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阅卷室内灯火通明,阅卷老师们正认真批阅考卷。
这次考卷难度有点大,阅卷老师们越改越生气, 要不是皇命在身, 真想扔笔不改了。
这是她们改过最差的一届考生!
即便这次考题偏了点细了点, 但归根结底还是基础题。
基础题也能错?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阅卷老师们降火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也只看到几份还算可以的试卷。
寂静声中, 传来了一位阅卷老师的声音,“诸位!看我发现了什么?”
有性子古板的阅卷老师,微微蹙眉, “噤声。”
可那位阅卷老师过于兴奋,竟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拔高声音, “我改到了一份全对的试卷!”
阅卷老师这句话, 在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阅卷室里,格外清晰响亮。
过了一会儿, 阅卷室议论声四起。
“假的吧,这次试卷挺偏的,怎么会有考生答全对?”
“这也说不准,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没准这届考生藏龙卧虎, 还真有几个好苗子。”
阅卷老师们是知道这次试卷考得有多偏, 有多细的。
好几道题, 都需要对通篇文章了若指掌, 才能根据前后文答出来。
也正是因为知道试卷的难度, 所以阅卷老师们才难以置信居然有考生答全对。
正在改卷的阅卷老师放下笔, 齐刷刷涌上来看这份全对的试卷。
前边考得比较偏,但都是书本上的内容,像这类基础默写题全对,只能说是平时复习得够全面。
可能看出考生水平高低的策论,却让阅卷无数的阅卷老师们眼前一亮。
文笔虽然不算华丽,甚至称得上是朴实无华,但论据严谨,每个论据后都有精准的数据。比起那些词藻华丽,不知所云的策论,这篇是平铺直叙,只是诉说自己论点的策论,着实让阅卷老师啧啧称奇。
而这份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潦草的字迹,也让阅卷老师们感叹其心性沉稳。
考场有时间限制,加上这次卷子偏了点,所以考生们压力比以往几场都要大。
她们改卷的时候,就发现许多考生字迹,到了后边,就跟着浮躁起来了。
唯有这份,不仅题目全答对,而且字迹自始至终都是鸾翱凤翥,未见丝毫瑟缩。
揭开名字,发现那份卷子的主人后,阅卷老师们更是庆幸。
前边都中了四元,如果失了这五元,委实可惜。
幸好这位考生,依旧像前边四场那样,优秀得炫目,这才没添遗憾。
颜槿在家整整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从窗户碎下来的红霞,将趴在床边的虞殊面颊,染上了层淡淡的红色。
“圆圆,醒一醒。”颜槿发现虞殊居然趴着睡觉,连忙喊他,“困了就躺床上来睡,别趴着,到时候你肚子会痛。”
虞殊揉了揉眼睛,咕哝道:“你居然只关心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不关心我。”
“我当然更关心你。”颜槿求生欲瞬间爆棚,“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圆圆你更重要。”
听了颜槿的回答,虞殊这才满意了,小声嘟囔,“我不困,就是想眯一下。”
“那你上来。”颜槿给虞殊腾了个位置,“我洗完澡,再叫你起床吃饭。”
“不要。”虞殊轻轻扯住颜槿袖子,“要笑笑陪我眯。”
“弟弟,我那么多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颜槿好气又好笑,“你总得让我去洗个澡吧。”
“笑笑身上一点都不臭,如果笑笑实在想去洗澡。”虞殊思忖了下,提议道:“那我帮笑笑洗。”
[虞殊到底说了什么话?为什么我这个成年人,都听到了“滴——”?]
[还能是什么话,不能被第三人听到的私房话呗。]
“提议驳回。”颜槿失笑,“浴室地板滑,我哪敢让你帮我洗。”
虞殊出了个折中的主意,“那我帮你搓背。”
“帮我洗澡跟帮我搓背。”颜槿:“不都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虞殊晲了她一眼,“前者洗的范围多,后者范围小。”
颜槿明白,虞殊这是好些天没见她,心里想得厉害,才想着跟她待得更久一点。
颜槿清楚归清楚,可也不会心大到,真的让虞殊帮她搓背。
开什么玩笑,圆圆现在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浴室地滑,万一圆圆不小心摔了,孩子倒是其次,颜槿就怕圆圆会受伤。
颜槿软下声音,哄虞殊打消帮她搓背的念头“圆圆,我有手,能给自己洗澡。”
“可是我想帮你。”虞殊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喊了声,“笑笑。”
没办法,最后两人只得各退一步。
不让虞殊动手可以,但要让他坐在小板凳,等颜槿洗完。
虽然颜槿觉得洗澡时,圆圆在一旁看很奇怪。但她脸皮比较厚,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就面不改色开始自我清洁。
等她清洁完毕,扭头就看到虞殊捧着通红的脸,睫毛羞赧地翕动。见颜槿望过来,还扭过头去,不敢跟她对视。
颜槿:……
明明是他提出想看的,现在又不好意思。
她不理解圆圆,真的。
收拾完后,颜槿就牵着虞殊,去外头吃晚饭。
可能是最近担心颜槿考试的缘故,虞殊有点害喜,吃什么都没胃口。
颜槿怕虞殊饿坏身子,便带他去外头尝尝鲜,好歹吃上一两口。
会试过后,京城街道人来人往,袂云汗雨。
颜槿随意扫了眼,发现这其中大半行人,都是刚考完的考生们。
这次永宁县进京赶考的考生,颜槿不认识,也没有去参加同乡会。
加上虞殊怀孕后,两人一直深居简出。虞殊还会时不时去隔壁溜达,可颜槿干脆直接呆在家里看书复习了,所以颜槿就不怎么熟悉这届的考生。
以致颜槿好奇看了一眼,便收回落在考生们身上的视线,指着街边排了长长队伍的一家店,“我之前打听过里头的茯苓糕,全京城闻名,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了。”
颜槿怕虞殊站久了会不舒服,便把他拉到附近一家馄饨铺,给虞殊点了碗馄饨后,道:“圆圆,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排队买茯苓糕。”
“笑笑别去。”虞殊拉住颜槿的袖子,“那家店人太多了,而且我现在不想吃茯苓糕,想吃馄饨。”
虞殊话是这么说,可眼神却不自觉飘向那家点心铺。
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掉,那茯苓糕得多美味。
[虞殊那个小眼神,怎么可能是不想吃茯苓糕。]
[想吃就去买呗,这有啥为难的。]
[虞殊想吃茯苓糕,颜槿就得排队,可颜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虞殊不想吃茯苓糕。]
……
[背后居然还有这层弯弯绕绕的意思,我竟然完全没看出来。]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单纯问一句:前边的你是不是牡丹?]
颜槿也察觉到虞殊的眼神,眉心微动。
她了解圆圆,即便圆圆真的馋茯苓糕,也不可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如果她坚持排队买茯苓糕,后果可能适得其反,甚至会惹得圆圆掉金豆子。
考虑到这一点的颜槿,就没有坚持自己刚刚的决定,而是将视线转移到,刚刚瞥到的糖画摊子。
“圆圆。”颜槿问虞殊,“想不想去转糖画?”
吃不到茯苓糕,可以吃个糖画。
反正都是甜,没差。
被茯苓糕勾出馋意,却不能吃的虞殊,眼睛一亮,头如捣蒜,“想!”
趁馄饨还没上来,颜槿和馄饨店老板说了声,又和馄饨店老板十岁女儿说了几句话,就先拉着虞殊去转糖画。
颜槿掏出一粒碎银,递给糖画老板后,转头对虞殊道:“转不到的话,不要着急,咱加钱让她做一个。”
“想做多少个就做多少个,如果有剩的,都给你买糖吃。”
虞殊心里高兴,可嘴上却嘟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糖画老板正低头画糖,忽然听见一道如雪山上的清泉水的声音,“笑笑,你别老把我当孩子哄。”
那清透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竟说着情窦初开小郎君才会说的话。
年过半百的糖画老板,被这和声音截然相反的话,勾起为数不多的好奇心,让她想看看这把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模样。
糖画老板看到放在转盘上的手秀顷如竹,微微屈起的骨节,在阳光下显出了几分白玉一般,晶莹剔透的色泽。
老板抬起头,看清了那郎君的长相了——那是个很年轻的郎君,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雪白的肤色,漆黑如墨的发色,淡红的唇,三种极端的颜色相撞,对比分明,衬着那郎君整个人清华矜贵,高不可攀。
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爱吃糖的人啊。
似乎是察觉了糖画老板的视线,那清冷出尘的郎君,朝她这边看来。
对上那郎君那清澈水润,和自己想的淡漠无波,完全相反的眼神后,糖画老板默默收回自己的好奇。
小郎君这眼神,他怎么可能会是不爱吃糖的人。
拿到糖画后,虞殊还没开始吃,颜槿就摸着他脑袋,“怎么样?开心了吧?”
“什么叫‘开心了吧’?”虞殊明明嘴角已经翘起,可却故意绷住表情,“说得我好像刚刚不开心一样。”
“是吗?”颜槿挑眉,“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吃茯苓糕时,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哪有这样。”虞殊不服气地去挠颜槿脖子,“颜笑笑,你又污蔑我。”
颜槿笑盈盈道:“看来是我误会圆圆了。”
“你知道是误会就好,下不为例。”虞殊矜持道:“像我这么善良体贴的人,现在可不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