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程芳菲没有看到红色的“停止”标志。光亮和影像同时出现，画面晃动得十分厉害，但大致可以看出周围并不是什么大型星际城市, 而是一个略显荒芜的地方。
她努力辨识了很久才意识到，画面晃动是因为自己并非静止的，而是在移动。从移动速度和景物变化看, 她很可能是跟着一个人走路摆臂的动作上下移动。
她怀疑自己这一次附着在了某人的个人终端上，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正思考着，程芳菲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该死，是谁用了电子设备？！”
“别问了，快收拾东西撤吧！”
“已经被定位，哪还来得及？就算跑没有浮空车, 没有穿梭机又能跑多远？”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死？”
“跑就不会死吗？这几年我们一直跑一直跑从来没有停过，但是你告诉我,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跑了, 可以真的安全，好好活着？”
这时第三个声音出现：“别他妈吵了，再吵下去大家一起死！”
“对啊，族长, 咱们快走吧, 别浪费时间了。”
“不会死啊……我听说那些人在机器控制的星球上生活的挺好的。有吃有喝有温暖舒适的房间，也有方便的个人终端和浮空车, 就和之前一样。我现在还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一开始要跑, 这不是瞎折腾吗？！”
“生活的挺好？那些人都被机器控制，摘掉了情感和长期记忆功能, 还要每天接受洗脑。住房间只是极个别, 大部分人都住机器罐子, 你们疯了吗？那样还不如死了！”
“你胡说，我看到网上有人发的影像，他们和之前人类联盟的时候一样，还出去逛街玩呢，还在看星影呢。机器拍的星影可好看可刺激了！”
“真的吗？我已经好久没看星影了，好想看，咱们回去吧？这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程芳菲听着，忽然影像急剧晃动，大脑一阵晕眩。
紧接着她听到厉声喝问：“什么网上？你链接星网了？怎么连上的？”
“你疯了吗？居然敢连网？！活腻歪了你就自己去死拉别人下水你不得好死！”
“我看你们躲在这里跟老鼠似的才是疯了！连网怎么了？我还要回去呢！我要拥抱人工智能，人类不能没有人工智能——”
尖锐的喊叫声让现场乱作一团，夹杂着叫骂声，物体剧烈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程芳菲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影像晃动越来越厉害，应该是带着她的人正在奔跑。
她大致猜出了这是哪里——应该就是封顾描述的那个被失控人工智能统治的未来世界。
而她跟随的这群人多半是从星球上逃出来，并且正在躲避追踪。
他们放弃了所有电子设备和星际时代先进的互联网络，几乎回归原始社会生活。
可要让星际时代成长生活的人，突然脱离电子设备哪有那么容易。
大部分人根本忍受不了，甚至根本不知道没有了现代化?????的种种辅助设备，该如何生存。
甚至有很多人，离开定期的医疗辅助技术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开始出现种种病症，并且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束手无策。
程芳菲边克制摇晃的视野带来的晕眩，边听着他们说话。
忽然，运动的影像静了下来，她看到远处有黑色的大型穿梭机从天而降。
穿梭机下方几个人影正在拼命挥手，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欢呼声庆祝声。
“他们……”旁边有人似乎想要过去阻止他们。
却自己附身的设备主人拉住了他：“别过去！他们已经没希望了……”
“这些蠢货，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以为被抓回去就能回到从前吗？”
“小点声！你想把那家伙引过来吗？”
“别看了快跑吧，这附近都不安全……”
“轻点，小心……”
正在这时，远处的穿梭机突然发射出高能光束，将那些正欢呼雀跃的人瞬间化为灰烬。
紧接着它就向着自己附身的地方飞驰而来，不到两秒钟，巨大的变形穿梭机已经占满整个视野，近在眼前。
哪怕知道这只是虚幻的影像，程芳菲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她之前也见过大型军方作战穿梭机，但是也没感受过这种压抑和绝望。
下一秒，足以灼伤眼球的亮光闪过，程芳菲也暂时失去了视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又看到了影像。只是这一次视野不再摇晃，她也不再被束缚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是像之前一样意识可以随意移动，看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程芳菲立刻发现她所在的地方全是焦土，原生的星球植物被高能武器攻击之后，或者立刻化为灰烬，或者燃烧殆尽。
而在她原本栖身的地方，几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躯体横七竖八的散落着。
目之所及，全无生机。
她纵然经历过古代和未来的种种穿越，也没见过这样烧焦的实体遍野横躺的惨景。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忐忑，她的意识继续飘荡，在整个星球上快速移动，急切寻找着还有没有活人。
但是很可惜，刚刚那艘穿梭机在整个星球上进行了扫荡攻击。
连动物都被全部杀死，更何况使人类。
程芳菲不管飘到哪里，都能看到大片的植物仍在燃烧，生物尸体漫山遍野，黑褐色的烟尘弥漫在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
整个星球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然变成废墟。
不知从何时开始，程芳菲发现自己的意识可以进入宇宙，并且自由移动。
她很快掌握了移动技巧，在星球与星球之间来回穿梭。
见到了如封顾描述的，让那些逃亡者害怕的人工智能控制的星球。
高耸的摩天大楼，现代化的科技设施，井然有序的城市管理，表面看上去，是一个比她穿越后的星际时代还要理想，还要完美的地方。
然而仔细观察，她很快就发现，这些城市里的人都不是任意行走，而是如机器人沿着既定的路线移动。
哪怕是真正的人类，也如此这般行动，面无表情，和机器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
她亲眼看到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沿着地上的光标行走，突然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是肚子痛，踉跄了几步，不小心走出光标之外。
女孩立刻惊慌失措，爬着回到光标上，但已经晚了。
瞬间便有一辆警用浮空车，三架小型机器人聚拢过来，将她围住。
“我我我……我肚子疼，我不是故意的……我……”
但还不等她说完，机器已经给她打上了【瑕疵品】的标签，随即另一架机器人飞过来，原地发射了一道高能光束，将她直接击毙。紧接着，又有一个机器移动过来，干脆利落地拖走了她的尸体。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周围的人类看到了，均脸色煞白，目露恐惧。
却他们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甚至不敢直接去看她，只是更小心地站在自己的光标上，紧盯着它的范围，不敢走出分毫……
程芳菲心生寒意，不敢想象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说实话，如果真成为了机器豢养的存在，她宁愿去死也不要苟活。
接下来，又看了不知多少个星球。
绝大多数人工智能控制的星球都相差无几，区别只是有的正在建设中，机械和异兽布满整个星球，移动飞船四处漂浮，建筑物正拔地而起；有的则已经完全投入运行，表面上是现代化的人类星球，可只有仔细观察才知道，在这些星球上，人类完全没有自主权，一举一动都被机器支配。
但还有一些星球，明显是荒星或者垃圾星球。
这些星球或者是人工智能还没来得及覆盖搜寻，或者是已经搜索过，没有发现生命。
程芳菲却在这些星球上，找到了不少人类活动的痕迹。
尤其是她发现了封顾说过的，被许落和他的伙伴们保护起来的人类火种。
他们也用着一些电子设备，有局域网络存在，但是显然这些设备都被许落的团队加上层层防护，才能让他们免于被人工智能的搜索发现。
她甚至看到了陆苒。她仍然被男男女女包围，被追捧甚至是崇拜。
逃亡中也保持着干净整洁，发丝飘逸，身上一尘不染。
只是程芳菲发现，其他大部分人的情况都非常差。
为了避免任何可能被发现的信号出现，他们能用的电子设备非常少，仅仅只能用于生存辅助和最简单的医疗急救。但是假如人得了重病，需要用大型医疗舱，就没办法了。
而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生存的环境越恶劣，食物越难获取，生病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管理层内部也出现了意见冲突。
陆苒的一个追随者从高处跌落摔断了腿。
如果不用治疗舱就会永远跛脚，她于心不忍求许落帮忙。
程芳菲看得出来许落的纠结，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怎么能这样？！你冷酷无情！你没有心！你和机器有什么分别？！”
陆苒愤怒呵斥许落，让他震惊之余也黯然神伤。
而就在陆苒叫来了雷纳德等人打算强行启用治疗舱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们和许落中间。
“谁往前走一步，别怪我不留情面。”
程芳菲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看着眼前人略显沧桑的模样，震惊不已。
“封顾——！”
不知不觉她已从“神穿”中醒来，喊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