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有些重了, 哪怕车窗紧闭也能听见外面呼呼刮过的声音。
车子已经启动了，但周锡纯单手放在驾驶盘上，侧看着副驾上的唐季。
他因为醉酒, 脸颊附上一层淡淡的红，但他眼神却分外清明，跟刚才在西餐厅的状态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没喝醉。”周锡纯收回视线，双手都放在驾驶盘上，她踩下油门, 顺手开了车窗。
唐季阖了眼, 头靠在椅背上，他泛白的手指搭在车窗边缘，没再继续下去刚才的话。
“我是醉了, 脑子都开始不清醒。”他倏地睁开眼睛, 望向窗外夜景的眸子里情绪晦暗不明。
周锡纯努力不去思考他话里的其他意思, 只是单纯从字面上来理解, “等回去了我给你煮醒酒汤。”
这里的路段她不熟, 一路跟着地图走，车内只剩下导航里机械的女音。
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几乎开了快一个小时, 下车的时候唐季坐在副驾上没动，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唐季，到家了。”周锡纯拉开车门轻声喊他，但他依旧没有动弹。
“唐季？”周锡纯摇了摇他的胳膊，倾身过去看，又凑近他的脸颊喊, “唐季你醒一醒。”
副驾上的男人倏地睁开眼睛, 大手绕过她的后脑朝着自己这边按压。
周锡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在装睡等自己上钩, 但车内地方太小, 唐季的手又死死地扣住她，她根本挣脱不得，整个上半身都挤压贴在他的胸膛上。
“你有完没完？”周锡纯愤愤喊。
两双面容近在咫尺，鼻间几乎相抵，呼吸纠缠得难舍难分。
周锡纯眼睫轻眨，下意识就要低头，在这种距离下，她太容易陷进去了。
但唐季没给她逃离的机会，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顺势吻上了她的唇。
两双唇紧贴，带着清酒的香气，醉意似乎要徐徐灌入脑子里，掌控整个人的神经。
周锡纯揪紧男人的衬衫，白色料子已经起了皱，呼吸完全受他主导，那双唇一下一下离开她，又再次压上来，似乎是在刻意逗弄。
每次都在周锡纯想要张嘴准备呼吸的时候就再次吻过来。
几番下来，周锡纯满脸涨红，双眼朦胧看着面前的男人，鼻间充斥着完全属于他的气息，“唐季……”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像是要怒骂他一顿，但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撒娇的语气。
“到家了吗？”唐季终于肯舍得放开她，指腹在她后脑不轻不重地按压，声线难免放柔了些。
周锡纯微愣，想起来刚才她喊唐季时说的话。
到家了。
这是她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口的。
这是唐家老宅，是唐季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她为什么要用到家这个字？
但唐季这样提起，想必一定触动到了他某个神经，才惹得他刚才那样做。
“到老宅了。”周锡纯改了口，退后了几步，等着唐季下车。
唐季不动，从车内伸出一只手出来，然后皱着眉头一副难受的模样看着周锡纯。
这男人装什么？
他没喝醉不是两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僵持之下，还是周锡纯率先败下阵来。
她走近了些，将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拉扯不动之后，又对着他小声喊，“你好歹动一动，还真让我扶着你这么重的一个人回去啊？”
说完，身上的重量立即轻了些。
“年纪不小，也挺会装。”周锡纯小声吐槽。
“嫌我老？”许久没说话的唐季突然开口这样说着。
周锡纯有些心虚，他居然听到了。
“还行吧，我也就比你小三岁而已。”周锡纯小步迈着往回走，身上都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老不老不是看年龄的。”唐季借着她的力，头离她近了些，轻嗅她身上令人安心的芳香。
“那看什么？”眼下要扶着唐季，周锡纯没心情去深思熟虑，径直顺着男人的话问出口。
“晚上看看？”唐季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周锡纯立即懂了，耳朵刷得一红。
狗男人，醉酒了也不忘说荤话。
周锡纯去厨房里煮了醒酒茶递给了唐季，他半躺在沙发上，阖了眼，眉头微蹙，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
他今天大概很累，从下午待到书房里办公到晚上吃饭还有现在，都是满目疲惫的样子。
周锡纯正准备叫醒他，桌子上放着的手机便响了。
是唐季的手机。
周锡纯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写着的是周绍泽，她便把手机放下了，之后便发现男人冷冽的眸子看着她。
“醒酒茶。”周锡纯把杯子递给他。
“谁的电话？”
“我哥。”周锡纯答着，“他这么晚找你要干嘛啊？”
“我怎么会知道？”唐季睨她一眼，“不如你问问？”
“疯了吧。”周锡纯闷闷不乐地坐下，居然让她拿着他的电话给周绍泽回拨。
她敢打才是脑子不清醒。
等了许久，那边都没有再次打过来，周锡纯心里涌起了不好的感觉。
周绍泽一般不会在这么晚还会给别人打电话说工作上的事情的，要么就是约着娱乐，要么就是出了紧急事情。
眼下唐季在澳大利亚，国内那边肯定都是知道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州原的合作还没有完全处理好。
“你不打回去吗？”周锡纯忧心忡忡地看着唐季手心里把玩着的手机。
“我没有事情要找他。”唐季抿了口醒酒茶，语气冷淡。
“我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一定是有急事儿的。”周锡纯的手攥了攥，在桌子上有意无意轻敲了几下。
“要是事情紧急，他为什么不再打过来？”唐季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给出一个理由。
周锡纯觉得简直没办法跟这个男人正常沟通，她对着唐季说了句，“你不要说话！”后，就给周绍泽打了个电话过去。
——“阿纯？还没休息吗？在那边还适应吧？”电话里周绍泽温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传出来。
周锡纯一听到她哥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觉得心酸，“哥，我挺好的。公司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你不用担心。”电话那边先是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才这样说道。
“有事儿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也能想办法的。”
——“没事儿，你就放心玩儿就行了知道吗？公司这边挺好的，你还不信你哥我吗？”
“信，我信。”周锡纯忍着鼻间发酸落泪的冲动，听着电话那边周绍泽安抚了她几句之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眼下周锡纯只能确认跟恒昱的合作是可以平稳进行的，但这个合作工程量很大，前期需要很多投入。
如果其他合作都没办法进行的话，那么跟恒昱的合作可能会因为资金链断掉停滞甚至无法正常发展。
不到万不得已，周绍泽一定是不会来找唐季的。
相比于周锡纯脸上的担忧，唐季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明天你几点出门，我派人送你。”
“明天再说。”周锡纯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我先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周锡纯就出发了，她跟苏玖约在一家中餐厅吃了饭，两个人叙旧了好久。
直到下午，她才出发去了恒昱旗下的度假村。
周锡纯洗了个澡，换了身较为暴露的泳衣，而苏玖则裹得严实，穿着一袭白裙，没有要下海边游泳的意思。
两个人收拾妥当，在一处沙滩椅上躺下来晒着日光。
“我听说州原的合作解约了很多，到底是什么情况？”苏玖点了两杯果汁，问着。
“前段时间我跟唐季见面，在楼下的时候被媒体拍到了，就开始传我是靠着身体才拿到的恒昱的合作。这个项目很多人都在抢，最后给了州原，估计很多人看我们不顺眼，联合起来想要给我们点威严看看。”
“现在怎么处理的？”苏玖问。
“我哥在处理，应该还是很麻烦，但具体的情况他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周锡纯垂着头，“周家老宅那边也都在等着看好戏呢，我哥现在压力估计大死了。”
苏玖：“需要我帮忙吗？我还是能联系到一些人的。”
“别，你的酒馆刚刚起步，公司你不是最近准备接手吗？我还是不把你牵扯进来了。”周锡纯叹口气，“这摆明了是不服恒昱的操作，又不敢对唐季甩脸色，所有的苦头只好我们州原咬牙吞掉了。”
“话说唐季？”苏玖想了想，“你跟他还好吧？”
“我巴不得他放过我。”周锡纯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知道那是唐季派来跟着她的。
“前段时间不还说他这人除了脾气差点之外都挺好的？”苏玖没忍住笑，无奈摇了摇头，“还说什么比你之前谈的小狼狗小奶狗好多了。”
周锡纯正喝着果汁，差点没被这句话呛死，她以前恋爱是没谈过，但口嗨从来没停。
她跟苏玖都是母胎单身，差别可能就在于周锡纯会瞎掰。
“你就当我以前是在发疯吧。”周锡纯撑着下巴，往远处的沙滩望。
“那你喜欢唐季吗？”苏玖虽然很久没跟自己的这个童年好友见面，但周锡纯的性格她再也熟悉不过了，口是心非的性子多少年多不会变。
“喜欢。”周锡纯垂着头，觉得自己不争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喜欢唐季的。
“但我跟唐季不适合。”周锡纯继续说着，“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唐季不会把真心给我的，他这种人，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适合的确比喜欢更重要。”苏玖只是赞同了周锡纯的这个意见，“但如果唐季是真的喜欢你呢？”
“可能吗？至少现在还没有。”周锡纯望着远处拍打着沙滩边缘的浪花，“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喜欢是最没用的事情，尤其是喜欢这种人，根本得不到任何感情上的回报。”
面前走过几个只穿着沙滩裤的金发碧眼男走过，对着穿着火辣的周锡纯吹了个口哨，“beauté。”
是法语‘美人’的意思，周锡纯听出来了。
“有兴趣一起玩吗？”那几个男人手里抱着沙滩排球，热情地邀请着，还伸手示意周锡纯看不远处的方向，那里是一大群他们的朋友。
看来是特意邀请的。
苏玖穿着的长裙不方便，她也不像周锡纯那样肆意妄为。
周锡纯欣然应允，将剩下半杯的果汁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去，“小九，看我怎么打飞他们！”
“祝你成功。”苏玖对这个好友简直是无奈又宠溺，任由她去了。
周锡纯跟着几个外国男人走，见她同意要参加都站起来欢呼喝彩。
她接过来一个男人递来的香槟直接喝了个干净，跟着一群人起哄。
有的人喝嗨了，直接拉过来进行一个贴面礼，周锡纯躲了下，差点被亲到脸颊。
一群人两两组队，没几分钟便分好了队伍，但裁判刚刚吹了口哨，旁边就来了几个管理员。
他们用流畅的英语沟通着，准备清场。
“清场？”周锡纯走上前去，“为什么清场？”
她往周围一望，果然沙滩上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了，这才没多久就剩了没几个人。
沙滩排球没有玩成，这群人都觉得可惜，但没有办法，只得跟周锡纯挥手告别。
周锡纯站在原地，偌大的沙滩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不远处的苏玖。
她正准备往回走，迎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
男人的眼睛里布满了阴沉，大步流星，似乎是要找她来算账。
“唐季！”周锡纯看清了男人的脸，下意识就要跑，但下一秒就被男人抱起来扛在肩头。
她的身上被迫裹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屁股还被重重拍了一下，弄得周锡纯又羞又恼。
“你放我下来！”周锡纯朝着苏玖挥手，一双腿不分轻重地蹬踹，“唐季！你要干嘛！”
“我今天就不该放你出来。”唐季只说了这一句话，大步朝着酒店的方向走。
周锡纯挣扎无果，这样被他扛着的姿势未免也太过羞耻，但唐季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唐季！姓唐的！”
“你疯了吧你！你给老娘去死！”
“这仇我跟你不共戴天！”
“有力气就留到床上去喊，多大声都行。”唐季的话依旧是荤话，但没了往日里那股调笑之意。
周锡纯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电梯，按了顶层楼，一些并不算好的记忆涌上来。
“我什么都没干！那群人就是差个人，正好拉我去打排球。”
“接触都没有的，喝杯他们的香槟也不算接触吧？”
周锡纯哭喊，被他一路扛到顶层套房，随后整个人都被摔在沙发上。
“贴面礼也没亲到啊，我都躲了的！”周锡纯看着男人欺压上来的身影，“你不能诬陷我的！”
“还进行了贴面礼啊？”唐季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口中的话带着威胁。
“都说了没亲到！”
周锡纯顿时懊悔，她怎么还自爆了？
“我允许你外出，不是让你穿着这种泳衣在满是男人的沙滩上乱跑的。”
唐季眸光深深，她身上的外套没有系扣子，风光愈露未露，更惹得他口干舌燥，再想象到周锡纯穿着这种几乎只遮了三点的泳衣在一群男人的面前逛，他的气血都要直逼脑门。
“我跟你说了我今天是要去这里的，你同意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常穿衣什么风格，明明是你允许的，现在又跟我反悔，还把所有的错误推到我身上？”
周锡纯对于他这种三番两次不讲道理的行为表示百分之百的谴责。
“还有，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不准管我！”
周锡纯不知道是哪门子来的火，或许是被他欺压太久，这次直接跟他杠上了。
“我去见谁，穿什么去见，都是我的自由！”
她使了大力气从沙发上起来，准备进房间，但手猛然被男人一拉，整个人后退到墙角。
周锡纯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自己不过就是在沙滩上跟几个金发碧眼肌肉男聊了会儿天，打打排球什么的。
她知道唐季一定会知道的，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还亲自跑到这边来逮她。
“周锡纯，你是属于我的。”唐季贴身欺压上来，将她整个人逼退在墙角。
周遭被属于他的气息完全包围，巨大的压迫感迫使周锡纯的身子轻颤了下。
但她的头脑依旧清醒，“你的话得说明白一点，在我们的关系没有结束之前，我暂时是属于你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就开始准备找下一家了？”
“下一家？你的嘴里能说点好话吗？”周锡纯的身上开始出现了战栗感，她咬着唇，别开脸不看他，“你要是想找其他女人，也可以，你不是想结婚吗？你结你的，我找我的。”
这句话完全是在熊熊烈火里倒了一大桶汽油。
男人的眼里蹦出阴森的火花，他的薄唇里吐出冰冷的话语，“周锡纯，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限制我的自由，妨碍我的交友。唐先生，这就是你对我的好吗？”
周锡纯话刚说完手腕就传来一阵疼痛，男人的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上面隐隐约约已经出现了红色的印子。
强烈的疼痛让她眼角迅速浸出泪水，发酸发涨，而她此刻没有任何委屈，只有生气以及心底里随之而来的那股怯意。
唐季捏着她的下巴，使着力气，一只腿抵在她的膝盖中间，口中的话如同恶魔低语，“惹怒我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