头,李姨娘轻轻瞥眼瞧她一眼,道:“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往出说,什么话就该死死的咽在肚子里吧。”
丫鬟将头低的更低:“奴婢省的。”
……………………
云妨刚刚踏入锦华苑正房的门,老夫人便笑呵呵地招手,让她过去,一口一个囡囡,叫的欢喜。
“囡囡怎么过来了?”老夫人问她。
云妨疾走两步,接过了崔妈妈手里面的小槌,给老夫人锤肩:“这不是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干,便想着来看看祖母。”
“也就你有心了。”老夫人惬意的眯眼,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她,“囡囡啊,前些日子你爹爹问我,你是否想去书院念书。”
云妨想想,道:“那是自然,爹爹可是打听到了合适的书院给囡囡么?”
“也无关乎什么打听不打听的,放眼这整个洛阳,也就潇湘书院比较出名了。其实你去读书也比较好,那里面都是些世家子弟,你也能结识一些挚友,最好还能有几个手帕交,等你嫁了人,那可都是求之不得的人脉。”老夫人又道,“你也别听他们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混话,咱们姜家祖上可是出过三个皇后的,姜家的女人那在洛阳城可是出了名的好。”
“云柔,云芯,哪一个女子放出去,不是洛阳贵女圈子里面的红花?更别提还有笙言,笙雅她们,这些配给那些个有些权势的大人或者官家子弟,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可都是他们高攀了咱们姜家。”老夫人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将她拉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叹息,“更何况我囡囡这样的绝妙女子,世间也找不出来几个气度能比得上你的,容貌能比得上你的,背后还有姜家,王家这样的大族给你做靠山,咱闭着门说句不敬的话,你若早生几年,那凤位上的女人还不知坐的是谁呢。”
“祖母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囡囡知道,这话您也就闭着门跟囡囡说说,这话说给别人听了,那还不是惹人笑话,谁家长辈不看自家子女出众呀。”云妨忍俊不禁,“这世间比起来云妨好的,那可是多着呢,祖母这么一说,可是在打趣囡囡?”
“诶!”老夫人一偏头,不满,“谁敢笑话我们家囡囡呀!祖母还真就觉得囡囡顶好顶好的了,便是那些个世家子弟来求娶囡囡,祖母还不让他们抱得美人归呢。”
“既然如此……”云妨后退两步,猛地跪下,道,“云妨恳求祖母一事。”
“哎呀,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呀?”老夫人弯腰便要扶她,崔妈妈也赶忙上前搀扶她。
云妨轻轻避开他们二人的手,道:“祖母若是不答应云妨,云妨就不起来了。”
老夫人叹息:“你这孩子,恁的任性。罢了罢了,你说吧,但凡祖母能做到的,必定答应你。”
“囡囡请祖母答应,将来囡囡的婚事就让囡囡自己决定。”
“这怎么行啊,你娘亲第一个不依,哪有自己决定自己婚事的道理呀,万一囡囡到时候眼混,配了个狼崽子,那可就毁了,这不行,祖母不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