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下意识就觉得这估计跟阮奕有关。刚好今天要找阮奕谈话,索性就把这个东西拿了过来。如果是阮奕送的,就让他拿回去。不是的话就算了。
他看见阮奕盯着那个玩偶,脸上勃然变色。
第55章
阮奕眼珠死死地钉在那个黑毛金眼的猫头鹰公仔上,手微微地发抖。
上辈子,他曾经带着陆炳辰去过一次抓娃娃店。陆炳辰从没玩过这些,又一眼看上了那家店里最难抓到的娃娃,执意要抓出一个送他。后来他找到抓娃娃店的店员,让她帮忙悄悄把公仔换个位置,摆到容易抓的地方。果然,换好位之后,陆炳辰一下就抓出来了那只公仔。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只公仔,和上辈子陆炳辰给他抓过的那个,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是巧合吗?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阮奕按住桌面,好像要找到一个支点让自己站稳。他的心脏疯狂跳动,每一下跳动都无比艰难,像是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那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在他的耳边激起了嗡嗡的回音。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出现。如果他能做到,他就要把手伸进自己的脑海里,把它彻底抹去。但是从这个念头生出的那一刹,它就像忽然生出了数以亿万计的根须,牢牢箍紧扎入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无法剥离,无法消除,唤醒了无数相连的画面。
他想起那一天,陆炳辰喝醉了,他接到蒋见遥的电话过去接他。
陆炳辰固执不走,红着眼圈,像忍着莫大的委屈问他:你是阮奕,那你怎么不喜欢我呢?
还有那天,再早一点的那天,他因为林鹤来,和陆炳辰在操场大吵一架。那天晚上,陆炳辰在他家里留宿。他做到《聂小倩》的题目,半夜朦朦胧胧,梦见跟前世几乎完全一样的情形
陆炳辰在他床边,垂眸含浅笑,低柔道: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这真的是梦吗?
还有更早一些的时候,陆炳辰有一次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那天跟你告白的时候,我其实心里给自己划了个线。这种每天都能看见你,但是连你一根毛都碰不着的日子,我最多能忍三个月。
他当时反唇讥道:怎么,我要是三个月还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我要是这辈子都不答应,你还想干什么?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陆炳辰的脸骤然惨白。
他确实有一瞬间疑惑过,为什么这么普通一句话会激起陆炳辰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那时无意于在陆炳辰身上投入太多的思量,所以这个想法只是稍微在他心头一转,就被抛开了。
太多太多。
仿佛一波又一波巨浪朝他拍下,阮奕像落在海里,四肢百骸和每一寸意识都被冰冷的海水淹没。
陆熠看他这样子不对劲,站起身:你怎么了?
阮奕说:这个公仔是从哪儿来的?
陆熠皱了皱眉:我弟弟桌上。这不是你给他的?
阮奕伸出手,五指张开,一点一点把猫头鹰公仔抓进手心。
柔软绵密的长毛从指缝溢出。阮奕感受着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触感,眼中一片汹涌。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
陆炳辰走进来。
他第一眼望见阮奕捏在手里的玩偶,骤然僵在原地。
阮奕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起眼,看向陆炳辰。
目光相接的那个瞬间,陆炳辰的心脏就跟被火舔透了似的,从里到外一点点地化成飞灰。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场大火从他的灵魂深处烧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陆熠拧着眉,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
他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种异常强烈的磁场,把其他一切都排斥在外,似乎任何人都插不进此刻他们那复杂至极而又诡异至极的沉默中。
半晌,陆炳辰说:哥,你出去吧。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陆熠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门碰上,金属锁咔擦扣住。这一声轻微的响动,却似乎让房间内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颤裂。
陆炳辰深深地望着阮奕: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这样承认了。阮奕得到答案,点点头。
他从陆炳辰身边走过,走到门口。颤抖着手指想转开门把手,但是转了两下都没转开。
陆炳辰忽然大步走到他身边,紧紧拽住阮奕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阮奕!
阮奕不说话,只是用尽全力挣扎,把自己的胳膊从陆炳辰手中解脱出来。
陆炳辰在无法言说的绝望里几乎疯狂,他的小臂鼓起青筋,牢牢攥住阮奕的手腕,死不放手。
阮奕举起另一只手,重重一巴掌抽在陆炳辰脸上。
他打得很重,因为这巴掌之后他手腕都是麻的。但是他也同时清楚地感知到,他心头的痛楚到底有多强烈,强烈到他手都疼得木了,却几乎完全感觉不到。
阮奕一字一顿地说:好玩吗?
陆炳辰嘴唇颤抖:我没有想要跟你玩,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也配跟我说这个词!阮奕不等他说完就攥紧了拳,你是因为阮意浓,为了报复接近我,就这样,你还跟我说喜欢?
阮奕,我爱你。陆炳辰感觉自己像是从心肝挤出的血,说出口,落成这短短的几个字,他忍着刀绞般的剧痛,哽咽着说,我爱你啊。
我只是发现得太晚了,承认得太晚了,太晚了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已经不在了。阮奕,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是我没有骗你,我真的
够了。
陆炳辰痛苦地闭上眼。他明知道阮奕不会相信,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证明。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甚至比他心头的惨痛更让他感到绝望。
阮奕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阮奕都刻意想要把前世和现在分割开来,甚至于重生之后,他不断给给自己暗示,把现在这个陆炳辰和上辈子的那个人分开看待。他把上辈子发生的所有事,还有他对那个陆炳辰所有的感情通通封存进一个单独的空间里,拒绝让这些东西影响到他现在重新来过的这一生。
如果是之前听到陆炳辰说这些话,他或许可以不做反应。但是这一刻,仿佛隔离的屏障被刀劈得粉碎,千万卷陈年纠葛的喜与悲,洪水开闸般倾泻出来。
隔世的爱恨,汹涌归来。
他望着陆炳辰,好像穿透了这个人的皮囊,看见那个熟悉的,他爱得最深、却伤他最狠的灵魂。
他张开嘴:你说爱我,那我问你,我是怎么死的?
他说:我是怎么死的,啊?
这话从口中说出的一刹那,阮奕忽然觉得,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曾经,在他被陆炳辰的未婚妻找上门的时候,他没有哭;在陆炳辰说出那段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狠狠碾碎的话时,他也没有哭;甚至,在他那天看着阮意浓对着陆炳辰自称妈妈,在他终于知道陆炳辰是怀着怎样恶毒的目的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仍然只是让泪意浮上,却没有让泪水流出。
但这一刻,无法干涸的眼泪失控般地从眼眶涌出,他控制不了眼周的肌肉让它们绷紧,控制不了神经的末梢让它们不要濒死一般抽搐。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指,放在把手上,往下一压
打开门,走出去,把那个玩弄羞辱了他两世的人的声音,从他的世界里彻底除去。
阮奕轻轻地说:陆炳辰,我们没有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到很久,对不住大家,非常羞愧的作者深深鞠躬。
第56章
陆炳辰眼红如血,脸庞和嘴唇煞白一片:不,我不许
他颤声道:重来这一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要你,我只要你!阮奕,遇到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上哪个人。我已经不可能放手了。你别想就这么离开,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
阮奕哑声道:为什么?因为我死了,你突然发现了我的重要,突然意识到没了我,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炳辰,你那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你只是失去了一样东西,然后发现你再也找不回它了,所以它的重要性就在你心里被无限拔高。他嘲弄地笑了一声,你不是只想要我,而是你只遇到过我这么一个,你还没玩够,就再也找不回来的玩具别往我们俩之间贴金了!
这份感情有多不堪,他简直不愿意细想,那无异于自我凌迟。
不。陆炳辰忍着胸口肆虐的痛,哀哀地问,阮奕,你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啊?
那声音里的惨然,听得让人心碎。
阮奕缓缓地闭上眼。半晌,他轻声说:陆炳辰,你还不明白吗。无论你的感情是真是假,是深是浅,我都不在意了,也不想要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长刀捅穿了陆炳辰的胸膛,他无法自控地微微弓下腰,眼前一片模糊的赤红。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他该用什么法子才能阻止这个人从他眼前离开。他知道,阮奕的骄傲从来不逊于他。在被他那样伤过之后,他怎么还可能回头?他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了,在错已铸成,后果已经无法改变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阮奕拧开门,就要走出去。陆炳辰一言不发地上前,拼命把阮奕桎梏进怀里。
他简直像是在用束缚着自己另一半血肉的力道紧紧抱着阮奕,这个人的离开就像是血淋淋地撕下他身体的一部分,比这种身体上的剧痛还要惨烈上千倍万倍。
他已经失去过阮奕一次了,他怎么能接受这第二次的失去?
门从外面打开,陆熠走进来。
他扫了一眼屋内的状况,脸色难看极了,对陆炳辰沉声道:松手,像什么样子。
陆炳辰缓缓松开手,但眼珠还是紧紧盯着阮奕,像是他一旦要抬脚离开,他就要迅速上去拦住。
陆熠咬了咬牙,走到陆炳辰身边,用身体把他和阮奕隔开。
他侧过头,冷冷地对阮奕说:你走吧。
阮奕闭了闭眼,走出门去。
仿佛被长刀扎进了后颈,陆炳辰疯狂地朝他的背影扑过去,嘶吼道:阮奕!声音凄厉得像是重伤濒死的猛兽。
陆熠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勉强招架住他的挣扎。
阮奕听见他的叫喊,忽然泪盈于睫。
他紧紧闭上眼,又睁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陆炳辰死死盯着阮奕越来越远的身影,只觉得像是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腔里,抓住他的心脏,阮奕每走一步,那只手就拽着他的心脏从血肉中拉扯出一点,直到阮奕彻底从他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他的胸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血洞,所有的知觉和意识,都随着那个被掏走的心脏一起碾落。
陆熠刚一松开手,陆炳辰就要拔腿往外去追。
陆熠真想抽他,但看着陆炳辰血红的双眸,他又实在下不去手,只能低吼道:你魔怔了?!
陆炳辰仿佛充耳不闻。
陆熠厉声道:看看你这样子,你对得起你从小到大受的那些教育吗?
这十几年,陆炳辰一直是作为陆家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他的修养从来没让任何人失望过,就算是爷爷当年也只是担心过他的心性太偏执。说实话,身为陆家人,心性偏执不算什么大事。但陆炳辰今天这样的失控却是犯了大忌了。
陆熠本来想控制住陆炳辰,等阮奕走了过一会儿他就清醒了,但是陆炳辰的疯狂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要稍微一松劲,陆炳辰就要往外跑。陆熠左支右绌,脑门上冒出一层细汗。
他咬牙对保镖说:把他给我弄晕了,绑回去关起来!
一人恭恭敬敬地问:多久?
关到他想通了为止。一天想不通就关一周,一周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半年。陆熠看着缓缓倒下的陆炳辰,那张脸上的痛色刺得他眼珠子难受。他有一瞬间几乎起了犹豫,但是想到阮奕和阮意浓的关系,脸色又冷了下来。
陆炳辰的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家让人缄口,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动。学校里有不少人惋惜了几天,随即就开始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期末考了。
高二年级要按高一各次考试的排名打乱重新分班,这回的期末考成绩在里面占比相当大。各班的班主任都在班里反复强调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老郑也跟他们提了好几次。
一时间,不管是重点班普通班还是平行班,纷纷如临大敌。上午大课间年级做操,都能看到不少人拿着单词本和语文必背古诗词的小册子,在操场上见缝插针地复习。
平时再浪的人,也被这种气氛搞得紧张起来。
李悬拿着一张卷子,苦哈哈地来找阮奕:班草,救我。
阮奕问:哪一题不会?
两道大题都不会。
阮奕给他讲了一遍,李悬点点头,却又有点茫然地撑着腮帮子: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那我这是懂了还是没懂啊?
阮奕就又给他讲了一遍,李悬听完之后还是这个反应。
他自闭地说:怎么办,班草,我每回考试遇到最后两道大题都是直接空在那儿。完全不会做。我这还能救吗,能救我就再挣扎一下,不能救我干脆躺平算了。
阮奕想了想,问他:你想怎么救?
李悬沉默了片刻,突发奇想:我就是想拿分,有没有可能我虽然不会做题,分还能拿到手?
童彤一直在埋头刷卷子,听到这儿,百忙之中抽出一秒,回头道:呵。
物理的话,也不是不可能。阮奕说,你试一下,找一本资料,把大题的题目和答案放在一起看,先不用理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只需要做到看到一个题目,基本能猜出来它会用到哪些公式。到时候考试直接把公式写上去。这样物理上八十问题不大,运气好上九十也有可能。
李悬依言照做,物理成绩一下飙升。
没多久,一次物理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难度挺大,班里做出来的只有几个人,李悬也在其中。他倒是没有真的算出答案,但公式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