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芽失神地看着被众星围绕的建筑, 明明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奇幻场景，但在现实中看见时，她却觉得死寂。
是的, 死寂。
在无垠的宇宙中，万物无声，灵魂流放于此, 放眼望去都是死去的星体, 连呼吸一口气都是格外违和。
这里不应该拥有活人的气息, 就像流放的一切东西本该和星河停摆在此刻, 让千万光尘腐化伫立在这里的灵魂。
向芽收起悲伤的情绪, 她脚步稳稳地朝前走去，拉开了门。
门顶上的风铃声叮铃叮铃响动，传遍整片银河, 听起来空旷又寂寥。
向芽走进店内, 工作台上的咖啡还散着热气, 空气里漂浮馥郁的咖啡香。
一切都保留着燕狸离去前的模样。
施莱环顾四周, 眼眸略过深色。
他熟稔地来到燕狸常坐的位置, 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安静坐下的二人。
施莱捏了捏发紧的眉心, 道：“咖啡店是燕狸灵魂流放的时候路过发现的, 她恢复经理人身份后, 用了几年的时间，花费许多心机在这里辟出来这个小空间。”
“那时候, 她一直没有招新的试睡员赚取积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里。”
“因为, 她打算处理完桂迟的事, 就回到这里, 彻底流放自己。”
“这里是她为自己选好的自-杀地。”
听到这里，向芽诧异地抬头看着施莱。
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说着这番话时眉目低垂，耳边的一缕长发也垂到肩上，颓废地看着地面。
“安程的流放，对于经理人来说，是最可怕的惩罚。”
“灵魂会被放逐在寂静广阔的宇宙里，无法走到尽头，永远徘徊……”
“而这，还不是最坏的后果。”
“那么多被流放的灵魂，去而不归的他们最终下场是怎样已经无法得知，我们也曾好奇这种惩罚是不是真的这样可怕。”
“直到燕狸从流放之地活着回来，她一切表现都很正常，但我很快察觉这种正常表现下的异样。”
“我尝试去接近，了解这个曾经的强者，终于到了某一天，我偷偷跟着她来到这里，她早就发现我了，但还是让我进来这座建筑。”
“当时她就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反问我——”
“‘施莱啊，你知道离死亡最近的时机是什么吗？’”
施莱回忆起那一幕，至今灵魂还是有颤栗的感觉。
“‘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啊’。”
“‘灵魂流放了就再也回来不了了，你将会无时无刻不被面对死亡的恐惧和欲-望包裹，你明明很想活下去，但灵魂下一秒就会被让人窒息的膜裹紧’。”
“‘无法挣破，大口大口呼吸只会让膜缩得更紧，永远离死亡差一步，求生意志刚探头，就会被掐灭’。”
施莱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向芽。
“燕狸知道灵魂一旦流放过一次，就再也回不来，每日她都是游离的，机械地行动着。”
“她如此，桂迟更是如此。”
“但燕狸是个怕辜负他人的人，她就算难受到想死去，也要处理完你的事再走入坟墓中。”
说到这里，施莱眼神已经充满了悲伤。
“你这次在梦境有些异样，你能察觉出自己的变化吧？”他道。
张繁宇也望向向芽，心知这个异样可能是指她失去记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嗯，”向芽没有否认，“能猜到一些。”
施莱点点头，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电子设备，点开放出从监管室里拷贝下来的片段。
向芽接过来，和张繁宇凑近一起看。
片段放的是她被白光冲刷后，在祭坛前杀死池明俊的画面。
画面中，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表情冷漠，表现得毫无人性，下手刺杀的动作快狠准，显然经过专业训练。
张繁宇神情复杂地抬头觑了她一眼。
向芽还保持观看的姿势，脸色看起来没有变化，影片结束后，她将电子设备还给施莱。
“这段画面你们看完，肯定各有想法。”
“不是鬼上身，那个人就是我。”向芽低声说。
施莱点头，“没错，那人也是你，更准确说是以前的你。”
向芽眉头缓慢蹙起，“但我的记忆里，我一直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也从未经历过奇怪的事。”
“你这么说也没有错，向中河和黎娜从不苛待自己的孩子，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予自己的孩子。”
向中河、黎娜是向芽父母的名字。
听到父母的名字从施莱嘴里念出来，向芽心头一跳，“你认识我父母？”
“我认识他们，但他们不认识我，因为这两人是最初那一批经理人。”
张繁宇闻言，突然想起之前陆华跟他提及过的一句话——“可再冷漠的经理人里，也有视试睡员为孩子、朋友、家人……甚至是爱人的存在啊”。
向芽极有可能曾经是试睡员，然后被向中河黎娜夫妻俩看做是自己的孩子。
果然，下一秒，施莱就说出了这个秘密。
“你的父母是很厉害的经理人。”
“1985年，安程刚刚建立，年轻的向中河和黎娜因为个人能力出众，被特招为经理人，那时候安程的经理人分为2种类型，一种是实力强大的人类，一种是死去的鬼魂。”
“他们在安程干了十来年，积分大部分都积攒起来，在98年的时候，他们提出辞呈，原因是黎娜怀孕了。”
“第二年，黎娜生下一个女儿，夫妻俩取名叫向芽。”
“但小向芽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生病，怎么都好不起来，夫妻俩用积分兑换健康，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黎娜觉得这是曾经的职业带来的报应，他们不应该拉人类进来灵异酒店冒险，尽管他们手里的试睡员都是自愿签订合同，但她还是自责地将所有过错拦在身上。”
“小向芽没有活过三岁，黎娜和向中河痛苦了好几年，直到……”
向芽像个旁观者听着这一切，她表情冷静得不像话，似乎并不为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女儿而悲伤。
张繁宇若有所思，他道：“是平行宇宙。”
陆华曾提过安程有野心将业务扩展到平行宇宙中，这个世界的向芽在小时候死了，不代表其他宇宙的向芽也死去。
施莱有些讶异，他探究的目光不停打量张繁宇，暂且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是，那时候安程准备扩展业务，急需大量经理人和试睡员，这是安程发展最迅猛的时期，试睡员数量扩充到最大，也就是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时期里——”
“你出现了。”他指了指向芽。
“那时候你才8岁，比现在的朱珈还小，大家都不知道你怎么招进来的，但你孤立独行，永远最完美通过梦境，梦里一切东西都能成为你的武器，连厉鬼都怕遇上你。”
“你声名鹊起时，偶然一次，有老员工发现你和向中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让他回来看一下。”
“向中河认出你的长相，不顾一切也要收纳你到手下，他和黎娜重新回来当经理人，也把你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张繁宇心里默默说一句：‘对上了，全部都对上了，向芽就是被她的父母收养。’
施莱看着先前表现还是无动无衷的向芽，终于在这一刻身体颤抖。
真相到来时，往往携带着最冰冷的残忍。
施莱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他们发现你来历的秘密，将积攒下来的全部积分，换你来到他们的世界。”
“安程答应了，你的档案和记忆都被封存，你成为普通的人类小女孩，和向中河、黎娜他们平静地生活。”
听完自己的来历，向芽反问：“但我爸妈失踪，我重新成为试睡员，和燕狸有什么关系？是桂迟么，他和未失忆前的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一定要找到我？！”
施莱眼睛微微瞪大，他没想到向芽一下子将自己的事和桂迟联系起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近乎叹息说：“在你原本的世界里，向中河和黎娜都死去了，你在孤儿院长大，在6岁时被桂迟收养。”
“桂迟是你名义上的养父。”
向芽身体定格，过了会儿，她眼皮轻阖，极轻地说：“原来如此。”
“我就是许虹芳消散前提到的唯一成品——桂迟的……养女。”
施莱没有否认这件事，他侧首看着旁边的地面，落地窗外的星光冰凉地投落在地上，展现出一片好看的斑驳碎影。
“你是桂迟养女这件事，刚开始燕狸并不知道，她曾经和我提过安程现在很危险，但一直找不到方法去解决，直到你父母失踪，这件事引起她的注意，燕狸开始把目光投在你身上。”
“她仔细调查你的过往，在尘封的保密档案里了解到你的真实身份，还确认了你和桂迟的关系。”
“燕狸最初没把桂迟和你的关系告诉我，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只和我说改变目前情况的变数出现了，是一个叫向芽的女生。”
“我跟着关注你的表现，渐渐发现你身上的秘密远比燕狸透露出来的多，逼问之下才知道真相，这时候你已经进入到第三个副本……”
“我使用高层特权，去了你原本所在的世界调查，而燕狸和唐忠他们开始着手调查桂迟的踪迹。”
“就在以前的你出来后，桂迟袭击了落单的燕狸，他离开后燕狸立即回到监管室，察觉到你有失控的迹象，甚至冒着被怨气力量腐蚀的危险和违反规则的惩罚，也想要进去梦境里阻止你……”
“幸好，到最后你都没有失控，但这时候警戒处的人来了。”
张繁宇皱眉问：“什么是警戒处？”
施莱视线慢慢转到他身上，道：“警戒处是和理事会单独分开的组织，两者是安程两大支柱，我们习惯称理事会为高层，因为它是由各部门高层聚集起来的组织，功能是征求意见、商讨方案、下达各种决策。”
“而警戒处主要负责监管室的运行，监控、检测、惩戒影响安程的一切不稳定因素。”
“像监控经理人违规离开监管室、副本梦境检查等都是由警戒处执行。”
“然而，看似两个职能不同，井水不犯河水的组织，在安程，却是水火不容。”
作者有话说：
燕狸：原以为我只是落魄经理人逆袭人设，没想到我还是个美强惨，嘤~
（稍微给大家整理一下：
这次的现实线主要是解释向芽的身世来历，上次的是引出高副本难度试睡员事件，和后续燕狸和桂迟合作变成盗取者的事情。
两条线肯定有联系的，我也在逐步完善这本书的世界观，欢迎大家来讨论嘿嘿^^
明天还有一章现实章，由于码字时间调整，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都是下午3点，或者晚上再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