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芳菲退出了网络, 意识重新回到身体里。
只是她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面露彷徨神色，怔怔地坐在那不发一言。
刚刚看到的情景对她造成巨大冲击。
人类、人工智能、机器人、机械改造人, ……
究竟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谁应该存活繁衍, 谁又该被消灭？
作为人类的意识和自我认同，让她想当然地认为，人类是宇宙的主宰。
人类联盟应当延续发展，而一切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存在，都应该被消灭。
可假如换一个视角，换一个身份, 换一个出发点，也许想法就会完全不同。
程芳菲甚至有种莫名的混乱和领悟。
作为诞生意识的人工智能, 也许影子系统没有错。
也许错的是她？
封顾从外面回来, 发现程芳菲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一眼看出她又用意识联网了，便走到她身旁面露担忧：“不是让你多休息，不要轻易使用印记……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直接接入星网的信息负担。”
“我没事。”程芳菲静静看着他，摇摇头, “我已经掌握了方法, 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了。”
封顾微微皱眉，察觉到她的情况不对：“发生了什么？”
程芳菲将机械改造人被大量激活, 开始无差别攻击人类的事告诉他。
“我虽然暂时克制住影子系统的控制程序, 但一旦它察觉，并决定反击, 随时可以重新夺取控制权。封域也有大量机械改造人,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会极其危险, 必须让他们彻底离线，与星网断开连接。”
封顾还没来得及回应，个人终端便弹出了两个消息。
【封晓蝶】哥！方叔叔跑到咱们家来了！罗斯阿姨好像疯了！
【刺红】新的军方行动，需要你配合开放封域。
封顾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犹豫了。
得知影子系统的行动之后，封顾便立刻配合军方行动。
尤其对封域内部的星球进行主动的快速清理，挖出大量被激活的隐藏基地和设施。
这些设施有的属于蚀人组织，有的根本就是智子系统或影子系统利用自己掌管封域网络，操控永恒系统在不知不觉中建设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封域各个星球的情况比其它星域还要更糟糕。
但是打心眼里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封家究竟如何发展，也不贪恋自己的族长权力。
甚至可以的话，他都想把族长的位置转给封晓蝶。
而他只想陪在程芳菲的身边，一直和她在一起。
察觉到他的情绪，也很清楚封顾收到的信息内容，程芳菲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去吧，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你还是封家族长。还要承担责任。”
倏地，她手腕上浮现了熟悉的血雾，并且血雾在她的驱动下，向封顾身上弥漫。
封顾察觉到立刻就想后退，制止她的行为：“不要……”
却程芳菲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倾身向前，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脸颊。
“这印记你还要带着，放心，我体内也有一部分，少这些不会影响我的。”程芳菲解释道，“反而你回封域很多地方都要用它，也要通过它控制资源和调动人力。另外有它跟在你身边我也更放心。这样只要印记激活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也可以远程帮你解决麻烦。”
封顾听了不由沉默。
程芳菲怕他担心：“你不愿意我看的事我肯定不会乱看的。”
封顾却道：“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说完便又主动凑了上去，吻住她的嘴唇：“等我回来。”
在他眼里封域主星再大再广阔也不值得眷恋。
只有她的身边才是归宿。
—
如之前几次一样，因为反应迅速，安排得当，行动有力，军方很快控制住局面。
贫穷的资源星球上改造程度较低的机械改造人被直接捕获后，就地进行机械肢体和器官的改造。进行断网处理后，他们将被集中隔离观察，确认不会再度暴走就可以选择自行离开，或暂时留下来观望。
由于这些人中很多都是生活困难的穷人。如果选择留下官网，不仅衣食无忧，还能得到官方补贴，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留下来。这也是官方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些机械改造人毕竟是隐患，谁也不知道影子系统还会利用他们做什么。
但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偷偷购买的，改造程度极高的机械改造人，处理起来就麻烦多了。
他们仗着自己权势滔天，通过非法途径获得了机械改造人，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方便或者私欲。但他们也知道这时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
因为购买和拥有机械改造人是违法行为，这和买卖人体，蓄奴没有区别，是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哪怕他们再有权势，一旦被公之于众，也要接受法律和官方的制裁，所以在被警示和询问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承认自己拥有机械改造人。甚至有人提前通过特殊关系获得消息后，还紧急处理了自己的机械改造人，防止秘密败露。
可军方一旦确认并开始行动就是不可阻挡。有了程芳菲提供准确信息，军方愈发游刃有余，雷厉风行。不管是位高权贵的世家高门，还是为生活忧愁的普通人，都无法逃脱这场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
大量机械改造人被一个个从隐藏的角落里找了出来。
军方从根本上破坏其内部的网络连接模块，确保彻底断网。
虽然这给许多的机械改造人的行动造成了不便，因为他们的部分器官和肢体功能，需要网络连接提供更多的算法和数据支持，才能更自然协调。
但对部分机械改造人来说，断网反而是种解脱。
这意味着，他们脱离了控制，从无限的噩梦中醒来……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根本无法隐藏，也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尤其就在前几天，刚刚因为军方在各大星球和人口密集城市中执行军事行动而引发全网热议，现在军方机甲再次出动，目标竟然是一栋栋顶级豪宅，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富豪和精英阶层，怎么能让人不激动，怎么能不再次引发轰动。
消息很快在星网上快速蔓延。
— 我同学家最近出事了！军方从他家找出个机械改造人，据说是他爸爸买的，平时就关在地下，锁在柜子里，她和她妈妈都不知道。（笑哭）
— 卧槽机械改造人不是违法的吗？早就被禁止了！
— 说是被禁止，但其实一直都存在。而且很多星球富豪还以买机械改造人为乐。
— 又是这帮该死的有钱人。（怒）
— 他们都是从哪买的？这技术官方封禁了，难道有谁还在私下研究？
— 楼上问这么清楚是想买吗？（瞪眼）
— 就算想买也没什么，很多比较穷的资源星球上到处都是机械改造人，根本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 我说蚀人组织真的没人知道吗？约瑟夫你们总知道吧？
— 约瑟夫这名字好熟……
— 我想起来了，约瑟夫是一个虚拟设计师，之前和程总还发生过冲突！
— 程总？难道是山寺桃花？
一开始人们只是好奇和不解，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影像曝光，消息越来越惊悚。
尤其从不少影像中都可以清晰看到，荷枪实弹，身穿便携机甲的士兵闯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大建筑，从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豪宅之中，将数量不一的机械改造人带出来的时候。而那些机械改造人或凄惨或诡异的模样也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曾经被掩盖的真相被揭开，整个星际沸腾了。
— 我屮艸芔茻，有人看了抓捕影像吗？有钱人真她妈不是人啊，居然把普通人改造成机械之后圈养玩弄？
— 有钱人和咱们本来就是另外一个物种，他们是不把咱们当人！
— 我刚看到我们星球上一个挺德高望重的学者被抓了，从他的住处找到三个机械改造人，都被他折磨。这学者平时道貌岸然，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禽兽。
— 震惊了，怪不得军方突然行动，对付这些人就得先斩后奏，当机立断。
— 听说这次行动是刺红将军主持的，太棒了，不愧是我敬佩的人~
— 啊啊我也喜欢刺红将军，刺红将军威武！清理了这些为富不仁社会渣子，为民除害。
—
刺红站在漆黑的全息会议室内，看着眼前高大的虚拟投影，眉头紧蹙。
“元帅，我不明白。”
“凡事讲究分寸，做的太过分了。”元帅言简意赅。
刺红听了忍不住冷笑，却终究没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因为这一次，她为了防止遗漏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连自己的家族也没有放过。
她的舅舅被发现拥有一个机械改造人，虽然只是买来做生活助理，也没有任何虐待行为，曝光之后还是对他的声望造成巨大影响。
可刺红坚信自己做的事对的，是在守护人类的明天。
元帅知道她的倔强，也知道委屈她了，缓声安慰：“你这段时间连续加班指挥战斗，都没有休息。不如就放一个月假。手上的工作都暂时交接给我，我再安排其他人接手。”
刺红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我明白了。”
—
程芳菲躺在床上，出神的看着天花板。
似曾相识，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天花板。
而现在的她比那时似乎更茫然。
闭上眼，脑海中便出现了那一张张机械改造人被肆意玩弄的画面。
他们的痛苦和绝望，他们无声的哀嚎和呐喊，他们获得自由后的疯狂和无助，都深深震撼着她，让她无所适从。
人类……
真的值得被拯救吗？
“你终于明白了吗？”
熟悉的机械音出现在脑海中——影子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