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挠了挠头, 咧开嘴憨厚地笑道：“对啊，我知道我自己是人格，这件事很令人惊讶吗？”
张繁宇没有否认, 他的确挺讶异的。
以前办案过程中他不是没有遇到有精神分裂症的嫌疑人，精神科医生在鉴定这类病情时有提到过，副人格有可能会各自知道对方存在。
但分离出来的人格独立过久, 副人格更多的表现出来的是互不知情。
因为各个人格可能会遮掩自己存在的痕迹, 导致记忆发生断裂, 别的人格也会察觉不了。
张繁宇进来这个副本前研究过这个病症, 心中更偏向是副人格之间是不知对方存在的。
然而, 眼前的男人信誓旦旦说知道自己的身份，张繁宇莫名想到刚才听回来的融合地带一词，甚至在猜飞行员是不是也知道别的人格存在。
果如所料, 飞行员瞧见他神情略微惊讶时又抛下一句。
“嘿嘿, 我还知道这里不止我一个人格, 带上主人格, 一共有16个。”
络腮胡子满脸的男人脱下墨镜, 露出一双眼球被挖去，只露出空洞洞眼眶的眼睛。
“我长这么奇怪, 怎么可能是活人？认识到这件事后, 我的意识很快清醒, 这时候才真正有点变为人的感觉。”
他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认知清晰后, 我发现我能隐约感知到其他人格存在。”
“他们存在不同的房间里，需要敲开他们的门才能进去, 但很多门都紧锁着, 里面的人格有些根本听不见外面的敲门声。”
“也许是我的主观意识太强了, 我的世界竟然出现了拥有无数漩涡的意识海，越过去，竟然还能抵达那些开不了门的房间。”
“嘿嘿，果然这个世界已经容纳不了我的冒险，我的地图已经开扩到其他人格那里去了。”
飞行员说着说着，猛地跳上浆柱，熟练快速地往上爬。
他朝下望，对听完一堆信息量爆炸的张繁宇，豪气万丈地大喊。
“怎样？相见就是缘分，要不要和我一起，乘着太阳去冒险。”
“哈哈哈哈哈哈，我带你去其他人格世界玩玩。”
这个世界是高地不平的大荒原，远处是黑腾腾的长发荒林，太阳此刻的落脚点正是荒原上较高的小坡处，狂风遽然吹荡，滋乱了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的衣摆。
张繁宇回首了望发丝飘飘扬扬的荒林，目光再往上移，上空是由太阳照耀出来的橘红天色，和浅灰融合的浑浊色彩填充而成。
这一刻，飞行员话中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就似在冲撞着这个奇幻的世界。
张繁宇转身回来，仰望上方对人类毫无侵略性的新人格。
对方正单手架在额头边上，一脸向往地朝西南方眺望。
狂风吹起他帽子的两翼，这一幕就像是太阳成为了他的飞行工具，而他是在上面驾驶的人。
张繁宇曾经以为《画梦诡间》已经是他经历过最灵妙的梦境，然而，一踏进这个副本……
他才意识到人类的潜意识有多么恐怖，也是这么的不可思议。
人格在创造梦境，精奇古怪的各色人格正向入梦者展现他们的内心。
一切神异绚丽，又隐藏无尽杀机。
这一秒，张繁宇心中就像有无数风声在呼啸，他单手攀上浆柱，用力一撑，快速地上爬到和飞行员差不多的位置。
他眉眼微微一松，道：“那，我们冒险开始吧。”
太阳开始缓慢地往西南方飘动。
……
向芽一下子结束放松的状态，快步上前，将高甜甜推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手里已经拿着使用变形液变成枪的武器。
枪口慢慢扫开两边的树枝。
高甜甜紧闭嘴巴不让自己发声，手轻扯了扯向芽的衣袖，指向左边的位置。
向芽会意，不紧不慢地往左边迈去。
溪水的汩汩流动声愈发清晰。
枪-支划过最后一片叶子，展露在眼前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河对面的树丛中有十多棵树都长了紫色小花。
它们一簇簇点缀在叶间，混成一大片，初次望去，以为是大片淡紫色泼洒在绿色上面。
视野中的色彩如同油画一般梦幻细腻。
向芽没有将心神放在欣赏景色之中，而是在脑海里再次过滤身后女孩曾说过的话。
‘紫色的花又对上了，甜甜真的是经过这里。’
眼下佐证高甜甜说的话是正确的证据越来越多，但向芽从最初的笃定对方没有可疑，再到现在因为过于完美的表现，反而产生了些许怀疑。
这听起来有点像被迫妄想，然而，事实上从高甜甜对她说起自己对梦的见解时，向芽就隐隐感觉不妥。
她盯着眼前的溪流很久，久到高甜甜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芽芽，怎么不走了？不是说能找到出口吗？”
向芽突然回首问道：“甜甜，你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这里还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到你遇到我的地方？”
高甜甜愣了愣，肯定地点头，“没了，就这个路，我就是走这条路过来的。”
向芽视线慢慢往下移，最终落在对方的鞋子上。
鞋子和上方的裤脚，不知何时起变得湿哒哒的，颜色加深和身上额外干燥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向芽的咽喉微微一动，她感觉到自己的舌底在发麻。
明明她记得——当时高甜甜兴奋地说有条溪流时，她瞥见对方的鞋子是干燥的。
这一路，他们一直走的是陆路，根本没有淌过水。
向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也是干燥的。
所以，什么时候开始，高甜甜的鞋子变成湿的了？
这段时间，一直在向芽心里留下不错印象的女孩，此刻却让她感觉头皮微麻。
“甜甜，所以你是淌过溪流过来的吗？”向芽定下心神，再一次问。
“嗯嗯！”她煞有其事抬起脚，“你看，我鞋子和裤子都湿了。”
向芽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面朝着她，缓缓往后退，手中的□□缓缓抬起。
“甜甜，我场景重新构造时，你的鞋子并没有湿。”她冷静地陈述事实。
高甜甜表情先是迷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时清明，但转眼又恢复无辜茫然的模样。
“是嘛……”她声音拖得很长。
“原来是我想象出来的啊。”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可你不是说了，这是我的梦吗，梦里变出适应环境的东西很正常啊。”
“芽芽，是你想多了。”她甜甜一笑。
向芽举起枪的手微抖。
邪门，实在是太邪门。
她还真宁愿现在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高甜甜讲着这几句话时，身影慢慢消淡。
当着向芽的面，凭空消失了。
“嘶啦、嘶啦”
背后蓦地传来一种类似墙纸被撕下来的断裂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向芽连忙举枪转身，此时，溪流对面如油画般的场景被人打中间撕开，撕裂处皱褶在一起。
曾给她像画一样感受的美景，真的就如画纸一般被人撕破，露出里面褐红色的内核。
一个小男孩从裂缝处探出头，满脸泥污，静静地与向芽对视。
他朝向芽招手，空灵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过来啊，大姐姐，我们一起玩捉迷藏。”
向芽没有动，小男孩也没有动，双方像静止了一样。
一切突变发生得太快，向芽必须快速整理高甜甜消失的事背后代表的含义，再去会一会眼前这个世界的人格。
之前她刚进来这个世界碰见高甜甜时，她原本猜想是怨气力量侵染了普通人的梦。
但她所想的侵染，是指拉上了普通人进来厉鬼的梦。
道理很简单，她是从阿蓝提供的门离开的，而四周一切都在提示她这里就是下一个人格世界。
向芽本人不可能离开厉鬼的梦，跑进去一个普通人的梦里。
不过，也有一种特殊情况发生，那就是厉鬼的梦和普通人的梦重叠融合了起来。
那高甜甜的确像她所说的，可以改变她梦境里的一切。
但问题来了——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比得上强大的怨气力量吗？
事实上，高甜甜消失后，对面的美景就被撕开露出内里。
而路过美景和溪流沾湿裤脚的事，都是甜甜说她自己曾经历过的。
以上种种，都否定了高甜甜是普通人这个可能。
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这里的确是高甜甜的梦境，她也的确有改变梦境的力量。
因为，她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这次厉鬼的主人格。
高甜甜说的关于她现实中的一切经历也许都是真实的，但要是再联想张店长和她妹妹的事，甜甜的身份顿时变得意思起来。
向芽想到这里，心里头一个猜想渐渐成型。
可她要再一见到高甜甜，才能确定猜想是否成立。
脑子短时间内转了好几圈，向芽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心想：‘真按标记笔说的那样，我脸黑碰上boss怪的运气有点高啊。’
感叹完这句，她又集中注意力盯着终于出现的小男孩人格。
她眼睛眨巴了几下，将□□放下来。
朗声道：“好啊，我陪你玩捉迷藏。”
“你赢了，我留下来陪你玩；但如果我赢了，你得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以及帮我离开这里。”
小男孩思考了一会儿，眼睛闪过愉悦的光，慢慢从深处走出，正要答应这个赌约。
这时，向芽又开口。
“不过，这次的捉迷藏有个要求，是换你捉，我来躲。”
作者有话说：
向芽：我脸黑浓度未免太高了dia~
（我才不会说这个副本才走了约二分之一的进度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