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叩门入内, 端菜上桌时,被包厢里诡异的寂静惹得脚步一滞。
什么情况……
内部矛盾?
菜有问题?
惊天秘密?
“请慢用。”
这道低声让众人纷纷回神,待门重又掩上后, 像被解开穴道一样,大伙的动作和神态都在一瞬间发生质的变化——
方妙:“天啊!阿齐真的追到星星了哎!”
苏女士:“阿齐追到不难,蒋星开窍才难, 这样看来, 应该交往了一段时间。”
方妙:“苏苏, 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苏女士:“你们其实不用这么快就告诉我们, 可以先处处看,我们很开明的。”
方妙:“是。”
苏女士:“不过如果真的怀孕了……”
方妙:“那必须一直处!”
张叔叔:“老蒋, 之前咱们谈过的, 星星要是嫁人, 我们家也给她添一份嫁妆的事,现在我们再加三倍,直接变彩礼。”
老蒋:“我们家再添个房车,以后一家人出去旅行也方便。”
……
蒋星飘飘忽忽置身云端, 耳边的声音像散在风里,听不清晰。张雪齐紧紧握住她的手, 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从此缔结永不分离的契约。
张雪齐第一次对她说“爱”, 竟然是当着四位家长的面。
此刻, 包厢里吊灯暖调的光罩在头顶, 比日光更灼热。蒋星红着脸, 嗓子干干的:“为什么说,张雪齐终于追到我了……”
明明是她先告白,追的他。
难道他们早就发现端倪?
还是她和张雪齐, 偷偷在小区暗角接吻时,被熟人发现,偷偷告密……
后来,在家长们愈加兴奋的一言一语下,她发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蒋星和张雪齐从洲塘镇回来的那日下午,她在房间里午睡,他办完事后来到家中,坐在客厅和两位正在美甲的女士聊天。话到中途,又提到孩子们恋爱找对象的事。
苏女士观点开放:“恋爱自由,让他们自己去选吧,一个锅配一个盖,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方妙趁机发问:“苏苏,如果有一个适合你,但你不喜欢,和一个你喜欢,但不适合你的人,同时追求你,你会选哪个?”
“我都年过五十了,你问我这个问题?”
“哎呀,我们今天就做一回二十岁的少女。”
美甲师专注手上工艺,闻言难得笑起来。
“为什么没有一个适合我、我又喜欢的选项?”
“今天没有这个选项。”
“哦,我知道,这个选项就是我家老蒋。”
“你在我面前秀恩爱?我也有老公的!”
张雪齐微垂眸,见惯这对姐妹花多年不变的少女心日常,弯唇不语。
苏女士视线一转,挑眉道:“咱们应该问问现在的年轻人,比如阿齐。”
张雪齐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啜了口。
“是哎。”方妙的问话重心转移,好奇满满地盯着儿子,“阿齐,快告诉妈妈,如果是你的话,你要选哪个?为什么?”
张雪齐失笑:“我一定要选吗?”
“一定。”方妙认真道。
他沉吟片刻,将茶杯搁上小桌。两位女士的视线,包括美甲师的余光,都仔仔细细留意着他的动静。约莫十秒,还没有下一个话题的开端,他抬了眼皮,知道躲不过,半笑不笑地回视她们:“我选喜欢的。”
方妙孺子可教地微笑颔首:“咱们家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对彼此都好,品行端正,是个懂事的姑娘就行。”
“阿姨也支持你,找自己喜欢的。”苏女士满意搭腔。
张雪齐预料着,接下来的问题,就该是……
方妙试探地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喜欢了就先谈着,合适再带回来,大家一起吃饭。”苏女士给他台阶。
“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妈妈对帅哥的喜好一直很好奇。”
两人说相声似的,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次聚会都会上演,见怪不怪,基本等她俩嘴瘾一过,这个话题也就翻篇。
谁料张雪齐直言不讳:“有。”
太直白果断,生生把打探小道消息的念头掐灭,因为用不着旁敲侧击,当事人自个儿承认,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有喜欢的人。”
日光透过落地窗,通室敞亮。像把时光倒推回十年前,他坐在沙发上,和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考试学习,等着楼上磨磨蹭蹭的蒋星,一起去学校。
“是蒋星。”他说。
……
猝不及防的答案。
沉寂降临。
美甲师疑惑地瞄了几眼。“蒋星”是谁?有这么惊讶?
五秒了,怎么还没人说话。
难不成……是个男的?
苏女士和方妙,头转身不动,默默对视一眼,无情无绪无表情,一言不发。
“阿姨。”张雪齐的目光望向苏女士,平静而温和,“我想上楼看看她。”
“可以吗?”
……
蒋星心情郁郁。
张雪齐,恋爱阵营里的叛徒。
这段时间,她岂不是掩耳盗铃地活在苏女士眼皮子底下。
那日午睡醒来,他来到她房间,他们在楼上听到的笑声,该不会是在笑他俩吧……
这回真的是亲家无疑了。
哎,算了。
谁叫他是张雪齐呢。
当面宣布“爱她”的张雪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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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蒋星仰起头,视线追随着张雪齐逐渐靠近的身影。他手中拎着一袋子药,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坐下,被她直接张臂环住腰身。
“怎么办,太丢人了。”蒋星忧愁地阖眸,脸热得慌,“早知道我就多测几次,或者自己来医院检查。都怪你,话说得这么快……”
张雪齐捏她脸颊,声音带笑:“这么想和我生孩子?”
蒋星眼神幽幽,郁闷地盯他:“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可以说我们谈恋爱,不用说我……”她窘了下,“而且下午还说得好好的,先检查,确定了再说。”
“怕什么。”他垂眸看她,“水到渠成的事。”
蒋星用拳头锤他肚子,咬牙切齿:“这样他们都知道我们……那个过了呀。”
张雪齐低笑,掌心握住她的小拳头,把她双臂拽往后,搭上自己的腰,手贴着她的背:“情侣那个,不是很正常吗?”
蒋星默不作声。
“难不成你还想着分手?”他又道。
她松开手臂,偏转身,不理他。
张雪齐洞察她意,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不是在想,就算他们知道我们谈过恋爱,以后分手了,也能照常相处。但如果有了肌肤之亲,总有那么些不可言说的感觉,毕竟两家就住对门,大家知根知底的。”
蒋星低头玩手指。
他身子倾向她,近至耳畔,低声道:“那我告诉你,这下公开以后,就不能再分开了。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蒋星一副“被我抓到”的表情,倒吸口气,用手指着他:“果然,大灰狼,大叛徒,亏我这么相信你,你总骗我。”
“没骗你。”张雪齐轻叹了声,末了低低地说,“我爱你,是真的。”
她听得心头颤了下,欲说还休地瞧他,状似还在气头上,实则心里的小人早已蹦跶跳跃:“之前还说明年考虑结婚的,现在看来——”
“嗯?”他的眼神维持温柔,等她下半句。
心意变了?
那不行,这颗星是他的。得想办法稳稳收入囊中。
“你最好今年就跟我求婚。”蒋星话锋一转,气鼓鼓地瞪他,“明年再求婚,结婚都要后年了。”
……这才是蒋星。
三句中总有一句追不上她的思路。
蒋星小声嘟哝:“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我可能没怀?”
张雪齐顿了顿:“说不准,戴了也不是万无一失,毕竟我们比较激烈。”
“你……”她问得正经,怎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带有颜色了,“那也不引导引导我,害得我一晚上没睡着,都在想这件事。”
他的脸近了些:“想什么?想什么时候怀上的,然后开始回忆细节?”
见她眼里含水,脸愈发红透,又怒又羞地瞪目,索性不再逗她,真情实感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些事。如果不小心,那就我来准备。”
蒋星还在细细琢磨张雪齐的这句话,心口像裹着层滚烫的蜜,仍要回嘴:“你怎么准备?你又不会怀孕生孩子。”
张雪齐垂首笑了笑,隔着座椅扶手,直接抱住她。周围人来人往,头顶悬着微白的灯光,他在这一瞬想起很多从前的事。蓦然回首,发现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蒋星,我们认识太久,久到好像大家都觉得,我们不需要很长的交往时间。但我依然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值得回忆的初恋过程。恋爱、结婚、怀孕、生子,一步一步,不越级、不逃避,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蒋星怔怔望着前方,目无焦距,眼睫忽地湿润了。
张雪齐在她耳边轻声道:“想跟家里公开,并不是我想缩短我们恋爱的时间,直接步入婚姻。而是,我想光明正大地牵着你,不用再欺瞒内心,跟别人说你只是我的好朋友。”
“我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未婚妻,我要娶的那个、最喜欢的人。”
圆了年少时的心愿。
***
公开后的生活,一帆风顺,并没有什么不同。
家长们感情和睦,十几年来恩爱如初,眼下多了一对交往几个月的小情侣,对他们而言好似并没有什么看头。毕竟每个人都很甜蜜。
在蒋星看来,变化最大的,实属张雪齐。
不用再依着她偷偷摸摸谈恋爱后,他变得愈发大胆,没羞没臊,经常是她在厨房切水果,或是逗猫逗狗时,直接走过来抱她。只有两人时倒无所谓,可他完全不考虑时间地点,只由着自己的心情,又抱又亲,经常一回头,就能看见某位家长微笑路过。
蒋星抬手使劲拧他手臂:“你别这么野,都被看到了。”
张雪齐目无波澜地垂眸,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手指和手背:“我亲自己的女人也不行?”
她也想亲他,但得分场合:“我们可以两个人的时候再亲呀。”
“这跟偷偷亲有什么区别?”
“你……还要不要脸。”她烫着脸嘟囔。
“我才不要偷偷。”他一双眼锁住她,承她评价,“我很野,想亲就亲。”
……
打打闹闹,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过得飞快。
半月后,蒋星被公司安排去饶海培训,为期一周,这将是她和张雪齐自交往后第一次分别。
尤其在听到,许舒泽也是这次培训名单中的一员后,张雪齐的脸色更臭。
蒋星就在等这个时刻。
装傻充愣地逗他几句,见他眯眸不再说话,已是生气边缘,这才及时收住,抱住他的腰,甜甜地撒娇:“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跨省出差哎,你不该为我高兴吗?温室小花终于长大了!”
“还有谁会去?”他木着脸问。
“两男两女,zizi和另外一个新入职的男同事。”她用脸颊蹭他胸口。
“多大?”
“嗯?”
“那个新入职的男同事。”
蒋星想了想:“我猜应该也有二十五六了吧,虽然打扮得挺嘻哈风的。”
“哦。”他无波无澜地回一个字。
“我不喜欢嘻哈风,也不喜欢文艺少年风。”她咬着唇笑,手指隔着他的黑色衬衣,从腹肌一路滑上,慢慢地,抵达胸口的位置,悠悠画着圈。
张雪齐的瞳仁很黑,自从两人恋爱后,蒋星只觉得他的眼神比起曾经的安静,更添了许多温柔意。似惊鸿掠过,碧海蓝天,她喜欢他注视自己时的样子。
手指穿进两颗纽扣间的布料缝隙里,向内勾住,再向下拉着。蒋星盯着张雪齐的唇,他配合地俯下身,感受到她的气息擦过嘴唇,来到耳边。
她与他耳语:“我喜欢那种外表冷静高傲,但内心很火热,要闷骚一点的。”
张雪齐似笑非笑,目光从她的眼,再到她的唇。
“最好能穿着黑衬衣,紧紧地抱住我。”她用唇轻碰了下他的侧脸,“那他说什么,我都答应啦。”
“你知道花离开水,活不了多久吗。”张雪齐的嗓音压得低,忽而道。
蒋星漫不经心地应声,缩在他怀里,只想和他贴贴蹭蹭:“那怎么办?”
管他问什么,他肯抱她就行。
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双脚离地提抱着,从客厅带进卧室,压在衣柜上。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
每周都会在这度过几日难忘的夜晚。
估摸出他的意图,蒋星忸怩地嗯了声,声音软乎乎的,与他商量:“不要站着好不好?”
“不好。”张雪齐不予理睬,胸口往前压住她的后背,用手指摸她耳下,是热的。他俯在她耳畔,“我要多给花浇点水。”
……
三日后,蒋星期待已久的培训之旅,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