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早晨五点来钟,地点呢,是郊外的盘山路,而且,那天还下着小雨。因为要确认几个模糊和蹊跷的环节,我们也一直试图找目击证人或者可能经过的车辆。那条山道车辆本来就不多,天又没有亮,还下着雨,很可惜,迄今我们没听说,也没有探访到任何目击或者经过的人。这从卡车司机当时的口供里也得到了验证,因为是他挣扎着报的警。姑娘,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他又抽了口烟,又接着说:“至于你说到,大车司机驾驶经验丰富,这个我们也不否认,但是,他确实超速了。司机解释说他超速是因为拉了一车海鲜,必须要在六点前送到市内,你们也知道,北京有规定,早晨六点以后大货车就不允许进市区了。这一点呢,我们通过调查也予以确认了。但无论什么理由,超速肯定是导致车祸的诱因之一,特别是造成了严重事故,他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在法庭上他也认罪了,没有上诉。小车司机的家属也没有要求民事赔偿,认可了审判结果。这说明我们的调查和审判是合理的,当事双方都接受的。至于你这封邮件呢。”
他转过头,对张雨齐说道:“我不知道这封邮件是什么人写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交警不是刑警,也不擅长此类分析,刚才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就这起车祸而言,确实有一些蹊跷和巧合的地方,当时我们确实也有过类似是否存在人为因素的怀疑,但车祸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它有很多偶发因素,这对案件的定性会带来很多困难。”
“哦?”张雨齐听刘警官这样说,就想让他顺着这个思路讲下去,忙问道,“您两次都提到这个车祸有些蹊跷的地方,那指的是?”
“是这样。这场车祸蹊跷或者巧合的地方确实不少。”刘警官又自己点了一支烟,说,“你看,为什么出车祸那天偏偏那个专职司机请了假,这算不算一个疑问呀?当然,我们查了,没有发现他与车祸有必然联系。主要蹊跷点还有一些,比如,我们发现当时大车司机有突然加速的行为,是突然加速,那他是看到小车之后再加速的还是加速后才发现小车的?这个问题就很关键,一前一后,车祸性质可能就会改变。司机的陈述是加速之后才看见小车的,我们也在现场附近做了模拟测试,因为是山路,又处于拐弯处,如果全神贯注,是有可能发现小车的,知道吗?是有可能。但精力如果有点游离,确实就可能看不到,因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我们不能由此就断定大车司机没看到小车,肯定也存在他看到小车的可能性。再比如,发生车祸时,死者正接一个电话,开车打电话本来就违章,至于这个电话对车祸影响有多大,是不是导致车祸的关键?我们也没法清晰界定。所以呀,交通事故与刑事案件有很大不同,它有很多的偶然因素,这对判定一个案件增加了很大难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刘队,我打断您一下。”张雨齐说是打断,也还是等刘警官把话说完,说:“咱们一点一点捋。”他皱着眉头,迫不及待地问刘警官:“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大车司机集中精力,他是完全可以看到小车的,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的。”刘警官回答得很谨慎。
“那如果预先知道大车看到小车后肯定会突然加速,这个时候再给已经处于超速状态的小车司机打个电话,让小车司机猝不及防,车祸势必难以避免。对不对?”张雨齐看着刘警官的脸,非常镇定地分析说。
刘警官听张雨齐这样说,愣了半天,他仔细咀嚼着张雨齐的话,想了想,说:“按你所说的,当然不排除存在这种可能性。就这个案子而言,时间、地点、速度,要是人为策划,那得拿捏得十分精确,所以,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操作成功概率并不是很大,也没有非常明确的证据来支撑。我刚才讲过了,车祸存在着许多偶然因素,说白了,就是赶巧了,各种不可能凑到了一起,我碰到过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当然,警察办案,肯定不放过任何可能性。但是,警察必须要讲证据,要有完整的符合逻辑的证据链条。这个案子,是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你们有这样的猜测也能理解。”
“刚才您说小车司机在行驶中接到的一个电话可能是导致车祸的诱因,这个电话肯定与车祸案有关,这个电话是谁打的呢?你们肯定查过的对吧?”倪可欣看张雨齐皱着眉头,没有接着问,就直接插话道。
“查是查过,只是这通电话我就不便告知了。刚才我也说了,要是不违反纪律的,我知无不言,但为了保护当事人,我不能告诉你们。即使告诉你们是谁的电话,也没有意义,因为这个电话是不是就一定是本人打的,都说不好。”刘警官很耐心但也很有原则。
“哼,这问题还用问吗?肯定是张咏琳打的呀。她让赵德秋一大早打电话给我父亲,说她出事了,我爸爸哪里听得了这个呀,肯定马上火急火燎地开车到她郊外住的地方去找,她知道我妈妈肯定不放心,一定会追出来,然后她让卡车司机王大力等在郊区山路上,小车一过来,王大力立即加速,而同时,她给我爸爸打电话,我爸爸本以为她出事了,突然一听到她声音,必然慌乱,最终造成两车相撞,基本情况就应该是这样。”张雨齐故意地说着他的分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刘警官的反应。
刘警官倒是很认真地在听张雨齐的分析,但他一直不动声色,从他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等张雨齐一口气说完,他才缓缓地说:“张先生,警察不会像你这样办案的,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轻易下结论的。您也不必希望我对您的这番推论下评判。还是我刚才说的,合乎逻辑的推理一定是建立在坚实的证据基础上的,没有证据支撑,再合理的推论也不见得就是真相。”
张雨齐虽然相信姑妈肯定参与了车祸案,而且他也相信,警察肯定也会有此怀疑,但刘警官没有给他任何暗示,既没有附和他的假设,也没有否决。他略有不甘,就言辞恳切地说:“刘队,您设身处地地想想,我呢,十六岁父母就因车祸身亡,成了孤儿,在我心里造成很大阴影。我从国外回来,就是想弄清楚父母死亡的真相,所以,也拜托您,别以官方的身份,您从朋友的角度,帮我们分析一下,车祸到底存在哪些疑点?我们怎样才能得知真相?”
刘警官听张雨齐这样说,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房间里眼巴巴看着他的三个人,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才坚定地说道;“其实,我跟你们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因为没有目击证人,发生车祸时的真实状况我们只能根据现场勘测和大车司机的口供。大车司机由于在车祸中受到严重惊吓,很多证言并不见得完全可采信,这确实是案子的难点。案子的疑点或者蹊跷的地方还是不少的,也难怪你怀疑,我们当时也曾经疑惑过。例如,赵德秋为什么那么早给你父亲打电话请假?是,你父母是有早起的习惯,但早晨五点,还用公用电话,是不是太早了点?你父母为什么一大早急急忙忙开车去找你姑妈?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与赵德秋那个电话有没有关系?你姑妈为什么说没有接到你父亲电话?可手机显示他们有通话记录,那是她没说实话还是另有隐情,等等。或许都是巧合,这也完全解释得通,也许里面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吧。我是警察出身,我只相信证据,我觉得没有证据支撑的所有结论都会悬在半空,经不起细致推敲,要想求证真相,必须用证据说话。所以,有些疑问或许不是空穴来风,但你得有证据。确实存在一些老刑警靠直觉办案的情况,那是基于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最后,也还是得拿证据来验证。”
“是的,而且证据要符合真实性、关联性、合法性这个三性原则。”说话的是王嘉慕,张雨齐他们听刘警官讲得入神,浑然没发现王嘉慕已经回到贵宾室了。
“果然是大律师,业务娴熟,张口就来。”刘警官笑道。
“我们是靠这个吃饭的。你看,说吃饭确实也该吃饭了。刘队,到饭点了,我想你们在这里吃完饭,估计他们几个还没听您讲够呢。”王嘉慕微笑着说。
张雨齐看了一眼手表,果然已经十二点多了,也忙站起来,说:“还有好多问题等着向刘队请教呢,在这里吃饭吧,饭桌上还可以继续叨扰您。”
“谢谢,谢谢好意。”刘警官看了一下手机,说,“好家伙,都十二点多了。饭是不能在这里吃了,你看这些个未接电话,等着要回呢。我下午还有会要开,得抓紧赶回去。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没啥保留,但愿能帮上你们。以后有事还可以再找我。”刘警官果然是个痛快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往外走。
王嘉慕和张雨齐慌忙跟着,刘一玻和倪可欣也都站起来,跟着往外送。
“都别动,别动,不用送,这样我还自在点。”刘警官把大家拦在走廊里。
“行了,你们都留步吧,我代表你们送送刘队。”王嘉慕拉着刘警官的胳膊,冲大家摆了摆手,张雨齐他们也就没再坚持。
王嘉慕再次回到会客室时,发现三个人都在各自想着事情,谁都没说话。
“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没收获?”王嘉慕笑着打趣道。
“收获倒是有,刘队也很真诚,只是有种越接近真相越无能为力的感觉。”张雨齐先说道。
“是呀,反而有种不知道从何处着手的迷茫了,原来以为写邮件的可能是目击证人,他这样一排除,反倒是益发困惑了,这邮件是谁写的呢?会是个恶作剧吗?”倪可欣托着腮帮,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刘一玻也长叹一口气,说:“看这个样子,让警察重新侦缉立案的可能性真不大,这个刘队感觉就是典型的论据派,似乎只要有证据,不符合逻辑都行。”
“你这是强词夺理。有证据一定在逻辑上讲得通,否则这证据就可能存在问题。下一步你们怎么打算呢?”王嘉慕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着心事重重的三个人。
“既然写邮件的局外人找不到,我想还是要回到车祸案本身,我今天提到对姑妈的质疑,他好像并没有反对,似乎他对此也有所怀疑。”张雨齐说。
“他并没有附和和认同呀。”倪可欣先反对道。
王嘉慕没有理会倪可欣的反对。他沉吟了一下,对张雨齐说:“你这个回到车祸案本身也是对的。律师办案子,有时候就像做证明题,就是围绕着题目找论据。局外人先不管他,免得跑了题,用错了力。”
张雨齐马上明白了,说:“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围着姑妈找证据?”
“你怀疑谁,那你的着力点就应该在谁身上,她的动机是什么?怎么实施的?与什么人一起实施的?过程如何?但必须要掌握证据,刚才刘队也说了,没有证据支撑,再合理的推论也不见得就是真相。真相在哪里?就在各种证据中。”王嘉慕很耐心地讲解道。
刘一玻说:“老大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们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但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视线就转移了,看来以前还是浪费了时间,走了弯路。”
“道理我是明白的,但突破口在哪里呢?我总不能上去就问姑妈,车祸案是您策划的吗?”张雨齐略感烦闷地说。
“是呀,一头雾水,不知道头绪在哪里,人就很容易迷茫,从哪里开始查呢?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原以为通过刘警官能找到目击证人,让案子峰回路转呢。结果,还是死胡同。”倪可欣有点泄气。
王嘉慕思考了半天,才说道:“在侧面调查的同时,也可以正面接触,人在突然被问到某种事时或许就有可能不自觉地说实话,但一定要把握好度,别弄巧成拙,而且最关键的,一定要掌握好证据。”
“唉,”张雨齐摇摇头,叹口气,说,“王律师,今天实在太感激您了!”张雨齐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回国以来,处处碰壁,诸事不顺,王嘉慕这样诚挚的帮助,让他内心里充满感激。
“千万别客气,举手之劳。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王嘉慕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儒雅,他看了一下手表,说,“这个点,只能到楼下请你们吃快餐了。都别垂头丧气的,应该振奋起来,毕竟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张雨齐和倪可欣没有吃快餐,他们也要着急赶回办公室,告别了王嘉慕,刘一玻送他们到楼下。
两人刚要上车,刘一玻电话响了,是王嘉慕打来的。他让刘一玻提醒一下雨齐,说一家人为争夺财产斗得你死我活的案子不少,让张雨齐在与姑妈接触时也要注意自身安全。过去他没成年,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因为现在的他与过去不一样了。张雨齐听了,心里非常感动。
醉生梦死遣积郁
每次站在永惠大厦门口时,张雨齐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爸爸还活着,看着公司熙熙攘攘进出的员工,内心得有多么满足啊。
即使在二十九楼,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发呆,如果爸爸在,他会把办公室放在三十楼呢还是二十九楼呢?肯定是三十楼,他需要与他的那些老哥们儿在一起。在张雨齐的记忆里,爸爸似乎总是待在公司里,他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见不到爸爸是经常的事。当然,那个时候他也并不是很想见到他,爸爸爱训斥,妈妈爱唠叨,在家里,他最想见的就是姑妈。
但姑妈住在郊外。她从国外回来不久就在长城脚下买了房子,那个房子张雨齐去过好多次,在一个山坳里,有山有水还有长城,是她一个外国朋友改建的,朋友回国了,就把这个房子卖给了她。张雨齐谈不上多喜欢那个房子,太安静了,周围都没有人家。爸爸妈妈也不喜欢,觉得不够安全。只有姑妈喜欢,她说她要贴近大自然,远离尘嚣。
自称远离尘嚣的姑妈回国之后一直没有上班。她爱上了旅游,经常一出去好多天,回来时会给张雨齐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张雨齐很羡慕姑妈既不用上学又不用上班的生活,她说:“我最烦与人打交道,要是将来必须要上班,我就去找个图书馆当个管理员,天天可以安安静静看书,那多好。”
现在,这个当年说喜欢安静、讨厌与人打交道的人正在她的办公室里,坐在高高的真皮靠背椅上,颐指气使地对一群人训着话。一拨刚垂头丧气地出来,另一拨又忐忑不安地凑上去。
“虚伪。”张雨齐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张雨齐总是习惯趴在办公室自己的桌子上,在这里,只要你侧头,就能看到姑妈趾高气扬的身影。那种专横跋扈的神情,哪里还有丝毫过去的影子?每每看到这一幕,张雨齐内心里都百感交集。
爸爸妈妈那么辛苦攒下的家业,不分昼夜、呕心沥血,就这样被姑妈轻而易举地收获、占有了。张雨齐虽然对财物不感兴趣,但一想到这里,还是禁不住一阵阵心寒。
“我一定要扒掉你虚伪的面纱,还爸妈以公平。”张雨齐只要看到姑妈的满面春风,就在心底暗暗发誓。
倪可欣被张咏琳使唤地像个陀螺,每时每刻都不得空闲。张雨齐找了她好几次,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被电话打断或者被叫走。看着她忙,张雨齐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
案子进展到现在,简直是越发没有头绪了。局外人找不到,赵德秋说不动,王大力走不通,目击证人的线索也断了,下一步何去何从,张雨齐内心非常焦躁,甚至有些沮丧。
好不容易抓到倪可欣的空闲,想商量一下如何寻找突破口,结果,两人还就王大力的事情吵了起来。倪可欣不仅不认为王大力会为了钱去参与制造车祸,甚至认为王大力开了那么多年的出租车,怎么可能会在驾驶中操作失当呢?但她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张咏琳要安排付给王大力三十万这回事。两人聊着聊着就瞪起眼来。张雨齐觉得倪可欣偏袒王大力偏袒得有些莫名其妙,倪可欣觉得张雨齐钻牛角尖钻得不可理喻。
心情极为郁闷,张雨齐只好去喝酒,喝闷酒。
刘一璃下班来找他,他也没理会,他不想说话,只想把自己灌醉,只有在酩酊大醉中才能忘掉眼前的纷扰,得一时的平静。
张雨齐常去的喝酒的地方叫mix。mix是坐落在三里屯的一家迪吧。
三里屯的夜晚最不缺的就是喧嚣浮躁和醉生梦死。
谈情说爱、畅怀人生、增进感情最好去静吧。柔和的灯光和蓝调的音乐,让人的格调都要高出几分,缱绻的氛围让陌路人也会顺眼几分。而宣泄感情、麻醉痛苦、追寻一夜情则去迪吧更适合,闪烁的灯光和躁动的节奏,让人的情感急需一个快速消费的出口,而最好的出口就是酒和女人。mix最不缺的就是美酒和美女。
张雨齐是冲着酒去的。他经常去mix这个喧嚣的迪吧,点上一瓶酒,伴随着音乐的轰鸣,在迷离的灯光里看女人扭动的身体,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远离烦忧,才能遏止内心奔腾的焦躁。
昨晚他又梦到了父母。
父母出车祸后的那几个月,他经常会梦到他们。那时候梦中的父母是日常的样子,还会和以前一样照顾他的起居,监督他的功课,虽然他醒来后也会泪流满面,但更多的是对父母的思念。
去英国之后,这种梦就再也没出现,他没有失落,反倒有些庆幸,毕竟不用醒来后面对父母过世的事实,这让他心里感到轻松很多。他迟迟不愿意回国,除了不愿意接受父母的死亡之外,也是不愿意再体会午夜梦回的刻骨思念。
没想到昨晚他又梦到了父母。梦中的父母不再像以前那样,而是满身是血地向他哭诉。张雨齐从噩梦中惊醒,愧疚、悔恨、愤懑像大山一样压在他胸口,让他不知所措,让他焦躁不安。他只想把自己灌醉,似乎只有酩酊大醉,才能让焦虑纾解,痛苦延缓。
连续几天,张雨齐都醉倒在迪吧里,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他到了迪吧,酒上了桌,他刚倒了第一杯,还没有来得及喝,就被一个姑娘一把把酒杯抢了过去,酒也被泼在地上。
刘一璃杏眼圆睁地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怒容。
“行了,喝了一礼拜了,要喝死呀?”她生气地说,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地。
“小蚊子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要不要坐下一起喝一杯呀?”张雨齐看是刘一璃,就苦笑了两声,招呼道。
“喝你个头?我怎么知道?这几天你怎么回的家?每天吐谁一身呀?还我怎么知道?已经由着你喝了七天了,行了,心里再多的火也该浇灭了,酒是不能喝了。”刘一璃站在张雨齐对面,小钢炮一样一连串地怨声载道。
“原来每天都是你把我整回去的呀,谢谢小蚊子了。唉,我最近心情不好,喝点酒能让我安静下来。你就别管我了,快去找同学玩去吧。”张雨齐喝多了酒就容易断片,他还以为自己回的家呢,没想到每天都是刘一璃把他弄回去,还吐人家一身,心里不免惭愧。他知道对刘一璃是说不得、恼不得,只能好言相求。刘一璃看上去伶牙俐齿,但心却是最软的。
“不行,不能再由着你了。酒是绝对不能再喝了,消夜、打球、唱歌去都行,你让我陪你去游泳馆都行,但就是不能喝酒了。”刘一璃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最后一次了,以后少喝。”张雨齐继续恳求道。
“不行,一次也不行,绝对没商量。”刘一璃是坚如磐石,一点不松口。
“你管我那么多?男人喝个酒能怎么着?能喝死?”张雨齐与刘一璃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个整天跟在屁股后边的小姑娘还是过去说话的那种口吻,他只能用这样冷冰冰的话表示自己的不高兴。
“只有窝囊废才整天借酒浇愁呢。张雨齐,我告诉你,你再这样喝下去,人就废了。”刘一璃一直没有坐,她就站在张雨齐面前,听张雨齐这样说,她气得指着张雨齐的手指头都发抖。
“废就废呗,谁在乎呀?”张雨齐也是赌气地说。
“我在乎。”刘一璃一边大声嚷道,一边抡起那瓶刚开的酒,“啪”地摔在地上,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纵然迪吧里声音嘈杂,但刘一璃的大嚷和清脆的摔瓶子的声音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服务员也赶紧跑了过来。
“没事,没事。”张雨齐一边尴尬地埋单,一边在众目睽睽下扯着还在抽噎的刘一璃狼狈地逃出了迪吧。
“真丢死人了,这样你就好受了?”出了门,张雨齐甩开刘一璃,气哼哼地说。
“这有什么丢人的?要说丢人,你已经丢了好几天了,哪天不是这个服务员帮我把你搀到车上的,你以为人家不认识你呀?”刘一璃眼里还噙着泪,但说话毫不示弱。
张雨齐想到刘一璃弱小的身躯要每晚拖烂醉如泥的他回家,肯定步履艰难、狼狈不堪,心里不免十分感动。他停下脚步,等跟在屁股后边的刘一璃上前,跟过去似的,亲昵地呼啦了呼啦她的脑袋。
“讨厌,我的发型。”刘一璃嚷道。
张雨齐笑了,又呼啦了两下子,说:“酒吧里那些人肯定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个小疯子,这发型正好名副其实。”
“大苍蝇,你个讨厌鬼。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醉酒了。”刘一璃上来扳住张雨齐的胳膊,说。
“好,姑奶奶,我答应你,以后绝不酗酒。”张雨齐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现在带我吃消夜去,我饿了。”刘一璃拽着张雨齐的胳膊,大步往前走了。
“嗨,还得寸进尺了,你这个小东西。”张雨齐不满道。
两人吃完消夜,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张雨齐打车送刘一璃回家。在路上,刘一璃吞吞吐吐地劝张雨齐:“不要对姨妈怀有那么深的敌意,有误会就主动沟通,谈开了比窝在心底强,毕竟是亲人,哪有那么大仇恨?”
“我仇恨了吗?”张雨齐纳闷道。
“怎么没仇恨?你这几天一喝多就扯着脖子喊张咏琳我要杀了你,这要是让姨妈听到,心里得多难过呀。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呀?姨妈也不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干吗要说那样伤人心的话呀。”刘一璃的话让张雨齐心里一惊,他突然想起王嘉慕告诫过他的话,不由生出一身冷汗。
“在家里我没喊吧。”张雨齐问刘一璃。
“那倒是没有,你到家就跟死猪一样睡,每次都是等你睡着了我才走的。前天晚上我送你回来时姨妈在家,她看你喝成那个样子,还说了句作吧,作死拉倒。”刘一璃说。
“哼,她盼我死呢。”张雨齐恨恨地说。
“胡说八道,那是赌气的话。她最疼你了,还让我给你冲了蜂蜜水,说解酒的。你俩中间结了什么死疙瘩呀,我也不敢问她。雨齐哥哥,亲人毕竟是亲人,我觉得你主动找她谈谈,别憋在心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自己的亲姑妈呀。你说呢?”刘一璃苦口婆心地劝慰张雨齐。
不就是血海深仇嘛,张雨齐心里想,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刘一璃的后背。
刘一璃下了车,还在叮嘱张雨齐说:“不许喝酒了,不许再愁眉苦脸的了,开开心心,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一觉醒来,并没有任何的美好。
张雨齐在办公室听说了张咏琳每年都私自安排财务给美国一个大学匿名汇款的事,而且公司还有个单独的伤残补助账户,每年也汇出不少钱去。
“好几千万呢,可不是小数目,你说董事长她干吗不用这钱买那个专利呀,非得逼着大家加班自己弄,这不是赌气吗?那专利被别人抢走不也是因为她耽误的吗?这怨谁啊?”胖刘与张雨齐叨咕着,也发着牢骚。
好几千万?张雨齐觉得事态非常严重,他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也搞不清楚张咏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急急忙忙去找倪可欣打听一下。
倪可欣并不在办公室。
直到快下班时,张雨齐才瞥见倪可欣回来。
“你气色很差呀,还在生我气呀?”倪可欣倒是很大度,看见张雨齐走过来,主动打招呼。
“别说我,你气色也不怎么样。我找你有事要说。”张雨齐说,一副余气未消的样子。
倪可欣关上办公室的门,还给张雨齐倒了杯水,说:“你说吧,什么事?”
张雨齐把他听到的有关张咏琳的传闻跟倪可欣说了一遍。
“传了好几天了,你这两天心不在焉,没注意而已。”倪可欣淡淡地说。
“我只问你,以你的判断,这事是不是真的?”张雨齐瞪着大眼珠子问倪可欣。倪可欣是姑妈的助理,也是心腹,姑妈的很多事她都清楚,甚至说不定就是她经手办的。
“我不知道。”倪可欣愣了一下,才艰难地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字。
这事肯定是有的了,张雨齐想。他知道倪可欣的做事风格,如果这事没有,她肯定会说流言蜚语有什么可信的?她说的是不知道,张雨齐心里就明白了。
张咏琳这是卖的什么药,存的什么心?这是在转移资产还是在玩什么障眼法?张雨齐很是疑惑。
与刘一玻见面后,张雨齐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要与张咏琳正面交锋。
倪可欣加班走不开,张雨齐单独约了刘一玻。他把所了解的张咏琳的传闻告诉了刘一玻,而且很肯定地说,这个事基本是真的。
刘一玻倒没有觉得特别愕然,他分析说,张咏琳最近这两年,无心发展,屡出昏着,已经陆续做了很多失败的决策了,连老刘都无可奈何,所以才想着早点退休,免得将来公司出状况不好交代。老何、陈平也不是傻瓜,也都在做退休的准备。
三个元老要退休的事,张雨齐也知道一些。他说:“我一直以为是他们年纪大了不想干了呢,原来还是因为她啊!”
“你想呀,这些人要不是对公司有感情,怎么可能一再忍气吞声地去求姑妈赶紧批准对良元那个技术的收购,他们还是在为公司未来考虑呀,怕公司垮了将来无以面对你爸妈。其实本来要是早动手,哪有良元什么机会呀?她拖来拖去,结果人家买了,她又要自己弄,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想着要把永惠引到什么路上去?”刘一玻说起来也是一肚子意见,他觉得张咏琳简直就是昏了头了。
“我给你提个醒,大苍蝇,我可听说因为永惠迟迟不决断,良元正在与另外一家机构洽谈呢,那可是永惠的竞争对手,这机会失去了,将来难受的是你,如果你还有机会接手永惠的话。”
“永惠是我爸妈创办的,凭什么我没机会接手呀?要是她这样肆意妄为的话,我就要求收回来。当初创业多难呀,她对公司做什么贡献了?整天到处游山玩水你还不知道吗?”张雨齐气愤地说。
“我当然知道,那有什么用?人家不想把钱转到哪里就是哪里吗?每年都给美国的大学捐钱,你咋不给中国捐呢?还匿名?洗钱罢了,小把戏。这样下去,早晚会把永惠毁了的。”刘一玻对张咏琳的行径也很愤慨。
张雨齐虽然不至于这么悲观,但刘一玻的话还是深深刺痛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需要与姑妈谈一谈了,这企业,是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不能就这样让姑妈肆意妄为地毁掉。
“良元的那个技术,我听说如果真卖给了竞争对手,那对永惠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有那么惊悚吗?”张雨齐多问了刘一玻几句,他觉得这些事,老刘应该掌握得比较全面。
“你要知道,永惠这种高科技公司,技术落后就相当于自取灭亡。就连诺基亚和摩托罗拉这样的巨无霸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都只有破产的份儿,更何况永惠公司这种纯靠技术支撑的公司。据老刘说,这是永惠未来的一次全面转型,如果拿住了这个技术,等于在未来已然占据了主动。”刘一玻解释道。
“我听说她在组织技术力量攻关,要自己开发呢,永惠的技术实力还可以,倪可欣都充满信心呢。”张雨齐说。
“难度相当的大,而且时间跨度也不会短,成本据说不比买良元的更低,把公司未来押在一个不确定的宝上,你说这不是疯了吗?没办法,元老们苦口婆心都劝不动。”刘一玻叹口气说。
“我要劝阻她,绝不能由着她这样胡来。”张雨齐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恶狠狠地说。
刀光剑影再交锋
张雨齐决定和张咏琳正面谈判。
做完这个决定后他就一直思考,怎样谈,如何让张咏琳接受自己的意见,又如何在谈判中引出车祸案来,让张咏琳猝不及防。公司的未来自然重要,爸妈的死亡真相张雨齐才更关心。
他晚上睡不着,在床上推演如何交锋,张咏琳可能会怎样回答,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瞪瞪合了个眼。
张雨齐平常喜欢睡懒觉,常常张咏琳吃过早点去公司之后,他才睡眼惺忪地起床吃早点,所以姑侄俩早上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张雨齐准备好了要与姑妈交锋,所以早早地到了餐厅。张咏琳来到餐厅时,看到张雨齐正在埋头吃油条喝豆浆。张雨齐从英国回来之前,张家的早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油条这类油炸食物,但张雨齐却说自己在国外吃了那么多年牛奶面包,早就腻了,所以强烈要求吃油条包子馄饨这类的中式早餐。
张咏琳看到张雨齐居然起得比她早,也有点意外,随口问道:“哟,大少爷,今天不撅着屁股睡懒觉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昨晚一宿没睡?”
与预想的开局差不多,张雨齐没有着急,为了显示自己的沉稳,他也没有辩解,只是点点头说:“姑妈早,您先吃早饭,吃完我想跟您说些事。”
不同于张雨齐,张咏琳的早餐很讲究,她一向信奉早餐要吃得像国王,中餐要吃得像绅士,晚餐要吃得像贫民。所以张咏琳的早餐非常丰盛,不但有炖好的老汤、大量的青菜还有一小片煎得非常可口的去皮鸡腿肉和一块豉汁蒸的鳕鱼。
“什么事呀?早饭后我还要着急开会去呢,就在这里说吧,我边吃边听。”张咏琳坐到餐桌前,一边摊了餐巾,一边对张雨齐说。
“不急,等您吃完吧,您吃饭时不打扰您,跟您谈公事对身体不好。”张雨齐彬彬有礼道。
“行呀,小子,知道心疼姑妈了?心疼姑妈你就早点学成归来呀,好让姑妈及早退休。”张咏琳边说笑着,边去吃自己的早餐。
张雨齐没有说话,他想等张咏琳吃完早餐,所以,他虽然已经吃完了,还是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张雨齐表面沉静,内心却汹涌澎湃,为了让张咏琳不看轻自己,他尽力做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
张咏琳早餐吃得很慢,她一边吃饭一边听新闻,过了十几分钟,她看张雨齐早吃完了还在旁边静静地等自己,就关了新闻,用餐巾擦了擦嘴,说:“还挺有耐心,说吧,什么事?”
张雨齐坐在餐桌旁,手里握着一杯冰水,这是他的习惯,吃完饭总要喝杯冰水,只有在国外待过多年的人才有这样的好肠胃。他两眼看着张咏琳,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您最近的很多决策是错误的。”
“是吗?很多决策?怎么错误了?”张咏琳很愕然,她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很专注地听张雨齐说话。
“我认为您作为董事长应该从公司的长远发展和前途考虑,而不能独断专行、意气用事。”张雨齐说。
“我什么时候独断专行意气用事了?我又什么时候不考虑公司的未来和发展了?”张咏琳略显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张雨齐说下去。
“我觉得您在购买良元公司专利这个事上的处理是欠妥当的。您不听元老们的建议,一意孤行,您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一定会对公司的未来造成灾难性后果。”张雨齐说得器宇轩昂,他觉得这个措辞是合适的,既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也给姑妈留了些面子。
“你是董事长还是我是董事长?别给人家当枪使,瞎掺和公司决策的事,你现在只是个实习生,做好实习生的本分就行了,这些事不是你要操心的。”张咏琳很生硬地说。
“我没有给任何人当枪使,这是我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权利关心公司的未来,何况,我还是永惠的法定继承人。”张雨齐理直气壮地说,他把“法定”两个字还故意用了重音。
张咏琳鄙夷地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张雨齐以为姑妈被“法定继承人”几个字震住了,毕竟,这公司是他爸爸创办的,她现在接管着,应该是心虚的。便接着说道:“购买良元的这项专利是公司未来转型的重要支撑,三位元老都几次劝您,您就是不听,这可不是斗气,公司如果出了问题或者垮了,您将来怎么交代?”张雨齐越说越激动,人也站了起来。
“交代?我跟谁交代?跟你交代?”张咏琳轻蔑地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跟我交代,跟我冤死的父母交代。”张雨齐激动起来,他突然喊道。
“什么?”张咏琳似乎没听清楚,说:“给谁交代?”“跟我交代,跟我冤死的父母交代。”张雨齐不甘示弱又重复了一遍。
“我让你交代。”张咏琳突然暴怒,她拿起餐桌上的杯子照着张雨齐的脑袋就砸了过去,玻璃杯砸在张雨齐额头上,又滚落地上,摔得粉碎,“小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翅膀还没长硬呢,就跟姑妈较上劲了。我告诉你张雨齐,你马上给我老老实实回英国去,拿不到学位甭想回来,还给你交代,长能耐了你?”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我才是永惠的法定继承人。”张雨齐用手捂着脑袋,不服道。
“凭什么?凭我是你姑妈,凭我把你拉扯大,还凭什么?你想当继承人,等我死了吧。”张咏琳冷笑着说完,看都没看张雨齐一眼,就转身上楼了。
“咋的啦?”保姆曹姐听到摔杯子的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咋还把杯子摔了呢?”曹姐大惊小怪道。
张咏琳的强势和蛮横让张雨齐怒火中烧。尤其是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到的都是对他的不屑和蔑视,这激起了他无限的怨恨,夺了别人的财产还霸占得这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真是没有天理。但他也无可奈何,他本来是想和姑妈好好谈谈,在谈话中突然穿插问一下车祸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坦露车祸真相,没想到刚说了几句两人就吵起来了,这让张雨齐有些懊恼,甚至后悔自己有点不冷静,车祸才是真正重要的事,为什么要与她纠缠良元的事呢。
张雨齐没理会曹姐的一再询问。他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间,在房间里闷坐了一会儿,想起公司还有好几件急着要处理的活,就穿好衣服,拉开房门,上班去了。
是刘一璃发现张雨齐脑袋上起了个大包的。“都出血了,怎么搞得?”刘一璃吃完午饭来串门,一眼就看到张雨齐脑袋上肿了个大包,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事,磕的。”张雨齐淡淡地说,他已经感觉到额角火辣辣地疼,刚才在洗手间里看见头上起了个大血泡,就把头发往这理了理,试图遮盖住。
“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不看着点,还磕了?真让人操心。”刘一璃怜爱地埋怨道。
倪可欣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张雨齐去她办公室送文件,她瞄了一眼张雨齐额头的大包,说:“怎么?还动手了?”
“杯子砸的,一谈就火冒三丈,操起杯子就砸过来了,撵我回英国呢。”张雨齐心有余悸地说。
“她那脾气。那你怎么想?放弃吗?”倪可欣担心地问。
“当然不能放弃,她那样绝情,说明心中有鬼。既然撕破了脸,更不能让她得逞了,宁可将来对簿公堂,我也不能这么灰溜溜回英国。”张雨齐很坚定地说。
晚上,张雨齐洗漱完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在楼道里碰到了到楼下餐厅取牛奶的张咏琳,张咏琳有睡前泡澡的习惯,泡完澡有时还要喝杯牛奶,张雨齐正逡巡着要不要与姑妈打招呼。张咏琳看都没看张雨齐一眼,自顾自地取了牛奶,甩下一句话:“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下周就回英国去。”
“我不。”张雨齐冲着张咏琳的后背,倔强地说。
张咏琳头都没回,端着牛奶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张雨齐的这声抗议声音虽大,却也只像回荡在楼道里的一缕稀薄的空气。
张雨齐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恨得牙痒痒地,却也只能把攥紧的拳头往墙上捶。
看书已然不能让他平静。他把目光再次停留在《谋杀我姑妈》这本书上,这本李察·霍尔的小说是他从倪可欣那里借来,已经看过一两遍了,他觉得自己活得比《谋杀我姑妈》里的爱德华·鲍威尔还憋屈、还窝囊。那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但父母的遗产至少还在他的名下,毕竟还属于他所有。他现在可倒好,父亲辛辛苦苦创办的企业,全部由姑妈掌管着,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只能仰承姑妈鼻息生活。虽然,他对于金钱和权力并不在乎,甚至厌恶,可永惠集团,毕竟是爸爸当时没日没夜,用心血和汗水打下的基业,姑妈不仅心安理得霸占着,还那么肆意妄为,对公司的未来决策得竟那么任性和随意,还不停地往国外转钱,让忠心耿耿的几位元老都灰心丧气,这样下去,公司不就彻底毁了吗?爸爸那么多年的心血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这一晚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黎明时,才恍恍惚惚合了会儿眼。迷蒙中他竟然又做了噩梦,梦到了自己的父母血淋淋站在他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