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进入梦境副本的人不知道, 当铃铛酣睡在向芽的怀里一刻起,梦境的各个人格正式苏醒。
他们渐渐出现在每一个世界中,像既定的主角逐一上场。
张繁宇低头盯着自己手上拿着的逗猫棒。
“猫猫喂养员?”
他皱眉念叨一句。
突然, 安静的空间中传来一声弹响,显得突兀又古怪。
张繁宇立即抬头,凝神望向前方。
眼前不远处, 一个满脸涂粉涂得死白的女人凭空出现, 正安静地跪坐在那里。
她头颅微垂, 露出后背一大截雪白的颈肤。
穿着繁琐精致和服的女人, 垂首手执三味线, 瓷白色的拨片轻轻拨奏弦线,纤柔音声和着偶尔拍打的鼓声,交纵汇合出一首奇妙的音乐。
这时, 白面艺伎缓缓抬头, 面无表情地弹奏着,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站立的男人。
艺伎头大身小, 就像一尊精致冰冷的瓷娃娃。
张繁宇也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他仔细端详女人的妆面, 当触到对方衣领上方微微露出的硕大喉结时,眼神一顿。
‘女装大佬?’他心道。
一首曲子很快弹完, 要是让张繁宇这种绝对音痴来点评, 除了觉得曲子哀婉些, 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拨片最后轻轻划过弦线。
“艺伎”放下三味线,定定地看着他。
无声的尴尬回荡着二人之间。
张繁宇缓缓开口:“达咩哟?”
这是他身边一个热爱日本动漫的同事常说的口头禅, 他以为这是一句礼貌问好语。
“艺伎”身体一顿,没有说话, 再次执起三味线准备弹奏。
张繁宇神情一下变得严肃, 大步走上前, 决定拦阻对方弹琴。
心想:‘你对我弹再多次都没用,我听不出什么花样来。’
“艺伎”被一大手拦住,神情哀戚地扬起头。
他眼里缓缓滑下血泪,融化了如同结成面具般瓷实的白面妆,淌出一道泪痕。
泪痕之下是破碎的脸,裂痕纵生。
如同瓷娃娃被碎片重新粘合起来。
张繁宇手上的动作一停,艺伎重新拨奏三弦琴,曲子和刚才的一样。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悲凉曲声回荡。
张繁宇后知后觉,此刻的氛围应是十分恐怖的。
但当他留意到对方脸上的裂痕后,他还是下意识看向“艺伎”身体其他部分。
身为刑侦人员的专业修养,让他一时忘记自己此刻应该害怕。
他甚至凑近一些,隔着一张小方矮桌,仔细研究。
“艺伎”弹奏时的每一寸视线都沿着张繁宇研究的动作而移动,手上的动作却专心致志地拨弄着。
张繁宇皱眉盯紧对方捏着拨片的手指。
原来指关节要凑近看,才能发现是断成一节节的,但这断指现在又像对方的脸一样被粘合起来。
忽然,乐声中断,“艺伎”的视线缓缓下移,涂成上下两瓣的樱桃红唇慢慢勾起。
他的目光与张繁宇的视线撞在了一块。
“好看吗?”他说。
故作娇柔甜腻的嗓音发出:“要不要成为像我这样的人?”
……
何克一打开房门,迎面而来是一场瓢泼大雨,雨水一下淋上他的身体。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骑着电动车追上来。
来到何克旁边就问:“这么大雨,怎么还停在路边,送餐时间快到了吧,赶紧出发呀。”
何克愣愣地垂头看着自己身上制服,和那个男人一样。
身下骑着一辆破旧的小电驴。
虽然他从房间出来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当看见衣服的一瞬间,他还是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因为,何克在现实中也是一位外卖员。
他没什么学识,爸妈离世得早,家里有年迈动作不便的奶奶和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顾,所以他很早就出来社会打拼。
但生活还是时常逼得他喘不过气。
一年前唐双叶发传单给她一个目标试睡员,那个被选上的人刚好是他要送外卖的客人。
那晚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天空夸张得如同破了一样,雨泼着来下。
客人根本不看塞在门缝的传单,只有何克蹲下放外卖时看见了。
老实说,看到传单的那刻,他被“月入过万”的字眼给吸引住。
曾经他听同行每日幻想自己换上一种躺着也能赚钱的工作。
听他说酒店试睡员就是这样的工作,只需要去各种星级酒店睡一晚,就能拿到好几万的工资。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好工作轮不到自己。
可看到传单的那刻起,何克觉得自己抓住了命运的转折点,他也许没有想象中倒霉。
很快,他打通了唐双叶的电话。
……
何克从往事抽-身,他慢慢扭动把手,驱动起电动车。
入职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应聘上的工作是多么的危险。
但要是用命就能换来解决困窘了大半生的金钱,他决不后悔。
‘妹妹还等着我,我一定要在这里赚够积分回去。’
‘我不管厉鬼死亡的真相是什么,能让我保住性命找到安全室就行。’
何克低头看着包了防水套的手机,沿着导航开往目的地。
这个世界他在莫心心的线索里看见到,这里是一个外卖员的世界,世界主色是青色。
他抬头瞟了眼被暴雨模糊了天色,嘴角扯出一道笑容。
‘入梦前大家都谈好怎么分组,没想到还是被强制性分散。’
“她应该不会有事的。”何克突然念叨一句。
在监管室观看的唐双叶,脸色阴沉。
何克没有问过她意见,擅自申请加入这个梦境副本,就为博那翻倍的高积分。
早知道自己当时发现他误拿传单过来应聘,就不该贪他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而留下他。
但他人已经在梦境里,唐双叶不可能再跑进梦里帮忙,就算她愿意,她受过辐射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她这样做。
唐双叶现在听着何克还淡定地说着话,气得也想像崔乐之前那样,恨不得拖试睡员出来暴揍一顿。
何克不知道自家经理人现在气得有多厉害,他沿着导航渐渐开远,刚才提醒他的同行已经在分岔路口拐到另一边了。
而他本人却开进一条离城区越来越远的路。
周围的建筑物减少,何克开上一条笔直的河堤路,右手边是一条浑浊又宽长的大江。
雨水哗啦啦滴落到边上的江面,暴雨中,仿佛只要一阵狂风吹过,就能将河堤上移动的活人刮进江中。
何克熟练地单手控车,抬手抹开脸上的雨水,五官皱在一团,眯眼看着显示快到的目的地。
“距离目的地还有100米。”耳机传来电子提示音。
何克不是不知道即将要去的地方,极有可能藏匿着危险,但这个人格世界这么大,不主动去接近危险,他根本没有头绪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
这样想着,电动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何克从车上落下,跑到车后,打开车箱准备取出外卖。
刚掀开保温箱,他瞳孔收缩。
箱子里满满都是钱,被一个透明胶袋包裹着。
唯一可怖的是,里面的钱有一半以上都染上斑驳的血迹。
看样子,这些钱在放进来前肯定经历了一些血腥事件。
何克心脏砰砰乱跳,下意识环顾四周。
四面除了淅沥淅沥的雨声和呼呼风声,没有其他活人的踪迹。
何克咽了口水,小心翼翼拿出这笔钱,望向右手边的远处。
那里有一个突出的码头,雨太大了,他无法确定那里是否有人等候。
但手机显示收货人就在那里。
他慢慢地朝码头走去,走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回事,总是会想起现实中生了重病的妹妹。
来东江市之前,何克到医院探病,看见那么小的妹妹剃光了头发,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开口就是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放弃给她治疗。
她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不要他再这么辛苦。
何克离开医院的那刻,总是想明明他已经用积分换了很多钱,但当新的厄运来临时,他还是没有足够多的本钱去与它对抗。
“钱不够,我需要更多更多的钱……”
他突然停下,魔怔般自言自语一句。
火热的视线逐渐下移,盯着手中那袋沉甸甸的钱。
作者有话说:
憋不出小剧场的一天,放弃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