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宁喜欢看着许唯化妆。
他对许唯做的任何事情都表现出关注和好奇, 许唯原本也都由着他,但今天她有心事,手里握着睫毛刷, 对着镜子发呆, 直到谢砚宁碰了碰她的手:“小唯?”
许唯回过神,朝谢砚宁歉然地笑了笑。
她继续化妆, 然后若无其事地问谢砚宁:“你今天穿什么?”
谢砚宁回复:“黑色西装,带暗色条纹的那套。”
许唯点点头,“好,那我也穿黑色。”
她把自己的首饰盒拿出来, 让谢砚宁帮她挑副耳饰, 谢砚宁选了很简单的珍珠耳环,许唯直接戴上,然后从镜子里看谢砚宁, 问他:“好看吗?”
她问完才发现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在装扮过自己后,等不及地问别人:好看吗?
这在几年前是难以想象的。
谢砚宁说:“特别好看。”
谢砚宁眼里闪着星星, 就好像许唯真的美到如此令人心惊。许唯分不清谢砚宁是被爱蒙蔽了双眼, 还是天生就是嘴甜爱夸人, 反正她很是受用。
她是六月三十号的生日, 也就是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她就要二十八岁了, 但她现在对这个数字却没有太大感触, 不会觉得岁月催人老, 也不会遗憾相爱太迟。
谢砚宁给她的温暖太多,多到她觉得这些烦思都是无用的矫情。
她化好妆, 换好衣服, 对谢砚宁说:“走吧。”
民政局门口人不多, 许唯下车时,谢砚宁还不忘跟她开玩笑,“要不然顺势把结婚证也领了。”
许唯捏了一下谢砚宁的手心,谢砚宁吃痛,委屈道:“不结就不结嘛。”
嘴上抱怨着,手还是紧紧握着许唯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许唯一抬眼就看到了许致军和叶惠婷夫妇,他们站在台阶下,两个人看起来很局促,腰都佝偻着,神色仓惶。
许唯的脚步停了停。
谢砚宁也没有催她。
许唯喃喃道:“当时好像是在老城区的民政局,快二十年了。”
当时那个民政局还是一个小矮楼,办事大厅也只有四个窗口,领养手续不常办,业务员不熟悉流程,特地喊了老员工和她一起办理,花了很长时间才办好。
八岁的许唯乖巧地站在叶惠婷身边,等待着一张盖了戳的领养协议,让自己有个家。
许唯以为自己忘了,没想到历历在目。
“许唯是他们给你起的名字吗?”谢砚宁打断许唯的回忆。
许唯点头。
“要改吗?”
许唯想了想,“不了吧,这个年纪了,改名字太麻烦,工作上也不方便。”
“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律师也开车赶了过来,快步走到谢砚宁身边,“谢总,抱歉来迟了。”
许唯主动伸手和律师打招呼,“今天麻烦您了。”
律师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许致军先看到了许唯,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憎恶,可紧接着又看到谢砚宁跟在她身后,立即背过身去。
许唯没有和他们说话,略过他们径直往大厅里走。
律师代替许唯说了情况,拿出了事先草拟好的协议,“许小姐和她养父母之间的关系早已恶化,无法共同生活,经协商决定解除收养关系,这是协议。”
登记流程很快,许唯签了字,然后就坐到一边的长椅上,谢砚宁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许致军和叶惠婷也签了字。
手续就这样结束。
许唯发现她甚至不用从许家的户口簿上移出来,因为她买了房,户口早就独立。
其实没有任何东西能表明她是许家的女儿,可能是太想有个家了,她竟这样被困了将近二十年。
结束后,叶惠婷走过来,她好像一夜苍老了二十岁,头顶白发很多,她哭肿了眼睛,对许唯说:“小、小唯,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许唯跟着她走到门外。
“你能不能和谢总说说,不要再赶尽杀绝了,老许已经没了工作,他这个年纪,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除非去工地上给人搬砖头。”
许唯不吭声。
“我们错了,是错了,这些年冷落你了,因为你太乖,我们以为你不需要我们的照顾,我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
他们真的在道歉吗?
不,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
许唯心中最后一点期待也扑灭,她冷漠道:“跟谢砚宁说吧,我不参与这些事。”
说完后许唯就转身离开,谢砚宁正好走出来,许唯朝他伸手,谢砚宁将她牵住。
叶惠婷在后面痛苦地喊了一声“小唯”,许唯装作没听见,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叶惠婷的哭声,她哭着说“你怎么心这么狠啊”,周围人看向她,那眼里的指责好像在说她这样一个遗弃养父母的不孝女,怎么还能趾高气昂地走着。
下了台阶之后,许唯问谢砚宁:“是他们错了,对吧?”
“当然,是他们的错。”
他们和律师道了别,上车之后许唯倾身过去抱住谢砚宁,谢砚宁以为她哭了,但许唯说:“我不会哭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抱吧,你想怎么抱都可以。”
许唯笑道:“还能怎么抱?”
“还可以坐我腿上。”
许唯拧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准油嘴滑舌。”
谢砚宁总能在她最抑郁的时候出现,三言两语就逗得她很开心,有一瞬间许唯甚至觉得她很想完全依赖谢砚宁,这个想法有点可怕,像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她松开手,坐回到副驾驶,看着前方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里离公寓不远,我想自己走回去,可以吗?”
谢砚宁抚摸着许唯的卷发,“好,注意安全。”
“谢砚宁。”许唯喊了一声,然后毫无理由地扑上去咬了一口谢砚宁的耳垂。
“你就会欺负我。”
许唯闷笑。
她放开谢砚宁的手,准备推门前,想了想又返回来抱住谢砚宁,好像舍不得分开一样。拥抱的温度几乎将许唯融化,谢砚宁抚摸着她的卷发,然后到后背,他说:“我在。”
谢砚宁没有说谎,从初见到现在,许唯遇到的每一个坎,谢砚宁都陪在她身边。
许唯依依不舍地松开他,谢砚宁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说:“我要去公司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有急事吗?”
“没什么,就是开个会。”
许唯摸了摸谢砚宁的头,“好,那结束之后你打电话给我。”
“嗯。”
走下车,许唯拢了拢外套,独自走在人行小道上,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裙摆,她看起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自由。
谢砚宁跟了她一会儿之后才加速离开。
到公司之后,谢伯豪在办公室等着他,“刚刚公司在舆论上出了点事,你来解决一下。”
秘书告诉谢砚宁:“今早工程部的刘总在群里说公休假也要上班,不上班就辞退,被人截图发到网上了,现在引起轩然大波,已经上了热搜。”
“你来解决。”谢伯豪望向谢砚宁。
“好,”谢砚宁略有些迟疑,“可是为什么突然把事情交给我?”
“让你锻炼一下。”
谢砚宁没有拒绝,虽有疑惑,但还是把事情接了下来,他回到自己办公室,脱了西装外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喊来运营部的主管,先花钱降热搜,再拟定了公开致歉的稿子。
等待致歉信发出的过程中,谢砚宁喊来运营部主管,关了门,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百川大厦里的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表现。
昨天的例行董事会发生了争吵,百川的第三大股东公开在会上反对谢砚宁进入董事会,理由是谢砚宁太年轻。
然而巧合的是,今天早上就爆出了高管群聊的事情,谢伯豪不动声色地把谢砚宁召了回来,谢砚宁出电梯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谢伯豪的用意,这是谢伯豪给谢砚宁出的一道题,是出给董事会看的。
如果谢砚宁交出了满意的答卷,那他进入董事会的阻碍就小了很多。
两个小时后。
董事长办公室。
谢伯豪站在落地窗边,秘书给谢伯豪添了杯茶,告诉他好消息:“小谢总已经把舆论压下来了。”
谢伯豪松了口气。
“他怎么做的?”
秘书把笔记本电脑展示给谢伯豪,“小谢总让人拟订了致歉稿,发了官方微博,然后压下热搜,另一方面又在百川旗下的私立医院迅速开展惠民义诊活动。”
“想得挺周到的。”
“是,小谢总还让运营部的人找了网络大v,把劳动者权益的话题矛盾转移到其他话题上,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各省市的薪资水平,原来关于不放公休假的新闻都被覆盖了。”
谢伯豪咳了两声,助理连忙递上茶水。
“谢董,您身体不舒服的话——”
“没事没事,别慌,”谢伯豪摆摆手,咳嗽完之后问助理:“砚宁现在在做什么?”
“在看网上的舆情。”
“他是有能力的,只是我从来没让他做过什么,他没压力,也不感兴趣。”
“小谢总这么优秀,将来也没问题的。”
谢伯豪叹了口气,“就怕董事会里那些老人难为他,我起码得保他进董事会啊。”
谢砚宁处理完网上的事情,走出办公室时好几个高管朝他笑,“谢总,厉害了。”
秘书小吴也是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谢砚宁不明所以。
走进他父亲办公室时谢伯豪正准备下班。
谢伯豪起身说:“处理得不错,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对网络舆论的把控比较强。”
谢砚宁没觉得有什么难度,耸了耸肩,疑惑发问:“爸,你想退休了吗?”
“想啊,我想和你妈过二人世界,陪她出去旅游。”
“我就猜到是这样。”
“怎么?你不想继承家业?”
“没想这么快。”
谢伯豪看了谢砚宁一眼,笑着问:“晚上回家吗?”
“不了,我和小唯约好了。”
谢伯豪了然,于是转而问:“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早呢,小唯还没做好准备。”
“那就慢慢等,别催她。”
谢砚宁帮他爸穿上外套,戏谑道:“我怕我没您那种毅力,等我妈等了五年,我等不及。”
“小唯和你妈妈不一样,小唯这孩子心智比较成熟。”
“我去告状了。”谢砚宁笑着说。
谢伯豪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谢砚宁的后脑勺,像谢砚宁小时候他常做的那样,父子俩同时愣住,旋即又都笑了。
谢砚宁小时候常常挨揍,他很皮,活泼好动,到处捉弄人,可偏偏又长着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谁都不忍心打他。
只有谢伯豪舍得。
小谢砚宁哭着拽住谢伯豪的手,又怕又赌气地说:“我去告状了,我去找妈妈!”
话音未落,一巴掌就打在他后脑勺上。
小谢砚宁哭得更凶。
谢砚宁越长大越听话,可能是父母时常不在身边,有一年谢伯豪陪着商妍从国外回来,吃饭时发现小谢砚宁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他一抬头,谢砚宁就低下头。
有点怯生生的,会察言观色。
谢伯豪意识到,即使再富足的家庭,缺了父母的关爱,孩子的心智也不可能健全。后来他和商妍就再也没离开过谢砚宁身边,谢砚宁快乐地长大,然后出国读书。
谢砚宁的人生总的来说是一帆风顺的,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坎。
他头脑聪明,学生时代就拿奖无数,顶着桐江首富儿子的名号,还是家中独子,竟也不张狂放肆。
谢伯豪放心把百川交给谢砚宁,但董事会的人却不干。
谢砚宁问:“公司最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董事会——”
谢伯豪摇头,“能有什么事?我和你妈妈约好了下半年去环游欧洲,你要做好上任的准备。”
谢砚宁“哦”了一声。
董事会的事,谢伯豪暂时不想让谢砚宁知晓,他想等到全部处理完之后再辞去职务,给谢砚宁一个安稳的环境。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经历什么坎坷,只想让谢砚宁继续顺遂下去。
像商妍一样无忧无愁。
两个人进了电梯,谢砚宁按下负一楼,谢伯豪说:“以后你的工作量会增多,实在不行就找个保姆,别让小唯照顾你。”
“我在学做饭,等这周末回去炒两个菜让您尝尝。”
“稀罕。”谢伯豪笑了笑。
谢砚宁把他爸送上车,然后就走到自己车边,有员工经过他身边,连忙拘谨地打了招呼,谢砚宁冲他点头,脸色淡淡。
谢砚宁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理智沉稳,甚至有些不苟言笑,但一坐进车里,刚拨通许唯的电话,语气立马就变软了。
“小唯,你在哪里?”
话音刚落,车窗玻璃被人敲了敲,许唯站在车外朝他笑。
谢砚宁还没反应过来,许唯就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她从身后掏出一束玫瑰,冲谢砚宁挑了下眉,“送给你。”
十二支红玫瑰。
谢砚宁受宠若惊,好像第一次收礼物,两只手都僵住,不知道怎么捧着。
许唯看得发笑,“装什么装?在学校没收过花?”
“收过——”谢砚宁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收过但退回了,来自于女朋友的花,这还是第一次。”
“十二朵有什么花语吗?是长长久久的意思吗?”
“那是九十九朵的吧。”
“那十二支是什么意思?”谢砚宁刨根问底,还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百度。
许唯只是随便挑了十二支,谁想谢砚宁这么认真,她无奈地按住谢砚宁的手,临时想了个理由,告诉他:“十二是一个轮回,意思是,我希望下辈子也能和小谢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就被谢砚宁吻住。
作者有话说:
朋友说小谢这种话唠撒娇精的人设太不苏了,想知道大家能接受这样不霸总的男主人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