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很关心我, 再三请求来看一看我。
我倒是不怕他看,但这毕竟是池郑云的家,我听池郑云那意思, 他不喜欢别人踏足。再者说, 杨复很可能在楼下蹲点,到时候遇上行云,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为了让行云放心,我提出和他视频一下,他说好。
我打过去,他秒接。
我看他身后的场景, 问:“在寝室?”
“嗯。”他说。
我和他这是第一次线上视频, 可能因为毕竟不是亲生的,情感上没那么天然的亲密无间, 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看着。
感觉他应该也是有点儿尴尬, 和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试图缓解气氛,拿起手机切换到后置摄像头, 给我看他的书桌。
我问:“可以看吗?”
他说:“可以。”
当然可以, 如果不可以, 他就不会给我看。
但人类有时候就是会说一些废话。
他的书桌不大,但很干净, 架子上整齐地摆放著书籍, 桌面角落放着印有他学校名称和校徽的黑色制式包。
我没去过他学校,他寝室比我想象中的条件差了挺多。
我本科的宿舍不说多好, 至少桌子比他的大, 而且是独立的。刚刚镜头转过去, 我好像看到他的书桌是和室友的书桌连在一起的。
我问他,他说确实是连在一起。他没特意拍室友的给我看。
乍一知道,我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理解了,也越发地为他骄傲。
学校和专业都是他自己选的,双非,而录取分数线相对很高,日常学习与生活肯定比一般高校的学生艰苦,他却自愿投身于此。
行云把摄像头切回前置,我看着他脱去稚气、日益成熟的脸庞,很是欣慰。
都说相由心生,至少在他的身上确实如此,眉宇间满是不骄不躁的刚毅正气。
我打量他的时候,他打量着我的旁边,问:“你现在就在池郑云家里吗?”
我回过神来,转动手机给他看房间别处,边说:“嗯,我在客卧里。”
“你和杨复,究竟怎么了?”他问。
“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只能这么说。没想到我也有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他说:“我也已经是大人了。”
话是没错,但……到底不真是我和杨复的孩子,让他插|进里面,我尴尬,他也尴尬。至于杨复尴不尴尬,现在的我倒是不在乎了。
何况,我怕杨复发起疯来真六亲不认地咬他。
我想起行云政审那个雷,试探地问:“你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老师都喜欢你吗?和领导有没有接触?领导欣赏你吗?”
他说:“挺好。”
没了?
看起来不太想说的样子。我有点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男孩子嘛,确实通常都是不黏家长的。
也可能长大了的孩子已经并不拿我当家长了。
也可能,就没当过。
我正疑心与惆怅着,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响,定睛一看,他身体往后让,低头好像是在开抽屉。
然后,他拿出了一叠“红本本”,一本本打开展示给我看,淡定地介绍:“这是我之前参加阅x活动内场安保工作时的嘉奖证书;这是gxx峰会安保任务突出表现的奖状;这是……”
真棒。
行云很好地治愈了我,结束和他的视频后,我的心情轻松许多,再开了下自己的手机,打算看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留言,弄完就睡觉。
有些工作上的我回复了。
嗯,基本上,也只有工作上的。
我在私人社交上确实是很冷清。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擅长维持人际关系。
对方和我不投缘固然不必说,就算觉得投缘,我也很少主动联系,只是在对方找我的时候有所回应,就显出一副挺高傲、对人爱答不理的架子,一般人就会渐渐地不再搭理我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活该。
但我以前没觉得社交少是不好的事,因为我确实不需要那些,假如我看到有趣的帖子、八卦,或其他激发我分享欲的东西,我都会发给杨复。他只要不是非常忙,都会很有兴致地和我一起乐呵。
现在和杨复闹翻了,我在突然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不适应。
比如说,我现在很想和人分享行云的优秀和我的自豪。
分享不出去就有点憋得慌。
我想来想去,打开一个app,注册新账号,发帖。
很快有了一些回复,我的社交血条开始回升。
也许,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就像,杨复不敢亵渎他的白月光边西川,就用我来替代;而我不能再和他分享心事,就用网友来替代。
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独一无二。
渐渐地,我有点困了,就关掉手机,准备睡觉。
可是闭上眼睛躺了很久都没睡着,翻了好几个身,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打开手机检查了下,杨复一直没再打电话、发消息。
绝不是希望他这么做的意思,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突然这么安静……难道,真的忙着买房打洞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仰卧着睁开眼睛,看了会儿静悄悄的天花板。
还是说,找边西川去了,或者被边西川找了,真正的有情人相聚了,不必再纠缠我这不知好歹的替代品。替身虽然也能凑合,但到底不如正主。
感觉这比打洞现实真实多了。
我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都没做,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我摸过手机看,快十点了。
这几个月来,我的作息懒散摆烂,反正醒了就是面对杨复,不如睡觉。
但我突然想到,现在是在池郑云家,一下子瞌睡就消了,忙起床换衣服洗漱,然后下楼,看到池郑云正坐在沙发上用ipad浏览网页。
“抱歉,我忘定闹钟了。”我说。
他转头看我,笑了笑:“又没什么事。说了别拘谨。我吃过早饭了,猜你还在睡,就没做你的,反复热了不好吃了。想吃什么,我现做。”
“都这个点了,又不饿,直接吃中饭吧。”我说。
他说:“也好,我等下早点做。”停了下,他说,“我不爱吃零食,只有些水果食材,要不要去趟超市买些小吃?”
“不用。”我说。
离做中午饭还有点时间,池郑云继续看书,我坐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杨复刚刚发来的消息。
杨复:1
杨复:没拉黑我
杨复:具体地址
杨复:给你寄证件
我才不信他会老老实实给我寄证件。上次他说答应离婚和签其他文件,真相却是为了把我诓出去把我迷晕带走。
这次估计是为了问出池郑云住几楼。
不过,仔细想想,他知道了住几楼也上不来。
走安全通道也不行。一来,楼下有保安守着;二来,池郑云说消防门是横杠锁,业主这边可以直接推开,可是从楼道开消防门的话就需要钥匙了。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想了想,回他:你寄到楼下就好,物业会送上来。
杨复:要哪些东西
我让他直接把我在书房的电脑包寄过来。
他阴阳怪气地问我既然早就打包好了东西随时准备走,怎么昨天就没带上这个包一起呢。
我心想这真是明知故问。我倒是想,可他的那些狗腿子看到了还能放松警惕让我出门吗?
但我抱着一点点指望他真把我的证件和电脑寄过来,就没说这些。
补办倒是都能补办,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过了会儿,杨复发来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刚寄的,同城加急。
我正思索该不该对他说句谢谢,他发来一句:昨晚怎么睡的啊?
我马上把他拉黑。
反正他已经把快递寄出去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楼下保安打来门禁电话,说有份快递,收件人是池郑云。问要不要送上来。
我事先和池郑云说过了,于是他就同意了保安上来。
我们总不怕杨复往包裹里放炸弹或者蟑螂。虽然杨复很无聊,但不至于这么无聊。
不多久,门铃响起来,我过去打开门,对上保安的视线,突的愣了下。
是真的愣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介乎认识和不认识、面熟和面生之间……
两秒钟后,我反应过来,急忙退后一步就要把门关上,可穿着保安制服的杨复抢先一步用手臂抵住了门,定定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使劲儿推门,硬是没推动。
池郑云大概是一直没听到这边应有的应答声响,起了疑心防备,走了过来,边叫我:“黎川,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加快脚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到他身后去。但杨复同时拽住了我另一条胳膊,并把手上的快递箱往地上一扔,拳头狠狠地朝池郑云的脸上挥了过去。
池郑云挨了这一拳,不再像高中时那次一样白挨,反手揍了回去。
他俩一只手拽着我,另一只手朝对方脸上招呼,这么来往了几遭,杨复觉得不得劲儿,抬着下巴冲池郑云说:“都松手,让他一边儿去,咱俩打。”
池郑云冷静地说:“我并不崇尚武力,也根本没必要和你打,这是私人住宅,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可以告你非法入室。”
“懂点儿法律了不起啊?就你懂?”杨复冷笑道,“你这小三,把我法定配偶抢到你家里,我找上门儿来了,你觉得谁占理?我他妈今儿把你家砸了也是我占理儿!”
池郑云看向我,问:“黎川,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是杨复这个混账又骗我!
“你又骗我!”我冲杨复大声道。
他理直气壮:“我骗你什么了?你让我寄你的证件,我这不都寄来了么,刚到的,还热乎。”
我竟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现在经济下滑,公司业绩不乐观,首席财务官成天闹辞职,我开发个副业当保安,有法律规定不准吗?我做保安,帮业主送快递上楼,一开门,发现我老婆在别人家,我要带我老婆走,有什么问题吗?”
我:“……”
趁着我为他的睁眼瞎话目瞪口呆时,他把我往外拽。
池郑云忙把我往屋里拉。
我迟疑了一下,顺着池郑云的力道一起对抗杨复,努力挣他的手。
杨复松开了我的手。可是下一秒,他就上前把我往旁边一推,揪住池郑云的领子狠狠揍了上去。
池郑云也松开了我,两只手和他打起来。
我:“……”
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不过,行云受过专业训练,身手很好,而他俩是势均力敌。
“住手!杨复!你住手!”
我知道这肯定是白劝,但总不能就不劝了,只能继续做着徒劳的事。
杨复一边和池郑云扭打,一边不服气地叫:“你怎么不让他住手!”
“因为他是自卫啊!”我说。
“我自他妈!”杨复骂道。
我只好上前去尝试参战,不是,是拉开他俩。
但他俩此时此刻很有默契,同时把我推开,然后继续殴打对方,边打边叫我站远点儿。
池郑云是真人不露相,这下子打起来也挺狠的,杨复没占到便宜。他俩很快就都挂了彩,浅色的地毯上甚至有了血迹。
“都住手!”我叫道,“再打我叫保安了!”
他俩几乎同时发声:“黎川叫保安上来/叫玉皇大帝都不好使!”
我深呼吸,拿起门禁电话,叫保安。
俩五大三粗的保安飞速上来,一人拽一个把他俩拽开,问这是怎么了。
池郑云接过我递给他的湿巾,按着嘴角的伤口,紧皱着眉头,看着杨复说:“这个人假扮保安。”
杨复则是发疯地朝我叫:“我也在流血!你给他湿巾不给我?!”
我简直想找一块极其脏污的抹布给他,但池郑云不用抹布,只用一次性清洁纸巾,用完就扔。
池郑云镇定地对保安说:“报警。”
保安很懵,左右看看,迟疑着说:“池先生,是这样的,杨复的确是咱们新招的保安,中午到岗的……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杨复还真来应聘保安了?!我以为他偷的这身衣服!
池郑云很严肃、很不悦地问那保安:“你们招人这么随便的吗?”
保安讪讪道:“又不是我招的……上面说来了新人。”
“抱歉,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池郑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过后我会和你的领导直接交涉。现在请你先把他带走。他并不是真来当保安的,而是为了来寻衅我。”
俩保安互相使了个眼色,正要把杨复拉走,杨复指着我说:“这是我老婆!”
我:“……”
俩保安:“……”
池郑云冷声道:“杨复,你有没有考虑过黎川的感受?你这是让他难堪。”
……或许你可以不把我的名字说出来。
我强作镇定,假装不知道那俩保安在使劲儿瞅我。
场面陷入僵局时,杨复趁着保安松懈,挣开他俩的手,拽住我往电梯走。
池郑云马上也来拽我。
然后他俩又打起来了。
这下子,俩保安欲拉又止,互相看了眼,然后,齐刷刷地看向我。
“……杨复,你再不住手,我真报警了!”我厉声道。
肉眼可见,杨复下手更狠了。
本来池郑云和他能打个平手,这会儿只能单方面被他摁着。他骑在池郑云的身上,一边抽他嘴巴子一边嚷:“你为了他报我的警!你为了他报我的警!”
我:“……”让我死,我死了就不用面对这种可怕的场面了。
最后,我们都被带到了警局里。
不是我报的警,也不是池郑云报的,也不是那俩保安报的,是这栋楼的管家闻讯赶来看到电梯口一地的血坚持报的,估计是怕出了事儿连累物业公司,急着撇清责任。
我真的是受够了。
坐在警局大厅里,我感觉全部的人都在看我们,包括墙角那几个被扫黄扫赌扫不知道什么回来的。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杨复和池郑云都打出血了,难道还不配进隔间吗?那我二选一现杀一个可以吗?我选好了,就杨复吧。
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嚷着:“我说了,我们是约炮。不是吧,约炮也犯法啊?”
现在,她不嚷了,认真专注地看这边。
她对面的警察提醒她继续做笔录,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们,嘴里说:“等下等下,别催,有热闹你不看吗?不愧是当警察的,厉害厉害。你知道他们是谁不?我知道,前段时间网上说他们来着……你总知道那个明星吧?边西川,小鲜肉,挺红的。我跟你说啊,他们好复杂的……”
“你把人当傻子啊?”警察严厉地问杨复,“你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身价上亿,你跑去当保安?还说不是蓄意的?”
杨复一摊手,满脸恳切地吐苦水:“同志,我也不想啊,我身价上亿,我也想享受生活,但我老婆嫌我应酬多,说我有了钱就变坏了,跟我闹离婚,我能怎么办?为了挽回他,我决定辞职不当总裁了,去做朴实的工作。但我没文化,别的干不了,只能当当保安。我要是学历好点儿,我就当警察了,为社会为人民做贡献。”
警察:“你老实点儿!别油腔滑调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我很老实,你要是不信,跟我去我家,我结婚证搁家了。”杨复说,“在国外结的婚,还拍了结婚照。我和我老婆还领养了一个孩子,现在成年了,在公安大学读书呢,不信你去查。我还资助了很多贫困人口,每年个人慈善捐款少说几百万,多了我都没特意记着,不图这些个。企业帮扶项目支出就更多了,还有对口贫困县呢。我真是良民。倒是这个小三儿,他妈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跑去了外国,现在是外国人,不信你查他。崇洋媚外,一点儿不爱国,谁知道是不是跑回来当间谍的……我现在就举报他,实名举报。”
警察很无语,翻了个白眼,暂且不理他了,看向我。
我别开头,没说话。我怎么还不死。
池郑云缓缓开口道:“我之前长期在国外居住和经营跨国贸易公司,为了商务方便,就加入了外国国籍,手续完全合法,不怕查。我暂且保留对杨复污蔑我个人名誉的追诉权,先说刚才的事。黎川明确要和他离婚,他不肯,还把黎川软禁在家,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来。”
“黎川,是这样吗?”警察点名指姓地问我,我肯定不能不回答,只能开口答复道:“是。”
杨复淡淡地说:“小三教他说的,洗他脑了。”
池郑云深呼吸,十分忍耐的样子,咬着牙说:“杨复,你不要在这里死缠烂打了,黎川已经不爱你了,你这么囚着他,有意思吗?”
杨复猛地站起身,使劲儿一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你他妈明知道我和他是一对儿,还一天到晚给他写邮件当小三写了这么多年,你他妈的有意思吗?还有脸问我有意思吗?姓池的你多不要脸啊!没妈教啊?”
“杨复!”警察腾的站起身,严厉呵斥,“干什么?!坐下!”
杨复倒是听话坐下了,还跟警察赔了个不是:“不好意思啊,激动了一下……但是哥们儿,你看他,你就说,将心比心,搁你是我,你是不是也恼火?他就是在这里故意激我,故意陷害我。”
“叫我同志,不要称兄道弟套近乎。”警察铁面无私道。
“行,同志。”杨复继续跟他套近乎,“同志你一看就经验丰富,什么人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你看他——”
同志:“不要用手指指他。”
杨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说:“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狐狸精的样子,他就是故意陷害我。真的,你好好儿查他,他肯定有事儿,万一查出事儿了哥们儿你就立功升职了。”
第101章 网络上对我是几乎一边倒的同情与支持,对杨复与边西川这对奸夫yín夫则是人人喊打。
“够了。”我说。
杨复还想哔哔:“够什么够——”
“我说够了。”我打断他的话, 用一种冷漠的眼神逼视他。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瞅我两眼,目光有些闪烁, 低声呐呐:“那你跟我回去。”
好像他多委屈似的。
警察在旁道:“你们既然已经那啥、结婚了, 就回去关上门扯清楚,两口子闹得这什么劲儿?影响秩序,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要紧事儿多着呢,哪儿有空调解你们这出轨小三的,又不是居委会。”
虽然他刚刚让杨复别套近乎,但显然已经被诡计多端的杨复套到了, 此时的立场偏向颇为鲜明, 瞅着池郑云的眼神远没有他瞅杨复的和善,欲言又止了一番, 最终朝池郑云充满暗示地说:“两人互殴,能和解和解, 不和解就都得拘留!”
池郑云说:“我找律——”
我像打断杨复的话那样打断他的话,对着警察说:“出轨的是杨复,有第三者的也是杨复, 不是我。池郑云是我的朋友, 杨复软禁我、家暴我, 我求助于他。”
这话说出来,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数秒后, 杨复先回过神来:“我——”
“我有证据。”
我拿出手机, 打开微信,找出santa(也就是边西川)曾经发给我的他和杨复的暧昧往来, 调大音量, 当众播放。
偌大的厅, 霎时间,没一个人说话,大家一动不动,大气都不喘,生怕错过精彩瞬间,估计当年考试听英语听力都没这么认真。
播完,我和杨复对视。
他眉心蹙起,审视般看着我,大约在思考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原本应该是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做出这种事。
现在,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忽的,我余光一闪,转头看向进厅的门口,杨复的妈妈和范叔站在那里。大概是警察通知他们来的。
阿姨怔愣着,神色非常惊讶,目光在我和杨复之间来回,再没有其他动作。
我收回目光,垂眸,挽起两条衣袖,把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展示给警察,低声说:“都是杨复打的。其他地方也有。”
椅子脚在光滑可鉴的瓷砖地上发出一道刺啦声。
杨复腾的站起,大声质问:“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这是怎么回事儿?”目光落到我身边的池郑云身上,他脸色骤变,伸手拉拽,“你他妈的——”
池郑云反手和他扭着,也骂起来:“杨复你这人渣!”
警察急忙喝令他俩松开对方。
他俩并不恋战,几乎同时松手,又同时来拉我:“川儿!黎川……”
我躲开杨复的手,站到池郑云身后,仇恨又畏惧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对警察说:“杨复有躁狂症,严重暴力倾向。而且,他在和我的婚姻存续期内长期保持着和边西川的不正当关系,所以我一再要求离婚,主动提出将公司股份归还,他起初同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临场反悔,在唐佳怡律师事务所办理手续时强行将我带走,当时在场的相关人等都能作证。”
杨复看起来比所有人都震惊,震惊到他竟哑口无言。
他总说他很了解我,而且他向来自信他对于人性的把控,那么,我现在就让他知道他是错的。
我会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他做错了太多的事。
与此同时,我、杨复、池郑云的律师前后脚赶了进来,各找各的当事人。
我低声告诉我的律师,我要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卢律师是一位很精干的中年女律师,她听我大略说完情况,没多废一句话,马上进入流程,仔细询问民警刚才是否做好了详尽的谈话笔录,并提出立刻带我去指定医院做伤情鉴定,作为向法院提交申请的证据。
杨复实在是大受震撼,一时处于鲜见的呆愣状态,反应很迟钝,唐律师和他说话,说三句,他最多听了一句,还不知听到哪儿去了。
唐律师问他身上的伤是否均为池郑云殴打所致,他木然地说:“对,那孙子就是我打的。”
唐律师握拳凑到嘴边,轻咳两声,示意他回魂,不要自己捶自己。
他回过神来了,抬脚要朝我走来。
周围的人怕他伤害我,都急忙拦着他。
他被迫停住了脚,站在那里看着我,数秒后,说:“说什么我都认,先带他去医院上药,行吧?”
我不该哭,可在他说出这话的下一秒,眼泪本能地流了下来,连我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池郑云来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杨复的视线。他温声对我说:“不要再被他的假象迷惑了。”
杨复提高音量:“怎么说都行,先去医院行吧!”
池郑云侧过头去,冷眼看着他,不屑地说:“惺惺作态。”
杨复没理他,探长着脖子,目光在我的手臂和我的脸上来回逡巡,眉头惊疑不定地皱着,眼神里充满愤怒、迷茫、不解和心疼、担忧、催促。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可是,他先爱上了边西川。
边西川令他惊艳、爱慕、自惭形秽,而我只是依靠着日积月累的陪伴得到了他的习惯和垂怜罢了。
这是完全不同重量级的感情。
我连上天平另一端的资格都没有。
今晚的闹剧暂时地告一段落。我去了医院鉴定伤情,后面的事都交给了卢律师。她会在早上法院上班后立刻递交关于我的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
根据我国反家庭暴力法明文规定,法院受理申请后应当在七十二小时内裁定同意或驳回,情况紧急的应当在二十四小时内作出裁定。
有卢律师,我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得到我需要的结果。
而在结果出来前,杨复同样不能再纠缠我。
——他和池郑云因互殴被行政拘留了。
警察一直劝他俩私了,这样皆大欢喜,都不用拘留。原本杨复和池郑云都也是这意思,但我发完疯后,杨复见我铁了心跟池郑云走,就拒绝私了,坚持和池郑云同归于尽。
行云连夜从学校赶来,护送我回家。
杨复他妈妈一直没说话,至少我在的时候她没说。
她看着我们的眼神先是震惊,逐渐的,成为了失望。也许她对杨复和我两个人都是失望的。
我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范叔打来的电话。
他劝我别把事闹大,这回杨复是做得不地道,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况一直以来杨复和杨复的妈妈对我不薄。等这事了,杨复妈妈肯定会管着杨复不再纠缠我,我就看在过往情面上算了吧。
我没挂电话,却也没说话,一直沉默。
半晌,范叔叹着气挂断了。
也许他和阿姨在心里骂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回去后,行云没说别的,只让我好好休息,他接下来几天会陪着我、保护我。
我说不用,你安心上学去吧。
可他确实很担心我。
最终我俩协商一致,从他一个学长的公司里聘请贴身保镖。
这学长比他高几届,个人原因,毕业后没进入系统,开了家安保公司,聘请了很多退伍jūn_rén和离退休的优秀警察。
这家公司我听说过,口碑很好,和很多大企业甚至官方组织都有深入合作,很正规。
翌日,杨复和池郑云还在拘留中,法院飞速地签发了对我的人身安全保护裁定,明令规定从此刻开始,杨复迁出我名下的房子,并在三个月内不得骚扰、跟踪、接触我。
裁定一下,我就以公司正遭受巨大的负面舆论为由,紧急发起临时股东大会。
接着,因杨复违反法律行政相关,我向股东会提交了关于罢免他董事职务的临时提案。
其实,股东大会只是一个过场,结局在我提交提案的这一刻已经注定。
因为我拥有绝对控股权。
无论是采用直接投票制度,还是累积投票制,哪怕大多数股东都拥护杨复,我仍然有压倒性的优势。
何况,现在杨复爆出丑闻,人心一定有变动。
原本会有部分人考虑到公司的现实利益而反对或摇摆不定,可现在网络上对我是几乎一边倒的同情与支持,对杨复与边西川这对奸夫yín夫则是人人喊打。
网友知道我发起罢免杨复的提案时,公司的股价不跌反升。
他们怀抱着最朴素的价值观希望可怜的我成功、而渣男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这些陌生人的想法与提案是否通过、股票涨或跌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却又有着极为重要的、千丝万缕的影响,正是信息年代舆论战的意义所在。
我给自己泡了杯热红茶,刷新着相关论坛,看边西川的笑话。
当然,也许他觉得我才是笑话,也许事实上我确实是笑话。
但假如我是笑话这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拖他下水吧。
总不能什么苦都由我一个人吃,这显失公平。
诚然,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但我对此不服。
那晚在派出所,我当众自揭伤疤,不仅是给警察看,也是给周围的陌生路人看,尤其是那个八卦的女士,我对她寄予厚望。
他们不愧我的期待,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转眼就被放上了互联网。
当我被行云送回家的路上,消息已经在迅速地发酵了。
黎跃敏打给我,我等他打了十来个才慢条斯理地接了。
他假惺惺地表达了两句对我的虚伪关心,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主题,希望我能配合边西川的公关出面澄清。他说现在边西川深陷负|面,很多商务代言都被喊停,这倒算了(我腹诽道:当然算了,边家财大气粗,哪里在乎这点钱),主要是这丑闻太丑,连累到了大的、高的层面。
我知道,边西川凭借着身后的靠山,拥有很多先进青年代表之类的官方名誉身份,而比这更重要的则是边帆边妍等人的身份地位、边家的颜面。
而我不理解的是:黎跃敏是猪吗?
难道他以为我想不到这些?他难道不认为我就是爱看这一切的发生吗?
我到底为什么会是这种又渣又蠢、只有一张小白脸的家伙的儿子。张菁怎么这么肤浅。
我一直沉默,黎跃敏自说自话了一阵,把他自个儿说急了,说他都是为了我好,警告我不要惹火烧身玩火***。
我终于开口了,我问他,这意思是说边家会找人杀掉我吗。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让我好自为之。
可是我已经好自为之了很多年,是他们一直不放过我,这些家伙就像蚂蟥一样莫名其妙地贪婪地恶毒地吸附在我的身上想我死。
而我什么都没做错。
不是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说:“好,让边西川召开记者见面会,现场直播,我就愿意出面。”
事涉他的宝贝儿子,黎跃敏突然精起来,问:“你是不是想在直播途中反口说我们威胁你?”
我说:“事实就是你们在威胁我。”
他突然崩溃地喊了起来:“你疯了!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
也许吧。
但这是谁的错呢?
如果他不招惹我妈那个神经病,就不会有我这个神经病。是他的错。
“黎川,这里面真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单纯,你就听我的吧!你是我亲生儿子,我不会害你!”他嚷道。
可是又有多复杂呢,无非就是想害我,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而已。
以前我什么都没做,边家也惦记着害我,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什么都可以做。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一个反复社死的社恐/爱情破灭的恋爱脑/资深中二病的崩溃与重组、黑化与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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