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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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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漆盒(修)

不知是在寒风中久站的?缘故, 还?是她高估了自己对极刑的?认知,赵嫣一时?胃中翻涌得慌。

她脸色有些白,接过闻人蔺递来的?茶水, 小?口小?口抿着。

闻人蔺伸出两?根寒玉般修长的?手指,顺势探了探她的?脉息, 略一垂眸道:“殿下不该来此等腌臜地, 让腥臭的?刑台污了殿下的?眼。”

温热的?暖流冲淡了喉间的?酸涩,赵嫣长长舒了口气, 抿去唇上的?水珠道:“不,我?要来。”

刑台下忽然骚乱起来,官兵大声吆喝着,然无济于事。

那些阵亡将士的?亲属、义愤填膺的?百姓,皆恨不能?冲上刑台,从佞臣的?身上咬下一块肉,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解恨。

赵嫣握了握茶杯,扶着阑干问:“你不下去看着吗?”

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 闻人蔺定然不想错过。

但闻人蔺只缓步向前,抬袖自然而然地遮住她的?眼前,挡住下方的?混乱脏污。他身形高大,有他存在的?地方,连呜咽的?风声都?会收敛安静下来,只余他袖口清冷干净的?淡香。

闻人蔺侧首, 意兴阑珊地往下方瞥去。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他眸中晕开一点沉沉的?涟漪,缓声问:“若在刑台上的?是本?王, 殿下会来看吗?”

赵嫣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实在不明白闻人蔺怎么能?用这般平静悠闲的?语调, 说出如此可怕的?设想。

乱糟糟的?思绪仿佛又被勾了出来,无从遁形。

“会。”

见闻人蔺扬起唇线,赵嫣又仰首认真补充一句,“但我?希望不要有这一天。”

下方的?群愤渐渐平息,闻人蔺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赵嫣的?脸上。

他看着她满眼的?纯澈与?坚定,良久,赞同?地“嗯”了声。

“刑台太脏太吵,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若青出于蓝,最多将刀刃交予殿下,由殿下亲手送本?王一程,那才叫快意。”

赵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皱皱眉道:“闻人蔺,你简直有病。”

“本?王有病不是一日两?日。”

闻人蔺却是低笑出声,放下遮挡她视野的?手掌,替她理了理狐狸毛领道,“殿下真是越来越不禁逗了。别在风中傻站太久,今日有雪,早些回去。”

他一如往常沉稳可靠,游刃有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真正的?强者并?不会因外?力?而动?摇,赵嫣知道自己还?差得远。

她不想在他面前流露纠结与?软弱,遂竭力?冷静目光,点了点头转身。

闻人蔺目送赵嫣下楼,直至她走?远了,蔡田才敢上来请示主子,看七日后的?魏琰怎么处理。

闻人蔺凭栏远眺,眼底的?那点温情笑意也随之消失殆尽。

“悬首祭灵,其他的?……碾碎了喂狗。”

当年八万尸骸葬身孤城,无坟无冢,姓魏的?下场自然不能?比他们好。

乌云压顶,寒风带了霜寒的?气息,大雪将至。

赵嫣没有回宫,先去了一趟容府。

那日容扶月呕出郁结于心的?淤血后,赵嫣就命人将她秘密送回了容府休养,没有让除容家和闻人蔺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容府如今的?当家是太常寺卿容仕青,此人乃魏皇后旧识,太医院的?张煦便是经由此人举荐,是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容仕青终身未娶,虽年近不惑却依旧丰神俊朗,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

他行了礼,听赵嫣问及容扶月的?近况,便摇头流露出心痛:“舍妹心思重,溺于往事,还?是不太吃得下东西。”

容扶月正坐在窗边看书,身形比前些日子又清减了不少,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也不见丝毫臃肿。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赵嫣,忙放下书起身行礼。

“容姨,不必多礼。”

赵嫣就站在窗外?,抬手示意她起身。

容扶月的?云鬓即便在女子中亦是少见的?浓厚,反衬得她天姿国色的?脸庞白且小?,像是纸画出来的?美人,没了生气。

容扶月抬头看了眼不见日光的?天色,忽而道:“可过了午时?了?”

“是,午正了。”

赵嫣回答,“那人,已经刑毕。”

过了好半晌,容扶月才点了点头。

赵嫣不禁想起了那日在顺义门内,这个纤弱的?女子代?替魏琰向众人折腰请罪的?画面,心中一酸:“天理昭然,容姨不必自责。”

容扶月摇了摇头,失神道:“妾只是不明白,妾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活在世上?”

为何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赵嫣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道:“容姨有无想过,就这么死了,黄泉之下见到想见之人,该如何交代??”

容扶月怔怔。

“生命何其可贵,且容姨当年并?非是自愿嫁与?魏琰,说到底也只是八万多受害人中的?其一。若内心有愧,赎罪的?方式有诸多种,而结束生命只是懦夫的?选择,除了让自己轻松解脱外?,毫无意义。”

容扶月双肩一颤,咬唇羞愧道:“妾浅薄至此,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赵嫣适时?道:“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许多都?无人照顾。孤打算设个学堂,收留他们习字读书,其中有不少姑娘家,正缺个女夫子,容姨若不嫌弃,可要去试试?”

容扶月讶然抬眼,许久,喃喃道:“妾……可以吗?”

赵嫣温和一笑:“当然可以,容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性子又极好,定能?将那群孩子教习妥当。不过在这之前,容姨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孤可不敢请你。”

从庭中出来,容仕青朝着赵嫣拢袖长躬。

“臣多谢殿下宽解舍妹,给了她一线活下去的?希冀。”

“希冀是她自己给的?,孤不过给她指了条道而已。”

赵嫣提了提唇角,接过流萤递来的?手炉暖着,“何况,孤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仰仗容卿呢。”

容仕青忙躬得更低了些,低声说:“臣之本?分,何敢担当‘仰仗’二字。”

赵嫣笑笑未语。

要照亮昏昏浊世,每一根灯芯无论大小?,都?尤为重要。

辞行前,容仕青顺势问了句:“闻皇后娘娘凤体微恙,不知近来情形如何。”

赵嫣道:“已经好多了。”

容仕青道了声“是”,再次躬身拜别。

……

云层如墨渲染,皇宫一片静穆萧索。

“魏琰已死,死前无一言。”

一名年轻道士立于殿前,垂手禀告。

魏琰入狱,为了保住容扶月的?性命,必会守口如瓶。可谁料容扶月竟当着魏琰的?面服毒自戕,他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魏琰没了软肋牵制,会吐露什么不利的?消息,就主子去了一趟刑场,确认他说不出话,方回来禀告。

风从殿门灌入,垂纱飘动?,百盏长明灯随之跳跃,屏风后那道模糊的?细影也随之张牙舞爪起来。

案几上的?红漆木盒打开,嵌着两?丸新鲜的?暗红丹药。

那人抬了抬手,道士立刻竖掌屈起拇指与?食指,道了声:“是,仙师。”

……

赵嫣回宫先去了一趟坤宁宫,为魏皇后侍疾。

魏皇后摘了沉重的?凤冠,脱了凤袍,长发半绾斜倚在榻上,倒显出几分寻常妇人的?脆弱来。

“本?宫这并?无大碍,你不必日日来此侍奉汤药。只是魏琰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宫只能?出此下策避嫌,不去碍你父皇的?眼。”

魏皇后饮了药,将空碗交到宫婢手中,清冷道,“三法司与?你父皇商议,原本?只判了魏琰死罪。是本?宫脱簪跪求皇上,将其改为枭首戮尸。”

她说这话时?,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微抖着嘴唇问:“你知道为何。”

赵嫣当然知道母后的?愤恨从何而来。

太子之死始终是个秘密,旁人只当母后是秉公灭私,却不知她承受的?丧子之痛。

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太子勤勉聪慧,心怀宏图伟愿,就连病重咳血时?也不忘笑着安抚众人……然这样光风霁月的?少年,竟死在了血脉亲人的?暗算之下,何其荒唐残忍。

“魏琰虽是本?宫亲弟弟,但自从入宫以后,本?宫与?他便无甚交集,更想不到他为了一己私利,连自己的?亲外?甥也……”

魏皇后揉了揉眉心,压抑呼吸道,“他自小?就极端,不成圣人,便成魔。本?宫只恨困于深宫之中,一味忍让避之,未能?早些阻止,终引火***。”

“儿臣知道。”

赵嫣跪坐榻前,垂眸捏了捏袖袍边缘,“以前儿臣不理解,母后为何对谁都?是冷面冷心,而今想想,母后或许看得比儿臣透彻些。”

魏皇后从剜心之痛中稍稍回神,看向榻边的?小?少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张极为相似的?脸上,就再也没了别人的?影子。

恰如其名长风,柔韧张扬,无色无形,却可令平波起澜,令万物折腰。

“母后可还?有吩咐?”

赵嫣下意识垂下眼睫,盖住眼尾的?泪痣。

母后望着自己的?脸失神,许是又想起赵衍了吧。她想着。

魏皇后红唇动?了动?,然话到嘴边半晌,只说了句:“你父皇近来受民沸施压,颇为气滞,越发依赖丹药才能?入眠。你稍候去太极殿请安,需注意些措辞。”

赵嫣点头:“儿臣知晓。”

魏皇后还?想再说些什么,赵嫣坐不住似的?,起身行礼道:“儿臣先行告退,愿母后凤体安康。”

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魏皇后动?了动?手臂,轻叹一声。

赵嫣从坤宁宫出,径直去了太极殿。

闻人苍一案举国皆惊,给天子威信造成的?冲击不小?,父皇嘴上不说,实则极其在意民意有无得到安抚。恰今日此案尘埃落定,她得去和父皇回禀一声。

赵嫣心中想着事,脚步也略微快了些,上了月台石阶,全然不见冯公公躬身从侧殿中出来,也沿着回廊往这边走?。

赵嫣险些一头撞上,冯公公也吓了一跳,“哎哟”道:“太子殿下,老奴没冲撞到您吧。”

“无事……”

话未说完,赵嫣见到了老太监托盘中罩着的?一只红漆小?木盒。

木盒只露出一角,但赵嫣还?是认出来了,这只巴掌大的?漆盒与?闻人蔺装解药的?那只盒子似乎一模一样!

心脏不由一紧。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冯公公手里捧着何物?”

冯公公理了理托盘上的?绸布,堆笑道:“回殿下,是呈给陛下过目的?东西。”

赵嫣垂眸盖住情绪,做出谦逊之姿道:“既是父皇要的?东西,那公公先请。”

“不敢。老奴这不急,殿下先请。”说着,老太监让开身子。

赵嫣没再说什么,入殿叩拜皇帝请安。

皇帝吩咐了什么,赵嫣并?未听清,满脑子都?是那只红漆小?木盒。

闻人蔺的?解药,是父皇赐予的?吗?

可神光真人不是死了吗,若他不是真正的?仙师,那现在炼药的?……又会是谁?

赵嫣跪在地砖上禀明刑场之事,不由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从太极殿出来,正巧与?老太监擦肩而过。

朔风夹杂着簌簌的?沙雪扑来,割在脸上生疼。

沙雪盐粒般蹦跶在地上,抬眼望去,满目的?灰与?白。

红炉点雪,赵嫣隐隐有些明白了,情急之下冷风入肺,使得她忽而捂唇呛咳起来。

候在太极门下的?流萤立刻撑伞,为她遮挡风雪。

绘红梅的?伞檐,使人想起那人殷红的?官袍。

除了对立面,她有闻人蔺之间或许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让李浮去请肃王,就说孤要见他。”

赵嫣握拳抵着唇瓣,小?声催促,“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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