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淡金色, 薄晓承认自己被他那一瞬间的笑容蛊到了。
可她却别扭地跟自己赌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不太想跟他说话。
“早。”
搭话的人是辛泽。
“听说你昨晚很晚才到，辛苦了。”
见辛泽已经主动和路余白聊了起来, 薄晓干脆假装没听到，转头看向了导演组。
余光里能察觉到路余白的视线总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脸上，她便故意偏着头不朝他的方向看，不和他产生目光接触, 也避免和他互动。
这一期不是要重返校园时光吗？反正他们高中时也没太多交集。
她有些幼稚地腹诽：这叫沉浸式体验！
最后一站录制, 节目组关闭了全程直播间, 六位嘉宾没再两两分开，而是全部进入了同一个班级。一来是为了增加互动, 二来也便于拍摄控制。
参与录制的学生是导演组和校方提前挑选出来的, 虽然也对明星的到来反应热情, 但没有早上在操场上那样反应过于激烈的狂热粉丝, 配合度也很高。
班主任提前预留出六个空位，让六位嘉宾自己挑选，薄晓选了第五组边上的座位, 和花影是前后桌, 和辛泽隔了一个过道。
路余白最后一个选，只剩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
两人一个在教室左边，另一个在教室右边，座位隔开很远，也避开了课下的互动时间, 除了中午集体去食堂吃午饭，大半天录制下来, 薄晓和路余白几乎没什么交集。
下午最后一节是心理健康课, 心理老师发给每人一张a4纸, 要求大家画出自画像。
薄晓捏着铅笔想了一会儿，埋着头刷刷落笔，规定的时间截止，心理老师让她和花影一起帮忙收画纸。
花影先一步去了教室左边一侧，薄晓自觉负责右边一侧，走到倒数第二排时，她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一排，路余白散漫地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画纸，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薄晓走过去，先越过他收了他同桌的画纸，然后才把手伸向他。
他的目光很沉，落在她脸上的存在感太强，她垂着眼，没去看他，只朝他伸出掌心。
路余白配合地抬起手，把画纸放在她的掌心里，纸张遮掩下，她先是感觉到他的手指不经意地从她指尖上擦过，而后掌心上多了一点异样的重量。
是明显重于画纸的别的东西。
薄晓诧异地抬眼，撞见路余白暗带笑意的眼睛。
心尖倏的一紧，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收紧了掌心。
回到座位上，薄晓才趁乱悄悄摊开掌心，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张包成四方块的白纸，她把白纸摊开，看到里面躺着的一块酒心巧克力，和一行笔锋凌厉的大字：同桌给我的巧克力，很好吃，没舍得吃完，留一颗给你。
“……”
这是路余白写的？
这是拥有千万粉丝的影帝的行为？
薄晓拨弄着那颗巧克力，轻声嘀咕了句：“幼不幼稚？”
她眼睛看着讲台，在手心里拨弄着那颗巧克力，过了片刻，她抬起右手，撑在脸侧，用手指挡住嘴巴，悄无声息地把巧克力塞进了嘴巴里。
脸上若无其事，眼角却无知无觉地弯了弯。
放学铃声响起，心理老师离开教室，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起身往外走。
路余白抬手捏了捏鼻梁，正要趴在桌子上，隔着两排的费沐一个箭步弹过来，“余白哥，去食堂吃饭吧。”
“我不去了。”路余白说：“补个觉。”
他昨天到的晚，又失眠，统共没睡几个小时。
费沐挠挠头：“那好吧，我去找辛泽哥。”
路余白调整好凳子，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臂遮住脸，另一只手搭在后脖颈处。教室里乱哄哄的，费沐的大嗓门清楚地传来。
“辛泽哥，我同桌说今天周五可以出校门吃饭，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
辛泽：“好啊，晓晓，一起去？”
路余白耳尖动了动。
薄晓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好啊，我好多年没吃过中学门口的麻辣烫了。”
辛泽笑了声：“陪你去吃。”
中午是谁在食堂捂着肚子说不吃晚饭了？路余白搭在脖颈上的手放了下来。
几个人边聊边打算往外走，费沐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道：“余白哥，要不要帮你带点……”
话音戛然而止，路余白突然毫无预兆地坐直了身子。
“不用了。”他一本正经地伸了个懒腰，目光清明地看向薄晓：“突然饿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费沐：“……”
虽然节目组事先做过清场，但校门外小吃店外还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和粉丝。
几个人穿过层层障碍艰难地进到一家砂锅小店，薄晓迫不及待地点了份麻辣烫，又和花影一起去冰柜前选饮料。
路余白站在她身后一起往冰柜里看，在冰柜的丝丝冷气面前存在感丝毫不减，薄晓甚至能感觉到他淡淡的鼻息正落在她的耳廓上方，制服的黑色领带垂下来，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手臂，有点痒。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耳朵，耳后的那片皮肤也跟着一起泛红。
花影拿完酸奶，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薄晓：“……热。”
花影看了眼头顶呼呼冒冷气的空调，又看了看阵阵冒寒烟的冰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甚至还觉得这家空调开得有点凉。
薄晓胡乱拿了瓶豆奶侧身从路余白旁边挤了出去，下一秒，路余白也转身跟上。
只是他没跟着回到位置上，而是径直朝门外走去。
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尖叫声，骚动声半天不止。隔了约莫七八分钟，几人的晚饭都上齐了，他才在报警器般的尖叫声中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进来。
路余白从袋子里掏出几瓶饮料摆在桌上，示意大家自己拿，薄晓扫了一眼，只有五瓶。
不知道他是不小心买少了，还是自己不要，薄晓干脆也就没拿，掰开一次性筷子准备吃麻辣烫。
修长的手指不期然闯入视线，她看见路余白干净饱满的指甲，抬起头，看到他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杯绿豆沙冰。
？
薄晓轻声问：“给我的？”
“只剩一杯了，不给他们了。”路余白微微弯腰，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近乎耳语道：“记得你好像喜欢喝这个。”
薄晓接过，冰凉的瓶身沁着淡淡水雾，沾过了他的手指又沾上她的。她舔了舔唇，黑亮的眼底藏着点点疑惑，“我有说过吗？”
“没。”
路余白睫毛轻垂，视线定定地将她捕获，“只是高中时总见你喝。”
薄晓一瞬间有些恍然。
桉城的夏天极热，她有一阵子常买学校附近的那家绿豆沙冰。
只是，他们当时明明交集甚少，他竟然也会注意到？
这么点小事都能记到现在，怪不得他记台词那么厉害。
薄晓戳开包装，轻轻吸了一口绿豆沙，回味两秒，又猛吸了一口。
当晚，所有的嘉宾都入住了学生宿舍，体验了一把住宿生活。
翌日的录制又从早自习开始。
因为拍摄时间有限，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嘉宾还要在休息时间被节目组见缝插针地拉去做采访。
午饭时间，薄晓收到工作人员的通知准备备采，她排在最后一个，前面是路余白。
薄晓去了趟厕所，走到临时用来后采的教室门外时路余白已经离开了，门敞着，几个工作人员边收拾东西边在里面情绪激动地聊天。
“我刚刚听他说起暗恋对象时差点没忍住叫出来，那个眼神，那个表情，谁懂！”
“我懂我懂！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能被他暗恋着，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我一边心碎一边忍不住狂嗑真的要精神分裂了。”
“之前的前采是小玉跟着去的，回去的路上就开始发疯了，谁能想到路余白读书时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努力进篮球队，青春里最遗憾的事情是没能和她一起拍一张毕业照啊，这也太纯情了，我做梦都想魂穿那女孩……”
薄晓的脚步顿在门外，等了又等，里面的依然聊得起劲，她突然觉得有些燥热，身体内部像有一股火气，惹得人心烦意又有气无力，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的聊天声止住，原来副导演程问荻也在。
他忙放下手机，笑着叫她：“晓晓来了？快进来。”
下午要录制一场篮球赛，这是节目流程里的既定项目，三个男嘉宾参赛，女嘉宾只需要在一旁观战助威，薄晓之前还挺期待，眼下却有些意兴阑珊。
对抗的选手是学校篮球队的精干，三位嘉宾抽签分别和队员们重新组队。路余白和费沐抽中了一队，辛泽则和另外四名球队队员组成一队。
路余白穿一身白色的球衣，额间戴着黑色的束发带，眉眼深邃立体，侧脸线条流畅硬挺，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
他篮球打得很好，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带球迅速突破三人围堵后一个假动作起跳稳稳投球入篮，惹得现场的学生尖叫声连连，戴雨竹激动得把手掌都拍红了。原本是为了弥补费沐的高中遗憾而安排的环节，眼下费沐却彻底沦为了花瓶挂件。
热闹的欢呼声中，薄晓握着拍手器，笑容有些勉强。
其实高一时她也常去看校篮球队那帮人打球。那时校队里有好几个男生都是和她从同一个初中升上来的朋友，她同桌陈曦当时和其中一个男生互有好感，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一个人去给男生送水，常拉着她一起，久而久之，她和校队里的那群男生也都混熟了。
不过她这人没什么定力，对篮球也并不狂热，就是看个热闹，常常看到半场就走了。
倒是也在球场上看到过路余白几次。他球打得不错，话不多，人长得又帅，属于流川枫般的存在，每每一出现就能吸走全部女生的注意力，惹得校队那帮被抢了风头的男生还挺不满。
那时候路余白每每和校队的人打球都打得挺狠，薄晓还以为只是男生之间的互相较量。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却加入校队，成了主力。
不过那之后薄晓倒很少再去看校队打球了，陈曦和那男生闹崩了，她也就渐渐的不再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薄晓如今才明白，原来他当初进校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为了某个女生。
某个，像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球赛结束，路余白所在的队伍赢得了胜利，薄晓和花影每人握着两瓶水被身后的女生拥着一起去送水。
费沐抹着汗跑过来，她顺手递过去一瓶水，“辛苦了。”
下一刻，路余白和辛泽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路余白一手拿着球，额间滚着大颗的汗珠，清落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身上似乎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和当年球场上的那个少年别无二致。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一般，薄晓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他暗恋的那个女生有没有来看过他打篮球？当初他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目光的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等待着，亦或者期待着她手中的那瓶水？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跳出脑海，薄晓垂下眼，将手里仅剩的那瓶水递给了同样看向她的辛泽。
“辛苦了，打得很棒。”
她神色自然地和辛泽交谈，余光里，路余白的眼神黯了一瞬。
节目录制顺利，最后一个流程是拍摄毕业照。
薄晓穿着纯白的校服衬衫和格子校服裙，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站在女生最后一排，路余白穿着和她同样的白色衬衫，系着黑色的领带，站在男生的最后一排。
班主任组织大家站好位置，交错而过的瞬间，薄晓瞥见路余白的侧影，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同样的服装，同样的面容，好像他们真的回到了高中时期，同窗三年，一起走到了毕业。
可，拍摄毕业照是为了弥补路余白的心愿，他的高中遗憾是没能和暗恋的女孩拍下一张毕业合影。和她有什么关系？
薄晓的笑意微敛，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摄影师调整好相机，在镜头里认真观察着师生们的表情。
“好，笑一笑，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喊茄子。”
“好土，不应该喊发财吗？”
“发财就不土了吗？我们现在都喊奥利给！”
“更土！”
活泼的男生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逗趣，摄影师投降：“随便你们喊什么，记得要笑！”
“好，全体注意，一、二、三。”
金色的阳光大片洒落下来，喷泉被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一旁茂盛的枝叶下，阳光从叶隙间细细密密地落下，画面在盛夏里定格。
薄晓站在光下，头发和睫毛被阳光染得微微透明，她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身后几排，路余白的目光穿过人群和阳光，光明正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偏不倚，缱绻专注。
时过境迁，他终于拥有了一张和她的“毕业”合影。
作者有话说：
晓晓：我吃我自己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