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立夏, 言昳后来没再怎么?出?门了,也没怎么?见过山光远。
她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山光远是否在府上。
而?山光远一直没有找她来讨债,她想了想, 又有些后悔没帮他:她离开家后, 真?就?管不着山光远,而?山光远错失了读书?的机会, 难道就?这么?当一辈子的奴仆吗?
可?她确实也很难把他带去上林书?院, 如果她指名要求他随行去书?院, 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言昳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当立夏那日清晨, 白府几架马车驶出?府门, 白旭宪和李月缇来送她们上路去书?院时, 她看到山光远就?站在随行的车架旁,而?白旭宪在叮嘱言昳与白瑶瑶之后, 还?含笑拍了拍山光远的肩膀。
言昳:“???”
白旭宪怎么?会认识山光远?
别说什?么?山光远其实是白旭宪的私生子吧!
靠,他和白瑶瑶会走上骨科乱|伦虐恋道路?
山光远却只是含蓄点头, 对?白旭宪并不热络。
其实,白旭宪之前也觉得可?以让老孔的这个私生子, 学?些读书?认字, 以后说不定能接任孔管事的活计, 在府上做个忠心管事。
后孔管事主动提起,说想让他这个私生子也跟着去上林书?院,哪怕墙根听几句诗词,在那个环境下熏出?几分待人?接物的气度也行。
白旭宪就?觉得这么?安排也妥当。
上林书?院规模又大,从童龄到老书?生,都有在那儿念书?学?习的,虽都是读书?人?,但也是读书?人?里的鱼龙混杂。
真?要是只带几个丫鬟, 都没人?保护,万一出?个什?么?突发事件都难办。他便指了另一位他信得过的护院,和山光远一同加入了陪读的队伍。
白旭宪拍了拍山光远后,也觉得自己太注意山光远,反而?会让人?怀疑山光远是不是谁家亲戚,倒坑了拼命想掩藏自己这个私生子的孔管事。
他只好又去拍了拍旁边的轻竹,嘱咐道:“一定照顾好两位小姐!”
轻竹差点打?哆嗦,但还?是稳住,连忙福身低头道:“奴婢必然?会让两位小姐在书?院住的跟家里一样舒坦!”
白瑶瑶攥着手指,忍不住去偷瞄山光远,完全忘记了掐脖之仇,还?抿着嘴笑了起来。
言昳目不斜视,手在背后掐紧:山光远好歹也是写在作?者配角栏里的男三,怎么?可?能会失去跟白瑶瑶接近的机会和戏份!她瞎他妈担心什?么?呢。
之前山光远主动问她要去上林书?院,说不定也是为了凑到白遥遥身边去呢。
如果不是他上辈子人?设崩塌,他也不会沦落到与她为伍的地步,指不定还?有个山光远线的番外,写他这位高权重生猛大将军搞一些压在身|下,低吼一声之类的剧情?。
担心别人?,还?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的买的大豆期货行情?。
言昳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决心做操纵山答应打?赢后宫争夺战的幕后黑手,当那个低吼一声的男人?背后的女人?,就?不要被这点必然?的剧情?发展气到,一定要平常心。
等白旭宪挥挥手,让人?扶二?小姐三小姐上车,言昳转过身去,登上自己的车驾。
山光远回身傍车时,转脸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
白旭宪正要招手送两个孩子走,却看着李月缇快走几步,提裙走到言昳车边,掀开车帘,对?她嘱咐。
言昳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拽着李月缇的手指,与她也撒了个娇。
白旭宪有些诧异。
他以为李月缇不会喜欢这两个孩子,之前白瑶瑶在她身边养了几个月,听说她都没给瑶瑶梳过头。
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言昳。
……这也不是坏事。这个女人?如果能有些顾家,识的清自己要做母亲的身份,说不定他俩之间的关系,也能有些转机。日后,李月缇给他诞下一儿半女也说不定,毕竟以她的才学?,那儿子也会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吧。
白旭宪想着,将目光转向?李月缇衣领中露出?的纤纤脖颈,神思有些远了。
言昳其实本来只觉得李月缇是她需要用到的人?之一。
并没有太多亲近。
而?此刻李月缇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告别,她瞧得出?,李月缇多恨不得是自己能飞出?白府,飞入上林书?院,哪怕做朗声读书?的学?子头顶屋檐上一只布谷鸟也好。
失去了教?育她们这唯一一项能体现她价值的事情?,她就?要成为那个给白旭宪伺候茶水的沉默女子了。
言昳看向?了白旭宪。
白旭宪没有看言昳,目光似乎是在李月缇的腰身上扫视。
言昳太了解男人?的目光了。她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言昳一瞬间有些作?呕。
白旭宪的目光仿佛像是一条狗链子,紧紧的拴在李月缇的脖子上。
而?李月缇心中涌出?太多情?绪,她无法向?一个孩子表达,她也说不出?自己在这门户里那种高贵的窝囊,肮脏的体面,只一次次的握住言昳的手指,努力微笑说:“你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
这话仿佛有霹雳般的后半句:好好读书?,也可?能没用。
但不好好读书?,可?能只能被更下等人?的狗链子拴住。
言昳本以为自己够无情?无畏了,那一瞬间她看着李月缇,却能感觉到一点细微的心疼。
她反手用力握紧了李月缇的手指:“大奶奶,咱们还?有路。我也不是真?的飞出?去了,我只是去读书?。咱们都还?且要走呢。”
李月缇看向?她,微微颤抖的嘴唇一下子用力抿紧:“……是。”
言昳笑了:“要是一切都有头,就?都不是那么?难捱了。”
李月缇只觉得眼前的言昳,不是个什?么?小女孩,而?像是一个比她更年长的阅历丰富的美丽女人?,气质桀骜,华服绣袍下是铮骨,历过让她成熟且冷漠的风尘,最终还?是显露半分不忍。
言昳松开了手,没再看她,弯腰钻入马车昏暗的深处。
李月缇怔了一会儿,收拾好面上的表情?,转身往白旭宪身边走。石阶上的黎妈远远的对?她使眼色,她这才明白,又走到白瑶瑶身边,去嘱咐她。
对?白瑶瑶,也是“好好读书?”那四个字。
含义却远不相同了。
马车走远,山光远沉默的跟在马车旁,却暗暗心惊。
他听到了言昳说的只言片语,听不真?切。但他看到了她面上的表情?。
坚决坦荡中,有着一股刀一样的锋芒,她不大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他记得言昳上辈子年纪小小就?很有主意了,但那种有主意,和刚刚的表情?又不大一样……
他想去侧耳听言昳是否会在车里会说什?么?话,就?听到她似乎正把脑袋埋在软枕里,气鼓鼓的跟轻竹道:“让那个阿远,就?是给咱们当护院的那个小屁孩——让他去给白瑶瑶当看门狗去,别让我看见他!”
山光远:……果然?还?是挺幼稚的。
其实上林书?院距离白府不远,这座书?院在金陵近郊的山中,按距离算甚至不如灵谷禅寺远。
上林书?院,有种正统修仙门派的感觉。
整座书?院建在半山腰处,依山而?建,远远就?能看到书?院斜挂在绿绒般的山上,灰瓦白墙层层叠叠,仿佛书?院里没有路,只有山坡上下穿行的楼梯。
山脚下,上林书?院的山门前,到处都是茶楼、住店、书?店与笔墨铺子,俨然?像个小镇。
不单是为了方便上林书?院的学?子们下山采买,更是为了给那趋之若鹜想要考入书?院的天下读书?人?。
他们的车马穿梭在山脚下的小镇中,言昳从窗户能瞧见不少纶巾长衣的书?生,也有些背着行囊前来求学?的贫寒学?子,几家茶馆门口都立着题诗的影壁,只是某家影壁上竟然?让人?在右下角,画了一个牛顿力学?的惯性公式——
不愧是大明最声名赫赫的学?府之一的上林书?院。
这里可?不是死背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的地方,来了这儿的反而?没多少是会去考那名存实亡的科举。
路边也飘来文绉绉的议论声:
“为何有这么?多贵人?家的马车来此地?虽然?平日也不少,但万没有今日这般规模啊。”
“兄台不知?是上林书?院招的童生要入学?了。听说……今年女童生还?不少呢。”
“真?是乱了套了,这几年破例招了几个还?不够,拉那么?多女娃娃来,说不定她们只想玩过家家!”
车马到了山门,便不能往上去了,言昳下车,箱子行囊由奴仆们背着,她和白瑶瑶要走上山去。
言昳虽然?早上起来会跑两圈,但也不是什?么?习武体质,跟白瑶瑶一起上气不接下气的爬着楼梯。爬到一半,那位刘护院看不过,扶了白瑶瑶一下:“要不背两位小姐上去吧。”
言昳看他想背白瑶瑶,那岂不是轮到山光远背她。
她连忙摇头:“不要紧,都爬一半了,我、我再歇歇。你看上头那个小胖子,比我们更累,不还?是坚持往上爬。”
言昳擦了擦汗,一边爬,一边抬头看向?那个小胖子,他似乎坚持想要几个书?童模样的奴仆背他,但那几个书?童比他瘦弱的多,慌忙推脱拒绝,小胖甚至想要跳到那书?童后背上,被几个书?童连忙按住,越是靠近越听到那些书?童哆嗦着说:“世子!使不得啊使不得!”
世子?
果然?,定睛一瞧,不正是宝膺。
白瑶瑶率先开心的对?他挥手道:“宝膺哥哥!”
宝膺转身看向?他们,惊喜的往下走了两步,脚一滑差点摔下来,几个书?童手忙脚乱赶紧将他拽住!宝膺被几个脸憋得通红的书?童拽住后,也不顾自己脸蛋被紧拽的衣领勒的变形,两脚一边摸瞎似的找落脚点,一边轻松愉快道:“遥遥!昳儿!”
等言昳和白遥遥爬到宝膺身边,宝膺也终于被几个气喘吁吁地书?童拽起来,站在台阶上。
宝膺喜笑颜开:“三小姐,又见面了。啊,这不是说我是美人?的白二?小姐嘛!你可?不知道小五爷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找人?给我画几幅大开的画像,给您送家里去。”
他说话够逗乐的,言昳忍不住笑了:“那我挂到床前,当床帐用,早上看一眼,我便能美的再睡个回笼觉。宝膺,你是刚来入学?的吗?”
宝膺点头:“是啊,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我爹跟我说上林书?院今年请了新厨子,还?有一个会做洋餐呢——”
言昳:你爹真?是太了解你了。
三人?汇合,也不过是一起气喘吁吁的爬台阶,宝膺本来还?想天南海北的扯着什?么?,但满腹的扯淡,到嘴边只化成了一句:“累、累死我了……”
陆陆续续看到前后都有些学?子在爬台阶,言昳也终于看到了台阶尽头的三进抱厦的正门。
正门堂皇,灰瓦白墙,两侧苍天古树夹道,石灯成排,自有一份幽静雅意。
正门前摆着一张小桌,几个年轻学?子正在张罗:“三位可?是新进的童生,可?带了浮票或学?章,快来此处报到。”
三人?上前,宝膺的仆从将浮票拿出?来,几位学?子瞧见浮票上写着的名姓,也认出?了他是熹庆公主家的世子,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讶异,只点头录名。
言昳却一眼看向?了坐在桌后抄录名册的那个人?。
她心里一顿,往后站了几步,排在了白瑶瑶身后,也挡在了山光远前头。
轮到白瑶瑶上前,她有些紧张,丫鬟从袖口中将皱皱巴巴的浮票递给她,白瑶瑶便紧紧握着,道:“我、我叫白瑶瑶!”
几位年轻学?子接过她的浮票,展开才发现浮票上竟然?有几处洇湿,正巧把编号、姓名那里,给模糊的看不清了。
白瑶瑶的丫鬟也是个糊涂蛋,挠头道:“不会是奴婢刚刚揣在袖子里,被汗给打?湿了吧!”
白瑶瑶急的团团转,两眼都泛红了:“那、那要怎么?办呀!我不会没法上学?了吧,我可?是怕进来的考试过不了,在家里好好学?习了好些日子呢!”
端坐在桌后,那个挽袖提笔抄录的学?子抬起眼来,对?她笑了:“不必担心,我可?以在名册里找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白瑶瑶却看着桌后人?,呆住了。
她也是怪不得要呆的。
桌后那学?子年纪尚小,不过十三四岁,整个人?像一块打?磨光滑的白玉璧,放在那儿,且在光下映照,就?自有本身的纹理清透。眉睫瞳孔颜色皆有剔透的淡华,他笑起来,面上有浅浅的靥,美的不着急不抢眼,余光仿佛捉不住,定眼瞧又多看一眼都多一分心惊。日光虽毒辣,他依旧穿着层叠的素色宽袖深衣,就?那衣领与袖上的皱褶与肌理,就?足以够他的装饰。
若梁栩是攒金嵌珠做成的一条贵气且凶恶的金龙,那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瓷杯中的清水。
言昳当然?知道他是谁。
文中白瑶瑶的另一大追求者,万年让人?心疼的温柔男二?。
但更重要的是,他跟山家灭门之仇也有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也登场了。
言昳也终于对李月缇有了些心疼与挂念。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