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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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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赌约

寻常人的温度不会这般低, 若是之前季怀也不会察觉到异样之处,将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偏偏前一晚上他还和对方同床共枕。

季怀面不改色地拿起了匕首, 将其放入刀鞘, 笑道:“这是我一位朋友所赠。”

风左沉默着不搭话。

“我这朋友心眼小得很, 还总是喜欢作弄人让别人误会,”季怀将匕首收进了袖子中,随手将那玉佩放在了桌子上,目光紧紧盯着他, “风左,你说我该怎么办?”

风左声音低沉沙哑, “季公子的私事,属下不便过问。”

季怀轻笑了一声, “唔,不便过问。”

风左沉默着站在一旁,季怀手中还捏着权宁给的狼牙,正想再开口说话, 目光却一凝。

之前他一直没有仔细看,这小巧的狼牙上竟雕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那文字古怪地很,不像是汉字,倒像是什么梵文古语, 只可惜他才疏学浅, 不认识上面刻的是什么。

见季怀拿着那枚小小的狼牙神情认真地看起来,风左周围的气息都变得有些冰冷。

季怀却恍然未觉,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什么门道来,索性就将那狼牙塞进了袖子里。

正当此时, 门外传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这天圣寺好大呀!”有少女娇笑道:“爹爹,咱们住在哪里呀?”

“小师妹等等我!”

“掌门,马棚里都满了,咱们的马要栓到哪里?”

“这不是飞仙楼的齐道长吗?久仰久仰!在下楚红门楚天……”

“听闻衡泷盟主到了,何不一起拜访?”

“那边的几个,干什么的?”

“…………”

乌乌泱泱像是从前院涌进来了不少人,笑闹声问好声不断,武林儿女多豪情,自是不拘小节,当即便有人兴起在院子中比起武来,叫好声不绝于耳。

季怀在门内听得好奇,正想掀开条门缝瞧上一瞧,门就被一只苍白袖长的手给按住了。

季怀偏头看他,“我只瞧瞧。”

“季公子,切勿多生事端。”风左道。

季怀抱着胳膊倚在门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赵越只是让你保护我,又没说你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黑袍之下的人像是被他噎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将手放开,“外面鱼龙混杂,都是冲着你而来,你出去是找死。”

季怀哼笑一声:“怎么不继续叫我季公子了?”

风左:“…………”

季怀优哉游哉地坐在了桌子前,“我饿了。”

“属下让人送饭菜过来。”风左转身便出了门。

半刻钟后,季怀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口,不甚满意道:“这银耳羹都凉了。”

“属下去换。”风左伸手去端他跟前的银耳羹,被他一把拍开。

“不用,勉强能入口。”季怀喝了两口,又指着那丸子道:“肉也不怎么新鲜。”

风左问:“需要换吗?”

“换了吧,记得吩咐厨子把肉剁得细一些。”季怀很认真地嘱咐道:“少放些盐。”

“好。”风左应下声来,却没有动。

季怀不满道:“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风左端起那盘丸子,忍气吞声地出了门。

季怀慢吞吞地吃着其他的饭菜,待风左端了盘新丸子上来,他正好放下筷子。

“做得太慢,我已经吃完了。”季怀冲他摆了一下手,“都端下去吧。”

尽管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季怀明显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冰冷的杀意。

季怀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道:“再上些点心,不要太甜,也不要太淡。”

风左敢怒不敢言,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又去给他拿点心。

季怀吃完点心又要喝茶,喝完茶又要下棋找棋谱,一下午加一晚上来回折腾,结果风左硬是闷不吭声忍了下来。

在晚上熄灯前还要吩咐风左,“明日记得拿些沉香来,给我熏衣裳。”

“是。”风左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冰碴子。

季怀心里出了口恶气,心情愉悦地睡着了。

然而他没能愉悦多久,半夜时分便又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脖子。

猛然惊醒的季怀:“…………”

这次没有被蒙住眼睛,穴道也没有被封,只是他身上缠满了细密的银白色丝线,他刚动了一下,手背就被那细线割破,沁出细密的血来。

季怀登时不敢动弹了。

湛华坐在床边,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把手从他脖子上挪开,随意扯了根线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季怀道:“断魂丝?”

湛华眉梢微动,“赵越告诉你的?”

“你又来做什么?”季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苍白的手上。

湛华道:“昨晚只留了玉佩,你用这些线编个好看的样式。”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季怀就生气,“你这样有意思吗?”

“白天你闹着吃丸子和糕点的时候挺有意思的。”湛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季怀:“…………”

果然是个小心眼。

湛华状若随意地将他被线割破的手从缠绕着的线里拿出来,道:“这些线绷直时可顷刻夺人性命,你编得时候小心些。”

“我不——”季怀话没说完,湛华已经将他的手放到了唇边。

夜色中他被那这假和尚直勾勾地盯着,手背上传来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触碰,交汇纠缠,比他身上这些断魂丝来得更加危险,手背上的伤口被冰冷的唇吻过,明知道对方是想要伤口处的血,季怀却还是耳朵发烫,用力要将手抽回来。

湛华轻松地扣住他的手腕,垂眸望着他,“你再乱动,这些线就会割破衣服,在你身上留下无数伤口,你一滴血于我而言都珍贵非常,若是有这么多伤口,我也不好浪费。”

他面无表情道:“还是季公子故意想要我这么做?”

“季公子”三个字被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暧昧又刻意。

季怀瞬间面红耳赤,怒道:“胡说八道!”

湛华微微一笑,将那些细线往他手腕上缠,还缠得松松垮垮,但之前他还在说什么顷刻夺人性命,季怀没气完一颗心又被高高吊了起来,警惕地望着他,“你干什么?”

“先带只手回去解解馋。”湛华的声音在黑夜里给外阴森恐怖。

季怀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要将手缩回来,却听湛华道:“你一用力手腕就断了,放心,不疼。”

季怀顿时不敢乱动了,嘴上却不肯服输,“你不如直接将我杀了省事。”

湛华轻笑了一声,把散落在季怀身上的那些线松松绑在他手腕上,还给他贴心地系了个活结。

“季怀。”他勾了勾季怀手腕上缠绕着的银白色细线,“别随便解下来。”

季怀皱眉盯着他。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湛华道:“若是权宁再来,你自己想办法杀了他。”

“我不会杀人。”季怀身上没有了那些丝线的缠绕束缚,大着胆子坐了起来,低头去拽手腕上的线。

湛华抓住他的手,“别乱动。”

季怀抬头看他,湛华同他对视了一瞬,接着便移开了目光。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季怀好像被他传染了似的,也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却不想将手抽回来。

湛华的手一直都很冷,他将那只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捏了一下。

那只冰冷的手僵硬了一瞬。

“你还能活多久?”季怀突然开口问。

湛华突然沉默了下来,却也没有将手抽回去,良久才道:“九个月。”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季怀。

从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开始,湛华算计着他的真心,他算计着湛华的假意,甚至知道这可能是湛华故意说给他听的,乍然一听湛华时日无多,季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难过。

那难过是如此真切,掺杂在似假非真的真心里,如同他手腕上的银丝,昭示着勾缠不清的暧昧和危险。

“季怀,我会活下去,不择手段。”湛华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对你心软。”

湛华总是在向他反复强调这件事,好像生怕他陷得太深。

“你制药要花多久?”季怀问他。

“半月有余,将近一月。”湛华回答。

“那我们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季怀冲他露出个温润的笑来,“你赌过钱吗?”

“没有。”湛华一时被他那笑晃了眼睛。

“我们来赌一场如何?”

“赌什么?”

“赌你我二人这点真心。”

季怀看出湛华舍不得杀他。

湛华知道季怀舍不得他死。

可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他们都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赌赢了,就能活下去。

赌输了,丢了心还要丢命。

“顺便将那图里的宝贝当个彩头。”季怀笑着看向他,“敢赌吗?”

“有何不可。”湛华扯了扯嘴角。

与其这般纠缠不休,倒不如痛快潇洒活上几个月,若是赌赢了,人,药,宝物,全是他的,季怀死了他也不必如此念念不忘。

季怀明目张胆地给他挖了坑,还邀请他一起跳进去。

而湛华不想拒绝。

“季公子聪明得很。”湛华目光逐渐幽深。

“过奖。”季怀冲他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像只看着憨憨傻傻但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湛华被他笑得心里发痒,垂眸盯着他的唇,认真地问道:“季怀,我能亲你吗?”

季怀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袖子,不同于昨晚失去理智的情形,他慢慢的凑近湛华,鼻腔里都弥漫着对方身上清苦的药香。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

季怀轻轻地吻在了湛华的唇上,郑重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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