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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温柔是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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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万般纠结终了断 (2)

齿和下巴都抖得不行。

“你怎么了,看你不对劲呢。”刘一玻伸手去摸张雨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发烧呀。”

镇定,一定要镇定。张雨齐在心里喊。他咬咬牙,尽力稳了稳情绪,猛吸了一口气,说:“靠,你拉我一把,腿突然抽筋了。”

“我说呢,你龇牙咧嘴的。起来,跺跺脚就好了。”刘一玻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

张雨齐拽着刘一玻的胳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是煞白的,只是酒吧里灯光迷离,刘一玻看不出来罢了。

刘一玻打个车,先送张雨齐到家,快到家门口时,张雨齐下了车,说自己走走。

“都快一点了,你还走什么走?明天还上不上班了?”刘一玻冲他嚷道。

张雨齐冲刘一玻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不用他管了。

刘一玻搭乘的出租车已经走远,张雨齐兀然地站在马路中央,心里不只是忐忑,而是惶恐,惶恐到想吐。他哈下腰,干咳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感觉浑身冰冷得快要站不住了。

如果要出事,肯定已经出过了,现在都要一点了,按照过去,这个时候,姑妈早该熄灯睡觉了的。

张雨齐的内心在挣扎,脚步也在挣扎着。他推开家门时,脑子依然还是麻木的。

“灯光”。张雨齐脱鞋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上姑妈房间里竟然亮着灯。

这个时候不该有灯光的,姑妈该熄灯睡觉了。有灯光,那只有一个可能:真的出事了。

张雨齐的脑袋激灵一下子,冷汗瞬时就下来了。“姑妈!姑妈!”张雨齐本能地大喊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楼上跑,眼泪已经从眼圈里夺眶而出了。

张咏琳房间是个套房,卫生间在房间里面,张雨齐一把推开姑妈房间门的时候,把正往门口走的张咏琳险些撞到。

“你嚎什么呢?一惊一乍的。”一脸错愕的张咏琳正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手里还拿着吹风机,显然刚洗完澡,正在吹头。

“啊!”张雨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似乎已经跳出了胸膛外,他两腿一软,一个趔趄,就扑在张咏琳身上,几乎把张咏琳砸倒,不知道为什么,张雨齐突然抱着张咏琳呜呜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张咏琳努力撑着张雨齐硕大的身躯,说,“多大啦?还跟孩子似的,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刚才回来看你屋关着灯,你这穿着,也不是在睡觉呀,你跑哪里去玩了?”

张雨齐已经意识到姑妈没“出事”,还活生生地被他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抱着姑妈继续哭。

“行啦,行啦,别哭了,别哭了。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弄得我身上都是,这澡不白洗了吗?跟姑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张咏琳拍着张雨齐的后背,嗔怪地说。

“我……我在出租车上打了个盹,一下子梦到您死了,我就害怕了。”张雨齐平静下来,扯谎道。

“你能梦点我好吗?行了,滚回你屋里睡觉去,以后别回来这么晚。年轻人睡眠不足怎么能行呀?我也要睡了,明天还一堆事呢。”张咏琳见张雨齐没事,就拍了拍他的脑袋,下了逐客令。

虽然又疲又乏,但躺在床上,张雨齐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太包了,简直就是个窝囊废,你的立场呢?父母的冤仇呢?在黑暗里,他噼里啪啦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但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姑妈肯定是洗过澡了,难道她没有用浴缸?还是自己的“设计”出了纰漏?

迷迷糊糊中,张雨齐倒是真做了噩梦,在梦中,躺在浴缸里被电得鼻青脸肿的是他,姑妈站在卫生间门口,狞笑着看着他在水里挣扎。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张雨齐不记得是什么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不仅懦弱,而且愚蠢。

在办公室,他看到倪可欣的黑眼圈,才知道姑妈昨晚加班到深夜。“十二点多才放我回家。”倪可欣伸了伸懒腰,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她也到了十二点呀?”张雨齐扶着倪可欣的办公桌,用下巴冲董事长室示意了一下。

“肯定的呀,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呢。”倪可欣使劲揉着眼睛说。

“真是辛苦,今天还会这么忙吗?”张雨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今天不会了吧。你知道那边是急脾气,攒了好几天的活儿昨天都处理完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今天再加班,就没天理了。”

张雨齐心里有点谱了。昨晚,可能是姑妈回去太晚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应该只冲了个淋浴,没用浴缸。那么今天,她应该不会那么侥幸了。

虽然这样分析,张雨齐还是不放心,为了慎重起见,他在下午两点钟左右时悄悄地回了趟家。他知道这个时候曹姐会去买菜,她一般都是这个点去菜市场。

张雨齐是做了铺垫的。早晨从家里出门的时候,他跟曹姐说想晚上想吃空心菜。

他已经侦查过了,家里没有空心菜,而且,这种需要保持新鲜的青菜,曹姐都是现吃现买的。

他跟胖刘说下楼抽支烟,顺便上个厕所,就快步跑到大楼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推了自己的自行车,戴上帽子,飞速骑回家。他测算过,这段路,骑自行车比开车快。

到家门口时,他果然看到曹姐刚刚锁好门,正往菜市场方向走。

张雨齐放下车子,轻轻开了门,戴上没有指纹的胶皮手套,悄悄进到张咏琳的卫生间。他查看了一下前天自己做的“手脚”,没有什么破绽,又打开水龙头,放了点水,开动了按摩开关,把随身带着的电笔放进去试了试,带电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昨晚姑妈确实因为回来太晚,没有泡澡,只用淋浴冲了一下就睡觉了。

那今天,她一定会泡澡的!

张雨齐放了水,把浴缸用抹布擦干,又用抹布把自己上楼的痕迹处理干净,悄悄从家里退出来。

张雨齐回到工位上时,胖刘笑他说:“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呢。”

“怎么可能!”张雨齐从怀里掏出一本《三联生活周刊》,说,“抽烟时他们说这期有篇文章写得不错,我又去买了本杂志。”

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间拿捏得也刚刚好,张雨齐坐在自己电脑前,竟然有一点点成就感。

昨天还吓得浑身筛糠,今天竟干得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只过了一天,自己就变得麻木不仁了?当然,张雨齐不认为自己是个杀人犯,他只是为父母伸张正义,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不是冷血杀手,我只是尽人子的本分而已。张雨齐在心底原谅了自己,就不觉得那么恐惧了。

晚饭后,他若无其事地去跑步,在路上,还与见到的熟人打招呼。跑完步,他冲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耳机,专心致志地玩了半天游戏,又看了几集电视剧,才上床睡觉。

他知道姑妈早就回来了,也知道姑妈就在楼上。他保持着自己内心的平静,即使看剧间隙出来上厕所,他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和冲动,刻意不往楼上看。

他知道,第二天一切都会计获事足、如愿发生的。

整整一夜,张雨齐内心都很平静。如果说让他有些心荡神摇的,只是躺在床上时,他在想,姑妈“意外”去世,他该如何操办后事,怎么安排刘一玻、倪可欣等与自己一起接管永惠?

他对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意外”深信不疑,似乎在心底里,姑妈已经死了。

虽然姑妈害死了父母,还是要把他们葬在一起吧,毕竟他们是亲兄妹。他们生前,在外人眼里,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姑妈的墓碑一定要修得漂亮一些,她那么爱美,而且,她抚养了自己七八年呢。

张雨齐甚至想让曹姐去发现姑妈的尸体,这样才合情合理。所以,早晨,他故意得起晚一点,琢磨着怎样让曹姐上楼去喊姑妈,这样,把自己的所有嫌疑都规避掉。

但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却赫然看见张咏琳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饭。张雨齐的脑袋当即就“嗡”的一声,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以为“活见鬼”了。

“几点了?你还不赶紧洗澡吃饭。”声音来自张咏琳,语气还跟过去一模一样。张雨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搭话,又退回到自己房间。张雨齐背倚着房门,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确信是没有在做梦。他扒着房门的缝隙往外看,没有错,确实是姑妈,曹姐正从厨房里端了热好的牛奶,递给姑妈,没有丝毫的害怕,跟过去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回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张雨齐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他靠着房门,颓坐在地上,苦苦思索,不明所以。

“雨齐,你磨蹭什么呢?再不抓紧你就迟到了。”张咏琳又喊了一声。

“就来,就来。”张雨齐答应着,却没有动。他看着父母的遗像,心里在念叨: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呢?

等张咏琳一出门,张雨齐饭都没顾上吃完,就立即跑上楼,他推开张咏琳的卫生间,更加疑惑了。

浴缸肯定是用过了的,地上还有泡过的洋甘菊,这是姑妈泡澡要用的,精油瓶子也与昨天放的位置不一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张雨齐百思不得其解。

张雨齐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的。“我就不信了,再一再二还能再三?”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没有办法,张雨齐只好故技重施,他跟曹姐说,晚上想吃三文鱼刺身,他知道,这需要去离家不算近的家乐福超市买,张雨齐要给自己多创造点时间,他不仅想检查一下浴缸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昨晚没有发挥作用。而且,他下定了决心,要把进水口的过滤网破坏点,他要启动“双重保险”,只要任何一个“机关”发生作用,张咏琳就没有“再活”的可能。

张雨齐本想找个理由把曹姐支出去,把他的“陷阱”完成后再去上班,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有单独在家的机会,将来说不清楚。保护好自己才是完美谋杀的前提。这一点原则,张雨齐一直小心翼翼地恪守着。

因为有前两次的历练,张雨齐的心理素质强大了很多。他虽然不清楚昨晚浴缸的漏电“功能”为什么没发生作用,但今天不同了。张雨齐偷跑回家后,把浴缸出水口的滤网也破坏掉了,假如“漏电”系统出了意外,强大的虹吸力量也会把在浴缸里毫无准备的张咏琳吸住,致使其溺水而亡。张雨齐试验了好几遍,确保了万无一失,才将自己的痕迹处理干净,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家。

每个人潜意识里都会对自认为“得意”的事有一种不自觉的炫耀心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楚霸王都没有超越这境界,何况凡夫俗子的张雨齐。虽然张雨齐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露半点马脚,但看到倪可欣垂着脑袋红着眼圈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时,张雨齐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怜爱和心疼,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拥抱了一下倪可欣,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明天开始,你就不会再受这些刁难了。”

“怎么可能呢?”倪可欣从张雨齐怀里挣脱出来,拿了面巾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委屈地说,“明天我还得跟她出差,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我怎么做都不对。”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张雨齐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你呀,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你以为你是刘一璃呀,在人家那里那么吃得开。太不给我面子了,守着刘一璃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让我的脸都丢到地上了。”倪可欣发着牢骚。

“嗨,多大点事呀。”张雨齐满不在乎地说,“抬起你高傲的头来,我们以后要有尊严地活着,成为自己的主人。”

倪可欣没有听出张雨齐的话外之音,这不免让张雨齐有一点点失望,她说:“你抬你高傲的头去吧,我还得继续卑贱地改人家的发言稿。”

从倪可欣房间出来,张雨齐想,明天,她就会明白我今天的意思了。

刚坐下没多大会儿,刘一璃跑过来了。自从上次刘一璃跟他表白后,她就很少直接过来找他了,这两天,刘一璃明显有变化。她身上裹了个披肩,显得成熟稳重了很多,也没有像过去似的,一来,要么坐到他桌子上,要么就反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搁在椅子背上。

“上午我去姨妈办公室的时候,你不在,下午你还不在,你就不好好上班。”刘一璃坐在张雨齐对面的椅子上,说话还跟过去似的,见面就批评他。

“哟,怎么还弄个纱巾裹身上了?你就是弄个红盖头蒙到脑袋上,不还是个小屁孩吗?”张雨齐揶揄她说。

“张……凯文你就坏吧,小屁孩怎么啦?哼,今晚我就约会去,你看不上,有人看得上。”刘一璃被张雨齐气坏了,她险些把“张雨齐”三个字叫出来。

“约呗,青少年早恋成风不早成社会现象了吗?你不也见过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手拉手逛公园吗?你没少干吧?”张雨齐今天心情不错,就逗刘一璃。

“大苍蝇,你这个讨厌鬼。你就从来不会好好和我说话。”刘一璃不理会张雨齐的挑逗,用手指头点着张雨齐,说,“我来跟你说正经事,你不听拉倒。我走啦,约会去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别呀,别呀。”张雨齐赶紧把她拉住,按在椅子上。要是过去,张雨齐巴不得刘一璃赶紧走呢,他好清静清静。今天不一样,张雨齐有种大功即将告成的轻松,再者说了,前几天刘一璃为调和他跟姑妈的关系,那可真是煞费苦心,张雨齐一直对这个小妹妹心怀愧疚,于是赶紧认错,说:“人不大,脾气不小,一语说不到你心坎里,就拔腿走人,这可不是咱们小蚊子的做派呀。说说,什么正事?”

“张……不……凯文,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等姨妈和爸爸出差回来,再有一个来礼拜吧,我就准备结束实习,回学校去了。”小姑娘很认真地说。

“啊?真的呀?你不在这里捣乱啦?”张雨齐确实有点愕然。

“瞧你说的什么话呀!我在这里实习,大家对我评价都挺高的好不好?怎么在你嘴里成了我捣乱了?”刘一璃不服地说。

“好吧好吧,我错了,要不要我给你写实习鉴定呀?我肯定写机灵古怪,调皮捣蛋,退回学校,请老师继续批评再教育。”张雨齐继续调笑她。

“呸,你一个破实习生哪有资格给我写鉴定呀,我看你的命运说不定是退回英国,继续接受批评再教育。批评都不行,应该是批判、批斗。”刘一璃鄙夷地看着张雨齐,与张雨齐斗嘴,她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

张雨齐心里话说,你就等着瞧吧,但这话他是肯定不会跟刘一璃说的。

刘一璃与张雨齐斗了一会儿嘴就走了,她今晚确实有同学聚会。老刘出国了,刘一玻忙着一个案子,看张雨齐也没有带她出去吃饭的意思,就悻悻地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看胖刘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张雨齐也准备回家。他见倪可欣还在办公室,就去打了个招呼,用手指了指董事长房间的方向,说:“明天出差,今晚你们还要加班吗?”

倪可欣正在专心改稿子,看张雨齐问她,稍微愣了一下,说:“好像回家了吧,没下班就走了。”

张雨齐觉得很奇怪。看倪可欣在忙,也就没再打扰她,他回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急忙往家走。

路上,张雨齐还在想,姑妈这么早回家,明天还要出差,嗯,今天肯定会泡澡,那他的计谋今晚肯定就实现了。

还没到家门口,张雨齐就发现了不对劲。家门口停着一辆客货车,姑妈的司机老王正指挥着两个工人模样的人往下抬一个硕大的木质浴桶。

“这……这是什么意思?”张雨齐忙上前问。

“嗨,那两个老浴缸都拆了,太旧了,换成这个了,日本柏香木的,据说好得很。”老王说。

张雨齐的脑袋瞬间就大了。

姑妈正穿着家居服,在院子里跟曹姐吃葡萄呢,看见张雨齐回来,就招呼张雨齐一起吃。

张雨齐的内心当时就崩溃了。他纳闷地说:“好好的浴缸换它干什么呀?”

“好什么啊?”姑妈边吃葡萄边说,“刘一璃说那种老款的浴缸用久了会漏电,上周刘一璃家的都换了。你想,咱家这两个浴缸都多少年了,没漏电就万幸了。再说,我把你爸妈屋里那个也换成浴桶了,将来你要娶了媳妇想按摩,你再换按摩浴缸吧。我好几年都不用那玩意按了,我觉得泡泡就挺舒服,按得一点都不得劲。”

姑妈的话还没说完,张雨齐要死的心都有了,他真恨不得一头撞到南墙上。

刀出鞘、箭上弦,人已无法回头

读武侠小说,总能看到“剑已拔出,必饮血封喉”“刀出鞘、箭上弦,人已无法回头”这样的句子。张雨齐过去认为这不过是作家胡编出来故弄玄虚糊弄人的鬼话,刀剑拔出来不杀人就放不回去了?

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没有动过杀念的人,是无法体会张雨齐此刻的心情的。

杀心一旦萌动,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驱使你无法驻足,只能一往无前。

张雨齐现在才懂得,他甚至认为能写出这种句子的作家,都应该是杀过人的,否则,怎能把要杀人的感觉领悟得如此透彻。

杀念既起,一切就由不得自己了。

张雨齐觉得姑妈没有在浴缸中毙命只是侥幸,洗澡是私密的事,他怎么能知道姑妈在按摩浴缸里只泡澡不按摩呢。也怪刘一璃,你家浴缸换就换了呗还要多嘴,导致张雨齐如此完美的杀人计划只能流产。

但这并不代表张雨齐就此收手。张雨齐是个执着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张雨齐并不鲁莽,同归于尽、鱼死网破那是莽撞人才会干的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与乡汉村妇赤膊打架有什么区别?张雨齐要的是完美的谋杀,即使最精明的警察,也只能束手无策的那种谋杀。

就像姑妈害死自己的父母一样。

车祸!

张雨齐想到了车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真正的“复仇”。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估计警察也不可能想到张雨齐要“故技重施”,让永惠的董事长“兴于车祸,亡于车祸”。

张咏琳最近出差有些频繁,这让张雨齐有充足的机会去考察线路。

“制造”车祸,路线很重要。

刘一玻最近总被王嘉慕拉着加班,连电话都不怎么接,倪可欣跟着张咏琳出差了,连刘一璃都见得少了。她实习快结束了,整天与公司的那群姐姐们去吃“分手饭”,再说了,自从上次表白后,刘一璃别说下班缠他,上班时间到他那里晃荡的次数都少多了。

张雨齐下班后,就直接开车出去,他要找一个合适的出事地点。

市里肯定是不行的,众目睽睽不说,还到处堵车,即使出车祸,也顶多是剐蹭,对人伤害不大,总不能把姑妈从车里推出去吧。推出去也顶多摔个骨折。

只能是郊外,最好是路窄人稀的地方。

张雨齐选中的是去往父母墓地这条路。

除了清明节,这条路车少人也少。出了城,一直到墓地,共有十八根水泥电线杆,都靠近路边,只要汽车速度够,稍微一偏方向盘,就会撞上水泥杆,那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基本没得活。司机倒反而不会有问题,完全可以把自己“赶”在空“裆”里,这也说得通,人都会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劝说张咏琳去父母的墓地,张雨齐还是很有把握的。这些“收买人心”的“面子活儿”,姑妈做得还是很到位的。逢年过节,隔三岔五,张咏琳都会到墓地给哥嫂扫墓,买些哥嫂喜欢的酒和鲜花,祭奠一番。这条路司机老王已经跑得烂熟,连倪可欣都跟着去过几趟,所以,倪可欣对姑妈就是制造车祸的幕后黑手始终持保留态度。她觉得人可以作秀,感情可以表演,但董事长在墓碑前自心底里涌漾出的那份悲戚绝对是真诚的,要不给谁看呢?

也许是忏悔吧,因恐惧而忏悔。张雨齐当时是这样解释的。

果然,一说去给父母扫墓,张咏琳爽快地答应了,还表扬张雨齐长大了,懂事了。

张雨齐把他常开的那辆车开出来,把给爸爸买的酒和给妈妈买的花都放到了汽车的后座上,站在院子里等姑妈。姑妈换了身素淡的衣服,除了拎着自己的手包外,下楼时还拿了一个淡蓝色的布袋子。她把布袋子交给张雨齐,说:“要不还是让王师傅跑一趟吧?那条道他已经跑熟了。”

“算啦算啦,大周末的,让人家休息休息吧。毕竟,这是咱自己家的事。”张雨齐连忙制止道。要是司机去,不就白计划了吗?

“那行吧,坐坐我侄子开的车。”张咏琳没再坚持,说着就去拉车门。张咏琳已经习惯了坐后排,但要实现张雨齐的计划,必须让姑妈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张雨齐只能把买的东西全堆到后排座位上。

张咏琳看了一眼堆积了半车座的各种鲜花,说:“唉,你不该买玫瑰花的,你妈妈嫌它扎手,她最喜欢百合呀。”一边说着,也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张雨齐等张咏琳坐好,还专门过去调整了一下副驾驶车座靠背的角度,让姑妈半躺着坐,腰部可以放松放松。

其实,去墓地的路上,张雨齐是完全有机会动手的,因为去的时候,张咏琳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是半睡半醒状态,而且,因为处于半躺的状态,姑妈都没有系安全带。

但张雨齐认为回来的机会更好。他想先给爸妈扫完墓。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自己发的工资,给爸妈买东西,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而且,回来的时候,人精神会疲倦,自己因为伤心过度,思想开了小差,不小心酿成车祸,解释起来更符合逻辑。

父母的墓地张雨齐来过几次,这是北京郊外一个很安静的山谷,俨然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绿树成荫、苍翠峭拔,郁郁葱葱。墓地的位置也是张咏琳精心挑选的,在整个公墓的中心,面积比较大,自然价格很高。当时家里钱不够,张咏琳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在郊区的那套带小院的房子卖掉了。

张雨齐和张咏琳一起把给妈妈买的花绕着父母的坟墓摆了一圈,将给父亲带来的酒一杯一杯浇在墓碑上,他跪在父母的墓碑前,痛哭失声。

有几个人知道他内心的委屈和失去双亲的悲苦。

父母去世后,他一直不想回国,就是因为想逃避,他不敢面对自己孤身只影的苦难。

当然了,他没有考虑过姑妈的感受,他失去了父母,是个可怜的孩子,姑妈也失去了兄嫂,同样在世上孤苦一人。

张咏琳也在哭泣。她蹲在他身边,把那个小蓝布包里的东西取出来,一件一件摆在墓碑前。

张雨齐不知道她嘴里说的是什么,虽然张雨齐对姑妈成见颇深,但此时,张雨齐却一点都不怀疑姑妈的哭泣确实是真情流露。姑妈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就是一个悲苦哀伤的中年妇女,没有半分大集团董事长的气度和风采。

在那一刻,张雨齐甚至忘记了他与姑妈仇深似海,忘记了他与姑妈的亲情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父母的“血债”。

张雨齐和姑妈是相互搀扶着回到停车场的。

张咏琳刚伸手要拉车后排的门,张雨齐已经把副驾驶的门先拉开了,他冷静地说:“姑妈,您还是坐前边吧,我怕后车座上有落下的玫瑰花的刺,别扎到您。”

这也是张雨齐明知道妈妈不喜欢玫瑰,偏偏还是买了几枝玫瑰花的原因。

他必须让张咏琳坐到前排,才能更好地实施他的计划。

张咏琳还停留在悲情之中,她没说话,顺从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并系上了安全带。

来的时候要经过十八个电线杆子,回去也是十八个。

张雨齐早就数过的。

当经过第一个电线杆子时,张雨齐的心就提了起来,腿禁不住有些抖。

莫急,还有十七个呢。张雨齐心里想。

张咏琳上了车,一句话也没说,她闭着眼睛,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眼泪还在无声地往下流。

张雨齐其实是很见不得女人流眼泪的,何况流眼泪的还是自己的亲姑妈,爸爸的亲妹妹。

叹了口气,张雨齐从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了姑妈。

姑妈接了纸巾,擦了擦眼睛,看了张雨齐一眼,说:“齐儿,你长大了,你知道姑妈有多么高兴吗?”

“我……我长大有什么好?总惹您生气。”张雨齐装作很诚恳地说。

“再生气,你也是我的亲侄子呀,也是我哥哥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呀。”张咏琳说着,又呜咽起来。

又一根电线杆子过去了,还有十六根。张雨齐在心里说。

张雨齐只好又取了几张纸递过去,姑妈擦了眼睛,又擤了一下鼻涕,说:“你快点回来吧,把永惠接过去,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撑不住了。”

“怎么?您真的想把永惠交给我?”张雨齐第一次听张咏琳这样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交给你我交给谁呀?咱们老张家就你这一条根。我这样拼命,不就想交给你的时候底子好点吗?你爸当时是突然去的,我接手是被赶鸭子上架,两眼一抹黑。过去只想着有哥哥靠着,不用操那么多心,哪里想到命运会这样惨,你没爸妈了,我没哥嫂了,我们只能靠自己。好在这几年,咬着牙算是硬撑过来了。我的齐儿也长大了,姑妈也该退休过一下自己的生活了。”张咏琳看着张雨齐,眼睛里还含着泪,脸上露出的却是疼爱和欢欣的神情。

又过去两根,电线杆子只剩下十四根了。该抓紧时间了,张雨齐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有什么心愿吗?姑妈,还没实现的。”张雨齐冷静地说,如果姑妈有未了的心愿,他可以帮她去实现,这也算是姑妈抚养他这么多年的回报吧,他想。

张雨齐边开车,边观察着姑妈,边在心里盘算着何时动手,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比武侠小说里的任何职业杀手都冷血。

“心愿?”张咏琳没有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她笑着说,“那可多了去了,我得扶着你把永惠接了去吧,你爸妈不在了,我得主持着你把媳妇娶了吧,我还得看着你——”

“怎么都是我呀,您的心愿?”张雨齐打断了姑妈,他得抓紧时间了。

“我?我的心愿不就是你吗?当老人的心思不都在自己孩子身上吗?不为了你,我这些年干吗不结婚?干吗要苦苦地支撑这个家?支撑着永惠?干吗明知道你不高兴还要整天逼着你读书上进?”张咏琳觉得张雨齐问得奇怪。

张咏琳的话像锤子一样重重地击打在张雨齐的心口,他再冷血,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心却是在滴血。

“您刚才蓝布袋子里拿出来的是什么?好像是化妆品之类的,那是……”张雨齐觉得再这样由着姑妈说下去,他会动摇自己的决定,下不得手,那就前功尽弃了,他赶紧岔开话题。

“是化妆品呀,给你妈妈的,那不都是过去她用的牌子吗?”张咏琳很平静地说,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

“化妆品祭奠?”张雨齐嘟囔了一句,他其实只是觉得奇怪,还有祭奠用化妆品的?并没有要问姑妈为什么的意思。

张咏琳却会错了意,她叹口气说:“你妈妈那天走得匆忙,早晨刚起来看你爸往外走她就去追你爸,后来我几次梦到她,她都说,妹妹呀,我脸都没洗呢。哪个女人不喜欢漂亮呀?我那苦命的嫂子。”张咏琳说不下去了,又抽泣起来。

想到妈妈,张雨齐的眼泪也止不住了。“妈妈这一辈子,太苦了,就没过过好日子。”他抽着鼻子说。

这次是张咏琳取了纸,替他擦了擦眼泪,说:“你妈妈呀,是非常了不起的,将来有机会我跟你说说她的事,为了你爸,为了你,也为了我,她做了太多牺牲了。她是咱们老张家的恩人呢。”姑妈说起妈妈,神情庄重,可见妈妈在她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恩人?”张雨齐第一次听说妈妈是张家的恩人,他数着还有十二根电线杆子,还来得及,如果姑妈今天不说,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是他们张家的恩人了?

“唉。”张咏琳长叹了口气,说,“是她从瓦砾中把你爸爸挖出来的,他俩又把我挖出来,把你爷爷奶奶挖出来时,他们已经没气了。”

“我姥姥姥爷也是在那次地震中死的,这个我妈妈说过,那我有过舅舅和姨妈什么的吗?她从来没有说起过。”张雨齐想,姑妈的生命还有十一根电线杆子的长度了,他抓紧问。

“都没了。所以你妈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的。她心地那么善良,我一梦到她早晨起来都没梳洗人就没了,心里就特别难过。”张咏琳长叹一声。

想到爸妈的死,张雨齐杀心陡起,他冷冷地说:“我也总是梦到我爸妈血淋淋地站在我床前。”

张咏琳又是长叹一声,说:“我现在跟你说这个干吗,让你心里难过,你爸妈出事后,我都没让你去看现场,就怕你小,受刺激。不说这些了,有机会再给你说吧。我得赶紧收拾收拾自己,你看脸都哭花了,一会儿还要去谈事,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姑妈说着,把副驾驶的梳妆镜放下来,解开了安全带,返身从后排座位上取过自己的包,拿出化妆盒。

机会来了。张雨齐瞥见姑妈解开了安全带,心里一阵轻松,不系安全带,这会大大提高他的成功率。

“别抖呀,你把车开慢一点。”姑妈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生命垂危了,还跟以前一样对张雨齐提着要求。

还有十根电线杆,还来得及,那就让姑妈收拾一下吧,她那么爱美的人,让她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再上路,也算是自己尽了点“孝心”。

张雨齐没说话,他尽可能把车开得平稳些,以方便姑妈化妆。

但张雨齐的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瞄着车窗外,数着还剩下多少根电线杆子,一边瞥着姑妈,看姑妈妆化到什么程度了。

姑妈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正向她逼近。她不紧不慢地化妆,一边化,一边还跟张雨齐说话:“你看看我这些白头发,唉,你姑妈已经不是抱着你玩的那个小姑娘了,这才多少年呀,就已经发秃齿豁老之将至了。”

说得张雨齐都有些心酸。他看姑妈化妆时,动作有些奇怪,有个小拇指一直翘着,她不时地要停下来,用另一只手把小拇指掰一掰,他突然想起,这个小指是受过伤的,是为了他受的伤。姑妈又一次掰的时候,张雨齐问:“是那次为我受的伤导致的吧,一直没长好?”

张咏琳笑了笑说:“亏你还记得呀?没事,就是骨头长歪了,要经常捏捏、掰掰,你姑妈反正也是老太婆,嫁不出去了,将来得靠齐儿养我了。”姑妈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她与张雨齐开着玩笑。

张雨齐真是百感交集。姑妈对自己的好一件一件涌向心头,血浓于水的亲姑妈呀,他却在琢磨着怎么把姑妈送上西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

但人总要讲原则,姑妈害死了父母,这在他心里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父母的仇也不能就此一笔勾销吧。

张雨齐数着一根一根一晃而过的电线杆子,他内心却受着摧心剖肝般的煎熬,一边是道义,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姑妈,他在犹豫着、逡巡着、心如刀锉般地饱受折磨着。

当只剩下最后一根电线杆子时,张雨齐还是下定了决心。

姑妈已经化完妆了,她正对着副驾驶的化妆镜满意地端详着自己,浑然不觉得她的生命已经在读秒了。

张雨齐看了姑妈一眼,心里想,时间正好,你那么爱美,我由着你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上路,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可以是浑蛋,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是人神共愤的衣冠禽兽,但如果不报父母之仇,天理难容啊。

对不起了,姑妈。张雨齐在心里喊道。

“关于那场车祸,您是否有事瞒了我?”张雨齐眼露凶光,他开始给汽车提速,最后一根电线杆子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车祸?怎么突然想这个事了?”张咏琳诧异地问,她收起化妆镜,愣了一下,说:“是有事瞒了你,我想以后找机会再给你说吧。”她眼睛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张雨齐已经脸部变形,杀心萌动。

以后?没机会了。张雨齐心里说。

最后一根电线杆子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连站在电线杆子下面的人的五官都清晰可见了。张雨齐心一横,他再次加大了汽车的油门,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奔着电线杆子就直冲了过去。

“人,看人。”张咏琳大嚷一声。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张雨齐的脑子仿佛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电线杆子底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无辜的人。

张雨齐再浑蛋,再恶贯满盈,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一种下意识,一种本能的反应,刹车是来不及了,张雨齐方向盘一偏,汽车“嗖”地从电线杆子边上擦过去,“吱”了半天才停住,留下一条十几米长黑黑的刹车痕迹。

电线杆子下面站的人已经吓傻了,过了半天才醒悟过来,“嗷”的一声,抱头就跑了。

是个拾荒的人。

同样吓傻了的还有张雨齐和姑妈。

车停下半天,张雨齐的腿一直在抖。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满身都是冷汗。

姑妈最先缓过劲来,她的脸色也是苍白,胸脯一鼓一熄,像是喘息未定。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手来,照着张雨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说:“你是打盹了还是发疯了?张雨齐,你害死咱俩不说,还要搭上一个无辜的人吗?”

柳昏花螟又一春

张雨齐精心设计的陷阱又一次落空。他踌躇满志,还是免不了功亏一篑。他沮丧到了极点,人都要崩溃了。

他觉得老天爷又一次捉弄了他。

如果早一点动手,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何必一定要等姑妈化好妆呢,张雨齐对自己的妇人之仁懊恼不迭。

复仇就是复仇,还要讲什么武士精神、侠义做派,最终不是陷自己于被动了吗?

虽然他也做了各种掩饰,但以姑妈的聪明,她岂能看不出张雨齐所包藏的祸心?

张雨齐感觉自己就像一匹踔厉风发的赛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正要冲向终点,却一头栽进了深沟里,左冲右突,却动弹不得。

张雨齐一直不想连累朋友。所以,无论是破坏浴缸还是设计车祸,张雨齐对谁都没说,但那种蚀骨的孤独感让他内心十分空虚,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倾诉**,那一肚子苦水憋在他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最终,他还是约了倪可欣和刘一玻。倪可欣随姑妈去见人了,刘一玻倒是兴冲冲地来了。

张雨齐一脸无奈地跟刘一玻说了他的两次失败计划。刘一玻听完后瞪大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张雨齐,看得张雨齐心里都发毛,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不是感觉我太懦弱无能了?你尽可嘲笑我,我确实优柔寡断,没他妈出息。”

刘一玻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哪里会能想到,你真是敢想敢干,胆大妄为呀,这两个计划都别出心裁,让人匪夷所思,我觉得你简直是做杀手的天才呀。”

张雨齐有点自暴自弃地苦笑道:“什么天才,最后不都是功亏一篑了吗?我就是一个做不成事的窝囊废。”

刘一玻倒是说得实在:“张雨齐,说良心话,亏得你没有做成,撞车的力度谁也没办法把握,撞轻了可能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万一撞重了,你也有生命危险,这个你想过吗?再者说了,你要是真干成了,那就麻烦大了。我们知道你是为父母报仇,但别人呢?别人怎么想,你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我只想着复仇,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张雨齐有些嘴硬。

“那不行呀,再完美的谋杀也会有漏洞,警察不是吃素的,激情杀人还有的辩解,你这个预谋杀人可是重罪,可不能再冲动了。”刘一玻是真正的朋友,语重心长地劝张雨齐。

“姑妈为什么能逍遥法外呢?咱们都知道她做了什么。”张雨齐不服气地说。

“那得另说,我们没有证据,法网恢恢,可也会疏而有漏,但你不能抱侥幸心理。你刚才说姑妈说车祸事有瞒你的地方,这不就是突破口吗?你可以趁热打铁,找她问呀。”刘一玻说。

“已经打草惊蛇了呀,她还会说吗?”张雨齐有些灰心地说。

“王律师不是跟你说过要猝不及防吗?你要抓住她说有事瞒了你这个漏洞,步步进逼。她现在其实有些心烦意乱,你想呀,公司那么多事等着她拍板,你又整天逼着问她车祸事,我觉得她扛不住说不定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刘一玻很耐心地帮张雨齐分析。

张雨齐想了想,觉得刘一玻的分析也对,他说:“你分析得也对,那个专利的事就够她头疼的,她一直说有信心自己研发,连倪可欣都信了,但我觉得够呛,她这段时间到处出差,是不是在琢磨备份方案呀?我还是尽早谈,搞个突然袭击,争取有突破。”

“这就对了,可不能冲动。上兵伐谋,能动心眼就最好别动手。你一定留好证据。”刘一玻鼓励张雨齐道。

“那没问题,我吸取教训,多动脑筋。你放心吧。”张雨齐答应着。

因为老刘从国外回来了,刘一玻说要早点回家,两人坐了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了。

上班的时候,倪可欣跟张雨齐道了歉,说昨天一直跟着董事长开会,开到很晚,也就没法参加他和刘一玻的聚会了。张雨齐没有说什么,他是因为憋得慌,一直想倾诉,经过刘一玻的开导,他内心也稍微畅快点了,他在琢磨着对姑妈实施突然袭击的办法,就问姑妈这两天情绪如何。

因为从墓地回来后,姑妈对他还是一如既往,但张雨齐心里有鬼,他觉得以姑妈的聪明,肯定已经发现他蠢蠢欲动的“伎俩”了,他需要通过倪可欣的观察,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倪可欣没有觉得董事长有什么反常,她说:“昨天晚上,我们开完会,董事长又与老板见面去了,可能是专利的事,今天上午两人还在办公室谈呢。我觉得老板脸色很沉重,是不是专利的事进展不顺呢,没让我听,我就出来了。”

专利的事谈得不顺,姑妈说不定会心浮气躁,这倒是个机会。这个时候突施猛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快下班的时候,张雨齐正琢磨着遇到姑妈,怎么从旁敲侧击入手,怎么实施突袭问话,让姑妈措手不及呢。三十楼的一个同事电话通知他,说下班后抓紧吃点东西,七点钟后到刘总办公室加班。

张雨齐忙问什么事。通知的人也不是很清楚,说好像是老板出国带回来许多外语资料,他指名说二十九楼那个实习生凯文外语不错,让下班后去他办公室协助整理一下。

张雨齐有些茫然,他被单独叫到刘学恭的办公室还是头一次。他去问倪可欣,倪可欣说她也不清楚,或许就是帮着整理资料吧,毕竟三十楼那几个秘书,做事倒是很干练,外语肯定比不过从国外读书回来的张雨齐呀。看张雨齐有些紧张,倪可欣还开了他一个玩笑,说:“是不是老板听说刘一璃整天与一个小实习生混,老爷子要相相姑爷呀?”

“去你的。”张雨齐“呸”了倪可欣一口,说,“咱俩又不是没找他汇报过工作,他又不是没见着过我,只是他看着我长大的,我不是怕露馅嘛。”

“那肯定不会。老板是有名的不记人,多少同事跟他都很熟悉了他都张冠李戴的,你都六七年没见他了,如果没人说,他肯定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张雨齐。”倪可欣很有把握地说。

纵是倪可欣这样说,张雨齐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怕直接面对这个过去与父亲朝夕相处,一起创业的刘叔。

张雨齐敲门的时候,里面传出的是威严的声音。

“进来吧。把门关上。”

张雨齐进了门,谦卑地弯了弯腰,说:“刘总,您找我?”

刘学恭的办公室他过去和倪可欣一起来过。这是大楼里最豪华的一间办公室,足有张咏琳办公室的一倍大,有会客区、办公区,还有休息区,休息区里有卧室和卫生间。永惠搬到自己的这座大厦时,张咏琳坚持让刘学恭用这间办公室,还专门在三十楼的平台上做了个空中花园,让公司的几个元老在办公之余还可以晒晒太阳散散步。

刘学恭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不光花白,脑袋顶上也隐约见光了。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走路器宇轩昂,虎虎生风,即使坐在那里,也有一副威武雄壮的霸气。其实公司里人都知道,老板虽然高大威猛,但待人接物却和蔼可亲,倒是董事长一副娇弱的样子,做事却雷厉风行,比老板难打交道多了。

张雨齐进门时,刘学恭正看一份材料,看见张雨齐进来,他摘掉老花眼镜,说:“雨齐来啦,坐吧。”

刘学恭一说话,张雨齐立即就愣住了,按照道理,他该称呼张雨齐“凯文”才对呀。难道他已经知道他就是张雨齐了?

王嘉慕说人在猝不及防时会说实话,这个招数张雨齐还没来得及用在张咏琳身上,自己就先中招了,他禁不住脱口而出,说:“您……您喊我什么?”

“喊你什么?喊你雨齐呀,你从穿开裆裤我就喊你雨齐,难道还喊错了?”刘学恭虽然说得很轻松,但脸上却是一副威严的神情。

毕竟是过去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张雨齐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他说:“那肯定是刘一璃告诉您的。”这等于承认自己就是张雨齐了。

“我用得着她告诉呀?她跟刘一玻你们三个整天穿一条裤子,有什么事她会告诉我?”刘学恭埋怨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那您怎么知道的?您不是记不住人长相吗?”张雨齐有点好奇,他问道。

刘学恭哈哈大笑起了,说:“你小子呀,还挺较真。我记不住你长相,难道记不住我永琛大哥的长相吗?你第一次跟我们开会,老何就说这个小家伙肯定是永琛大哥的儿子,你们爷俩长得太像了,果不其然嘛。”

话都说到这地步,张雨齐也只好改了称呼,说:“刘叔,我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按说,回来就该先来看您。”

刘学恭又是一阵大笑,说:“我明白,这肯定是咏琳的意思。她有她的考虑。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张雨齐连忙点头,说:“听说要帮您翻译东西,我早早就吃了。”他不知道会加班到几点,刚才在楼下吃了碗牛肉面。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刘学恭收住笑容,一脸严肃地说,“我今天叫你来,是要跟你说点事,家里的事。你跟我到里屋来。”

“家里的事?”张雨齐有些愕然,“家里什么事?”他见刘学恭站起来就往卧室方向走,也赶紧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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