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咽下一口鸡翅, 察觉到路余白的目光。
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路灯下看上去十分光风霁月，对比得她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姿势显得十分接地气。
“咳……我们走吧。”薄晓举着烤串站起身, 率先往前走。
这条街上的路灯不算特别亮，开着门的几家店铺顾客也不太多，倒挺适合节目拍摄。
薄晓慢吞吞地吃掉一个鸡翅，正打算再去吃烤鱿鱼, 突然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几声异动。
好奇心驱使, 她转头朝巷子里瞥了眼, 看到两个壮汉的侧影。
等人走过了巷子口，她才像突然反应过来猛的顿住, 原地向后退了几步——如果她没看错, 刚才那个壮汉是不是在拖拽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头发？
薄晓猛的转头, 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照一下, 借着节目组的补光灯，她这回看清了，巷子中段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壮汉的确是在拖拽着一个女孩, 边拽边踹, 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老子请你喝酒是看得起你，还给脸不要脸了，臭/婊/子，敢拿酒泼我，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你爷爷的尿……”
高个子的男人松开一只手, 摇摇晃晃地开始解皮带。
正要拉开拉链，裆/部骤然一疼, 先是被一个热乎乎硬邦邦的东西砸了一下, 紧接着好像被尖锐的利器扎了一下。
“操！他妈的, 谁！”
男人怒吼着回头，撞上一张漂亮而冷厉的脸。
“你们干什么呢？”薄晓冷声质问，看清被踩在地上痛哭呻/吟的女孩，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太阳穴。
“你们是畜生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刚是你砸老子的？我和我女朋友吵架，关你他妈什么事！”
男人转过身，晃荡着朝她走近一步，熏天的酒气扑面喷过来，“你也想和哥哥喝酒？”
另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看上去没他醉的厉害，此时也起身，一脸不爽地说：“过路的赶紧走，别多管闲事。”
“你认识他们吗？”薄晓问地上的女孩。
女孩长发散乱在脸上，哭着摇了摇头。
矮个男人立刻面色不善地挡了过来，要把女孩拽走。
薄晓同时向前挡在了女孩面前，蹲下身去想要扶她，“别乱动，我们这机器可都拍着呢！”
高个醉汉这时才留意到跟在薄晓身后的pd，脸色一变，就要去踢薄晓，“你们他妈的探店的在这瞎拍什……”
话音未落，尾音已经变了调，手腕被人猛的从侧面抓住，胳膊顺势被360度扭了一圈，疼的他满脸的横肉乱颤，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路余白面色如刀地攥着他的手臂，低头带着威压冷睨着他，“拍的就是你们。”
“我**！”矮个男人见状不甘示弱地猛扑过来，拳头直冲路余白的脸。
路余白拽着挣扎的壮汉，一个侧身，利落地闪开了。薄晓眼疾手快地伸脚绊了他一下，矮个男人身形一晃，拳头正好砸中高个男人的下巴。
他大骂一声，晃荡着又要扑过来，路余白长腿一抬，侧身扫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节目组的另两个工作人员立刻围了上来，将地上的男人制住，pd扛着镜头胆战心惊地问：“你们没事吧。”
路余白先低头看了薄晓一眼，薄晓正小心翼翼地扶女孩起身。
“没事。”他面沉如水，“报警。”
弹幕早已经刷的密密麻麻，看直播的观众也被这突然的事故给吓了一跳，有人不停地截图更新到微博上，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
【我靠，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迫别人喝酒，还打人！】
【看得我浑身发抖，这两个人渣是没妈还是没女儿没妹妹？就不怕遭报应吗？】
【泼他们酒活该，我要是这女孩我也拿酒泼他们，恶臭男，喝几口猫尿就忘了自己是哪根葱了！】
【我小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女孩被他们半拖半拽地带走了，我那时候太害怕了，都没敢上去帮忙，跑远了之后才敢打电话报警，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内疚，不知道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姐妹别太内疚，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啊，不然就是做无谓的牺牲。】
【之前和同学去夜市摊也被隔壁桌的男人敬过酒，我们吓坏了，都没敢拒绝，喝完就赶紧结账跑了。】
【幸好薄晓发现了这个小姐姐的情况，不然都无法想象她今晚会有多惨。】
【薄晓和路余白太帅了，见义勇为，完美配合，我立刻路转死忠粉！】
【啊啊啊啊路余白刚刚打人那两下好帅，薄晓也好帅，完美配合，晓路乱撞就是最□□的！】
……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直播被中断。
一行人配合警察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女孩被送去了医院。等折腾完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pd在跟总导演打电话汇报情况，薄晓和路余白走在前面。
想到那两个醉汉的嘴脸，薄晓依然气愤难消，“这种人渣就应该判刑，把牢底坐穿，省的跑出来祸害人！”
路余白负手站在她身侧，没说话。
薄晓又说：“像这样的人就应该人人喊打，路过的狗都得踹他们一脚！”
路余白依然没说话。
薄晓一个人气呼呼地骂了好半天，才察觉到他的沉默，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冷白的路灯下，男人的唇角绷的笔直，下颌线冷厉，脸上没一丝表情，像座行走的冰山。
“好了，别气了。”薄晓反过来劝他，“为那种人影响情绪不值得，反正我们已经把他们送进派出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路余白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
看见薄晓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面色更沉。
他跟工作人员来沟通几句节目安排，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没跟上她，她就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地冲进了巷子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安危。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啊？”薄晓被他问懵了，“你指哪方面？”
“读书的时候就总不管不顾地见义勇为，现在还是那样。”路余白知道她的立场没错，但还是忍不住生气，“今天是有摄制组跟着，如果没有摄制组呢？你有没有想过会怎样？”
“就那两个醉汉，没有摄制组我一个人也搞得定他们。”薄晓越说，感觉他的目光越沉，声音不觉低了一分：“再说还有你啊。”
路余白心脏忽然一软，像有什么东西无声中化开了，满腹教训的话突然就找不到了出口。
低头看着薄晓的眼睛，好像这么多年过去，她眼里的东西都没变过。
始终都那么干净，那么纯粹，那么一往无前。
好半晌，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保护别人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以后遇事别那么冲动了。”
薄晓承认她今天是有些冲动，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但她不后悔，反而觉得庆幸，尤其是当她看到女孩那无助的眼神时。
在警局的时候她也想过，即使不冲动，即使冷静地判断完情况，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因为——
“有的时候性别好像注定了弱势，也成了一些人作恶的武器，我明白她在那种情况下有多无助。”
路余白心中一震。
薄晓的眸光忽而暗淡。
无法避免的，他想到她之前的遭遇，想到瞿墨儒那个老混蛋，心脏突然一阵闷痛。
她那个时候，一定也很希望有个人能挺身而出把她护在身后吧，可他却偏偏断网在剧组里拍戏。
拿了奖又怎样，如果时光重来，他宁愿用全部的荣誉和奖项来换得她的平安无虞。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即使暗中操作利用税务问题把瞿墨儒搞得身败名裂也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了。
路余白心中酸涩难耐，喉咙像被沥青封住，一时间再开不了口。
“你……”
“我饿了，还没吃晚饭呢！”
那黯然像是转瞬的错觉，再抬眼时，薄晓已经恢复了笑容，“我们得抓紧时间找个住处了！”
路余白舔了舔干燥的唇，眸光温柔如水：“好。”
凌晨十二点半，路余白从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袋食物。
行人寥寥，路灯点点，两人站在江边吹晚风。
路余白从购物袋里拿出三明治和草莓牛奶递给薄晓，薄晓把牛奶放在护栏上，先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大口，等咽下去时，路余白已经帮她把牛奶拧开递到了手边。
“谢谢。”薄晓没和他客气，接过猛灌了一口，空空荡荡的胃这才舒服了点。
正要再咬下一口，鼻端忽然嗅到一丝略带甜味的香气。
路余白不知从哪变出两个沾满了酱汁的鸡肉串，递到她手边。
“刚刚的烤串没吃成，先将就将就，等录完节目带你吃烧烤。”
他眼里倒映着粼粼的水光和浅浅的笑意，薄晓微怔，感觉有点迷眼。
奇怪，这江边并没有沙子。
停顿一刻，她伸手接了一串，笑着和他手上那串碰了下“杯”，“回去我请你，还欠你顿饭呢。”
两人相视一笑，靠着栏杆慢条斯理地吃鸡肉串。
深夜的燥意散去了大半，江风舒缓，吹得人神思迷离，薄晓的余光里是路余白宽阔的肩膀，视线再向上，是那张天生就应该出现在大荧幕的脸。
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点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介质，是什么，她却说不清，只觉得似乎比那个时候更加好看了。
莫名的，她想到高中时路余白牵手狂奔的那个傍晚，那晚的夜也和今天一样怡人，他们也一起吃了烤串。
生活真是奇妙，本以为萍水相逢的人竟会在多年后成为朋友，类似的场景竟会在一个不期而遇的夜晚重演。
薄晓越想越觉得好玩，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路余白偏眸看她。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和你一起大战高年级混混，被教导主任主任夺命狂奔的事儿了。”薄晓咬下最后一块鸡肉，心里很满足，“咱们今晚干的事儿可比那时候有意义多了。”
路余白说：“我不觉得。”
薄晓诧异地扬起眉。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路余白垂眸看着她，神情很认真，“那天你也是见义勇为，也一样勇敢。”
那是第一次有人义无反顾地为他勇敢。
两人吃完串，节目继续录制。
直播间也重新打开。
解决完手里的三明治，薄晓拿着喝剩的半瓶草莓牛奶，和路余白踏上了寻找宾馆的路途。
路余白问pd借了手机，搜了下附近距离最近的酒店。
距离江边两公里，有一家全国连锁的快捷酒店，快捷酒店附近大约五百米，另有一家人均60的小宾馆。
考虑到目前的经济状况，薄晓提议去住小宾馆，这样还能省点钱明天吃个早餐。
“反正在哪睡觉都是一晚，将就一夜就过去了。”
“好。”路余白尊重她的决定。
两人一路步行，先看到了那家开在路口的连锁酒店，再往里走，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在拐弯的巷子里找到了地图上的那家小宾馆。
宾馆开在一栋自建楼上，挂着一个乡村理发店风格的小牌子，闪着坏了一半奄奄一息的灯。
路余白瞅了一眼招牌，脸色登时一黑。
薄晓却已经脚步飞快地上了楼。
路余白只好跟着她走上那条昏暗狭窄的楼梯，每走一步都嫌弃得想退回去。
事先没有沟通好的场地不好大张旗鼓地进去拍摄，为了突出真实的节目效果，节目组给了薄晓和路余白一人一台gopro，让他们进到房间之后自己拍。
反正拍完入住跟观众打个招呼交代一声就可以关掉镜头洗漱睡觉了。
此时两台gopro都在路余白手里，薄晓一身轻松地推开宾馆灰蒙蒙的玻璃门，一步就跨到了前台边——不是她步子大，是这宾馆前台属实太小了。
“你好，还有房间吗？”
“……”无人应答。
薄晓抬高了嗓门：“你好！”
柜台后面磕着瓜子看婆媳大战正上头的大妈这才从电视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瞥了一眼两人，大概是看他们长得好看，下意识地又瞥一眼，翻开了台上的登记本。
“就剩一间主题情侣房了，80 。”
“……”
主题、情侣房，每一个字都让薄晓感觉尴尬，她舔了舔唇，还没来得及出声——
“狂野雨林主题，你们小年轻肯定喜欢。”大妈吐了瓜子皮追加了一句。
薄晓的脸颊倏一下热了，完全不敢回头去看路余白，自然也看不到路余白在她身后默默渗红的耳根。
又是两秒诡异的沉默，路余白强装镇定地轻咳了声，“算了，我们……”
“阿姨，您再帮忙看看有没有单间吧，没窗户的也行。或者，再多找一间主……主题房？”薄晓不死心地追问了句。
大妈的注意力早被电视剧勾走了，完全屏蔽了薄晓的前半句话，只零星听见多找一间主题房。
“放心，房间干净，这附近的大学生都……”大妈转过头，突然瞥见路余白拎在手里的两台gopro，眉毛向上一挑。
“哎，你们可别在房间里乱拍视频啊，我这可是正规宾馆我告诉你们，你们乱搞出了问题可是要负责的。”
！！！
？？？
薄晓反应了一秒，在大妈略带鄙夷和谴责的目光中从脸红到了脚后跟。
“我们不是……”
“算了，我们不住了。”
路余白语气僵硬地打断她，抬手拽了一下她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谁的体温发烫，皮肤相触的瞬间，一片焦灼的炙热。
实在不好意思直视路余白，薄晓僵着身子直直地后退两步。
正要往外走，玻璃门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外面撞开，三个男人一齐冲了进来，进门就亮证。
“接到举报，警/察扫/黄！
“……”
找个宾馆都能碰上警察扫黄，这都什么事儿啊？
薄晓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眼皮子还没收回来，为首的那个男人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她和路余白的脸上，目露精光来回游弋。
“你们两个，怎么那么面熟？”
薄晓：“……”
路余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