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慎为话里带刺, 大煞风景，堂哥连忙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大家继续谈生意。
虽然被贺慎为讽刺, 邱小染却不由松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她都是一个空气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站到聚光灯底下。
突然被几位大佬关注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让她觉着气都喘不过来。
幸亏贺慎为的那句话让大家转移了话题, 不然她都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跑出去。
想到这里, 她不由就向对面看了一眼。
没想到贺慎为也正在看她, 不过，在她的目光转过去的那一刻，他眼皮一掀, 傲娇地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
这一顿饭, 除了不是冷脸就是阴阳怪气的贺慎为，算是相谈甚欢。
贺慎立带来的那位宋工比他们几个年纪都大，性格开朗大方, 专业能力也很强。深入聊起来, 她跟刘毓娜还算是a工大的校友，两个女强人聊起来特别有话题。
贺慎立也是爽朗大气的性格, 深谙交际之道。
虽然有个社恐的邱小染, 在座的却都把她当成了自家的小妹妹。
面对这么个乖巧漂亮的小妹妹，不由都生了爱护之心, 一边谈着生意, 一边嘱她多吃菜。
尤其那位宋工, 以前就跟邱小染关系好, 这一次许久不见, 心疼小妹妹又瘦了，不停地帮她夹菜。
在她的热情照顾下，邱小染的盘子里堆了好几块外焦里嫩香辣酥软的糯米鸭方。
宋工喜欢吃辣，邱小染却不能。
不能却又不拒绝，生怕拂了老大姐的好意，只好努力去吃，嘴巴都被辣红了。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人的模样，贺慎为就更加来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拒绝他的时候有骨气！
什么“不行”“不能”“不合适”，恨不能把汉语里所有的否定词都用上，这时候怎么就不会说一句“不吃”呢？
贺慎为越想越气，不由翻个白眼，起身给大家倒酒。
刘毓娜故作惊讶，“呦，贺总您还是坐着吧，您老一起身，我们都不敢坐了。”
贺慎为冷笑，“姐姐你少来，在座的就我最小，给哥哥姐姐们倒杯酒怎么了，用得着这样拐着弯骂我？”
他先来到不能喝酒的宋工身边，宋工连忙就要起来，他虚扶着对方的肩膀请她坐下，客客气气给她倒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一敬，“宋工给个面子，这一杯就不要再喝饮料了。我先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再冲宋工亮一下杯底。
宋工很是为难，她酒量很差，面对贺慎为这种重量级的人物却又不好拒绝，只能像邱小染吃辣鸭方那样，硬着头皮把那杯辣酒喝了下去。
贺慎为敬完宋工就到了刘毓娜，刘毓娜旁边就是邱小染。
他敬了刘毓娜往旁边走的时候，像是因为不胜酒力，脚步突然一趔趄，差点摔倒。
虽然是扶住了桌子，杯子里的酒却全都泼在邱小染的盘子里。
“呦，对不住，我喝多了。”
贺慎为扶着邱小染的椅子站好，略道个歉就叫服务员，“麻烦给这位小姐换一套餐具。”
服务员把那一盘被泼了酒的食物端下去，又给换了一套新的。
邱小染望着那套干干净净洁白如玉的餐具，虽然有点心疼那些食物，却又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吃她不喜欢的辣鸭方了。
酒席继续，菜品陆陆续续上齐。
最后上来的是一道虾蟹粥，煨在小砂锅里，砂锅刚从火上拿下来，围了一圈隔热套。
这品粥是贺慎为点的，潮汕特色。
之所以点这道粥，是想起邱小染跟他说过，有一年她妈妈工作的工厂组织去厦门旅游，她跟着一起去了。
自由活动的时候，她们不敢花钱，只在路边摊吃饭。
那一次她和妈妈在一家路边小摊吃到了一款用新鲜虾蟹煮的粥。
对于北方胃口的母女俩来说，那款粥无论是滋味还是做法都刷新了认知，因此也记忆深刻。
回家以后妈妈还试着自己做过，没有饭店做的好，却依然让她思念。
看菜单的时候，贺慎为一看见这款粥就想起了邱小染的故事，不由自主就点了。
虽然点了却不想她知道，免得她小气吧啦地跟他怄气不肯吃。
可是，粥一端上来，贺慎为那憨厚耿直的堂哥就说：“这是慎为点的，想必一定好吃，大家多吃点。”
然后，正拿着勺子吃粥的邱小染手一抖就把勺子放下了。
接着干脆把手也放到桌子底下，眉毛都蹙起来，起身就要去洗手间。
贺慎为，“……”
什么意思，要去吐吗？
他点的粥有毒怎么着？
至于这样厌屋及乌吗？
这一边，贺慎为因为邱小染的嫌弃而濒临爆炸。
那一边，刘毓娜和有点喝高的宋工因为a家一款毛衣的织法争论起来。
“这个拼色钩织的工艺我们小邱就能做。”
“哦，是吗？那就让小邱试试。”
刘毓娜说着就叫邱小染，正准备去洗手间的邱小染连忙就走到两位大佬姐姐的身边，接过了刘毓娜递给她的铅笔。
她简单看了一下，略一思考，再弯下腰画了几笔，就把那个工艺的大体流程做了出来。
宋工拍着邱小染的肩膀夸，“看看，被a家吹爆的工艺，对我们小染来说简简单单！”
刘毓娜拿起图纸看了看，不由也笑着冲邱小染点了点头。
宋工还不尽兴，又说了一个更加有难度的让邱小染做。
邱小染有些为难，在刘毓娜的鼓励下还是拿起了铅笔。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邱小染的身上。
只见她右手插兜，左手握笔，清秀的眉毛轻轻舒展，一脸的云淡风轻，淡定从容。
贺慎为突然发现，平时跟人目光相接都要慌乱半天的小姑娘，一旦投入自己熟悉的领域，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向软弱怯懦的邱小染竟然还有这样自信从容的一面。
他靠在那里看着她，先是惊讶，再是骄傲，他看上的女人果然没有错，什么左撇子右撇子，他的小染可以左右开弓。
不过……
邱小染不是喜欢炫技的人，遇事又爱紧张，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故意用平时少用的左手画图呢？
所以……
是不是她的右手受伤了！
一意识到这个可能性，贺慎为立刻就去看邱小染餐位前的那只小砂锅。
果然，那只砂锅的隔热套松动了，露出了滚烫的锅边。
所以，她被烫到了！
贺慎为不由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傻子！”
邱小染正在认真作图，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咬着嘴唇略一犹豫，挂断了。
刚要再画，手机又响。
宋工八卦起来，“怎么不接，是男朋友打来的吗？”
邱小染红着脸否认，“不是。”
她说着，刚想再次挂断，却听刘毓娜说：“你还是去接一下吧。我和宋工就是玩，耽误了你们小年轻可是赔罪不起。”
闻言，邱小染脸颊更红，她抿着嘴唇拿起手机就跑了出去。
眼看着邱小染跑出去，贺慎为不动声色地挂断手机通话，借口去吸烟，起身走了出去。
贺慎为步子大，两步赶上邱小染，不等她反应，就把他往怀里一裹，拖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邱小染吓坏了，刚要叫，贺慎为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唇，低头描摹着他的多日肖想，阴沉地说：“如果想，你可以叫。当然，我也会用我想的方式堵住你的嘴。”
男人的声音霸道而缱绻，说完就松开邱小染的下颌，径直拉起了她的手。
贺慎为猜的没有错，邱小染的右手果然被烫到了。
伤处在右手小指外侧，一开始应该只是一片红，因为处理不及时，此时已经在那一片红痕中间起了一个透明的水泡。
贺慎为心中怒火瞬间席卷，“你tm是个哑巴吗？”
男人怒不可遏，几乎是扯着邱小染的手伸到水龙头下面，用水流给她做降温处理。
邱小染很害怕，相比起手指上的那点伤，她更害怕贺慎为，也害怕会突然走进来的人。
她在贺慎为的怀里小声挣扎，“你放开我，放开……”
两个人的身高体重相差悬殊，邱小染的挣扎更像小女生在她高大男朋友怀里的撒娇。
贺慎为根本不把她的反抗当回事，在她的头顶冷笑着说：“你尽管扭，扭出我的火来，今晚就办了你。”
贺慎为恶狠狠一句话，邱小染瞬间就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贺慎为，见他低垂着眼眸望着她受伤的手指，心疼到唇角都发抖。
她叹口气，软软地叫他，“贺慎为……”
“？”
这是邱小染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由耳入脑，贺慎为先怔了一下，随即头皮一紧，一下抬起了头。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接，这一次邱小染没有躲也没有慌，哀切而又动人地看着他。
贺慎为简直开心坏了，咧开唇角冲她笑，“好听，再叫一声。”
邱小染叹口气，垂下眼睛，嗡着鼻音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面对女孩的质问，贺慎为沉默一下，也叹气，“我也纳闷呢，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我。跟了我有什么不好？我给你长脸，给你撑腰，给你花钱，你就安安心心在家给我做顿饭，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宁愿喜欢我堂哥也不喜欢我？”
“你，胡说什么？”邱小染再次挣扎起来。
贺慎为见时间差不多了，索性放开她，却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的包围圈，依然用手臂圈着。
邱小染转过身背靠着洗手台，抵着他的胸膛，着急地说：“我没，没有……”
贺慎为两手撑住洗手台，弯腰向前，咬着笑问她，“没有什么？”
“没，没有喜喜……”
邱小染恨到又要去咬自己的舌头。
贺慎为再次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停止这种自虐，却继续刺激她，“没有什么？一听说要来见你的贺大哥，就化这么好看的妆……”
他的语气幽怨起来，“邱小染，你什么时候这样用心对过我？”
他说完，情不自禁用指腹去摩挲她柔软的唇瓣。
邱小染急了，张嘴就要咬他，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人要进来，她立刻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贺慎为放开她，半怒半怨看她一眼，“我去给你买烫伤膏。”
说完迈步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猝不及防一低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你是我的了，不准再喜欢我哥！”
“！！！”
邱小染在巨大的惊吓之中，眼看着宋工走进来。
在宋工抬头看过来之前，贺慎为若无其事地出了洗手间。
宋工望着贺慎为的背影疑惑，“贺总要去干嘛？走那么快！”
懵逼状态下的邱小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邱小染回到房间不久，贺慎为也回来了。
刘毓娜说：“贺总近来烟瘾很大！”
贺慎为落座，冲邱小染一扫，语气幽幽，“没办法啊，才养了只小猫，总爱抓人，愁的。”
宋工惊讶，“贺总喜欢养猫？”
刘毓娜笑着介绍：“贺总大学时候就开始创业，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猫咖。”
正聊着，服务员敲门进来，送来一支烫伤膏，并向邱小染道歉：“不好意思邱女士，是我们服务不周害您被烫到，这是我们为您买的烫伤膏。”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邱小染被烫到了，宋工连忙问：“怎么烫到了？严不严重？”
说着就拉过她的手去看，邱小染连忙抽回去，说：“没事的，我已经，冲过了。”
“什么没事，都起泡了。”
宋工说着，拿过烫伤膏就要给她涂。
邱小染不想涂，没有其他，只因为烫伤膏是贺慎为买的。
一看见那支药膏，她就想起他那句单方面宣布所有权的话。
她又不是他买的东西，凭什么由他决定喜欢谁不喜欢谁，做什么不做什么！
一向柔顺的小姑娘起了反骨。
眼看着那边的贺慎为就要坐不住、恨不得亲自过来给她涂，刘毓娜连忙说：“还是涂一下吧，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老板都发话了，又涉及明天的工作，邱小染不好再拒绝，自己拿过药膏涂上了。
药膏冰片的气味很大，不过也确实清凉，刚一涂上去，那种火辣辣像是小火炙烤的感觉就消失了。
可是，心里却像是被烙印上了另一种痛，灼得她眼圈发红。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为什么啊？
因为刘毓娜第二天还有大事要忙，酒席散场比较早。
大家一起乘电梯到酒店门口，贺慎立和宋工打车回了酒店，刘毓娜有司机来接。
刘毓娜今晚住公司，和邱小染同路。
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刘毓娜一眼就看见了还待在路边的贺慎为。
春寒料峭，身高腿长西装革履的贺总正在那里踢着小石头玩。
她落下车窗叫他，“贺总，你的司机呢？”
贺慎为一看见刘毓娜，连忙掐了烟走过来。
他站在刘毓娜的车窗边，先往副驾扫了一眼，幽怨地说：“小刘老婆生孩子，没空来接我。”
刘毓娜感叹，“贺总真可怜！小刘老婆也是真辛苦！”
人家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期呢！
刘毓娜扯一下唇角，“那就上来吧，我们送你。”
“诶，好嘞，谢谢娜姐。”
贺慎为的喜悦溢于眼角眉梢，他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刘毓娜立刻就夸张地拿手扇着空气，“你这一身烟味……”
“小邱，咱们换一下。”
刘毓娜行使老板权利，跟坐在副驾的邱小染换了位置。
邱小染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也只能跟贺慎为一起坐在了后面。
她一坐进来就努力地往角落里缩，努力地跟贺慎为拉开距离，恨不能把自己挂到车门外面去。
当着司机和刘毓娜的面，贺慎为不好做什么，只坐在那里干着急。
车子发动起来，平稳而流畅地行驶在城市夜景之中。
坐在前面的刘毓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贺慎为聊着明天的发布会，缓解着车厢里莫名其妙的尴尬。
他们不知不觉又聊到邱小染，刘毓娜说：“小邱是明天的接待这一，今天下午化妆师来给她们试妆，她是最后一个化的，也是最漂亮的一个。”
“小姑娘第一次化妆不能适应，来吃饭的时候还想去洗掉。”
刘毓娜笑一下，“小邱，你以后要自己学着化妆，漂漂亮亮的多好，让人一看就喜欢。”
邱小染连忙答应，“是，刘总，我记住了。”
贺慎为这时才知道，原来邱小染的妆是为了明天的发布会化的，并不是为了他堂哥。
他的心里一松，又愧疚，不由就去看邱小染。
小姑娘还跟他赌着气，尽量往离他远的地方靠，小脸也绷得紧紧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贺慎为的心里愧疚又无奈，想靠近又怕被嫌弃，只于昏暗中靠在车座上歪着脑袋看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车窗外的光线浮浮沉沉，浮光掠影在贺慎为雕塑般完美的脸上扫过。
他向后仰着头，面部轮廓隐进暗影里。
从邱小染的位置望过去，只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突出的喉结。
这个男人，外貌跟行事一样，锋利而性感。
贺慎为睡着了，坐在前面的刘毓娜怕打扰到他，也不再说话。
邱小染的心里稍稍歇了气，肩膀一松，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正望着外面的街景出神，左手突然就被牵住了。
她吓得眼睛都睁圆了，使劲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而贺慎为，一边搞偷袭，一边继续靠在那里装睡。
咫尺之隔就是自己的老板，邱小染又急又怕，却不敢弄出声音，只绷紧了浑身的细胞做无声的抵抗。
贺慎为的力气和决心大到超出她的想象，她已经拼了全力，憋出了一身汗，依然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纹丝不动。
被掌控的感觉让她委屈到鼻子一酸，索性就不动了。
她一放松，贺慎为也立刻放松，然后就抬起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写字母。
他写了两遍，邱小染拼出那是一个“s-o-r-r-y.”
sorry，他在向她道歉。
欺负了她以后，再以这种更让她难堪的方式道歉。
他把她当什么？
养在家里的小宠物吗？
索取和输出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进行，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
贺慎为写完以后就把她放开了。
没想到，他的手刚要离开，却被邱小染反手一握，直接掐住了掌肉。
昏暗中，邱小染也不知道具体掐在了他的哪里，反正就是很用力很用力，咬着牙齿，噙着眼泪那样地用力。
她掐了一路，手指都麻了，还不能解除心中怨恨。
贺慎为就那样一直侧眸看着她，安安静静，一动也不敢动。
司机先把贺慎为送到家，再送刘毓娜和邱小染。
邱小染回到宿舍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拇指和中指的指甲里面都是血。
她给他掐破了。
她眼睛一红，轻轻吐出一个“活该”。
“活该，活该，活该……”
初春的水温依然刺骨，邱小染在心里咬着那个字眼，自虐般用那冷水洗着脸，直到把脸冻到通红才停下。
她回到宿舍准备睡觉时，贺慎为给她发来一张自拍。
那是他右手虎口处一个鲜红的指甲印，血液已经凝固，像是一枚月亮形状的小印章。
贺慎为：你的杰作！
贺慎为：我已经拍照留证了。
贺慎为：是不是只对我这么狠心？
贺慎为：挺荣幸的，起码代表我跟别人不一样。
贺慎为：邱小染，我真是挺喜欢你的。
贺慎为：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一下我？
贺慎为：给我一个机会，我想把你宠到天上去。