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暴露真容, 被人?认出,两?人?各戴了一顶草帽,此刻拉着手在街上闲逛, 就如?镇上的寻常孩童一般。
这寒山镇莫看只是一座小镇,论其繁华, 倒勉强比得上县城, 街上有卖生药的, 有卖绸缎的,还有脂粉铺, 茶水铺, 成衣铺。
只是因为最近出了个寒山大王为祸,所以街生意萧条,好些铺子都?关了大门。
听到外头有人?传唱,说:“狼妖伏诛也?,狼妖伏诛也?。”
街道两?边陆陆续续有人?开门, 抓着传话的人?,问道:“你说什么?, 那妖怪当真死了?”
传话的人?欢欣鼓舞, 喜不自胜,拍着胸脯担保:“当真!当真!你不看山上的人?都?回来了么??据说是眠春山的山神老爷带着徒弟收了那妖, 把困在山上的人?都?放了回来,方才天上掉下?一大堆人?,我是亲眼瞧见!”
一时间镇上的人?都?往掉人?的地方赶去?, 要打听打听此事是真是假。
等到了地方,见到了人?, 听人?家说起?小寒山神仙收妖的诸多故事:洞里的妖怪长什么?样,是如?何如?何吃人?, 那三个神仙长什么?样,怎么?跟妖怪打斗,怎么?收服了妖怪,怎么?卷起?一阵风,把他们送回寒山镇……
个个听故事听得入迷,都?舍不得走,把街上堵得水泄不通,然而也?无人?抱怨,巴望着再?讲些,多讲些。
羊生对此很是不满:“好不容易下?山逛街,怎么?处处都?不开门?”
听到人?家说要回去?给神仙烧香,他就嘀嘀咕咕发牢骚:“神仙不要你的香火,神仙只要逛街。”
如?此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有铺子开门,这买卖一做起?来,寒山镇就有了人?气,比先前热闹何止百倍。
羊生见到一家银楼开了门,眼睛一亮,扯着小鹤要进去?。
小鹤疑惑:“你去?银楼做什么??”
羊生说:“我给你买钗儿?戴。”
在恶风洞时他见到那些亮闪闪的首饰,就想着要给小鹤买一个,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没有搞忘。
拉着小鹤进了银楼,店伙计见着这两?个小孩,身边又?没个大人?,以为是进来玩的,就说:“小孩,这里不是胡玩的地方,去?别处玩耍。”
羊生说:“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店伙计不信,以为是在开玩笑,摆手道:“小孩子来银楼买什么?东西,不要顽皮,快快出去?。”
羊生正要生气,被小鹤一把扯住。
小鹤对伙计说:“小孩子就不能买东西了么?,你开着门是要做生意的罢。”
看他两?个似乎真心实意,伙计有些犯难,于是吓唬道:“银楼的金银首饰都?贵重,倘若弄坏了要赔偿,恐怕你爹娘打你。”
羊生摸了摸荷包,他所有家当都?带在身上,于是底气十足说:“弄坏了我们赔得起?,也?不会挨打。”
毕竟他和小鹤又?没爹没娘。
伙计劝不听,只得任两?个小孩进去?,自己在一边时刻照看,免得真弄出事端来。
羊生和小鹤也?都?规矩,看归看,并不随意上手乱摸,叫店伙计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两?人?前头,还有一对成婚不久的夫妻,前些日子狼妖作乱,不敢出门,今日一听说狼妖死了,就来银楼给新妇买首饰。
或许是新婚缘故,亲热不够,做丈夫的有些搂抱勾手之举。
新妇脸皮薄,在外头不大好意思,就低声暗骂:“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于我。”
人?家两?口子说话,羊生就在后头听见了。
他听见了,又?没大听懂,扭过?头来,困惑又?耿直地询问小鹤:“非礼是个什么?意思?”
小鹤说:“人?家两?口子情投意合,那不叫非礼,叫情趣。”
两?人?说得天真无邪,倒把那对夫妻闹个大红脸,赶紧走开,不在这两?个口没遮拦的小孩面前晃悠。
羊生刨根问底:“那到底什么?叫做非礼?”
小鹤想了想,说:“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却非要跟我搂抱亲近,这就叫做非礼,不然,嘴上说是非礼,其实心里欢喜得很哩。”
羊生若有所思。
等他回过?神,发现小鹤已经走远了,便不再?想什么?非礼不非礼,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东看西看,见这银楼里的首饰摆件,样样都?精致好看,样样都?十分喜欢。
羊生指着最华美的明?珠花冠——此乃银楼的镇店之宝,以赤金打底,嵌了一百颗明?珠,又?有红宝拼成的花样,翡翠点缀的碧叶,问店伙计:“你们这个花冠挺好看的多少钱,我买一个。”
伙计听他问,不觉失笑:“这花冠要卖三千两?,你买么??”
羊生听了这个数,不由咋舌:“这么?贵,抢钱罢?”
他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得三千两?的零头哩。
店伙计笑道:“我们是正经银楼,不做抢钱的事,它卖三千两?,是因它就值这个价,你小孩子家不懂,不要乱说。”
花冠太贵,羊生没钱,实在买不起?,不由十分沮丧。
小鹤安慰道:“那花冠太大,我也?戴不住,再?看看别的。”
然而羊生眼光高?,尽盯着贵重的问。
一番问下?来,他看中的璎珞圈要卖一千两?,玉镯子八百两?,金雀钗五百两?……总之哪个都?买不起?。
羊生大受打击。
原来他竟这样穷,连一样东西也?买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贫穷,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灰暗,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高?兴。
小鹤:……就羊生那几个家底,她还不晓得?买得起?这些东西才怪。
于是主动问店伙计:“有没有便宜点的,我们小孩子私房钱不多。”
店伙计看她实心要买,心里一面嘀咕,一面拿了绢花头绳出来,任他们细看。
羊生这个年纪,还不懂得挑拣贵贱,见那些绢花扎得好看,比真花还要精致鲜亮,就十分喜欢,心说:这个戴在头上好看呀。
一下?子来了精神,在那里兴致勃勃翻看。
看了这枝绢花,觉得那枝更好看些,于是把这枝抛下?,捡了那枝在手里。
看了那枝绢花,觉得这枝更好看些,于是把那枝抛下?,捡了这枝在手里。
时不时又?问问小鹤的意见,要她说更喜欢哪一枝。
十分严谨细致地对比了半天,才选出自认为最好看的三枝出来,要把这三枝都?买下?。
小鹤不解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羊生理所当然:“不多啊,你一枝,悄悄一枝,还有我一枝。”
他还十分心机,专把自己的绢花买得跟小鹤一样,都?是海棠仙鹤的样式,至于悄悄的,则是一枝金丝芍药。
虽说他现在也?很喜欢悄悄,愿意把自己不多的私房钱给悄悄买花儿?戴,但?在这种不为人?知的小处,他也?会藏匿一点卑鄙的小心思哩。
想到到时自己跟小鹤戴一样的花儿?,而悄悄戴的截然不同?,羊生一面为自己的心机感到惭愧,一面又?阴险的嘿嘿直笑。
小鹤完全没注意到他这点小心思,她一脸震惊:“你也?要戴!!!”
羊生美滋滋道:“是啊,我们师兄妹三个,都?戴艳艳的绢花,走出去?人?家就晓得是一家人?。”
小鹤忍不住叫道:“可你是男娃,男娃戴什么?绢花?”
羊生那张脸一下?子垮成了个驴脸,火道:“男娃就不能戴绢花了?男娃凭什么?不能戴绢花?男娃也?是人?,也?长了脑壳,也?有地方戴花儿?。”
旁边的店伙计听了,忍不住地笑。
小鹤:这话说的,竟有些道理啊。
她险些叫羊生说服。
羊生越想越恼火:“你又?跟悄悄亲,不跟我亲,你排挤我,我不高?兴!”
小鹤闻言,打了个激灵:不好了,又?惹到这个冤种了!
她张了张嘴,要是答应羊生买花,实在不敢想象他戴着花儿?招摇过?市的场面,要是不答应,又?怕他发起?性来,要跟自己吵闹。
左右为难之时,忽然灵光一闪,哄道:“不要买花,我给你买个银哨子,是我送给你的,别人?都?没有。”
羊生脸色好转了些:“你真要送我,真是我独一份的?”
小鹤指天发誓:“只送你一个!”
羊生那张脸顷刻间笑成了一朵花儿?,只是还有一点不甘:“那我是银哨子,你和悄悄都?戴花?”
小鹤立马说:“悄悄头发少,戴不住花儿?,我再?添点钱,咱们合力给她买根坠了小银狗的红头绳。”
羊生这才心满意足。
买完东西出来,外头的街道已布满人?群,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了供桌,桌上摆了各色糕点,什么?如?意糕,吉祥糕,翡翠糕,应有尽有,也?有奇巧果品,例如?酥栗,脆枣,金桔,甜柿之类。
除开这些,最要紧是桌上要摆设一个香炉,香炉里要插高?香,人?人?都?跪在供桌前烧纸,向山神老爷祷告,求避邪,求祛病,求平安。
有那家里死了人?的,还抹着眼泪请山神保佑死了的亲人?投个好胎。
个个毕恭毕敬,诚心诚意,满大街烟雾缭绕,香灰飞舞,祝祷之声处处传扬,不绝于耳。
小鹤见了,同?羊生吐槽:“烧再?多的香,再?多的纸,也?是白瞎,师父他又?听不到。”
就是听到了,依一天道人?庙台上拉屎的懒散劲儿?,哪里有工夫去?给人?家祛病避邪。
至于投胎的事儿?,那不与?他搭边儿?,总不能去?抢阎王爷的活计。
甚至有些人?还祈求添丁进口,来年生个大胖小子——这不是瞎扯淡么?,一天道人?又?不是送子娘娘,生孩子哪与?他相干?
半天没听到羊生回应,小鹤转头寻人?,发现羊生拿了人?家供桌上的糕点果品,兴高?采烈要与?她分享。
小鹤心道不好:他怎么?去?拿贡品了,若被人?家瞧见,岂不被骂个狗血淋头?
果不其然,那被拿了贡品的人?家,发现供给山神老爷的点心被两?个小孩拿了,气得抄起?扫帚,边追边骂:“哪家的小孩,连供给神仙的点心也?敢动,也?不怕折了福寿。咄,你爹是谁,你娘是谁,说与?我,我叫你爹娘把你打死!”
羊生听到人?骂,心里不服气,还想回嘴反驳。
小鹤硬把他拽着,飞叉叉往远处奔逃,嘴里还急急催促:“快跑!。”
羊生边跑边回头,很想停下?来,跟追打他的妇人?争辩争辩,然而手被小鹤拽着,只好憋屈地跟她跑走。
那妇人?直追了两?条街,才气喘吁吁停下?,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不知死活的小贼,莫让我逮着你!”
那厢两?人?也?停了脚步。
羊生满肚子委屈,质问小鹤:“跑怎地,我又?没做错事,她骂我是贼,我要跟她说明?白!”
“怎么?没做错事?”小鹤反问,“你不是自己拿了人?家贡品么??”
“那我也?不是贼!”羊生愤愤不平,“那贡品是她供给我们的,所以我才拿着吃,供给我又?不许我吃,难道是摆着好看的呀?”
小鹤解释:“她又?不知你是谁,自然以为你是个偷嘴的贼,总不能真同?她争辩一场。”
羊生梗着脖子,说:“争辩也?不怕,我有理,我争得赢。”
小鹤没好气道:“是啊,你是争得赢,到时人?家问你为何偷贡品,你说你不是偷,你就是他们供奉的小神仙,所以吃贡品也?是理当。”
“只是,”她问羊生,“暴露了身份,你还能自自在在逛街?那时就不要逛街了,去?哪里都?有人?争着供奉你。”
羊生不说话了。
小鹤说得在情在理,是不该去?同?那妇人?吵架,可他心里仍是不得劲,觉得自己白白挨骂,很是委屈。
小鹤看他闷闷不乐,就缓和了语气,说:“我也?饿了,我们去?下?馆子,这次我请客。”
拉着生闷气的羊生,就近找了个人?多的酒楼。
进去?前小鹤还疑惑: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忙着烧香,还有这么?多人?上酒楼吃饭?
进了酒楼才发现,原来大堂中央有个从小寒山回来的人?,取代了说书先生的位置,正唾沫横飞,讲述在小寒山的经历。
底下?宾客满座,聚精会神地听神仙除妖的故事。
那人?满口惊叹,讲诉当时的情景:“那两?个小神仙一说出老神仙的名讳,就有人?认出,原来前阵子镇上被眠春山女妖骗去?做工的人?,就是几位神仙保佑他们平安下?山,其中被骗去?的厨子,就有咱们酒楼的大厨!”
听客议论纷纷:“我也?听说过?这件事,还以为是编出来的闲话。”
“眠春山也?有女妖啊。”
“不比咱们小寒山,那里有神仙管着呢,出不了事。”
“有神仙就是好,可惜咱们这里没有厉害神仙——据说山上有土地公土地婆,奈何管不住妖怪。”
“嘘,不要乱说,小心得罪了神灵!”
一人?高?声叫道:“老哥,把大厨请出来讲讲眠春山那桩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小鹤连忙压低了草帽,并撞了一下?羊生,让他也?把脸遮严些。
趁着那见过?自己真面目的大厨还没出来,她唤了声小二,丢了二钱银子给他,叫:“小二哥,给我们兄妹寻个清净的雅间。”
小二见他们是两?个孩子,又?戴着草帽,穿着短褂与?草鞋,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免有些踌躇。
然而银子都?给了,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于是满脸堆笑,引着二人?上了楼。
楼上的雅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且对内对外各有几扇高?大的雕窗。
若推开对外的窗子,可以瞧见外头的街景,若推开对内的窗子,可以听见大堂里说话。
因街上处处都?烧香烧纸,烟雾多得呛人?,小鹤只开了对内的雕窗。
她和羊生两?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半天才点好菜。
难得下?山一趟,小鹤舍得下?本,点了一大堆菜,光是小食就有核桃粘,金丝蜜枣,翠玉豆糕三样,其余的桂花藕片,玉笋蕨菜,杏仁豆腐,五香鹌鹑,神仙鸭子,麻辣肉丁,红糟排骨……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又?点了一壶甜酒润喉。
甜酒并不醉人?,小孩子也?喝得,小鹤吃两?口菜,抿一点酒,觉得这滋味真是比神仙还快活。
她却不曾注意,羊生尝着这酒好喝,不知不觉已喝了无数。
先还只是倒在杯子里,喝了几杯,觉得不爽快,就提起?酒壶往碗里倒。
他酒量又?不好,纵然甜酒不醉人?,灌了半肚子进去?,也?陶然醉了。
等小鹤发觉时,羊生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呆呆坐在那里,目光涣散,嘴里不住地打着酒嗝儿?。
小鹤饭也?顾不得吃了,把酒壶提起?来晃了晃,里头哪里还剩得有酒水,竟被羊生喝得一干二净。
这时,羊生听到动静,慢腾腾扭过?头,盯着小鹤,专心致志地看。
两?人?对视数息,羊生似乎认出了人?,就咧开嘴,满口酒气地冲小鹤笑。
小鹤问他:“你笑什么??”
羊生不答,只是冲着她笑,像个脑子不好的二傻子。
小鹤叹道:“看来是真醉了呀。”
听到“醉”这个字,羊生有了反应,大着舌头,结结巴巴说:“我……没醉!”
小鹤好笑道:“你没醉,认得我是谁么??”
羊生认得。
他指着小鹤:“你,小鹤。”
又?指着自己:“我,羊生。”
还记得:“师父!悄悄!”
说到师父,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要……要给师父买棺材!”
买棺材?
小鹤揉了揉耳朵,哭笑不得:“师父还没死,你就赶着要给他买棺材了?”
若叫一天道人?知晓徒弟的孝心,想必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罢。
听小鹤说师父没死,醉鬼用那不大好使?的脑子努力琢磨了一下?,凶狠道:“把他杀了,喂……喂狗!”
好么?,这下?连棺材都?不用了,直接葬在狗肚子里。
小鹤用手摸了摸羊生的额头,“你是醉得有多厉害?”
羊生呆呆地任她摸,或许是真的醉得不清,热乎乎的薄红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上,连鼻子里喷出的气都?带着几分暖意。
也?不知这醉鬼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突然捏着衣角,装出浮夸又?虚假的羞涩,小声抱怨道:“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于我。”
嘴里抱怨着,眼珠子里却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那股子窃喜又?得意的劲儿?,从眉梢眼角流露得淋漓尽致。
小鹤:???
她嗖地缩回手,撇清道:“不非礼你,莫诬赖人?。”
她缩回手,羊生却不依了,急切道:“不许走,你要非礼我,必须非礼我!”
小鹤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真是笑死个人?。
她忍了又?忍,依旧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得浑身发抖。
笑了半天,直笑得肚子疼痛,才勉强止住笑意。
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小鹤故意唱起?了反调:“就不非礼你!就不非礼你!”
此话一出,羊生怔了半天,而后眼中渐渐蓄起?水汽。
水汽越蓄越多,他泪眼汪汪,声有哭腔:“求你罢,我给你磕头了。”
生怕小鹤不答应,慌忙跪下?要磕。
小鹤多促狭,竟也?不阻拦,大摇大摆坐着,由得他跪在面前,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才大笑着说:“磕了头也?不非礼你,看你把我怎么?样,哈哈!”
听听她说的话,多欺负人??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羊生终于怒了。
他气愤地望着小鹤,不太聪明?的脑瓜子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智慧:“你不非礼我,我……我要告官!”
“告官?”小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捶着桌子,两?条腿羊癫疯一般在空中乱摆乱晃,“你去?告,尽管去?告,去?跟官老爷说,因为我不肯非礼你,犯了天大的罪,所以要打我的板子,要我把牢底坐穿!快去?罢,让官老爷判我的刑!”
天耶!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笑的事,真亏他想得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羊生此时脑子不灵醒,并不能分辨出什么?是玩笑话,听小鹤一说,就当了真,拉着小鹤的手,要带她去?官衙。
一边走,还一边哭:“不肯非礼我,我要去?告官,请官老爷替我做主!”
小鹤先还觉得有趣,随他走了几步,等被拉出酒楼,才察觉不对,努力要把羊生的手挣开,力气又?不如?他大,挣也?挣不开。
这时她才有些慌,连忙喊道:“打住,打住,不要拖我,我不跟你去?见官了。”
羊生哪里肯听。
一番动静,叫来来往往的人?都?望来,一眼就见着两?个拉拉扯扯的小孩。
大的那个哭哭啼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小的那个欲哭无泪,被大的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有热心肠的路人?前来相问:“你们两?个孩子在这里拉扯什么??”
小鹤还没说话,羊生就迫不及待哭诉:“我要告官!”
那人?又?问:“告官做什么??”
羊生气冲冲指着小鹤,诉说她的罪名:“她……她不肯非礼我!”
听到这话,附近的人?都?惊得呆住:这算是哪门子的罪名?
再?看羊生,脸颊红红,脖子红红,满身的酒气,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喝了酒,醉糊涂了。
满街哄堂大笑:“哎呀,活了几十年,只听说被非礼告官的,却不曾听说不被非礼告官的。”
“稀奇,稀奇。”
“有趣,有趣。”
还有人?打趣小鹤:“那小孩,你非礼他一回怎地,若不非礼他,恐怕要见官挨板子也?。”
小鹤脸都?丢尽了,也?不知自己造了几辈子的孽,才摊上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师兄。
不想继续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假意答应:“好,我答应你了,莫带我去?见官。”
羊生一听,就站着不动,让她非礼自己。
阵阵笑声传来,小鹤脸上烧得慌,推脱道:“不要在这里,等回去?了再?行非礼之事。”
在不该聪明?时,羊生却突然聪明?起?来,颠三倒四说:“哄我的,不信!”
立刻又?要拉小鹤去?见官。
小鹤实在无法,只好说:“听你的,现在就非礼!”
羊生停下?脚,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街上的人?也?不走路了,等着看这两?个小孩还能闹出什么?笑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鹤实在做不出来,事到临头,还绞尽脑汁找借口:“我没非礼过?人?,我不会。”
羊生歪着头,用混混沌沌的脑瓜认真思索,他喝醉了酒,脑子有些慢,但?他依旧想出了办法——把衣衫往上一撩,在大庭广众露出一块软绵绵的肚皮,示意小鹤去?摸。
小鹤迫于无奈,硬着头皮乱摸了几把。
见到这一幕,街上的人?都?笑得打跌,滚滚大笑,犹如?雷鸣,街道两?边楼上的窗子被人?打开,无数人?探头探脑,想看看外面在到底笑什么?。
羊生不知自己的丢人?场面被多少人?看了去?,只知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瞬时松懈下?来。
嘴里打了个醉嗝,羊生歪歪扭扭要倒。
小鹤扶起?他,他就顺势靠着小鹤睡着了。
旁边有人?要来帮忙,毕竟师兄妹体格差距大,人?家怕她一个小孩扶不起?。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近,忍无可忍的小鹤就把羊生抗在肩上,在众多震惊的目光中,一溜烟跑出老远。
这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三岁的孩子抗得起?十岁的孩子?”
“她不但?抗得起?,还跑得飞快!”
“……”
短暂的沉默后,忽然有人?说道:“那两?个小孩似乎长得有点眼熟。.”
有见过?小鹤与?羊生的人?,干涩回应:“是啊,我也?觉得。”
“……”
再?度沉默了一会儿?,一声惊叫打破了安静:“是他,就是那两?个神仙。”
街上一片哗然:“真是小神仙。”
“天啊,我们竟见着了神仙!”
此事一时引起?轰动,不说当时有多少人?跪拜烧香,只说它后来被被写入野史,编成戏曲,千古流传。
最出名的一折戏,叫做《小神仙状告亲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