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完璧归赵。
却又好像, 比那时更好。
——《敢梦人》
应如是是在廖清杉登上舞台之后,才注意到餐厅中央的布景。
原来,这家餐厅除却精致装潢,还暗藏了太多玄机。
位于餐厅中央的圆形舞台上, 有一个长达七米的挑高, 挑高下, 栽种的是一棵真实的树, 树旁, 一水的紫藤盘旋而上, 直直延伸向挑高的终点——
一扇透明的天窗。
窗外也是有意栽种的繁华盛景, 树叶和花, 以天窗做镜子,每日梳妆。
因此,顾客不管从哪个角度抬头望去, 皆能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 看到如画的四季。
春天是迷醉的粉,夏天是葱郁的绿,秋天是灿然的橙, 冬天是雪月交映的淡青。
此刻, 廖清杉就站在这片天窗之下, 窗外是夜晚,没有了白天的色彩缤纷,落下来的,只有点点斑驳的月华星光。
他站在那里,眸光微垂,漆黑的头发被他打理得干净利落。
因为刚出差回来,他身上还穿着整齐的商务套装, 白衬衫配黑西裤,整个人有一种业界精英的从容与矜贵。
直到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将袖扣解开,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精瘦的小臂,然后,微微躬身,拿起高脚凳旁边放着的吉他,往怀里一抱,瞬间摇身一变,成了当仁不让的校园剧男主人选。
应如是坐在一个极佳的观赏位置,看到他左腿撑着地,右腿抬高,把吉他放了上去。
然后,她又看到他左手按下左侧的和弦,右手则放在音孔上方,摆出了一个弹奏的姿势。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未有任何停顿。
头顶灯光幽深昏昧,恪尽职守地萦绕在他周围,给他挺拔而修长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他坐在那里,与静美的月色相持着。
少年人的干净阳光,和成年人的睿智稳重,在他身上交汇,勾兑出一种利落的迷人。
应如是看着,感觉自己——
不闻其声,便知其人。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廖清杉忽然抬眸,越过无数双注视的眼,于人群中,精准无误地攫住她的视线。
下一秒,只见他用手摆正了身前的摆放架,身子微倾,低头靠近话筒,极轻地笑了声:
“唱首歌,警告一下我那小没良心的女朋友。”
四下安静的环境里,他声音清沉、疏淡、富有磁性。
经电流一传播,更是听得人心尖痒。
尤其是他那声轻笑,和那句充满宠溺的吐槽,掺杂在一起,硬生生将他衬托出了几缕风流雅痞。
应如是鲜少见他这个样子,一时失了神。
直到一阵掌声拉回她的思绪。
台下的顾客都很是配合,剥去沸腾的呐喊和尖叫,给予他的,是整齐划一的掌声。
除此之外,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无一不是真诚的。
廖清杉当机立断,左手重重按下和弦,与此同时,右手开始弹奏。
几乎是瞬间,一段耳熟能详的旋律于寂静空旷的大厅,汨汨响起。
“雨,不停落下来
花,怎么都不开”
他选的是一首传唱度极高的歌。
——曹格的《背叛》。
应如是听出歌名之后:“............”
大可不必。
真的大可不必。
她不过就是,稍微地冷落了一下他,热情了美女。
她热情的,又不是帅哥。
但都开始唱了,哪有中途停止的道理。
廖清杉坐在那里,一件白衬衫,一把木吉他,不知不觉地,将歌曲唱到**: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
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
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把手放开不问一句say goodbye
当作最后一次对你的溺爱
冷冷清清淡淡,今后都不管
只要你能愉快”
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和吉他清亮细腻的音色完美融合在一起,没有重金属的加持,却依然有一种掷地有声的穿透力。
不知不觉间,整座餐厅都被他的声音盈满。
底下的听众,虽然与他素昧平生,但心间,却都不约而同地溢出一丝感动。
更别说那个剧中人。
应如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那个抱着吉他唱歌的人,恍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星光点点的阳台。
那时好像也是这样。
他抱着吉他坐在她的对面,将她曾经对他唱过的歌,一一返还。
如今,整整五年过去。
他当着众人的面,在月光下重新为她弹唱了一首吉他曲。
像是完璧归赵。
却又好像,比那时更好。
五年前,夏日的星光,摇摇晃晃;
五年后,夏日的星光,依然此消彼长。
**唱完,旋律仍在继续。
廖清杉坐在那束追光下,眸光微垂,薄唇轻抿,沉默无声地,将过渡的伴奏演绎。
光照下的他,五官清晰俊朗,目光温柔明亮。
仿佛带着极端的吸引力,让台下的人挪不开眼。
但即使这些目光寸步不离,也没人能猜到,他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忽然汹涌起了一片怎样澎湃的海浪。
包括应如是。
廖清杉承认,他刚才之所以选这首歌,纯粹是出于那个无厘头的理由。
——想腹诽一下女朋友对自己的冷落。
但他没想到的是,唱着唱着,他愈发觉得,这首歌是在唱他们自己。
唱他们的分别。
虽然,他们的分别不是因为任何背叛。
但却不可避免地,有过say goodbye。
廖清杉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伦敦的跨年夜。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热闹的人群,看着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布景,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当时,他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声好。
一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女朋友在那样一个充满期待的节日里,忍无可忍地对自己说出分手。
那他,在这段感情里,做得该是有多失败。
他确实是失败。
他当时不想贸然开始一段感情的顾虑,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的那半年里,纷纷找上了门。
时差和距离,现实和梦想,渐次成为无法忽视的矛盾命题。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一次在她身边。
甚至,那个本该开开心心的跨年夜,他还因为自己的原因,控制不住地对她发了火。
回忆拽着他的手,弹完过渡的旋律。
歌曲再次迎来**。
廖清杉抬眸,目光跃过人群,看向应如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忽然忍不住,眼眶泛湿。
接下来的歌词,几乎是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地被他从心底唱了出来:
“紧紧相依的心何必say goodbye
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
我用找回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把手握紧不说一句say goodbye
重新开始一次对你的溺爱
冷冷清清淡淡,今后都不管
只要你能愉快”
应如是耳尖,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瞬间听出——
他改词了。
“如何”改成了“何必”。
“背叛自己”改成了“找回自己”。
“把手放开”改成了“把手握紧”。
“当做最后一次”改成了“重新开始一次”。
紧紧相依的心何必say goodbye
我用找回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把手握紧不说一句say goodbye
重新开始一次对你的溺爱
他把原歌词里,分别时候的无可奈何,改成了,重逢之际的胜券在握。
一般的流行歌曲,大多是主副主副副的演唱结构。
唱完第二段副歌,第三段副歌,廖清杉唱的依然是改编过的歌词。
心意辗转三两次,终于迎来收尾。
这首歌的结尾,停在重复的两句词:
只要你能愉快。
只要你能愉快。
这句祝福,太合他的心意。
不管怎样,他只希望,她能够愉快。
廖清杉情真意切地唱完,纤长细指拂过琴弦,完美地给这首歌收着音。
但乐器或许也通人性,读懂弹奏者的欲言又止,替他将尾音,都延展出绵绵情意。
可动情的何止是他一人。
那个唯一称得上剧中人的观众,何尝不是在他的对望里,在他改编过的歌词里,在他声音的颤动里,听见了自己的心潮起伏。
有了音乐做加餐,后来的这顿饭,吃得略微醉醺醺。
吃完之后,廖清杉与陆谨闻告过别,牵着人往车上走。
走到车边,正准备开门让她坐进去,应如是却忽然不听话了,双手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上,说什么也不进去,就只是抱着他,整个人乖巧慵懒得像只小猫。
廖清杉看着这一幕,落了声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因为两人离得近,所以她稍微一动作,都能在他掌心温存起一阵柔软的颤动。
半醉半醒间,不知过了多久,应如是忽然抬起了头,拉住他的手,目光微醺,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认真清醒:“你不能光顾着我。”
廖清杉没听懂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神情微怔:“嗯?”
看他不懂,应如是二话不说,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直接亲上了他的侧脸。
一边亲着,一边在他耳边落了句:
“你也要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