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还在说着,而堪堪站稳了身子的步浅,猛地推开他,大步往外跑去。
最近的雨水多,山里的雨跟外头不一样。
这里一下起雨,山路就滑的要命。
如果在这种路上滑倒了,或者跌到哪条沟里,是要命的!
步浅大步往外跑着,在走廊处,她一个没防备,还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
步浅看都没看被她撞到的人,只白着脸道了声歉,就准备绕开人继续往外走。
她还没走开,手腕就被人给攥住了。
“出什么事了?”
面前人熟悉的声音让步浅抬头看去,在看见是楚厌时,她嘴唇动了动,近乎艰难的发出了声音:“我妈,我妈前天晚上来看我,到现在都还没过来。”
她这话一出,楚厌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情。
他松开她的手腕,陪着她一起往外出去。
学校门口还有陆陆续续过来的学生,步浅循着回家的路,快步跑着。
楚厌跟在她身后,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跑到了山路上。
这会儿雨虽然停了,但总是下雨的山路还很湿滑。
步浅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喊着妈。她喊到声音沙哑,脸蛋都涨的通红。
可不管怎么喊,步浅都没有得到回应。
在找到半路时,步浅看见了一块碎掉的布。
她把布捡起来,回过头,对着楚厌哑声道:“这是我妈的衣服布料。”
这种蓝色的布料,她妈经常穿。
碎掉的布料是挂在山坡的树杈子上的,这个山坡很陡,在山坡底下,有很多碎石头。
步浅攥着布料,想要往山坡底滑下去。
楚厌没让她滑。
“先等着。”
楚厌先一步滑下看看坡,然后张开手,再让步浅下来。
这样的高度,如果稍不注意,滑下来也很够呛。
步浅以前走这种坡时,都会很小心,不让自己摔下来。
有楚厌在下面接着,步浅闭了闭眼,直接滑了下来。
她被楚厌给接了个满怀。
在把她接住后,楚厌扶着她的背,让她缓了缓,才站起来。
“谢谢。”她低声道着谢。
楚厌看着她站稳,这才松手:“不用谢。”
两人找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步浅的手里还攥着布,她朝前面继续走去。此时此刻,她一点儿都不想在这里看到妈妈。
坡底的碎石头沾染上了血色。
步浅在几十米外,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妈!!!”
在看到妈妈身下的血后,步浅的哭声响遍了坡底,她冲过去,跪坐在妈妈面前,手抖着去探妈妈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两天的时间,已经让地上的这个女人,身体都僵硬了。
步浅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切。
她伸手想把妈妈背到背上,可她的力气不够。
“妈,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就好了。”
步浅哭着要把妈妈给带走。
县城里有医院,听说医院里有治病的仪器。
她要把妈妈带过去,带过去让医生救治。
就在步浅要把妈妈给搬到身上时,在旁边的楚厌弯下了腰。
他把步浅妈妈给背了起来。
他比步浅要清醒的多,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可步浅眼底的绝望,让他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只轻声问她道:“要去哪儿?”
“去医院。”
从这里到县城的医院,是段很长的路。
步浅平时跟着楚厌过去,都要走上很久。
这次楚厌背上还背着人,他们的路程走的更慢了。
虽然走得慢,但楚厌一刻都没有停下过。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赶到了县城的医院。
医生走过来看了看被放到长椅上的女人,他只低头看了看,就皱眉道:“她已经死了,还把她带过来干什么?”
这里是医院,不是许愿间。已经死了的人,他们不可能救的活。
“医生,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妈。”
“她还很年轻,她不能死。”
步浅跪在椅子旁边,一只手还在握着妈妈的手,她哭的眼睛发肿,声音也哑的要说不出来话。
“医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吧。”
步浅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她妈妈今年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
她还跟妈妈说好了,等考上了高中,就把妈妈给接走。
步浅的哀求声,听得路过的人都动容。
医生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妈妈如果还剩一口气在,我肯定二话不说把她送去急救室,但她现在是真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了。”
“你把她带回去吧。”
医生没办法施救,他垂眸看着地上可怜的小姑娘,又看看小姑娘死去的妈妈。
最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五块钱。
“回吧,我是真没办法了。”
医生把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转身离开了。
医院的走廊似乎有风灌进来。
步浅坐在走廊上,握着妈妈的手,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她坐在地上守着妈妈,而身旁的楚厌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也这么陪她守着。
从黑夜到天亮。
守了一夜的步浅,已经哭到眼睛干疼,没有眼泪了。
她伸手,把妈妈的脸擦干净,然后凑过去贴了贴。
“妈妈,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楚厌帮忙背着。
步浅在来的路上,已经跟楚厌说了很多声谢谢,眼下她没有再重复。
再重复下去,楚厌可能都要听烦了。
在快到家的时候,步浅叫住了楚厌。
“我背着我妈妈回去吧。”
她冲着楚厌说道:“你不要跟着我回去了。”
她家里还有一个爸,一个让她恶心到都不愿意回家的爸。
她把妈妈接到背上,跟楚厌说了声再见,就背着妈妈一步步走到了家。
一进去,是意料之中的愤怒跟指责。
在这种大山里,像她爸这种人,又穷又懒又没本事,想娶个媳妇并不容易。
眼下,她妈没了,她爸可想而知会有多愤怒。
她爸对她妈没感情,但没了她妈妈,他就娶不到老婆了。
“都怪你这个赔钱货!要不是你非去上学,你妈怎么可能会出事!”
男人在屋子里的怒吼声,让不远处的楚厌,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往屋子走近了些。
一声比一声难听的咒骂,在屋子里响着。
步浅收拾着妈妈的衣物,又打了水,想把妈妈的身子擦干净。
她对男人的咒骂声,像是没听到似的。
骂着骂着,男人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突然停了声音。
眼前的这个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
一开始他是不想养的,是这个死了的女人非要养。
这几年来,便宜女儿出落的越□□亮,他早就起了心思。
要不
是女人拿命护着,他早就尝鲜了。
现在女人没了,也没人能拦着他了。
“步浅。”
男人的眼神露骨的在步浅身上打量着,他刚才的愤怒都散了个干净,这会儿,他还笑了下。
“你妈没了,我没老婆了。”
男人说着,靠近了步浅:“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报答我了。隔壁村的王家,准备拿10块钱把你买了,我现在不打算卖了。”
“你听话点儿,给我当老婆,正好,你年轻,还能生。”
男人说话间,手都伸到了步浅的肩膀上。
步浅猛地避开他。
她在学校里住宿,连星期天都不敢回来,防的就是他!
“别碰我!”
步浅躲开他的手,一双还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我妈的死,跟你你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你这个畜生打我的主意,我不可能在学校里不回去。”
“要不是我只能躲在学校里,我妈也不用非到学校里看我,是你,是这个畜牲!”
步浅眼底的恨意滔天。
眼下要不是回来收拾妈妈的遗物,步浅连这个家门都不想踏。
她的恨意落在男人眼里,男人压根没有理会。
这山里的女人,来路不明的都有一堆。
像步浅这样不情不愿的,更不稀奇。
男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让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给自己当老婆。
他的身子压过来,成年人的体型跟还没长成的小姑娘,是有着体力悬殊的。
步浅不是吃素的。
她体力上比不过男人,但她能拿东西砸。
“你要是敢动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步浅没了妈,又被面前的畜生给逼迫,巨大的刺激让她现在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
她现在只想弄死面前的男人。
屋子里的声音激烈的响着。
就在步浅体力不支,落了下风时,门猛地被人踹开。
下一秒。
被逼到了角落的步浅,看见了冲过来的少年。
少年穿着校服短袖,胳膊上还蹭着没来得及洗的脏污,他攥着拳头,把逼到了步浅面前的男人掀翻在地。
拳头落在男人身上,楚厌的眼神变都没变一下。
男人的嘴角有血流出来,而楚厌依旧没有收手。
他是真想打死男人。
眼看着男人的挣扎都要停下来,还是步浅扶着墙站起来,过来拦住了楚厌的拳头。
“别打了。”
步浅握着楚厌的手,她红着眼睛道:“楚厌,别打了。”
“杀人犯法,这个畜生不值得你犯法。”
楚厌的拳头攥的很硬,可这么硬的拳头,还是在步浅的触碰下,一点点松开了。
被踹掉的门倒在地上,外头有阳光漏了进来。
楚厌微微仰着头,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步浅,开了口。
“步浅,以后别回来了。”!
85
步浅看着被楚厌打到几乎要断气的男人,她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这个家里没有妈妈,她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楚厌像是拖死猪一样把男人拖到一边,然后又绑了起来。
他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着步浅说道:“你继续给你妈收拾东西吧。”
“好。”
有楚厌在这里坐着,步浅瞬间心安了不少。
她把妈妈的衣服都找了出来,然后又把妈妈给收拾干净。
她以前很怕死人的,可对着身子都已经僵硬了的妈妈,她一点儿都不怕。
妈妈的身子干瘦,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肉。
步浅给她换了干净衣服,打理好后,她对着楚厌说道:“你能帮我在这里看着我妈么?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
“借钱,给我妈买棺材。”
他们这个地方流行的是土葬,土葬需要棺材。
没有棺材傍身,听说死后也要受苦。
步浅想给妈妈买一副棺材,哪怕是便宜的棺材也行。
楚厌手里没钱,但他知道可以去哪借钱。
“跟我过来。”
他们俩一块儿出去,借钱,买棺材,挑下葬的地方,挖墓穴,放棺材,烧纸钱。
连着好几天,他们都在忙着这些事。
等到小小的坟包立起来,步浅跟楚厌这才回到学校。
他们俩回到学校后,楚厌不知道有没有被老师为难,步浅是一回去就被老师给叫到了办公室里。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竟然还敢缺这么多课!”
“步浅,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的重要性,这个时候掉链子,你是怎么想的?”
老师气得不轻,对着步浅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
步浅听着老师的指责声,她没恼,只对着老师认了错。
等老师训斥完她,她低着头站在原地,准备回教室。
“还有不到一星期就考试,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你自己看着办。县高中的政策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只要中考成绩能在前三,高中那边免全部的学费,还有200块钱的补贴。”
“步浅,这种机会不多,你想不想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老师,我知道了,谢谢你。”
步浅对老师是感激的,她知道老师肯跟她说这么多,全是为了她好。
老师摆了摆手,眉眼冷淡:“不要谢我,你学习也不是给我学的,是给你自己学的,行了,回去看书吧。”
步浅“嗯”了一声。
她转身,还没有走到门口,老师又叫住了她:“对了,你这次缺课是干什么去了?”
“我妈妈走了,我要给她下葬。”
老师:“……”
老师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几天没回学校,教室里的人看见她回来,还起了哄。
“王根,你看看谁回来了。”
“王根,还不过去关心关心,看看你媳妇儿怎么了。”
这些人的起哄揶揄声,落在步浅的耳朵里,步浅仿佛没听到似的,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一套卷子,埋头写了起来。
现在她跟那个家已经彻底断了。
那个男人怕死了楚厌,楚厌跟男人说了——
敢来学校找她,他会让男人没命。
楚厌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刻意放冷,只用着很平淡的语调。
可不管是男人还是步浅,都觉得他说的话,不是随便说说。
他是真的能够做到。
这些人的起哄声最终结束于老师过来的训斥中,老师亲自坐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们也终于安静下来。
最后几天,步浅学习学得很投入。
妈妈说过,想让她考出去。
她会做到的。
步浅学的投入,但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奚落声。
“学这么认真有什么用?还真的能考上高中啊?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家里不让上不还是白考的。”
“谁说不是呢,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这会儿还装模作样的,真是有意思。”
这种奚落的话,是刻意说给步浅听的。
步浅没有理会,她只继续复习着,争取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学一点东西。
她坐在教室里几乎不出去,所以也没再遇上过楚厌。
这几天,她的饭是老师给买的。
老师给她买饭的时候还是一副严肃的姿态,她像是永远不会说好话一样,对着学生总是这样严厉。
到了考试当天。
老师来到步浅面前,亲自给她检查着准考证。
进考场前,老师还给她买了水:“什么都别想,好好做题,做完检查好再出来。”
“嗯。”
一门又一门的考试结束,步浅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虽然紧张,但却也还能稳得住。
试卷上的考题对她来说并不难,她都会。
她的初中不是什么好初中,但老师是好的,老师们讲的题,还有从外面弄进来的卷子,都是有用的。
等所有科目考完,步浅走出来,看见了在外面等着的老师。
其他的学生们考完就走了,没有回学校的打算,更没有去见老师的想法。
步浅拿着还没喝完的水,几步走到了老师面前。
“老师,我考完了。”
老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