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隐约有颗暗红的丹药, 赵嫣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红漆小?木盒就被人从身后按下?。
她骇了一跳,蜷起指尖, 目光顺着越过手臂往后看去,只见闻人蔺带着满身水汽, 自后俯身笼罩。
他雪色的衣襟松散, 浓颜深刻,眉目上?沾染着泼水沐泽过后的潮湿, 别有一番缱绻温和。半干的墨发披散,顺着他俯身的姿势从肩头垂下?两缕,凉凉扫过赵嫣的脸颊与?颈窝。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侧的湿痒,闻人蔺已将木盒握在掌心收回。
他并未起身离去,而是就着俯身的姿势将赵嫣圈于身下?,蕴着若即若离的掌控意味,垂眸似是在思索该如何处置眼下?的局面。
这间书阁从未让外人涉足。按理说,他不?该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而窥探到他秘密的人,也决不?能活着离开。
闻人蔺微微侧首,乜向赵嫣。
他穿起来刚好合身的柔软亵服,穿在眼前?少女?的身上?却颇为松垮宽大,下?摆垂在她的膝上?,斜襟领口几乎要顺着单薄的肩头滑落, 拥雪成峰,更添几分平日见不?到的娇柔可怜。
她望着闻人蔺几乎贴脸的侧颜,芙蕖般的面容带了几分怔忪, 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微妙。
闻人蔺涌动?的眸色渐渐归于平静,那只能轻松取人性命的手抬起, 却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胸口,替她将快要滑下?的衣襟拢了拢。
“那里面,是什么药?”赵嫣随口问?了句。
闻人蔺随手将小?木盒随手放回屉中,闲散道:“时隔几月,殿下?-体力大涨,竟还有力气下?榻乱跑。”
这都什么和什么!
赵嫣思绪被岔开,抿唇道:“我只是想找些药抹抹。”
“伤着了?”闻人蔺有些许意外。
他已是尽可能顾及了,离开前?还特意看了眼,除了有些泛红外倒也没看到别的伤痕。
“膝盖有点疼,红了。”赵嫣揉了揉膝头。
说起这事她就恼然?,那时自己被剥了个干净,闻人蔺倒是衣衫齐整,温润的玉钩带与?质感精细的衣料不?断摩挲着她,带起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最磨人的刑罚也不?过如此。
闻人蔺视线往下?,果见她刚痊愈的娇嫩膝头跪出一片胭脂色。他抬手挽起她过长的袖口,肘弯外侧亦是撑红了一小?片,好在没有破皮,只是衬着周遭莹白细腻的肤色,实在过于靡丽惊心……
闻人蔺眸色漆暗,指腹仔细碾过膝头那一片擦红,这才起身行至外间,取了赵嫣所需的药膏回来。
他弯腰将赵嫣抱回榻上?,随即坐在榻沿,将她的身子稍稍扳过来些,打开小?药罐挑了一指腹,俯身为她涂抹药膏。
他的指腹温凉,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药膏也是凉丝丝的,膝盖的热痛立刻消弭殆尽。
赵嫣忽而想起,这几个月来闻人蔺为她抹药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涂抹的手法?也越发自然?娴熟起来。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两人就有了这种默契。若放在去年?刚回宫时,别说让闻人蔺上?药,纵是被他碰一下?都能吓出一身冷汗。
闻人蔺瞥了眼她轻垂的眼睫,似是看穿她此刻心思般,慢悠悠道:“殿下?越发娇气了,跪不?得,打不?得,还得本王上?下?伺候着。”
赵嫣恼然?,辩白道:“是肃王府的床榻太?硬。”
此间长榻铺着夏季的玉簟,仅一床薄薄的褥子,行军床般硬邦邦的,也不?知闻人蔺在上?头如何睡得着。
闻人蔺闻言轻笑?,以湿棉帕拭净指节,“殿下?不?知,硬有硬的好处。睡得太?安稳了,容易醒不?来。”
赵嫣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信息,正欲张口追问?,却见闻人蔺倒出一枚雪色的白丸塞入她唇齿间,堵住了她试图刨根问?底的话头。
带着轻淡药味的指腹从唇上?抚过,赵嫣微愣,抿着那枚指尖大小?的白丸卷入舌尖,登时眉头一皱。
这小?丸长得如糖霜一般晶莹,竟是苦的。
“别吐。”闻人蔺压住了她的唇。
“是……什么东西?”赵嫣眉头拧成疙瘩,艰难问?。
“免让殿下?受苦的东西。”
见赵嫣疑惑,闻人蔺端来早已备好的茶水,说得更直白些,“避子丸。经本王亲手改良过,殿下?大可放心。”
赵嫣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耳尖浮上?一层薄薄的红。
“你不?是,没……没有弄在……”她磕巴起来,不?知该如何描述。
闻人蔺回想起那一幕,眸色深了些许。
“这种事,殿下?最好莫太?相信本王的定力。”
赵嫣没想到这层来,没人教过她这些。
她这下?也顾不?上?嫌苦了,接过闻人蔺指间的茶水一饮而尽,仰头送服,怔怔然?道:“那上?次簪花宴……”
“上?回用?的外服,不?如这种效用?好。”
闻人蔺顺势抬指,抹去她唇瓣上?沾染的水光。小?公主年?纪尚轻,那种粗劣的东西用?多了伤身,怎配得上?她这般金枝玉叶?
赵嫣说不?出话来,眼下?情况……怎么这么像是夫妻之间闲聊的闺房秘语?
闻人蔺看着她一抖一抖的眼睫,捻了捻指腹蹭来的水光,眸色也渐渐平和。
夜还长着,有那么一瞬,他想要起身取出柔软的被褥,将长榻铺得更软和清爽些,不?要再硌伤小?公主娇嫩的身子。
他恍惚间明白,自己费尽心思迂回做那些破事,只是为了像此刻一样,安静而长久地独占这份风华。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冒了个泡,就被他生生压下?。
这是干什么呢?
闻人蔺暗自一嘲,他竟动?摇如斯,妄想同?榻留宿。
他正沉吟,眼皮开始打架的赵嫣倒是先一步开口:“我该回东宫了,流萤他们还在马车上?候着。”
闻人蔺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赵嫣便揉了揉眼睛缩回榻上?,在被褥中摩挲着穿好亵裤,而后伸出白皙的手,去拽散落在榻沿的束胸。
她没法?一个人将束胸扎紧,正左支右绌,闻人蔺终于倾身向前?,替她将束胸层层裹好——力道不?轻不?重,比簪花宴上?那次熟稔了太?多。
赵嫣闻着他身上?极淡的霜雪气息,也就放开了手。
他食指点了点手臂,赵嫣就抬起双臂穿袖,他叩了叩细腿,赵嫣便抬腿穿靴。
闻人蔺为她簪上?玉簪,从镜中看了眼她恢复了昳丽少年?的模样,动?作慢了下?来。
才刚穿戴齐整,他就想将这身不?属于她的、碍事的衣物重新?扒下?来。
赵嫣浅浅打了个哈欠,从镜中观摩闻人蔺漫不?经心的俊美容颜,几度措辞,终是轻声试探道:“太?傅消气了吗?”
闻人蔺调整了玉簪的角度,敛目看她。
赵嫣继而道:“等?会儿将柳白微遣回明德馆,我会命人好生看管教训他,绝不?再给肃王府添乱。”
闻人蔺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调整玉簪的手顺势往下?,捻着她鬓角的一缕垂发慢慢绕着。
“谁说本王要放他走了?”
“有何关系?反正他如今也不?能出入东宫了,不?会再碍太?傅的眼。”
赵嫣从镜中回望他,心情冷静下?来,思绪也清晰了不?少,“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太?傅也不?能时时护着我。如今没了柳白微,更是举步维艰,我还没向太?傅索赔呢。”
“没有索赔吗?”
那这一晚在是在作甚呢?
闻人蔺眸色深暗,若有所思颔首道:“是要赔。”
赵嫣见好就收,起身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闻人蔺。
“以后有何涉及东宫的计划,还是知会我一声吧。”
她仰首,明眸盛着光,“我不?禁吓的。”
闻人蔺抬手捏了捏她柔软微红的耳垂,语气一如既往地低柔:“还走不?走?”
“走。”
赵嫣点了点头,朝外间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过来。
珠帘摇晃,闻人蔺的身形影绰难辨。
片刻,他终是披衣搴帘而出,亲自送赵嫣出府上?车。
赵嫣什么话也没说,可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嘴角,终于在此时轻轻翘起。
……
流萤在马车中等?得心焦,见赵嫣在肃王的护送下?归来,终是微微松气。
殿下?延迟这么久回东宫,中途还在肃王府中逗留了半夜,恐皇后娘娘那儿不?好交代,但流萤什么也没问?,只是将赵嫣扶上?马车,贴心递上?润喉的凉茶。
见肃王跟着上?了车,便知他是要亲自护送殿下?回东宫,流萤自动?下?车步行,将里头的位置让出来。
马车启动?,肃王府静穆的灯火逐渐远去。
赵嫣实在累得很了,撑着下?颌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中。
醒来时,入目先是一片暗色的衣襟。
她不?知怎么倚在闻人蔺的怀中,脑袋搁在他的肩头,而闻人蔺则一手抵着太?阳穴,一手松松圈在她的腰上?。
见他也睁眼,赵嫣忙坐直了身子,困顿问?道:“到了?”
闻人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那片淡红压痕上?,眼底有极浅的笑?意。
“多谢肃王。”
赵嫣揉了揉脸颊,再说下?去就过于刻意暧昧了,于是无意识咬了咬下?唇起身。
从东宫侧门入,赵嫣立于高门下?回首,闻人蔺的马车还停在远处。车帘落着,但赵嫣能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并未离开。
再往里走,过了长廊,东宫侧门落闩,重新?戒严,外头才响起马蹄离去的细微声响。
赵嫣一鼓作气回到寝殿中,坐在床榻上?。
许久,她轻轻抬手,嗅了嗅指尖残留的、微不?可察的一点清冷淡香,像是隆冬苦寒的霜雪。
那是她在打开闻人蔺矮柜里那只红漆药盒时,不?小?心沾染上?的。她怕触及到闻人蔺什么隐秘,故而虽有怀疑,却忍着并未表现出来,直到回到东宫,才敢打开手指轻嗅确认。
那颗暗红的丸药,是丹药吗?
可闻人蔺素来不?敬天地鬼神?,不?像是求仙问?道之人,他的房中为何会有丹药?
还放在书阁那般重要的地方……
赵嫣也不?确定,想了想,唤来流萤道:“去将张太?医请来,孤有要事问?他。”
张煦很快来了,眼中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行礼道:“那卷□□的书以及丹药方子,微臣还在剖析中,请殿下?宽宥些时日。”
赵嫣摆摆手:“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她又嗅了嗅指尖熟悉的霜雪味,然?而味道太?淡了,即便是张煦也不?可能就凭这点味道闻出什么来。
眼下?唯一可以确认的,闻人蔺的那颗药没毒。
想起闻人蔺偶尔不?太?正常的体温,赵嫣心中疑惑渐浓,示意张煦暂且退下?。
想起什么,她又抬首唤道:“等?等?。”
张煦提着药箱止步,转身听候指令。
赵嫣抿了抿唇,方轻声道:“张太?医有无避子汤?”
她被闻人蔺点醒了,到底有些后怕,还是加服一副药较为放心。
避子……汤?应该是这种吧,她儿时听嬷嬷聊起各宫娘娘时提到过。
张煦看了赵嫣一眼,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提醒赵嫣道:“常用?避子汤乃寒凉之物,服多伤身,殿下?能少服就尽量少服。”
他拱手退下?,不?一会儿便让流萤送来了一碗热腾的苦药,说是固元养身之用?。
赵嫣心照不?宣,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不?知是否药效的缘故,后半夜赵嫣小?腹便隐隐坠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